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兄妹情長久
字數:6633 加入書籤
我幸災樂禍地倚靠在馬廄門,開始大量起眼前的這匹馬。馬是好馬,通體黑得發亮,還沒有一根雜毛,眼眶裏鑲嵌著一對黑水晶,鬃毛懶洋洋地掛在脖子上,長尾巴不時擺動一下,乍一看這世間竟有如此秀氣的一匹馬,讓人不由得歡喜起來。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二位倒是好興致,在這白雪茫茫之下的馬廄裏也能夠談笑風生啊。可是你們不經意間打擾了我。”身後突然飄來青桐的聲音。難道他想到法子並且已經出來了?正要激動地轉過身去突然發現不對。“青桐”說“二位”,那麽現在喲兩種可能,一是剛才和我說話的那位根本就不是青桐,二是青桐使出了分身術。沒有確定身後人的身份我便不會輕易回頭,以免自己遭遇飛來橫禍。
“哪敢哪敢,鄙人和弟弟隻是在談論家事罷了。不知您把我們劫來到底是有何用意?是家裏缺了大戶人家的奴婢,還是另有所圖?”細細感應之下,我隔壁房間的那位仁兄身上隱隱漫出仙氣,而身後那位則是區區一個凡人罷了。
身後人輕笑,“到底是那老頭子的孫女,一下竟猜出我的想法。不錯,我確實是另有所圖,我不要財,你們也別指望用財就可以收買我,讓我放你們走。我要的可是你們倆,和你們真是投緣,見你們倆與我和舍妹長得挺像的,就求父親放你們一馬,好為我們辦事。”
隔壁那位青桐肯定不願意,在整個九重天,可以喚動他的隻有師父靈寶天尊,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這下區區一個凡人就想使喚他起來,明顯不可能。
“憑什麽?”
“就憑你們的家人在我們的手上。足矣?”一時間兩個青桐在爭吵,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來到底哪個是凡人,哪個是家弟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我那弟弟是一個孝子,一個名滿天下的孝子。對於家中長輩的話無一不服從的,他給我的解釋是報懷胎十月的恩。我想這裏邊肯定有什麽不得說的隱情,下凡的神仙如果沒有喝忘川水的話,對於家中長輩說的話一概不聽,可是名滿天下的不孝子。然而神仙就算是閑也不會閑到下凡體驗民間疾苦。
果不其然,名滿天下的孝子妥協了,還妥協得很幹脆。
在心裏默默地翻了青桐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那閣下是想圖什麽?”
馬廄的門鎖“哐當”一下被解開,我連忙轉過身來。眼前人長得簡直跟青桐是一個模子裏邊刻出來的,兩人長得竟然一模一樣。如果青桐不是神仙的話,估計我也不清楚兩人誰是誰。
眼前人笑了笑,身披淡藍色的狐裘,一看就知道是富貴公子。照著之前他的話,估計那個叫什麽陳無言就是他爹了。
“光是與你們談判我都忘了跟你們說說我是誰了。在下名喚陳蒹,對二位多有冒犯,請原諒。”說到此處,清了清嗓子,複道:“你們的家想必也看到了,現在已經是我們陳家的了。至於你們的家人則是在陳家牢裏待著,好吃好喝地供奉著呢。若是你們不聽話,我便殺一人。你們家裏到底是有多少人你們最清楚。當你們家的人全部殺光後還不聽話的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了。哈哈。”
聽到這裏,我很想反駁一句:“家中的人你要殺就殺,別殺我就對了。”可是我又不可以說出口來,不然他們可能真的殺了我,到時候我回九重天上複命時去肯定被玉皇大帝抓去烤烤吃了。
眼下,還是保命要緊啊。
“好。”隔壁房間的青桐已經推門而出,毫不畏懼地站在陳蒹的跟前。獵獵北風把他的衣袖吹得飄了起來,鵝毛大雪已經減小了不少,未若柳絮因風起,變成了柳絮狀,輕輕地覆到了青桐頭上的頭發上,幾縷青絲被細雪染成了白色。他神情自若地往我看來,用密語傳音:“你看啥?老子知道老子很帥,你也別忘了老子還要嫁給一隻老烏鴉。再看信不信我把你嫁給它?”
