第8章 根、葉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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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前夕,受秦主任指派,喬敬生獨自一人前往sh去調取一份書麵證據。秦主任這次交給喬敬生的任務,首先是鑒別一下當事方所提供的書麵材料的真實性、合法性、有效性與完整性,然後,再將經過篩選後的書麵材料各複印一套帶回來,以供秦主任參考。上午出發,下午抵達,連夜把所需材料拿到手後,第二天上午,喬敬生遂前往sh虹橋火車站,準備乘車返回bj。

    提前半個鍾頭來到sh虹橋火車站,穿過站前廣場,剛行至候車大廳附近,喬敬生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敬生哥——”的呐喊聲。自從十幾年前離開自己的姥爺、姥姥那裏之後,喬敬生便再也沒有聽見過有誰用如此親切的稱謂來稱呼自己了。於是乎,咋一聞此既陌生、又熟悉的呐喊聲,喬敬生禁不住先是愣了一下,大腦馬上閃過一絲猜念:難道是他!如此這般一想,喬敬生的心髒竟隨之激動地“砰砰”直跳。

    不過,由於考慮到這次是自己第一次單獨外出執行如此重要的工作任務,生怕途中莫發生什麽節外生枝之事;再則,想到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周圍這麽多的旅客,對方所喊的那個人未必一定就是自己;當然,關鍵還是不希望看到喊人者,就是自己所猜測的那個人、更不想與之相認,所以說,明明聽見了喊聲,喬敬生卻有意佯裝沒聽見;緊張得甚至連頭也沒回一下,隻管加快腳步,快速向候車大廳的入口處走去,試圖擺脫對方的視線。

    喬敬生越是這樣,對方便越是在後麵喊得緊。見連喊數聲都不見喬敬生有任何反應,對方隨即便從後麵追了過來。興許是因為懷疑自己莫非真的是認錯了人,待追至喬敬生的身後,對方一邊伸手輕輕地拉了一下喬敬生的右臂;一邊放低了聲調,改用試探性的口吻問了一聲道:“您是敬生哥吧?!”麵對如此情形,喬敬生再也沒法兒躲避了,隻好停下腳步,並強裝鎮定地扭頭去回看對方。

    值此一看,喬敬生發現喊人者,果然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表弟——郝敬天。隻是十幾年不曾相見,郝敬天早已由當初的那個十來歲大小的幼稚蒙童,變成了一個高大、英俊、帥氣的大小夥兒了。發現喬敬生終於認出了自己,郝敬天竟興奮地一下子張開雙臂,準備上前與喬敬生來個熱情擁抱。平心而論,喬敬生對自己的表弟郝敬天一點兒也不排斥、甚至於還可以說是非常之喜歡。

    想當年,喬敬生和郝敬天一起住在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閑暇之餘,小哥兒倆一塊兒到草地裏去逮蛐蛐、捉螞蟻;夏天,小哥兒倆時常背著大人,與其它小朋友一道兒偷偷地跑到長江裏去遊泳;冬天,小哥兒倆總是鑽進一個被窩兒裏睡覺,每天似乎都有說不完的廢話;幹不完的操蛋事兒。記得有一次摸底考試,郝敬天的考試成績極不理想,落了個全班倒數第二名。由於害怕受到自己父母的責備,郝敬天把成績單帶回來之後,遲遲不敢拿給自己的父母看。為了幫助郝敬天免遭皮肉之苦,喬敬生便壯起膽子,刻意模仿大人的筆跡,在郝敬天的成績單上潦草地簽上了郝敬天父親的名字,替郝敬天掩蓋了此事。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興許是由於當年那段不愉快的經曆,在喬敬生的記憶中烙下了太過於深刻的苦澀印記,於是乎,麵對郝敬天的熱情,喬敬生一時還真的難以適應、也本能地不願接受。

    郝敬天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喬敬生的矜持、或者說是冷淡,張開雙臂衝動地試了幾試,發現喬敬生始終將左手插在褲兜裏、以左胳臂肘護著挎包;右手半曲半伸地垂在身前;麵帶微笑地站在那裏,用一種十分平靜的目光看著自己,根本沒有要與自己擁抱之意,最後隻好尷尬地選擇了放棄。這麽多年不曾相見;當初還曾經發生過齷齪,如今在這種場合猝然相遇,郝敬天的心裏其實也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喬敬生畢竟比郝敬天大兩歲;又工作了這幾年,在處理人情世故方麵,多少還是要比郝敬天成熟一點兒。見郝敬天站在自己的麵前,臉頰漲得通紅,激動得一時不知說啥才是,喬敬生便率先打破僵局,盡量用一種平常的口吻,詢問郝敬天到這裏是幹啥來的?得知郝敬天目前正在sh的一所大學讀研究生,這次與其幾個男同學一起到火車站來,是來接其導師的,喬敬生隨即便把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一言帶過地說給郝敬天聽。由於急於想擺脫郝敬天的糾纏,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喬敬生卻感覺說得似乎非常漫長而無趣,於是,話剛說完,不等郝敬天開口,喬敬生便言不由衷地告訴郝敬天,說是郝敬天還要接人;自己乘坐的列車也馬上就要開了,讓郝敬天趕緊到出站口去,千萬莫把接人的事情給耽誤了。

