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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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將手藏在袖子裏,悄悄從角門溜了進去。走到房門口我終於鬆了口氣,推開門的刹那卻看到二哥正坐在桌旁看著我。
我問道:“二哥找我有事?”
他卻反問我:“你去哪了?”
我去找孤竹了。上次在南滄多虧了他,回來了我總要去登門道謝的。”我說。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你去見宣恪了?你的身上有龍涎香的氣味。”他的臉色出奇地平靜,但我知道,平時把心情都掛在臉上的他,隻有在極度生氣時才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我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解釋發生的事。
以前是宣逸,如今是宣恪。你究竟在想什麽?你和他們走這麽近做什麽,你不是喜歡雲歸嗎?”他抬高了聲調。
他的話像利刃一般刺傷了我,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二哥,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我和雲歸之間的感情在你看來就這樣一文不值嗎?”
小妹,二哥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他急忙解釋,邊說邊伸手來拉我的手腕。
我本能地把手一縮。
他立刻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將我的手掌掰到他的麵前。蠱蟲咬開的傷口愈合得很慢,此刻包紮的布條早已被鮮血浸透了。
他的臉色由吃驚變成了恐懼:“小妹,你的手怎麽了?”
我忙解釋:“沒事的,隻是一個小小的傷口。”
他卻似乎什麽也聽不進去,一邊將我的手捧起來查看,一邊說:“是宣恪?他做了什麽?”
沒……他……”
二哥放開我的手,一邊向外走一邊說:“我去找雲歸。”
我慌忙拉住他,他卻甩開我的手,繼續向外走。我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二哥,別去,我求你了。我都告訴你,你別去。”
我將這三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他聽完麵色變得沉重,眉頭擰成了川字。
我問道:“二哥,為什麽宣恪想要娶我?如今,秋家和裴家不是最好的選擇嗎?新舊兩黨水火不容,他為什麽要娶新黨的女人?”此次我離開阜都之後,鄭國公和太子妃鄭氏先後去世,鄭宇修死了以後鄭家也就慢慢失勢了。
他解釋道:“秋家、裴家素來不和,但太子妃隻有一個,選誰都會有一家不服,所以倒不如選你。”
原來如此。可是,他完全可以直接把玉交給薑帝,讓薑帝殺了雲歸,斷了長稽公主的左膀右臂,何苦還要這麽迂回?”我問道。
我們不死,對宣恪來說更有利。黨爭禍國,可若是宣恪用娶你來收服新黨的人心,到時候就是天下大勢所趨了;你又是雲歸的表妹,娶你也有接納新黨並與宣碧梧和解的意思。薑帝雖然一直在猶豫不決,卻不會不知道宣恪更適合做太子。如今,宣恪贏得了兩黨人心,安撫了薑帝的愛子之心,就是完勝了。”
不過一個女人,足夠解決所有的難題,真是一招好棋啊。卻是我自己,親手為敵人送上了這招棋。若不是我舍不得那塊玉,沒能毀了那樣危險的東西,就不會有今日之禍了。
我說:“這些政局謀略,我並不想去管,我隻是擔心你和雲歸的安全,萬一宣恪突然變卦怎麽辦?”
二哥沒有立刻回答我,似乎有些為難。
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擔心,但我還是知道了能更安心一點。”
他猶豫著,眉頭皺起來,過了片刻才終於說:“隻要薑帝活著,雲歸就未必會有危險。”
我詫異地道:“這是為何?楚薑之間的仇恨由來已久,這些年我在薑國,人人談楚國便是一臉深惡痛絕……”
他問道:“你覺得楚國和薑國將來會如何?”
我很幹脆地回答道:“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他道:“二十年前的戰爭中薑國元氣大傷,如今依舊是楚強薑弱,薑國憑借天水河或許還可以守得一時,但隻要楚國處理好了北方的戎族,隻怕接下來就要對付薑國了。對薑帝來說,雲歸就是對付孟曆最好的棋子,雖然這顆棋子危險無比,但我相信薑帝並沒有得不到的人才便要殺掉的魄力。況且薑帝素來優柔寡斷,一心要做慈父,雲歸既然是愛女的夫君,薑帝隻怕會心軟。況且,以雲歸如今手中的權利,以薑帝和那姐弟倆的支持,隻要楚薑開戰,人們就會忘記雲歸的身份,隻會記得他是抵擋楚國的一柄利劍。”
因為這樣,宣恪才騙我去東宮,而不是去要挾雲歸或是二哥。恍然大悟,卻是後悔莫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來到薑國,我一直試圖逃避這些陰謀鬥爭,努力不要讓自己去想這些事情,漸漸地連嗅覺都不再靈敏了,竟然糊塗大意至此。
我說:“對不起,是我太笨了。”
二哥忙搖了搖頭,安慰我道:“小妹,不是你的錯,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多想,相信我和雲歸,我們不會看著你嫁給宣恪的。”
我心知此時我們已經處於劣勢,扭轉局勢根本不像他說的這麽輕鬆,但還是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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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開始,每到月夜,被蠱蟲侵入的地方就會疼痛難忍,並且疼痛的範圍從手掌一天天向手臂上延伸。所以,整個白天我都躺在床上昏睡,夜晚就用酒來麻醉自己。這樣過了兩日,疼痛已經蔓延到手肘處了。
那晚,我依舊搬了張小榻放在廊下,然後抱著酒壇獨自喝著酒。
月亮漸漸升上來,滿院清輝如霜。架上的紫藤含苞未放,一串串的花穗向下垂著,它們搖曳的影子被月光一點一點拉長,從花圃伸向石階,再從石階爬到廊上。
今日才知,詩裏說的“月移花影上欄幹”,原來也可以這樣寂寞。
這時,我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來的人竟然是雲歸。在月光下,他的身影朦朧得顯得有些不真切。
你來了。”我抱著酒壇子,笑著向他招手。
他走過來,皺眉看著我:“深更半夜,喝得酒氣熏天的,這是要做什麽?”
你要不要喝?這是我找孤竹要來的菊花釀,很不錯哦。”我指指手裏的酒,對他說。
他麵無表情地走到我麵前,劈手奪下我手裏的酒壇,隨手擲到了院中。
酒壇碎裂,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而我大概已經有些醉了,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隻是仰著頭茫然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