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腐潭裏的王朝(又名弄權)【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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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未亮,他就條件反射似的驚醒了過來,知道他的阿姐一夜未合眼,想想難得自己睡了個安穩覺,相對於過去幾乎是早已忘卻的安穩,心頭不由的一暖。

    睜開眼,看著阿姐先一步起身,招了門外遠遠守著的太監去抬熱水,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被窩裏被阿姐捂的暖暖的被窩,他輕輕開口說道:“昨日那畜生去了阿姐的公主府,我…朕擔心阿姐出事,早早便尋了個由頭把他召來…”說到這他沉默了。

    十四聽到後也沉默了。

    她哪能聽不出這話裏背後的真相?

    少年天子身上那些傷是怎麽來的?連問都不用問。

    這孩子擔心自己被那畜生糟蹋壞了,那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把人給召回?

    說白了就是他一個小小的身板擋在了她的前頭,受盡屈辱,卻隻能用這樣悲劇的方式去保護他在意的人,這皇帝當的有多麽淒慘可想而知。

    若不是他給那畜生招了去,指不定那畜生還得在她府裏鬧騰成什麽樣也未可知。

    十四來到他麵前,坐在床沿邊,輕輕地撫了他的額頭,張了張口,半餉卻隻能道出幾個字“阿姐知道”。

    “朕對阿姐好,並不是要阿姐報答朕。”

    十四正要寬他幾句,外頭便傳來太監那掐著嗓般的聲音:“陛下該起身準備上朝了。”

    少年眉頭一皺,輕聲說與她:“阿姐,朕今日痛得狠,不去早朝了。”

    像個孩子撒嬌的一麵,在這對姐弟的命運中卻是罕見的,或許是因著十四處事與宿主的不同,又或許是十四總是個由內向外能讓人安心的人,小皇帝下意識地,想躲在著份溫柔的背後舔舐傷口。

    按理說,這早朝不去弊大於利,小皇帝登基以來戰戰兢兢日日上朝,即便是架空的傀儡,至少風雨無阻能讓人看著他還活得健朗,不似隨時隨地都會突發個什麽“惡疾”,如同那位被“惡疾”了的七哥,那位登基連三個月都沒有的短命皇帝,相國黨真要弄死一個皇帝,好歹表麵的功夫還是要做給文武百官看一看的,適才小皇帝從來不敢任性,每日定時去眾臣麵前刷一刷臉,也好時刻提醒著眾人他這個皇帝無病無疾,好生得很。

    若是換做宿主,小皇帝不上朝第一個急得跳腳的便是她,小皇帝一旦出什麽問題,她的保命靠山便沒了,事關生存,無乎親情。

    可這一刻,脆弱的心想要尋一片靜寧,換了十四又豈能拒絕?

    輕撫過那一雙都不敢睜眼瞧她輕顫的睫毛,她的語氣很平淡,帶著種慵懶,卻又隱隱有種上位者的傲氣,衝著外頭來請的太監,淡淡說道:“陛下今日不早朝。”

    那太監一愣,怔然片刻神態竟有些咄咄逼人:“陛下今日不早朝是何故?呆會相國大人倘若問起,奴才才好答複才是。”

    小皇帝雖說難得有脆弱撒嬌的時候,但到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長大,聽得他阿姐順著他,心底已經抹了蜜,所謂任性也不過是隻敢嘴上說說,心頭還是清楚,為了保護阿姐,他還是得去的,無論發生什麽事。

    他睜開眼,正好錯過了那一雙曾輕柔暖暖望著他的眼,隻捕捉到她起身向外的背影,剛準備攔下她,改口說去上朝,卻沒想下一刻那單薄的女人背影卻撼動了他的心房!

    “尊卑不分。”隻聽那人肅冷地聲音揚起,那是一種上位者渾然天成的氣質,那是一種從不曾在他記憶中軟弱的阿姐身上所能看到的。

    “來人,把這刁奴拿下,杖責五十!”

