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到了句芒君掌管春季的時日了，這兩天一直在下大雪。我不夠盤纏去住店，隻好和小黑到了城外的那片樹林邊緣去過夜。每到晚上，就正如嶽陽樓記所寫的“陰風怒號，濁浪排空”，風大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旁邊的那條小溪都泛起了巨浪，實乃六界奇觀。

    我一向都不綁著小黑，隨它到處走，因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它真正的主人可是在國家邊緣的那座白雲山。小黑跑到密林深處躲藏風沙，刮風時我是不可能看見它的。正當我以為它以後都不會再出現的時候，它又在風停了的時候奇跡般地出現在我的眼前。它的後腿已經完全好了，所幸那箭沒有傷到筋骨，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它這匹瘸馬到底是烤烤吃了還是賣去當苦力，還好它很爭氣，沒有給我出這個難題。不然以我的性格，可能就是把它給烤烤吃了。

    我坐在樹枝上，手裏拿著一個出城前買的饅頭，心不在焉地吃了起來。從前我大部分修為還在的時候，我是不用經常吃飯的，餓個半個月是沒有問題的。上一次吃蜥蜴的時候就已經是餓了半個月，畢竟是凡人之軀，精神上受得住**上可能就受不住了，於是抓了隻蜥蜴嚐嚐鮮。從此以後我就恨死蜥蜴這種神奇的生物。但是現在算來隻剩下五十年的修為，這點修為是不可能支撐我不吃不喝到半個月的，和凡人無異，隻是比他們稍微多了一點點道行而已。隻要不是修煉了歪術或者是轉世來的六界除人類的其他生物，我應該是可以打得過的。天上一日，凡間一年。我們修為是按照天上的來算，就算人踏踏實實修煉了一輩子，算到天上也隻有三個月的光景。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這饅頭的滋味有點異樣，與前幾天吃的很是不同，林子裏飄來了一陣淞瑤蘭的花香，我就這樣子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在九重天上的家人。他們坐在墳墓上，墳墓遍布高草，我想起我好像很久都沒有去看望過他們了，對他們有點愧疚。他們並不怪我，隻是一直笑著看著我，沒有言語。他們很像是我想象出來的幻象，我實在是太想念他們了。我想要過去抓住他們，他們在我手指碰到他們的一瞬間化作點點光芒，消逝在空氣中。眼前還是那座墳墓，靈雀一族，除了我以外，無一人在那場劫殺中逃脫。二哥被殺，我藏在東廂房，被那群強盜發現了，爹及時出頭保住了我。太上老君抱住我藏在房子裏最昏暗的一角。他默念了隱身訣，帶著我飛離我的家。

    強盜估計是執意不想靈雀一族有任何一人活下來，那一百年裏四處尋我，九重天上各個胡同街巷都貼滿了懸賞。所幸當年我被太上老君保護得好好的，他曾經對我說：“你年紀小不懂事，現在千萬不要離開這裏，等外邊的風頭平息下來後才出去吧。你現在已經是六界一級保護動物了，隻要是有良心的人都會很好地保護你。

    “我曾經養過一隻鳳，那隻鳳他就是一個神童，性格卻不謹慎，反而有點大大咧咧的。不過它自小就生活在一個這樣子的環境裏，性格要是內向謹慎的話那真的是逆天了的。冬天的時候，他常常在我的院子裏烤紅薯。他下凡去偷人家田裏的紅薯，每次都弄出很大動靜，大喊：‘誒，這裏的農民啊，我要偷紅薯啦！’種紅薯的農民立馬扛起九尺町扒去打他。他懷裏揣著幾個剛剛從地裏挖出來的紅薯，一邊跑一邊喊：‘不就是拿你家的幾個紅薯嘛，用得著那麽執著地追我嗎？’農民罵他：‘你這瓜娃子今年都在我這裏偷了幾百回紅薯了，再讓你這樣子偷下去那我今年就沒有收成啦！’

    “那家夥，沒心沒肺的。靈寶天尊說跟他拜師他就給他吃紅薯，頓頓吃紅薯，他就殷勤地跟靈寶天尊走了。我當時也挽留不住他，因為他對頓頓吃紅薯的這個誘惑是沒有辦法抵抗的。他笑嘻嘻地回頭跟我招手：“老君您就在家裏待著吧，我會拿紅薯回家給你吃的。”

    老君笑著凝視眼前的一個花瓶，又說：“可是啊，他一直都沒有回來。我去找過他，他正咬著牙挑水上山。那木桶可是玄鐵做的，特別重，可見靈寶天尊為了訓練他真是有心了。我問他重不重，要不要幫他一把。他搖搖頭，咬牙切齒地說：‘玉皇大帝那個老頭子給老子定了這樣的一個婚，嫁給那隻老烏鴉我還不如嫁給叉燒，至少叉燒還能夠吃。師父說了，隻要我繼續按照他的法子來練，總有一天我會打得那隻老烏鴉滿地找牙，讓它不敢再和我訂婚的。’感情他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的，為什麽要這樣子做。我笑笑，說：‘有誌氣！不過下次還是別叫玉皇大帝為老頭子，這樣子對他不尊敬。’他挑水著上山，水桶裏的水滿得都要溢出來了，他還能堅持不讓水流出。他說：‘哦？不尊敬？那就叫尊敬的老頭子算了。這樣子就尊敬了吧？’我當時就笑抽了。

    “你啊，要向他學習這種性格……哦，不對，不要學他的這種性格，你應該要學他的這種精神才對，在絕境之中有明確的目標，盡管這種目標不是正義的。你要想著，隻有你活著，才可以完成這個目標呢。對不對？”

    如今想來，這隻鳳凰應該就是青桐無疑了。可我當時還不認識他，多得老君的教導，我勉強沒有學到他的性格，隻不過他的這種精神學得已經很是精通了，在那個絕境之中想著，我要去報仇。然後我才堪堪活了下來，老君很是欣慰，讚歎：“我教的鳥類都是那麽懂事的啊，看我教的多好。”嗯，你教得很好，你教得特別好，你教得非常好，你教的鳥類全部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我，闖了一個驚天大禍。嗬嗬。

    既然現實中無法祭拜族人，那邊在夢裏祭拜吧。我點出火，想將墳頭的草燒幹淨，至少看上去會好一些。畢竟裏邊的每個人都不想死了也戴綠帽子的嘛。雖然說燒完以後他們就戴黑帽子了。

    我細心將放歪的墓碑移正過來，淞瑤蘭香再次飄起。我現在有點恨淞瑤蘭了。醒著的時候被淞瑤蘭迷惑，連睡著了也不得幸免，真是很氣。

    然後我就在這淞瑤蘭香裏又睡著了。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