    郝敬天此時仍舊還處在激動之中,見喬敬生這就要走,有心挽留,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情急之下,郝敬天便隻好問喬敬生有沒有名片?。名片是有的,就在喬敬生的衣兜裏裝著,但是,為了避免與郝敬天產生更多的瓜葛,麵對郝敬天的熱情詢問,喬敬生便推說自己在單位裏隻是一個小兵,沒有這種東西。見索要無果,郝敬天隻好隨即改口向喬敬生索要手機號。

    當今社會,手機幾乎是每個成年人的必備之物,喬敬生不可能蠢至說自己連手機也沒有,但是,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留給郝敬天,又非喬敬生之所願;想立馬掉頭走人,似乎又太不合乎情理。麵對郝敬天一臉燦爛的笑容和充滿著期待的眼神,猶豫再三,喬敬生最終還是未能守住自己的底線,隻好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並按照郝敬天所報出的手機號,給郝敬天撥打了過去。郝敬天做事特別認真、過細,在接到喬敬生撥打過來的電話後,為了預防萬一,還又特意給喬敬生回撥了一個過去。待確定無誤後,郝敬天這才算是真正安下心來。

    自從被調去擔任秦主任的特別助理之後,每逢星期天或節假日,隻要沒有其它工作安排,喬敬生都會到辦公室裏去翻閱往期的卷宗案例,借以從中學習、揣摩打官司的技巧,為自己將來的獨立執業做準備。元月二號下午,喬敬生正獨自坐在辦公室裏看得津津有味之時,聽見手機鈴聲響起,待伸手把手機從辦公桌上拿起來一看,發現又是郝敬天打來的。

    遠在上次遇見郝敬天之時起,喬敬生便希望郝敬天最好能夠把此事忘掉、甚至是忘掉得越徹底越好。去年十二月三十一號的晚上,剛從sh回到bj,發現郝敬天給自己打電話,喬敬生便有意沒接;直至郝敬天連續撥打到第三遍時,看著手機在自己的手裏響個不停,喬敬生在歎了口氣後,方才極不情願地滑動了手機的接聽鍵。喬敬生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用這種方式讓郝敬天知難而退,以後盡量不要再給自己打電話了。於是,這次見郝敬天又把電話打了過來,喬敬生遂如法炮製,又遲遲不肯接聽。隻不過,喬敬生這次做得更絕,一直等到郝敬天打來第五個電話時方才接聽。

    喬敬生原以為郝敬天莫又跟上次那樣,隻是簡單地跟自己說上兩句便算了。豈料,等電話一接通,隻聽見郝敬天稱呼了喬敬生一聲之後,隨即便告訴喬敬生道:“姥姥要跟你說話。”自從把自己的手機號說給郝敬天的那一刻起,喬敬生心裏便已明白,這一天恐怕遲早都會來到,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於是乎,郝敬天的話音剛落,吃驚、惶恐、抗拒、不悅、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等情緒,頓時竟自一股腦兒地湧上了喬敬生的心頭,喬敬生被刺激得一下子便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與同齡人相比,郝敬天看似要單純許多,實則卻極有主見,深知喬敬生的出現,對於整個家族而言將意味著什麽。那天在送別喬敬生之後,郝敬天並沒有立即將此事張揚出去。直至當天晚上放假回到家中,與自己的父母一起吃罷晚飯,趁自己的父親到廚房去洗碗之機,郝敬天趕緊挨著自己的母親坐了下來,讓自己的母親猜一猜,自己當天遇見誰了?

    在自己的母親麵前,郝敬天常常表現得像個小孩兒似的,有話不喜歡明說,老是喜歡先讓自己的母親在那裏猜,郝敬天的母親早就讓郝敬天的這一套給弄煩了。此時,郝敬天的母親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織毛衣、一邊看電視。見郝敬天又把這套給搬了出來,郝敬天的母親氣得瞥了郝敬天一眼之後,隨即便又把目光挪回到了電視屏幕上。發現自己的母親不吃自己這套,郝敬天隻好停止了賣關子,遂把自己的手機遞到自己的母親麵前,讓自己的母親直接看。

    誠如郝敬天所猜想的那樣,郝敬天的母親待看清楚手機屏幕上所顯示的姓名後,吃驚得眼睛一下子便瞪圓了。見自己的母親詢問電話號碼是咋來的?郝敬天隨即便把自己當天上午如何遇見喬敬生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說給自己的母親聽。郝敬天說的時候,郝敬天的母親便在一旁悉心地聽著。等郝敬天說罷,過了好一會兒,郝敬天的母親終於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讓郝敬天當著自己的麵給喬敬生撥打一個電話。