    “阿姐!”小皇帝急了,這宮裏頭上上下下皆是相國的走狗,這麽做可不是打了相國的臉,姐弟倆因此恐要受不少罪。

    卻聽十四中氣實足再言,似是要說給這門外眾人聽個清楚明白:

    “相國乃三朝元老,身份何其尊貴?陛下不早朝一事當由本宮親自前往告知,豈是你一個閹人能擅自做主上趕著往相國跟前湊得?都還愣著作甚!給本宮將這尊卑不分的刁奴拿下,原地杖刑!”

    雖說這‘長公主’伯姒不過是個被架空了皇權的傀儡皇室,但即便如此也是皇室,如此強硬又弄得這般大的動靜,便是相國的爪牙仔細不過是個小嘍囉,這還需要人去權衡麽?

    自然來人應了這差事,甭管是不是違心,有著長公主下的死令,眾人也隻能就著禦前殿外將那太監朝死裏打。

    然則長公主也不讓人給那太監捂住口,任他淒厲慘叫四蕩開來,似是殺雞給猴看一般,在婢子伺候下洗漱拾綴完畢,便有人來報說是沒氣了,那會子杖棍剛敲過了四十一下。

    十四透過銅鏡看了一眼伺候在旁個個一臉麻木的侍女,在深宮的禦前,麻木的傀儡多過有野心的奴才…想到這,她漫不經心道:“把剩下的九杖補全了。”

    “起駕,朝聖殿。”言罷起身。

    天色微朦,以往勤勉的傀儡皇帝這時候已早早入了朝堂,堂前恭候的部分臣子也會先一步在裏頭候著,齊整且安靜,都在靜候著真正的‘皇帝’相國入朝,相國黨羽緊隨其後,占去朝堂四分之三的人數。

    此刻不居要職的幾些臣子在殿外恭候多時,瞧瞧天色,各人麵上神色都不大好看,多半是私下揣測著是不是又要變天了。

    執金吾鐵青著一張臉,眉頭幾度打結,他還未從嫡長子行蹤不明的憂心中走出,往返踱步多次,看看天色,又望望那緊閉的殿門,指節在笏板上緊緊扣住,似有什麽要事上稟天聽。

    便著此時長公主的儀仗到了,些臣子神態複雜向她看去,見她直接朝眾人行來,心下又多思了。

    近時,瞧她麵上神色自若,倒又叫人更看不透了些。

    長公主與幾位臣子間隔不遠,直著腰杆就站在殿前靠右處,也不說話,幾人更不好言語,隻好靜候朝堂亮燈開朝。

    等了一會,方才見著相國大駕慢悠悠驅馬而來,身後井然有序的步行著國之眾多‘棟梁’,這一派作風,倒比天子威風多了。

    六匹駿馬在殿前石階下緩緩駐足,婀娜多姿的美人兒輕柔地扶襯著老相國下馬車,那體美嬌媚的妙齡少女是相國開春時剛補上的夫人,是原配哥哥的嫡係小孫女,怎麽說也是正妻,這輩分亂的,擱別的朝代夠參一本了。

    都快六十歲的人配個十七八的妙齡女郎本不稀奇,但正妻的位置這般亂來卻是荒唐了,奈何人權傾朝野,連皇帝的尊嚴都敢踐踏,旁人誰還敢多說什麽?

    相國摟著那女郎抬眼看來,首先看到的是那早朝的大殿內燃起燭光,緊接著狗腿的太監便開了殿門躬身來迎,他眯了眯眼,依稀瞧見殿前似紮堆了一些人,當即有些不悅,直言道:“今日陛下怎起的這般晚?一朝天子,不知勤政愛民當得什麽好皇帝?”

    言下之意他就是個勤政愛民的好榜樣了?

    十四心中冷笑,麵上卻不作色,緊隨其後穿過幾個臣子自階梯上朝下迎來,姿態也給足了相國麵子,才道:“陛下今日略感風寒,一直睡得昏昏沉沉,這早朝,自是來不了了。隻怕這幾日,都得勞煩相國大人替陛下分憂…”

    “何來勞煩?老臣為國效命乃是天經地義,陛下乃萬金之軀,既如今龍體抱恙,當好生靜養,朝政之事勿掛於心,有老臣在長公主盡可放心便是…”姿態倒是做的實足,在場的誰心裏不清楚,即便是皇帝無病無疾,這朝政也跟皇帝無半毛錢關係,當婊立坊莫過於此。說道這,他轉看向一旁殷勤的殿前太監,道:“還不趕緊請宮裏最好的禦醫禦前伺候著?”

