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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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雨瀟走到病房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薛昭一手掌握著薑宴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肩頭,微微垂首,深情卻也專注的吻著懷抱裏的女人。而薑宴則圈著他的脖頸,仰頭迎著他的吻,兩人吻得纏綿而忘乎所以。

    梁雨瀟就站在門口這麽看著那兩個相擁的男女,忍不住用力握緊拳頭,尖利的指甲刺進皮肉,她卻全然察覺不到疼,隻覺得眼前這一幕像是一根針紮進眼中一樣,刺得她從眼睛到心底都是錐心般的疼。

    “哎呀我的媽,簡直不忍直視啊!”

    何肅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身邊,嘖嘖咂嘴,眯著眼嬉皮笑臉的打量著自己的老師,就差拍手叫好了。

    梁雨瀟急忙斂去了眼中的狠意,將頭偏向了一邊。

    “咳咳。”

    最終還是何肅出聲打斷了那兩個癡纏的人,兩人聽見聲音,如夢方醒的放開對方,有些尷尬的向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十分別扭。

    薛昭的動作讓梁雨瀟又咬緊了牙根,她剛剛看的很清楚,他是放開了薑宴,而不是推開薑宴,像那次用力推開她一樣。

    她轉頭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女兒,想到薑宴居然在孩子麵前就不要臉的勾引薛昭,更是在病房裏就熱情擁吻,她更是氣的理智全無。

    何肅像個領導一樣背著手走進來,對著滿臉緋紅的薛昭揶揄道:“薛昭同誌,病房裏卿卿我我,可是有違醫師道德標準的呦~”

    薛昭掃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有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張靜護士告訴我,某何姓實習醫生天天去護士站騷擾她,還美其名曰是在追求她。根據醫院職工守則第七章第十三條,禁止醫護人員在上班時間進行私人問題。我不說你,你當我這個老師是擺設?”

    一旁的薑宴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何肅卻差點跳起來,嚷嚷道:“張靜這個死女人!我追她她還敢說我騷擾她,我這回就讓她知道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騷擾!”

    本想調戲一下老師,最後反被老師來了個虐殺,何肅這回是用生命詮釋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嗚……媽媽……”

    他的大呼小叫終於吵醒了床上的言言,孩子這一哭,幾個人才相互安靜下來,梁雨瀟急忙奔過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兒,柔聲安撫她。

    好一陣之後言言才停止了哭泣,看到站在一旁的薛昭,立刻眉開眼笑的向他伸出手,“薛爸爸,抱抱!”

    爸爸?

    薑宴一愣,心裏頓時對這個稱呼有了無限的反感。

    薛昭無奈的笑笑,走到床邊彎腰抱了抱小女孩,放緩聲音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唔……還好啦,不過薛爸爸你今天怎麽沒來看我啊?我好想你的。”小姑娘嘟著嘴向他撒嬌。

    “我今天有手術,來了之後你已經睡了,自然沒看到我。”

    “原來是這樣啊……”小姑娘拉長了尾音,拉著他的小拇指搖晃著說:“那薛爸爸你要答應我,下次我不醒來你不許走哦……”

    站在薑宴旁邊的何肅忍不住偷偷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黯然神傷的臉色之後,猶豫了一下,還是笑眯眯的對言言說:“言言啊,你不能這麽稱呼薛醫生。”

    言言歪著頭,一臉不解,“為什麽啊?”

    “他還沒結婚呢,你這樣稱呼他會被人誤解的。而且薛醫生是要談女朋友的呀。”何肅說著便把薑宴向前推了一把,“喏,這個漂亮姐姐以後有可能就是薛醫生的女朋友,你那麽叫他,這個姐姐會不開心的。”

    言言怨念的望著薑宴,噘著嘴說:“我不認識她,我隻知道薛爸爸和我媽媽是一對!爸爸和媽媽還有寶寶才是一家人。”

    薑宴聽了這話立刻蹙起了眉,她剛要糾正孩子這種拉郎配的行為是不對的,梁雨瀟卻先開了口。

    “言言!”梁雨瀟出聲打斷女兒,轉頭對薛昭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童言無忌,你別計較。”

    薛昭擺手,“沒關係,小孩子而已。”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話便出來了,何肅被打發去查房,薑宴和薛昭兩個人默不作聲的往樓下走。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可每每到了嘴邊都說不出口,眼看到分叉口兩人就要分別了,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了口。

    “那個……你不覺得言言的稱呼用得不對嗎?”她斟酌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有什麽不對?”薛昭有些不以為然。

    “你一個單身男人,她那樣叫你爸爸,會讓別人誤會的。”

    “小孩子說話不用那麽認真,她隻是太缺乏父愛了,並不是真的把我當做爸爸。”

    “可是……”

    “沒事的,別人如果真要誤會,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我行的正坐得端,問心無愧就行。”

    薑宴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後還是把自己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他這種我行我素的做事風格,倒一如當年張無忌對周芷若說的話:“咱們隻須問心無愧,旁人言語,理他作甚?”