    郝敬天的母親讓郝敬天給喬敬生打電話的目的,其實就是想核實一下郝敬天說的是不是真的。見郝敬天問給喬敬生打電話幹啥?郝敬天的母親便沒好氣地回答道:“問那麽多幹啥?讓你打、就打。”說罷,見郝敬天又問給喬敬生打電話該說點兒啥?郝敬天的母親略加思索,然後,便告訴郝敬天,就說祝喬敬生“元旦快樂”。有了自己母親的從旁支招,郝敬天隨即便按照自己母親的意思,使用手機上的免提功能,與喬敬生進行了第一次通話。為了能夠聽清楚郝敬天與喬敬生之間的通話內容,在郝敬天準備給喬敬生打電話之前,郝敬天的母親特意將電視機的聲音調至靜音狀態。等郝敬天開始跟喬敬生通話的時候,郝敬天的母親便與郝敬天靠得近近的,仔細傾聽著小哥兒倆的對話。

    當天晚上,喬敬生總共就隻跟郝敬天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說的是:“也祝你元旦快樂!”緊接著第二句便是:“我現在正在忙,今天就說到這裏好吧!”雖然僅此兩句,郝敬天的母親卻已然聽了出來,喬敬生童音已改,然聲紋未變;咋聽之下,尤其像其已然亡故的父親當年說話時的聲音。等郝敬天與喬敬生之間的通話結束後,郝敬天的母親隨即便告訴郝敬天,讓其暫時不要跟其姥姥、姥爺談及此事,等自己想清楚了之後,再說不遲。

    郝敬天的母親這樣說,自然有其自己的考慮。郝敬天的母親畢竟已有十多年都不曾見過喬敬生了,並且,在此期間也未曾從他人那裏了解到有關喬敬生的任何信息。現如今,也隻是從郝敬天的口中得知,聽喬敬生說其自己在bj從事律師工作。對於喬敬生的這一說法,既不知其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更不知其在那裏混得咋樣兒。萬一喬敬生這些年混得不咋地,其莫再把自己的種種不順全都歸咎到這邊人的身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不把喬敬生找回來還則罷了,將來一旦好心將其給找回來,到時候弄得不僅不能讓一家人開心;反而是給一家人找回來了一個麻煩。在郝敬天的母親看來,無論男孩兒、女孩兒,不怕其沒有成就;就怕其怨天尤人、自暴自棄,麵對生活的壓力和困難,一旦精神垮了,自甘墮落,整兒人便再也沒救了。

    另外,從喬敬生跟郝敬天通話時的語氣上來看,郝敬天的母親也已經隱約感覺到喬敬生似乎有些不太願意跟郝敬天說話。喬敬生的這種反應,要麽說明其性格真的變得有些古怪,難以與人溝通、相處;要麽說明其真的不想再與這邊的人有所接觸了。喬敬生又經曆了那麽多的人生波折,以上兩種情況都可能存在、甚或是兼而有之。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郝敬天的母親便問郝敬天,說是郝敬天上午遇到喬敬生時,喬敬生表現得是不是不熱情。

    郝敬天自幼便與喬敬生一塊兒玩耍,小哥兒倆的感情一直都好得不得了。當時,無論是有啥好吃的、好玩兒的,喬敬生都讓著郝敬天;如果遇到有誰欺負郝敬天,喬敬生也總是出麵相護。這些年,郝敬天嘴上雖然沒說,心裏其實一直都在想念著喬敬生。眼下,見自己的母親突然向自己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郝敬天既不想承認、也不想否認,遂脫口而出道:“哎呀!男人與男人之間能有好熱情呢!”一聽郝敬天這話,郝敬天的母親便愈發斷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由於始終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把發現喬敬生之事說給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知道,當晚臨睡覺前,郝敬天的母親遂將此事說與郝敬天的父親聽。

    自從發生喬敬生母親離奇死亡事件之日起,對於郝敬天母親娘家的事情,郝敬天的父親再也不敢輕易插言。不過,這回麵對郝敬天母親的問詢,郝敬天的父親卻一反常態,說是尋找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喬敬生的人找到,讓郝敬天的母親還是早點兒將此事說出來算了。常言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在郝敬天父親的眼中,喬敬生打小便比較有誌氣,脾氣、性格也特別隨其父親,窮得寧願去拾破爛,也絕不會去偷人家。

    見郝敬天的父親說著說著突然提到了喬敬生的父親,郝敬天的母親不由得便想到了喬敬生的母親;如果喬敬生的母親在世的話,看著喬敬生目前一無所有、獨自一人漂泊在外,還不早就心疼壞啦!一想到喬敬生的母親麵前,郝敬天的母親禁不住心頭一酸,眼淚隨之便掉下來了。剛開始,郝敬天的母親還有心想找相關機構去核實一下,看看喬敬生是不是像其自己所說的那樣,在bj從事律師工作。當晚,在聽了郝敬天父親的一番話後,遂打消了此念頭,決定還是趁早將此事說給喬敬生的姥姥、姥爺算了。

