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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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法睨他肚腹衣裳破了條口子,紅色鞭痕隱約可見,又見他臉上緊鎖著眉頭,一副憤懣難平的模樣;且作揖回答之後,馬上便泰然佇立,隻是雙目緊盯地下,顯然作了離開的打算。他自己可還有諸多不滿,悄窺身後,恩人早泄氣轉頭,看似已不抱希望。苦無他法,於是埋怨大嚷道:“末路舍,又是末路舍,我到底和那廝什麽仇怨!”

    土地卻隻是拱手道:“小老無能為力,可否先行離開?”

    “去吧去吧,”妙法嫌惡說道,“要你何用。”語畢,土地舉杖而起,施重力杵在黃土之上,一聲泄憤般的巨響後,遁入地底消失了。

    洛秋此時方才走來,不悲不喜,平靜說道:“我們得走了。”波一波二遙站身後,低眉側目,避過妙法張望的目光。

    “實在抱歉了,”妙法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不然我把這往生丸贈你,算是你救我出來的謝禮。”才將藥丸遞出身外,想勸他接下,卻已被一手握在了掌心。

    “謝了!”洛秋莞爾道。

    妙法打了個冷怔,收手耷在腰間,不自禁掂量般擺動了幾下,訕笑說道:“收下就好,收下就好。”

    洛秋與他頜首笑別,波一波二在遠處向他躬身示意。他方才回過神來,木然望其身背,待進了林子不見影蹤,才垂頭瞄向自己裸露的腳趾,悵然一笑,便仰頭望著天際。

    複路疾行,洛秋愈發沉默寡言,陰沉的麵容恰如這漸漸昏暗的天色。波二倒是欣喜遊樂,時而左側蹦跳遠望,時而右側俯身采擷,將骨朵捧在手心盡力一吹,卻是花粉四溢、粉碎成末;便自顧哀憐,垂頭喪氣走至最末。翻過此山,月以當空,深林幽暗難映月光,他們隻得就地取材搭棚暫居。波一兄妹身為鬼魅無須入眠,就一前一後靜坐守望。

    入夜,下起瓢潑大雨,雨聲煩擾,洛秋起身在棚下靜坐,亦無言。偶聞四周窣窣有聲,星眸四轉,仿佛見到黑衣鬼差押赴遊魂,其軀澄澈映木,口歪眼斜,駭然目不忍視;欲閉眼,卻見遊魂懷間有熒熒之火,色正青,擦眼細看,卻已不見。

    便此靜坐整夜,直至寅時方昏昏睡去。

    詰旦,雨歇。正午之後,洛秋方醒來,以林間野果果腹後再行趕路。沒走多遠,就見一處山窪盆地裏布滿石碑,放眼看去皆是橫七豎八,東倒西歪,與森森白骨交錯堆放。

    “這是什麽地方?”洛秋問道。

    “此處是亂葬崗。”波一前頭領路,又道:“少爺得擔心,這裏聚滿陰氣,往前頭走就可看到一個山洞,凡人進去了隻是死路,若遊魂進去,那洞就深無盡頭。”

    “洞裏是什麽地方?”洛秋又問。

    “便是酆都入口了。”

    波一熟路跨過石碑,目不轉睛徑直而行,沒走幾步,耳後不聞足音,回頭一看,見洛秋正端坐在一塊斜立的石碑前凝神細看。遂折身回去,探頭一瞄,見那石碑上刻著六個大字:劉君布生之墓。竟無落款,亦無日期。

    “布生?”波一疑惑道:“是布生嫂子那個布生?”

    “怕是了,”洛秋道,“我聽村裏人說過,我娘把她小叔子布生葬在了亂葬崗,說的應該就是這裏。”舉頭四望,陰霧彌漫,此景荒涼,周圍墓碑再無文字。

    “這裏是好地方,”波一蹲身又道,“葬在了這裏,魂魄入陰間也快得很,恐怕剛葬下就被鬼差抓走了。”

    “聽你的意思,先入陰間還有好處了?”洛秋問道。

    “可不是,投胎輪回都得按序來。這布生應該早就投胎去了吧。”

    “但願如此,”洛秋悵然道,“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我娘倒也沒說過這件事。”

    “許是什麽災害,”波一隨口回答,起身往前眺望,又道:“少爺,我們得快些趕路了。”

    洛秋反倒踞坐碑前叩首致禮,波一不解問道:“這是為什麽?”

    “之前他與我娘相依為命,”洛秋解釋說,“我不過是表達謝意罷了。”

    再往前走,見累累石碑如人身長,左轉右繞,方見那漆黑山洞,欲入,突聞鐵器碰撞的清脆鳴響,不絕如縷,淫淫入耳。洛秋四處巡望,鳴聲愈近,如泣如訴。波一急忙帶他與波二躲至碑後。

    “怎麽了?”洛秋小聲問道。雖不知何故躲藏,但見他卻已屏聲息氣,眉宇緊蹙,神色緊張。

    “這是索魂鏈的動靜。”波一小聲回道,“切莫再說話了,被發現可不得了。”

    洛秋點頭不再出聲,悄悄透過石縫窺看。此刻鳴響近前,振聾發聵,他捂住雙耳,瞪大眼珠,驚見迷霧中走來三人,當中卻是個被鐵鏈鎖住手腕的女子。觀之約莫十七八歲,並不狼狽,隨左右走來,婉若遊龍。再一細看,見其雲髻峨峨,耳邊垂下幾縷發絲,襯以皓質呈露,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左右一黑一白,身形頎長,頭戴官帽,各書四字:左邊寫“一見生財”,右邊是“天下太平”。

    隻見波一咽下口水,喃喃說道:“黑白無常親自抓人,我已許久未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