    周芷若道:“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一如現在這樣的情景,就算薛昭問心無愧,不代表梁雨瀟也問心無愧。

    即便她的前夫隻是言言的養父,但她剛離婚不久,言言對養父自然還是有印象的。讓一個孩子叫別人爸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沒有大人教導,四歲的小孩子一般不會有這種思維。

    她敢肯定,言言管薛昭叫爸爸這件事,一定是梁雨瀟在背後教唆的。

    但薛昭明顯不想讓她過多幹涉,她自知多說無益,最終還是默默的閉上了嘴,猶豫了一下之後,又對他說:“過些天……是我的生日,我爸想給我辦個party,你會來嗎?”

    薛昭看著她眼中的期待,最終還是道:“我看情況吧,如果那天沒事的話,我盡量抽空去。”

    “真的嗎?”薑宴顯得很驚喜。原本她以為薛昭會很難被打動,沒想到他這麽輕易的就答應了。

    “嗯,真的。”

    “那太好了,那我就等你來了!”薑宴笑容明媚的擺手離開,走了兩步又想到了什麽,轉頭跑回他麵前,垂著眼有些羞澀的說:“那天……會跳舞的,到時候你一定要跟我跳。”

    “可……”薛昭剛要說話,她卻已經一溜煙的跑了,隻留他無奈歎氣。

    可他真的不會跳舞啊。

    *

    這一夜梁雨瀟失眠了。

    她一閉上眼,腦子裏就滿滿都是薛昭和薑宴擁吻的情景,就好像是卡碟了一樣,永遠跳不出那個畫麵,越想就越讓人窒息。

    大概連薛昭自己都想不到,他是以怎樣溫柔而又專注的深情吻著薑宴,而那樣的專情,曾經是隻屬於她梁雨瀟的!

    身旁的女兒正呼吸均勻的熟睡著,她越想越心煩,忍不住掀開被子披了件外套走向窗邊。

    夜晚的景色令人迷醉卻也非常淒涼,一如現在落魄的她一樣,無論她曾經在白日裏過得多麽風光,到了夜裏也隻剩孤獨的一個人。

    梁雨瀟忍不住輕歎一聲,身後卻在這時傳來了甕聲甕氣的娃娃音,“媽媽,你怎麽不睡呀?”

    她轉過身,言言坐在床上揉著眼睛,她急忙跑過去用被子裹住女兒,柔聲問道:“怎麽醒了?是不是想噓噓了?”

    言言搖頭,抬起軟軟的小手撫上她的臉頰,困惑道:“媽媽,你怎麽哭了啊?”

    梁雨瀟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淚流滿麵,她急忙擦掉眼淚,笑著說:“沒事,媽媽就是有點難受。”

    “哦,你是不是想薛爸爸了啊?”

    梁雨瀟一怔,卻答非所問的對女兒說:“言言喜歡今天那個姐姐嗎?”

    “是薛爸爸的女朋友嗎?”言言搖頭,眼中有了抗拒之色,“我不喜歡她,她搶了我的薛爸爸。”

    梁雨瀟眼中終於有了滿意之色,低頭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笑著說:“我的言言真是太乖了,時間不早了,我們睡吧。”

    *

    薑宴再見到言言,是幾天後她帶外婆來複查的時候。

    外婆又要在醫院住院幾天,她安頓好了之後便準備回公司,下到心外科的時候恰好遇上了言言的保姆帶她出來曬太陽。

    秉著稚子無辜的原則,她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走了上去。保姆見她是熟人,便將孩子托付給她幾分鍾去上衛生間了。

    言言正坐在輪椅上,薑宴走到她麵前半蹲下,微笑著道:“言言,你好啊,還記得我嗎?”

    小姑娘看著她,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最後搖了搖頭。

    薑宴忍不住笑了,提醒她道:“我是薛醫生的……女朋友。”

    “你不是!”言言忽然出聲反駁她,有些生氣的瞪著她說:“薛爸爸是我媽媽的,你不是他女朋友!你和我媽媽搶薛爸爸,你是個壞女人!壞女人都該死!”

    “言言!誰教給你這麽說話的?”薑宴驚愕的瞪大雙眼,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這麽小的孩子,怎麽能說出這麽惡毒的話?梁雨瀟平日裏到底是怎麽教育孩子的?

    孩子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太好的話,怯怯的低下頭絞著自己的手指不說話了。

    薑宴長長的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耐心道:“言言,你聽我說,對別人不能說這種不禮貌的話。還有,薛醫生不是你爸爸,你這樣會給他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知道嗎?”

    言言不說話,隻是噘著嘴不服氣的瞪著她。薑宴也意識到這是個倔強的孩子,搖了搖頭無奈的準備起身。

    然而她彎腰的一瞬間,脖頸上的項鏈恰好滑了出來,小孩子看到那個小巧的心型墜子,立刻來了興趣。

    “姐姐,你的項鏈好漂亮,可不可以給我看看啊?”