    郝敬天的爺爺、奶奶都還在,與郝敬天的姥姥、姥爺相仿,老兩人目前也是單獨另過。郝敬天的父母在同一所大學任職,工休時間相對比較有保證。平時隻要沒有特殊情況,每逢星期六,郝敬天的父母與郝敬天便會去陪郝敬天的爺爺、奶奶度過;星期天則再到郝敬天的姥姥、姥爺這裏來。這個元旦節的第一天,郝敬天的父母與郝敬天照例先去了郝敬天的爺爺、奶奶那裏;等到了假期的第二天,方才過來看望郝敬天的姥姥、姥爺。

    由於早上還想多睡一會兒;回去之後,還要幫忙買菜、做飯,當天上午,郝敬天的母親便沒有開口提及此事。直至吃罷午飯,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午休起床後,郝敬天的母親方才決定將此事說出來。喬敬生姥爺的身體一直都不錯,直至七十歲方才正式離開講台。年輕時,喬敬生的姥爺便喜歡釣魚;正式退休後,隻要天氣條件允許,每天下午,喬敬生的姥姥便會開著自己的小汽車外出垂釣。當天下午,聽郝敬天的母親說有事要說,喬敬生的姥姥起床後便沒有出門;而是坐在沙發上等著。喬敬生的姥姥因為患有高血壓,平時須注意保持情緒平穩。為了避免喬敬生的姥姥在得知此事後受到刺激,從而導致血壓上升,臨說之前,郝敬天的母親反複交待喬敬生的姥姥,說是有件好事兒要要告訴喬敬生的姥姥,讓喬敬生的姥姥聽後千萬不要太激動。說罷,郝敬天的母親便把郝敬天從書房裏叫了出來,讓郝敬天親自跟其姥姥、姥爺說。

    這些年來,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可謂一刻都沒放鬆對喬敬生的尋找。想當年,因為疼惜喬敬生的母親、轉而痛恨喬敬生的父親、繼而遷怒於喬敬生,喬敬生的姥姥方才把喬敬生從家裏給趕了出去。由於沉浸在喪女之痛當中,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喬敬生的姥姥不僅再也不願提及喬敬生父子倆;甚至還盼著早點兒把其父子二人從自己的記憶裏徹底抹去才好!這樣過了一年多,當情緒漸漸平息下來,喬敬生的姥姥突然開始想念喬敬生、懷念喬敬生整日圍繞在自己膝下時的那種溫馨感覺。由於喬敬生是被自己給趕走的,喬敬生的姥姥就算有心再將喬敬生接回來,一時卻又說不出口,隻好暫且將此念頭默默地埋在自己的心裏。

    郝敬天的母親有一個年輕的女同事,其兒子與喬敬生是同班同學。一天下午,兩人在一塊兒聊天的時候,偶然從其的口中得知了喬敬生目前正在住校的消息。郝敬天的母親其實早已看出了喬敬生姥姥的心事,心裏一直盼望著喬敬生的姥姥能夠了卻此樁心願。在得此消息後,想到喬敬生成天到晚一個人待在學校裏,連星期六、星期天也很少回去,簡直就像是一隻被放出去的羔羊似的、沒得個拘欄,郝敬天的母親便暗自思忖,不如乘此機會把喬敬生接到其姥姥、姥爺那裏去住算了。

    想好之後,等星期天一回到喬敬生的姥姥、姥爺那裏,郝敬天的母親遂當麵把自己的想法跟喬敬生的姥姥一說。說罷,見喬敬生的姥姥聽後啥話都沒說,郝敬天的母親便當喬敬生的姥姥已經默許。既然如此,當天下午,郝敬天的母親便帶著郝敬天,一起到喬敬生就讀的那所學校去找喬敬生。

    郝敬天的母親找到喬敬生時,發現喬敬生正跟幾個男同學在足球場上踢球。郝敬天的母親把喬敬生叫到球場邊後,將隨身攜帶的酸奶遞給喬敬生,喬敬生卻不肯接;問喬敬生想不想回到其姥姥、姥爺那裏去住,喬敬生隻是低著頭站在那裏,死活也不吭一聲;發現喬敬生的衣領糊得髒兮兮的,問其多長時間洗一回衣服,喬敬生還是不說話;就在郝敬天的母親伸手去給喬敬生整理衣服的時候,隻見喬敬生在事先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轉身跑開了。

    見喬敬生一溜煙兒似的向學校門口跑去,郝敬天的母親也弄不清楚喬敬生這是要去幹什麽;站在原地喊了兩聲,見喬敬生也不回應,郝敬天的母親隻好拉著郝敬天隨後追了過去。等追出學校的大門,左右一番張望,郝敬天的母親發現早已不見了喬敬生的身影。由於不知喬敬生去了哪裏、又擔心其別再跑不見了,接下來,郝敬天的母親便隻好帶著郝敬天站在學校門口等著。

