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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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陽春三月。
我睜開眼,就看到孤竹握著我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我不忍心吵醒他,便側著頭看著他。
他的眉並不濃,平直秀長,此刻輕輕地蹙著,雙眼雖然閉著,濃而長的睫毛卻不時地輕輕顫動,眼角有微微的濕潤,是一滴將要落下的淚。
對不起,讓你的夢也悲傷起來了。我忍不住伸過指尖,輕輕接住了那滴淚。
想是我這一動將他吵醒了,他雙睫微動,慢慢睜開了眼。四目交匯,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下一刻,我已經被他抱在了懷裏。
“長樂……”孤竹輕輕地叫著我的名字,聲音已經哽咽。
我伸手環住他的背,道:“孤竹,我們成婚吧。我不想再等了,人世間的變故這樣多,我害怕我等不到我們想要的生活。”
“好,等你好些了我們就成婚。”他抱我更緊一些,“長樂,對不起,我要是能早點出手,你就不會……宣逸他回來隻是因為他後悔了,後悔到試圖用這種瘋狂的複仇來毀滅他的自責,也毀滅他自己。但是最後,他還是放棄了,不是逃不掉,而是不想逃,所以做出以命相搏的樣子,卻處處留出破綻,逼我殺了他。正因為我看懂了他的心思,所以更加下不去手……”
原來是這樣,所以他才不肯拿出他腰中的劍。
那時我意識已經模糊,必是看漏了宣逸眼中的灰敗和絕望吧。他和他的姐姐宣碧梧一樣,都是隻為自己而活的人,他費盡心思,拋棄一切,不惜割裂與這個世界所有的聯係,去依照他的心意生活。
可是最後,他還是被命運的無常,亦或是自己曾經的選擇所打敗。
我知道宣逸本可以殺了雲歸的,隻要殺了雲歸,皇位便唾手可得。但如果是那樣,所有的事情就都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他對命運做的所有抗爭都變成了一個笑話。所以,他隻能選擇孤竹所說的毀滅,選擇他的不屈從。
我靠在孤竹的肩上,過了好久才道:“經此一事,楚薑必有惡戰,二哥隻怕又要上戰場去了。趁著他還在阜都,正好為我們主婚,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去一個沒有戰火沒有紛爭的地方,我真的有些累了,宣碧梧已死,我早該離開的。”
他孤竹在我的耳邊輕聲道:“不管你想去哪裏,我都會陪你。”
如今六國皆不安寧,唯有北方偏遠之地尚未被波及,我本想說玉雪山,但我不知道孤竹是否願意回去,畢竟那裏留下了太多悲傷的回憶。
我說:“我沒有想好。”
他孤竹鬆開我,道:“那我們去玉雪山吧,就去當年我們到過的那個小村子住下來。”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看著他眼裏的溫柔,我含淚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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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見我昏迷,本想帶我回忘塵穀,但又擔心我經不起路途顛簸,於是去接了從不出穀的穀主過來,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我醒來之後,穀主又詢問了我身體的情況,最後歎著氣對我道:“若不是你離不開血影珠,我真是恨不得將它拿去毀了。你真的毫不後悔?”
她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的眼睛裏看出答案。
我笑著道:“若沒有血影珠,我已經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至少我還活著,又有什麽可後悔的。這些年,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我更加明白究竟什麽是‘相應的代價’。不僅僅是血影珠,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想要得到都必須付出代價,既然滿足於此刻所得,就沒有任何資格說後悔。”
她的表情依舊冷淡,道:“你能想到這裏,我也就放心了。不過,我最後一次告誡你,不要再用血影珠,你肯定發現了,血影花如今已經不再受你的控製,若是再使用,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點頭,道:“我會記住的。”
她站起身道:“那我就回去了,你多保重。”
我道:“您能轉告青姨一句話嗎?就說故人尚在人世,請她不必惦念。”
她看著我,唇邊終於慢慢露出了一個十分難得的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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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醒了過來,雲歸和二哥卻都還沒有好起來。雲歸中的是慢性劇毒,又找不到對症的解藥,隻能依靠時間化解毒性,如今仍然餘毒未清,身體十分虛弱。二哥的傷更加嚴重,那一劍入肉太深,劍上又有毒,所以還依舊躺在床上。
我去看二哥的時候他正好睡著了。陸清歡在哄曦兒睡午覺,是董清淺守在二哥身邊。我進去的時候,董清淺正在給二哥擦額頭上的汗水,聽到我的腳步身,她猛地一驚,立刻站了起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嚇到你了。”
她笑起來,輕聲道:“沒事。”她看了一眼二哥,對我道:“他剛睡著,我們出去吧。”
我說:“我就在他身邊坐一會兒,不會吵到他的。”
聽完我的話,她神色似乎很為難。
我看著她的樣子,有些疑惑,卻也不打算再堅持,對她一笑,便和她一起向外走去。
這時,二哥似乎被夢魘住了,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口中喃喃自語。
我想走近聽他在說什麽,董清淺卻拉住我的手臂道:“他素來都是這樣,沒事的。”
我見她臉色有異,瞬間便起了疑心,我正要往裏麵走去,卻聽見二哥終於大聲說了一句:“鄭光弘,你……”後麵的話我沒有聽清。
我心中突地一慌,看著董清淺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董清淺為難地看著我,終於還是說:“我們去外麵說吧。”
我和董清淺一起走到了院中,她這才道:“這段時間他大約太擔心你,所以一直做噩夢,起初我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麽,但聽得多了,也大約猜到了一點。我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是那樣磊落爽朗的一個人,他該是用了多少的努力,才能在白天做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麽,要這樣逼著自己走一條不喜歡的路呢。”
或許當日在戰場上,楚軍反撲本就在二哥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才故意讓鄭光弘留守淄州,好借刀殺人,又或許鄭光弘的死本就是二哥自己下的手。當日一旦鄭光弘軍功在身,又有皇後宣碧梧在背後支持,我和他的婚事就愈加固若金湯。所以二哥選擇了這樣一了百了的辦法,將所有的罪孽都一個人背負。
有淚蒙了我的眼,我輕輕地歎息:“清淺,對不起,二哥他都是為了我。”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總是將你看得比這世間的一切都重要。”
我總是想要陪伴二哥,卻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會帶給他這麽多的痛苦和犧牲。我想,真的已經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