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同樣用密語傳音告訴他:“你知不知道你的頭發亂了?長得悶醜還指望我喜歡你?我看天上那隻老烏鴉也嫌棄你來了。”
“……”
一個月過後……
我正在夥房裏頭砍柴。夥房的那把斧頭的刀刃都已經別磨平了,湊近一看,自己的樣子居然也可以映在上邊。
自從承了陳家的“大恩大德”後,我便到夥房砍柴來了。有一點是不可懷疑的,那便是他們存心要折磨我和我弟弟。
陳蒹的妹妹陳葭居然和我長得沒兩樣,我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整過容的,用了什麽歪術整成了我們的樣子,或者是當初見的那位老人用了什麽歪術把我們的樣子改成了他們那樣。
再者,我覺得他們並不是單純的兄妹關係,他們的親密無間也過火了點,一見麵就像是看見情人一樣親昵。而在有長輩或者外人在的時候又好像隻是一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兄妹一般,各自盡著自己的本分。
陳蒹雖然不是什麽紈絝子弟,但是整日與妹妹遊手好閑的到處逛,到處闖。有時候還不忌違我和我弟弟的存在,當場秀恩愛起來:
陳葭:哥哥,今天你怎麽才來啊,讓舍妹等得好心急啊。
陳蒹:唔,太陽不是剛剛才上山麽。今天我們去哪玩啊,是去東邊的那座白雲山,還是去西邊的那條富貴街?
陳葭:凡塵俗世去得多了,咱們就去東邊的那座白雲山吧。咱們當一回仙人!
講了一堆後,他們才“發現”了我和我弟弟的存在,陳蒹故作驚訝:“你們在這裏偷聽作甚?偷聽非君子所為!”
唔,是誰剛才把我和我弟弟帶來這裏的。這很明顯就是想讓我們知道此事,他們也真是膽大,不怕我們昭告天下說陳府兄妹什麽的。
陳葭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聽到就聽到吧。你們可別說出去啊。要是敢說出去的話,你們牢中的家人可不好過了。”
青桐是一個聰明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有事所托。“閣下把我與家姐召來想必不是來看這場鬧劇的,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與家姐盡量滿足你們。”看了他們一眼,才補充:“前提是不能夠傷害我們的家人。”
陳葭莞爾一笑,風情萬種地看著青桐,愣是把青桐逼退了兩三步。“你還蠻聰明的嘛,要不是我沒有我的蒹哥哥我可就娶你了。不錯,我們確實是有一任要托付你們去做。你們如果成功了,我們便暫且不殺你們家人。如果失敗了,不單止是你們家人,就連你們都性命難保。”她特意將“性命難保”四個字咬得特別重,讓人聽得毛骨悚然的。
要換做是別的奴婢,估計現在都應該是跪著求饒了,然而膽識過人的神仙可不會跪。幸虧他們也沒有為難過我們,我們神仙一跪人,被跪的人如果不是神仙的話,三魂七魄就會莫名地被抽了一魄,魄抽完後就抽魂,當最後一魂都沒了的話,被跪者可就永生永世不得輪回了。
我和青桐不約而同地白了眼前的二人,好在他們沒有發現。陳蒹緩緩補充:“你們的任務也不重的,就是頂替我們一日。入夜我們會回來的,屆時你們便換回原本的服飾,做回原本的工作就好了。注意你們可別被別人發現了哦,不然的話,真的是性命難保咯!”
待他們騎馬揚長而去後我才發現他們名字的奧妙。陳蒹,陳葭,蒹葭。蒹葭是一首愛情詩,給他們起名字的人真是有才了,擁有這樣子名字的兄妹不互相愛慕才怪。
和弟弟換上他們留下來的衣物,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房間裏去。陳無言貴為朝廷重臣,所擁有的地契東至黑龍江與烏蘇裏江主航道中心的那條大船,西至帕米爾高原,南至曾母暗沙的海景房,北至漠河縣北端的黑龍江主航道中心,可謂是覆蓋了全國。現在應該是在他國家邊疆的某座四合院裏邊。陳蒹住在東廂房,陳葭住在西廂房,而他本人和他的老婆則是住在北房。還真是奢侈。
奢侈的他養了如此作孽的一對兒女,自己也不可能全然不知的。所以服侍陳蒹陳葭的奴婢無一不是精明人,一看見自家主子要走一塊後一人趕忙阻止,另一人跑去通報家主。然而這並不能阻止他們相見,後來他們還以死相逼,說如果阻攔他們那他們就上吊,死後做陰魂,常年圍繞在他們的身邊,將他們和他們的身邊人折磨個半死不活。
陳無言這位大臣啥也不怕,最怕那些看不見摸不著還常常詛咒他的不明生物。他倒也不怕蒹葭兄妹死,而是怕他們死後的冤魂。這下他就妥協了,任由他們交往,最多讓自己顏麵盡失罷了,說是自家兒女什麽的。言論不重要,活著就好!