    過了大約半個鍾頭,先前跟喬敬生一塊兒踢足球的那幾個小同學,此時不知是從哪裏冒了出來。等來到郝敬天母子二人的跟前,其中的一個小同學便一臉認真地告訴郝敬天的母親道:“阿姨,你們如果不走,喬敬生就不得回來。”聽了這位小同學的話,郝敬天的母親不禁感到好好奇,便反問這位小同學道:“你是咋知道的?”興許是因為害怕說漏了嘴,讓郝敬天的母親如此一問,包括這位小同學在內的那幾個小同學一時都不啃聲了。又等了一會兒,見喬敬生還不現身,為了防止時間長了,喬敬生莫再在外麵發生個意外什麽的,郝敬天的母親隻得決定還是自己先走算了。

    發現直接去找喬敬生商量的效果不是太好,第二天晚上,郝敬天的母親便改變策略,首先去找喬敬生的班主任,並請其與自己一塊兒去做喬敬生的工作。這次喬敬生倒是開了口,但是,喬敬生說出來的一句話,頓時便把郝敬天的母親給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得知喬敬生的父親準備將喬敬生送到美國去讀書,郝敬天的母親隻好不再勉強喬敬生了。

    喬敬生的姥姥原以為喬敬生的母親去世之後,喬敬生父子二人的生活肯定是越過越邋遢。豈料,僅僅過了兩年不到的時間,喬敬生父子二人的生活不僅沒有變得一塌糊塗;恰恰相反,喬敬生的父親甚至還要把喬敬生給得瑟到美國去。與此同時,喬敬生的姥姥還懷疑喬敬生的父親這樣做的目的,說不定是嫌喬敬生礙事,便借此機會把喬敬生支得遠遠的,為其與喬春雨結婚創造條件。如此這般一想,喬敬生的姥姥真是越想越氣;越想對喬敬生父親的怨恨便又增添了一分。

    另外,喬敬生的態度尤其令喬敬生的姥姥感到心寒。莫說是喬敬生到美國去讀書的手續還沒有辦下來;即便是已經辦了下來,離真正到美國去讀書,也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在此期間,喬敬生為什麽就非得住在學校裏;而不能到自己的姥姥、姥爺這裏來住呢?既然喬敬生是屬貓的——記打、不記吃,喬敬生的姥姥便決定從今往後再也不管喬敬生的事兒了,由著喬敬生的父親使勁兒得瑟去;最好是得瑟死了才好。

    豈料,喬敬生的姥姥當時所說的一句氣話,數年之後居然一語成讖。對於喬敬生父親的死,喬敬生的姥姥可謂沒有半點兒憐惜之心,但是,對於喬敬生因為欠賬竟自被逼得跳崖自殺,喬敬生的姥姥聽說之後,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肝被人給掏了出去,然後,扔向萬丈深淵之下的峻峭嶙峋的怪石上摔打似的,五髒六腑猛地便是一陣劇痛,疼得喬敬生的姥姥麵色慘白、一時坐立不得。

    年輕人哪個不珍惜、熱愛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的話,喬敬生何至於會去跳崖;再則,喬敬生雖然姓喬,但畢竟是由自己的大女兒所生,相當於是自己大女兒的半條身家性命。喬敬生的姥姥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大女兒,再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大外孫子了。如果喬敬生再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喬敬生的姥姥真的是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了。於是,等服下一片降壓藥、在床上稍微躺了一會兒,喬敬生的姥姥遂不顧自身安危,堅持要立即動身去把喬敬生給找回來、把自己的大女兒所遺留下來的這半條性命給找回來!

    郝敬天的母親是從其那位女同事口中得知此事的;那位女同事又是從其兒子口中聽來的;那位女同事的兒子則又是從其它同學那裏得知的此消息,大家都隻是口口相傳,誰都沒有真正見過喬敬生。再則,此時距離喬敬生跳崖已經過去一、兩個月了,喬敬生此時人在哪裏,誰都不知道。經郝敬天的母親這麽一解釋,失望之餘,喬敬生的姥姥愈發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到栗山市兒童福利院去打聽一下情況。

    栗山市兒童福利院的現任院長姓餘,是位年約五十的男同誌。餘院長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將近二十年,不僅與喬敬生的父親、姑姑皆熟悉,並且,對於喬敬生他們家最近這些年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那天下午,在問清喬敬生的姥姥、姥爺以及郝敬天父母的來意之後,餘院長雖然有心相助,但同時又感到有些無能為力。令餘院長感到無能為力的原因有兩個,一則,餘院長這裏沒有喬敬生的聯係方式,無法給喬敬生的姥姥、姥爺提供及時的幫助;二則,喬敬生現在連喬春雨都不認了,餘院長在聽說此事後,心裏一直都感到十分不好受。