    薑宴愣了一下,隻當是小孩子好奇心重,也沒有多想,摘下項鏈便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言言開心的接過項鏈,一會放在太陽光下閃來閃去,一會兒又纏繞在手腕上當手鏈,最後又央求薑宴給她戴上,好像拿到了什麽稀世珍寶一樣不停的把玩。

    那項鏈本來就已經很陳舊了,薑宴怕小孩子一不小心扯斷了,看她玩了一會,便想跟她要回來,然而言言卻不願意了。

    孩子握著墜子,仰頭問她,“姐姐,這個能送我嗎?”

    薑宴心裏一緊,急忙搖頭,“這個對我很重要,我可以買別的東西給你,但這個項鏈不能送你。”

    言言失落的撅起嘴,小聲道:“可我就喜歡這個。”

    薑宴沒跟小孩子接觸過,隻好放緩聲音跟她商量,“言言乖,你把項鏈給我,我送你芭比娃娃好不好?”

    言言很認真的猶豫了一下,就在薑宴以為她要歸還項鏈而鬆了口氣的時候,小孩子卻說出了一句讓她大驚失色的話。

    “我可以把項鏈還你,但你要跟我薛爸爸分手,把薛爸爸還給我媽媽。”

    薑宴猛地一愣,瞪大眼睛語無倫次的說:“你……你說什麽?”

    她以為這隻是孩子在開玩笑,卻沒想到言言有一本正經的重複道:“我把項鏈還你,你必須把薛爸爸還給我媽媽。”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孩子怎麽能這麽說話呢?”薑宴簡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到底是母女,這孩子跟梁雨瀟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對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占有欲。

    她無法再和這樣沒有是非觀的孩子交流下去,直接去解言言脖子上的項鏈,然而孩子卻一直掙紮著不讓她解開。

    “你放開我,這是我的項鏈,你不要跟我搶!”

    小孩子一邊推她一邊大聲呼喊,甚至出手拍薑宴她的手,情急的時候還張口去咬她的手臂。

    “項鏈是我的,你給我!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你放開!”薑宴忍著疼去解項鏈的鉤子,然而孩子掙紮的太厲害,她試了幾次都解不開。

    言言被她弄急了,忽然張嘴在她的手上用力一咬,薑宴吃痛的鬆了手,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間,小孩子忽然一把扯斷了項鏈,對著五樓的窗口拋了出去。

    小小的金色墜子在陽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閃出了耀眼的光芒,隨即就像一顆流星一樣,轉瞬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薑宴捂著被她咬的發紅的手,瞪大眼睛看著窗口,幾乎是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然而她趴在窗口向下看,卻隻看到了鬱鬱蔥蔥的醫院後花園。

    她心裏頓時一抽一抽的疼起來,眼裏轉瞬間就有了淚水。

    一想起那是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遺物,薑宴就覺得整個人都快要炸開了,額角的神經突突直跳,理智都已經完全被拋到了腦後。

    薑宴大步走到輪椅前,也顧不上這孩子有什麽病,一把將言言從輪椅上拉起來,徑直拽到了窗前,幾近失控的嘶吼起來,“你把我的項鏈扔到哪裏了?你說啊!你說啊!”

    她雙眼猩紅的瞪著言言,孩子被她歇斯底裏的模樣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她。

    孩子不說話,薑宴更急了,有些失控的搖著她喊起來,“你說啊,你把我的項鏈扔到哪個方向了?你告訴我啊!”

    “你放開我……我難受……我難受……”

    她情緒有些失控,用的力氣自然也失了分寸,孩子被她搖的氣息不穩,臉上轉瞬便已經漲紅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言言呼吸困難的大口喘著氣,艱難的說道:“媽媽……媽媽……我好難受……”

    “你幹什麽!住手!快住手!”

    從衛生間出來的保姆看到這一幕立刻大驚失色的衝上去,將孩子從薑宴手裏搶救下來,然而這時孩子卻已經昏厥過去了。

    直到孩子被送進急救室,薑宴的意識才慢慢回籠,她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急救室的門口,看著那盞刺眼的紅燈,腳下一軟便跌坐在了地上。

    薛昭聞訊趕來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薑宴,他走上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冷聲喝她,“站起來!”

    薑宴慢慢的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哽咽道:“薛昭……”

    他又加重語氣厲聲道:“我再說一遍,站起來!”

    薑宴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爭執中用完了,此時早已無法站起身,薛昭臉色鐵青的看了她幾秒鍾,忽然彎腰一把將她從地上用力拽起來,拉著她向外走去。

    他的表情很冷厲,薑宴幾乎是被他拖著走,她已經好久沒有被他這樣粗暴的對待過了,此時隻覺得心慌,甚至都已經不覺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