正是因為連他們的爹都不管了,旁人也不好多管閑事,以免得罪了朝廷重臣,爾後再被陳無言公報私仇,那真的是很不劃算了。
就這樣子,這對別樣的情侶無視了國家法律近親結婚。雖然還沒有結婚,但是已經是戀人了,各自互慕對方,還自以為自己是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此時我正在翻找陳葭的藏書。在九重天上,我已經將所有能夠翻閱的書都翻個遍,並且深深映在腦海裏邊,想忘都難。好不容易下一回凡間,作為一名“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的人,不看看凡間都藏著哪些書真是浪費了。
我立身在堆成山的藏書旁,一卷卷仔細翻閱。其中大部分都是閑書,像是《金瓶梅》之類的書比比皆是。正經一點的書成了稀罕貨。
陳葭交代過了,隻要不像外人透露自己不是陳葭,那她就不管我做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算把西廂房拆掉了她也不會多說些什麽。
但是我還沒有拆掉她家的這個心情,與之相比我更想多看看凡世的書。萬一以後沒機會下凡而這次卻沒有趁機多接觸這些讀物,那我豈不是虧大了。本著不看白不看的精神,我決定了與陳葭互換身份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她的藏書閣看書。
我在陳葭的藏書閣裏找了半天,終於找出來了一卷看上去稍微正經一點的書了。心裏激動不已,原來陳葭也不是無藥可救的紈絝啊。
將這卷書從成堆的藏書中艱難地抽出來,發現這卷書竟然隻有右半卷,連接左半卷的書繩被硬生生扯斷了,這卷書的卷名是《葭》,全卷的內容如下: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朔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朔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朔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不禁皺著眉頭背誦了出來。這是出自凡世的一本叫做《詩經》的書。陳蒹……陳葭……蒹葭……一首愛情詩恍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嗯,不錯,是《蒹葭》了。猛然卷好書卷,“這兩人肯定是上過學堂的,不然哪會懂他們名字的意思?還有,給他們起名的人太有才了,擺明就是想讓他們兄妹的關係不一般。”
如此推斷,陳蒹那裏肯定藏著一卷名為《蒹》的書了。那麽他們為什麽要把蒹葭分開來呢?這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複深思了一會兒,“莫非,這裏邊有些什麽隱情?”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將正在深思的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把《葭》胡亂塞進藏書堆裏,急忙理了理頭發,才緩聲說一句:“進來。”
有人應聲而入。我故作冷靜地問道:“何事?不是說了今日無事不見人的嗎?”進來的小侍女連忙跪倒在地,低眉順眼,聲音細細的,“主子,陳大人讓您和蒹公子一起去北房一趟。”
“陳大人?蒹公子?北房?”天,為什麽我的運氣那麽好呢?平日裏不見陳無言召蒹葭兄妹進房裏,今日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的風,突然提出要見我們。他平日裏不是最不想見到蒹葭兄妹親親熱熱的嗎?不是說一見到他們就想起外邊的那些輿論。怎麽今日突然有了閑情逸致來見我們。
“主子,趕緊走吧。陳大人若是等得不耐煩了,肯定是要責怪主子了。”她頓了頓,悄悄觀察著我的表情,才顫巍巍地補充道:“況且蒹公子也被召去了,估計是在說什麽關於公子與您的事情吧。或許陳大人允許你們定親了呢?”
噗。我差點沒吐血。難道蒹葭兄妹的形象在外界已經變成了此番模樣了?他們拿我和弟弟作替罪羊到底是有何用意?
小侍女見我的表情不對,連忙狠狠掌自己的嘴,邊掌邊說:“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奴才多嘴,奴才該死……”
現在的人還真是喜歡見風使舵。不過,我不喜歡。我畢竟隻是一個冒牌貨,不然我準將她逐出這個地方。隻能默默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看她,徑自往北房走去了。
由於之前的一個月裏就跟著陳葭逛過整個陳府,各個大大小小的房間都已經勘探過一番,就連在北房隱藏至深的暗室都進過去,所以此番去北房可是輕車熟路。正因為是這種輕車熟路,才不讓旁人發現我是冒牌貨,是冒充陳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