    在餘院長看來,喬敬生的母親早亡;喬敬生的父親這回也不在了,在這種情況下,喬敬生本應與其姑姑喬春雨搞好團結才是。不過,既然喬敬生決意要往那個方向走,這隻能說明其與喬春雨之間的積怨的確非常之深。喬春雨是從栗山市兒童福利院走出去的人;喬敬生又是栗山市兒童福利院人的後代,在喬敬生未與其姑姑喬春雨和好之前,餘院長覺得自己還是暫且莫慌去蹚這趟渾水為妙。到時候,莫弄得未能化解矛盾;反而將矛盾進一步激化就不好了。鑒於餘院長的這種態度,幾年下來,喬敬生的姥姥、姥爺始終未能從餘院長那裏得到有關喬敬生的任何消息。

    歲月不饒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喬敬生的姥姥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年不似一年;由是,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的思念之情亦日複一日地加深加重。與同齡人相比,喬敬生姥姥的身體雖然還算比較紮實,但畢竟已是七十幾的人了,喬敬生的姥姥實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活到喬敬生歸來的那一天。現如今,喜從天降,喬敬生的姥姥咋能不激動萬分!

    等郝敬天把電話打通後,喬敬生的姥姥剛把手機接到手,便迫不及待地衝著手機大聲問道:“敬生——,你是敬生吧?”在得到喬敬生的肯定地答複後,喬敬生的姥姥似乎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翻來覆去一連又問了好幾遍,在終於確信與自己通話之人,的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幾年、卻一直未能找到的喬敬生後,喬敬生的姥姥終於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衝著手機喊了聲:“敬生,我的孫兒啊!”後,眼淚隨之便“刷刷”地流了下來,當即泣不成聲!一番哭泣之後,喬敬生的姥姥終於止住了哭聲,開口問喬敬生道:“敬生,你想姥姥吧!”問罷,見喬敬生在電話那端死活就是不吭聲,喬敬生的姥姥用半是哀傷、半是責備的口吻說喬敬生道:“姥姥想聽你說句話,咋就這麽難呢?!”

    喬敬生所想念的是那個曾經慈祥、疼愛自己的姥姥;而不是後來那個罵自己是個“白眼狼”、並痛恨自己的姥姥。每當回想起當年被自己的姥姥趕出家門時的情景,喬敬生都會感到頭暈目眩、不堪回首。現如今,麵對自己姥姥的追問,如果說不想,那絕對不是真的,但是,如果說想,一個“想”字,一時又怎能說得出口!畢竟,這麽多年都已經過來了,喬敬生已經習慣了孤獨;習慣了獨自麵對孤獨、享受孤獨,並在孤獨中獨自前行。除了自己已然亡故的母親,在這個世界上,喬敬生已經不願再去想任何人了;因為,那樣做除了給自己徒添煩惱與痛苦之外,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益處。

    喬敬生的姥姥在跟喬敬生通話的時候,喬敬生的姥爺便坐在旁邊聽著。自出生之日起,喬敬生便由自己的姥姥、姥爺一手帶大。對於喬敬生的脾氣、性格,喬敬生的姥爺可謂摸得清楚得很。見喬敬生的姥姥前前後後跟喬敬生說了將近半個鍾頭,翻來覆去、嘮嘮叨叨向喬敬生問著同一句話;喬敬生則在電話的那端就是遲遲不開口,為了避免引起喬敬生的逆反心理,喬敬生的姥爺便伸手讓喬敬生姥姥把手機交給自己。

    喬敬生的姥爺說話辦事一向講究幹脆利索,不願拖泥帶水。把手機接過來後,喬敬生的姥爺便交待喬敬生道:“敬生,我是你姥爺。以前沒聯係上就算了;這回聯係上了,以後有空就回來,你姥姥和我在家裏等著。”說罷,不等喬敬生開口回應,喬敬生的姥爺隨即便把電話掛了。麵對自己姥姥的不斷追問,喬敬生的內心一直被一種難以言狀、又無法擺脫似的壓抑、煩躁所籠罩。眼下,等喬敬生的姥爺把手機一掛,喬敬生的心頓時也空了,整個兒人隨即便沮喪地坐在了椅子上。

    想當年,喬敬生的姥姥接連生了兩個女孩兒,一心還想再要個男孩兒。後來,由於教學任務繁重,喬敬生的姥姥以後便一直未再生育。當喬敬生出生時,見喬敬生的母親這回終於生了個男孩兒,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自然是稀罕得不得了。當時,喬敬生的姥姥尚未退休,白天要忙於教學;晚上方才有空帶喬敬生。考慮到青年人瞌睡大,擔心喬敬生的母親夜裏睡著後,別再把喬敬生給壓著了,喬敬生的姥姥便每天晚上把喬敬生抱過去跟自己睡。夜裏十二點左右,喬敬生的姥姥再把喬敬生抱過來,讓喬敬生的母親給喬敬生喂奶;等喬敬生的母親給喬敬生吃罷奶,喬敬生的姥姥再將喬敬生抱過去。

