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解藥

字數:3495   加入書籤

A+A-


    孤竹將卻羽琴綁在馬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讓馬兒帶著琴離開了。然後,他握著那把劍,將車外變成了刀光劍影的戰場。

    孤竹本就重傷未愈,又加上長途跋涉,此刻在層層圍攻之下,漸漸體力難支落了下風,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

    我一把抓住了宣恪的衣袖:“殿下,讓他們住手吧。”

    宣恪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怎麽,心疼了?你是太子妃,此刻應該好好坐在車裏,看為夫怎麽教訓這個破壞我們大喜之日的人。”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是逗著耗子玩的貓的眼神。我鬆開手,我說:“殿下,我如果死了,你的計劃可怎麽辦呢?”

    你會嗎?”他依舊是剛才的表情。

    孤竹的白衣染上一道道血痕,原本快到沒有行跡的劍也漸漸慢了下來。忘塵穀的那個雨夜,我也是這樣看著顧涯在我的眼前死去,這樣的事,我絕對不能讓它發生第二次。

    我看著宣恪說道:“他若死了,殿下就立刻為我收屍吧。雙生蠱雖然厲害,卻也不是沒有弱點,雖然我救不了自己,但要用體內的蠱蟲自殺卻容易的很,到時候蠱蟲之事敗露,殿下失去的將是整個天下的人心。”

    在一片刀劍相交的聲音裏,孤竹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像一聲悠長的歎息:“長樂,你死了,我的一生也就結束了,可我死了,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隻覺得心頭猛地一震,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恐懼。可我什麽都不能回答。我轉過臉和宣恪對視,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神一定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宣恪看著我,片刻後終於揮手讓圍攻孤竹的人住手。

    孤竹再也支持不住,身體像飄零的落葉一般向地上倒去。

    我不顧一切的撲到了孤竹的身邊。他就那樣躺在地上,白色的衣衫被鮮血浸透得斑駁,幾乎已經看不到原來的顏色。我顫抖著去握住他的手,卻感覺他悄悄回握了一下,然後有一個硬硬的東西被放進了我的掌心。

    我愣了刹那,立刻趴到他身上哭起來,然後悄悄讓那個東西順著手臂滑進了衣袖中。我聽見他在我耳邊悄聲道:“雙生蠱的解藥,你……你……”他話未說完,已經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隨即便暈了過去。

    很快有人過來強行將我拉開。宣恪吩咐道:“今日良辰佳期,就暫且放過不再追究。繼續前行,切莫誤了吉時。”

    有人將我扶進車裏,喜樂重新響起,迎親隊伍繼續前行,剛剛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

    等到複雜繁瑣的婚禮結束已經是傍晚了,我坐在寢殿裏,終於有了片刻安寧。

    殿中紅燭搖曳、燈火通明,宮人散布在每個角落安靜地立著。我緊握著孤竹交給我的那樣東西,早上發生的一幕便又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那麽重的傷,也不知他此時怎麽樣了。

    我趁著宮人們不注意時,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個小小的瓶子,裏麵放著一顆藥丸。我說口渴讓宮人把茶遞給我,然後悄悄將那顆藥丸吃了下去。

    剛吃下去時,並沒有什麽感覺,可是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突然覺得心口開始隱隱疼起來。我想起孤竹沒有說完的那句話,突然開始心慌起來,他是不是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和我說?要是我用錯了方法,反而讓體內的蠱蟲暴動起來,隻怕要被啃噬心脈而死吧。

    心口的疼痛逐漸強烈起來,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片刻就已經是一身汗水。

    宮人終於察覺了我的異樣,溫言道:“禮服這樣厚,您熱了吧,請再稍微忍耐一下,殿下很快就過來了。”

    我勉強對她笑了一下,道:“沒事的。”

    那痛感沒有再加劇,而是慢慢從心口開始向左邊的肩頭移動,然後又向手臂移去。我這才稍微安心下來,或許是解藥起了作用,蠱蟲正在向我的體外移動。

    果然過了大半個時辰,那疼痛已經移到了手腕處。最後,手腕內側突然劇痛起來,讓我差點叫出聲來,忙用指甲掐住左手手心,隻見手腕內側慢慢鼓起一個小疙瘩,那疙瘩越變越大,最後終於從頂上慢慢破裂開來,鮮血迅速湧出,一隻遍體通紅的小蟲子從裏麵爬了出來。

    饒是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不禁頭皮發麻,拚命抑製著想要跳起來將它甩掉的衝動。

    那隻蠱蟲像是喝飽了鮮血一般變得渾圓,蠕動也有些笨拙,剛從我的身體中完全爬出來,就身子一滾往地上掉去。

    我心下一鬆,低頭看去,隻見剛才還鮮紅飽滿的蠱蟲,剛一離開我的身體,還在下落的空中就開始變黑,等到落在地上,已經變成了一小攤黑色的膿血,隱沒在了地毯的花紋裏。

    劇痛終於消失,我一手按住傷口止血,終於鬆了口氣。

    此前發生的很多事情終於漸漸清晰起來,孤竹為何那樣了解雙生蠱,宣恪的話裏有話,甚至可以追溯到鄭國公的壽辰,種種跡象都表明孤竹和宣恪是早就認識的。雙生蠱這種禁術,宣恪也許就是從孤竹那裏知道的吧。

    但是,孤竹和宣恪之間究竟有何淵源呢?時至今日,我依舊覺得看不透孤竹,他就像是被雲霧籠罩的山峰,每走一段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風景,而前路依舊什麽都看不清楚。

    ————

    宣恪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了。

    他走到殿中,然後停在一根柱子的旁邊,遠遠地看著我。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平日裏清醒透亮的眸子帶著醉後的迷離。

    宮人們安靜地退了出去,很快寢殿中便隻剩下了我和他兩個人。

    他一身酒氣地坐到了我的身邊,一隻手撥弄著我頭上的一支步搖,目光迷離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正在猶豫要不要躲開,他卻突然側身倚在床頭上,閉上眼像是睡著了。

    我聽著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之後,終於舒出一口氣。

    可是就在這時,他卻突然睜開了眼,唇邊勾起一個狡黠的笑。

    原來,他又是在故意逗我。

    他輕笑一聲:“這樣的美夜良辰,孤怎麽能留佳人獨自枯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