    喬敬生的姥姥屬於正教授,可以享受延遲退休的政策待遇。但是,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培養喬敬生,等退休年齡一到,喬敬生的姥姥遂不顧校方的挽留,堅持辦理了退休手續。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疼愛有加;喬敬生的姥爺對喬敬生同樣是一點兒也不含糊,喬敬生的名字便是由喬敬生的姥爺所起。喬敬生的父親姓喬、母親姓敬,喬敬生的姥爺便以此為基礎,在後麵加上一個“生”字,為喬敬生取名“敬生”。此名既包含著喬敬生是其父母的愛情結晶,同時,也蘊含有期盼幼小的新生命將來能夠生氣勃勃;喬、敬兩家世代繁衍、生生不息之意。

    喬敬生的姥爺與喬敬生的姥姥一樣,在退休之前,一直都是站在三尺講台前教書育人。出於職業習慣,當喬敬生出生後,喬敬生的姥姥、姥爺便都希望能夠親自培養、教育喬敬生。在其它學科方麵,喬敬生的姥爺從來都不跟喬敬生的姥姥爭;唯有英語這一項,喬敬生的姥爺說什麽都不肯讓喬敬生的姥姥教,原因是喬敬生的姥姥所教授的英語帶有明顯的sh腔調,喬敬生的姥爺嫌其不夠純正。在喬敬生姥爺的悉心培養下,喬敬生剛學會說話,便已經成為了一名“雙語”嬰兒;還在上幼兒園期間,便已經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了。

    不回想過去,也就罷了。一旦回想起過去;回想起過去所發生的那些點點滴滴;回想起自己的姥姥、姥爺對自己的好,喬敬生曾經已經冷卻的心腸,終於開始漸漸變得柔軟了。桀驁執拗的情緒一旦捋順,喬敬生突然開始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慚愧起來。那一刻,喬敬生忍不住將頭伏在辦公桌上,並流下了心酸、難過的眼淚。

    再說喬敬生的姥姥見喬敬生似有不願再認自己之意,心情不禁感到十分悲傷。把手機交給喬敬生的姥姥後,喬敬生的姥姥頓時便感到大腦一陣眩暈,在沙發上再也坐不住了。發現喬敬生的姥姥麵色蒼白、雙目微閉、身體往一邊歪斜,郝敬天的母親便知道喬敬生的姥姥這是高血壓又犯了,遂一邊伸手攙扶喬敬生的姥姥;一邊喊郝敬天過來幫忙,一起把喬敬生的姥姥扶到床上去休息。服下一片降壓藥,喬敬生姥姥的大腦雖然不再眩暈了,但心情卻依舊非常糟糕,難過得晚飯都沒吃。見喬敬生的姥姥病成這個樣子,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晚飯過後,郝敬天的母親也不敢說走,決定當晚就住在這裏算了。

    想到事情是由自己引起的,於是,見全家人都被此事給弄得情緒低落,郝敬天不禁在那裏暗自責怪自己: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當初還不如不說好了。就在郝敬天還在那裏自怨自艾之時,發現喬敬生突然把電話打了過來。把電話接通後,得知喬敬生是想讓自己代其轉告一聲,就說其想自己的姥姥、姥爺他們,郝敬天便告訴喬敬生道:“我們還沒走,有話、你直接跟姥姥說。”說罷,郝敬天還沒忘了埋怨喬敬生一句道:“姥姥都快讓你給氣病了、知道吧!”

    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見喬敬生終於回心轉意,喬敬生姥姥的心病頓時便減輕了大半。剛說了兩句,得知喬敬生這麽晚了,也還沒有吃飯,生怕喬敬生別餓著了,喬敬生的姥姥便催促喬敬生,讓喬敬生趕緊先去買點兒吃的。說完了吃的,喬敬生的姥姥遂又想到了穿的;想到bj那個地方比sh冷,讓喬敬生平時一定要多穿點兒,千萬別著涼了。說到冷,喬敬生的姥姥複又想到喬敬生自幼便是汗腳,生怕喬敬生的腳別凍著了,便叮囑喬敬生多準備幾雙鞋襪、鞋墊,注意及時更換。由於思念心切太盛,說完了喬敬生的生活,喬敬生的姥姥仍舊還舍不得掛斷電話,遂又問喬敬生每天都是怎麽在過。

    起初,想到喬敬生遭受了這麽多的打擊,喬敬生的姥姥心裏一直還在暗自嘀咕,擔心喬敬生的心理可別因此而變得太陰暗、性格也可別因此而變得太叛逆。在傾聽的過程中,得知喬敬生在工作之餘,隻要有時間便會到外麵去跑步鍛煉,感覺喬敬生的性格挺陽光、生活態度也甚是健康向上,喬敬生的姥姥的心情方才略顯輕鬆。不知不覺一個多鍾頭已經過去了,直至郝敬天的手機不停地在那裏提示電力不足、已經快到了無法正常使用的地步時,喬敬生的姥姥最後不得不遺憾地停止與喬敬生的通話。

    電話雖然掛了,喬敬生的姥姥對喬敬生的那份牽掛卻再也無法掛斷。由於隻是聽到了喬敬生的聲音、還未曾見著喬敬生的人,剛把手機遞給郝敬天,喬敬生的姥姥隨即便跟喬敬生的姥爺商量,說是想到bj去一趟,看看喬敬生。一聽此言,不等喬敬生的姥爺開口,郝敬天的母親便趕緊把話把兒接了過去,說是選擇正值隆冬時節,天寒地凍,萬一路上有個閃失可不得了,竭力勸阻喬敬生的姥姥不要去。

    喬敬生的姥爺覺得喬敬生工作那麽忙,老兩人去了之後,隻能給其增加不必要的負擔;再則,現在離過年隻剩個把月的時間了,還是等喬敬生回來為是。在喬敬生的姥姥與郝敬天母親的反複勸說下,喬敬生的姥姥隻好打消了此念頭。自此以後,每天早晨一起床,喬敬生的姥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給喬敬生打個電話。喬敬生的姥姥這樣做不為別的,隻為能夠聽一聽喬敬生的聲音、知道喬敬生過得好好的就行。

    說到年,年就到。臘月二十九的晚上,喬敬生終於登上了由bj開往sh的列車。自從三年前離開栗山之後,一則因為時間緊;二則,也是為了攢錢還債,平時除了與董叔進行電話聯係;逢年過節給董叔、董阿姨和穎穎寄些禮物外,喬敬生便再也沒有回去過。為了感謝董叔、董阿姨當年的收留之恩,同時,也是有話需要跟董叔說,年三十的上午,列車抵達sh後,喬敬生便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姥姥、姥爺那裏;而是帶著禮物,先去栗山看望董叔和董阿姨。

    臨近春節,正是鮮花銷售的旺季。中午一點鍾,當喬敬生趕到董阿姨所開的花店時,董叔和董阿姨都還在花店裏忙碌。穎穎因為正在上高中,學校擂得緊,直至當天下午才放假。等吃罷午飯,見時間已經不早了,喬敬生方才與董叔、董阿姨告辭,動身返回sh。乘罷班車轉公交車,當公交車行至大學站時,已是臨近傍晚時分了。

    在此之前,喬敬生雖然每天都會與自己的姥姥通電話,但畢竟已有十幾年未曾與自己的姥姥、姥爺相認了。現如今,一想到馬上就要與自己的姥姥、姥爺相見,喬敬生的心情不免還是感到十分忐忑。於是,從公交車上下來後,喬敬生並沒有立即向位於馬路對麵的學校家屬院走去;而是站在那裏默默觀望了一會兒,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方才再次邁開回家的腳步。

    在往回走的路上,喬敬生發現學校家屬院的大門變了;道路也變了;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也變得更加粗壯、高大了;院子裏還新修建了數幢新樓房;遠遠望去,發現就連自己姥姥、姥爺所居住的那片老住宅樓的外牆,竟然也被粉飾一新;路上偶爾遇到三、五行人,彼此也都互不相識;唯一不變的,似乎就隻剩下深藏於自己內心的那份鄉愁了。看著沿途這些既似曾熟悉、又已然陌生風景、人物,喬敬生不禁是既感慨、又感傷,雙腿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

    恰在此時,天上忽然飄起了朵朵雪花。俗話說:瑞雪兆豐年。迎著飄飄灑灑、輕盈潔白的雪花一路前行,喬敬生在心裏暗自祈禱——希望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行至自己的姥姥、姥爺所居住的那幢住宅樓的樓下了,隻見位於二樓的那間廚房裏正在不斷往外排著熱氣;料想自己的姥姥、姥爺可能已經開始準備晚飯,喬敬生的心髒不由得便“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起來。

    行至樓梯間的進出口處,突然聽見從裏麵傳出一陣“嘎登、嘎登”的腳步聲。腳步聲輕盈而快速,猜想對方很可能是一位年輕女性,為了避免與對方迎頭相撞,喬敬生便暫時停了下來,讓對方先行。在短暫等待的過程中,喬敬生的心裏不禁在那裏緊張地暗自猜想,對方是否為自己所認識之人;如果是的話,自己又該怎麽與之打招呼。當對方的身影終於出現後,喬敬生定睛一看,發現對方是位年約二十一、二歲的女孩子,自己其實並不認識。

    興許是因為沒想到樓梯間外居然還站著一個人,女孩兒剛一走出樓梯間,咋一看見喬敬生,禁不住被嚇了一大跳。穩了穩神,發現見喬敬生盯著自己看,女孩兒一邊繼續往外走;一邊也忍不住好奇地連續瞅了喬敬生好幾眼。就在即將擦肩而過之時,對方像是認出了喬敬生似的,忽然驚喜地衝著喬敬生道:“你不是敬、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