    十四笑笑,毫無征兆地卻伸出一隻手恰恰好的抓住那準備領命去找禦醫的太監後衣襟,從始至終皆神態自若望著相國,道:“勞相國憂心了,本宮方才已知會了太醫院,”轉向那太監,方道“你這奴才本是殿前伺候的,還不快恭迎相國入朝,朝堂大事可一點耽擱不得,”再轉向相國一禮,才告退而去。

    今日伯姒的作派讓人看不明白。

    在殿前侯了多時的執金吾垂下眸子,悄悄將手中一個物件不作聲色的塞進了內襯,心思卻反複揣摩著之前長公主看似從人群中擠過去時,悄然遞出的東西,他是個內家子,眼睛可明著呢,旁人沒瞧見不代表他沒瞧見,除了他,長公主還以同樣的方式給了兩人遞了東西!

    這東西,似是紙?

    十四回時,禦醫們守了滿屋,個個麵色都不好,不是說病了?怎得人脈象一探,健朗得很,哪有什麽病情?

    還是十四一句“陛下偶感風寒,沒個十天半月的,隻怕不見什麽起色,禦醫們可得精心開藥調理,”她都這麽說了,為人臣子也不好得說些什麽,隻得應了了事,轉過身,這裏半數人都可能會將今日她的這句話原封不動告知相國,也包括禦醫們最初的診斷心德,這一點她不在乎,相國為人如何她這個看過原著與外傳的執行者再清楚不過,隻要沒觸碰到那條線,暫時這傀儡皇帝他還舍不得棄之。

    支開了眾人,她就著臥室裏的書桌疾筆書寫著什麽,口裏卻不忘三心二意的與少年皇帝說著:“回頭禦醫開來的藥陛下隨手澆花了便是,午膳便等阿姐出宮替陛下買些民間小食開開胃…”

    “看來阿姐,是做好和朕攜手黃泉路的決心了?”換來一聲歎息。

    她提筆書寫的速度極快,片刻便更換了一張新紙,聽到那一聲歎息,她書寫的眸子忽明忽暗,手中動作卻不見減:“縱使餘生皆小心翼翼地活,待他厭了這傀儡,宮裏也隻是少了兩個沒甚存在感的皇家人,當不得叫誰惦記,恰恰正是因為如此,你我的處境才令人堪憂。”

    少年合上眼,他並不想過問什麽。

    沉默了片刻,房裏隻有女子書寫時袖紙輕聲。

    “阿姐…如有一日,阿姐將朕推向七哥的不歸路,朕去時,必要拉著阿姐的。”

    這一句話,他說的極其認真。

    “倘若真能有那一日…便依你。”

    這一句話,她應得卻漫不經心,似乎當不得入心一般。

    十四持著四封書信仔細藏好,這才喚了伺候的人,匆匆起駕出宮,辦事去了。

    人走了,陛下的早膳卻一口沒動過,一直躺在龍榻,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未曾。

    且說那頭下了朝,執金吾回了馬車裏,這才仔細將紙條展開,但見兩行小字:

    廷尉理正宴中酒過三巡不慎溺池府中

    城門校尉於半月後無故失蹤

    執金吾倒吸一口氣,著實沒看懂這兩行字究竟是何意思。

    心裏還揣著長子失蹤的心事,便沉著臉回了府,剛落座沒多久,一旁的夫人還在含淚催問早朝可有上稟這事時,外頭便匆匆跑來個仆人,恭敬地遞上了一封書信。

    仆人不知遞信的是誰,隻道一個尋常不過的百姓得了賞錢,便將信送到了夫人名下的陪嫁鋪子裏,掌櫃追問再三也隻知是有錢人家的閨秀,多的便不曉。

    執金吾心憂這神秘信件與長子失蹤有關,不多追問,拆了信口便瞧了起來。

    一旁的夫人也提緊了心神,但見自己的丈夫臉色是越發難看,婦人便抑製不住又無聲哭了起來,想是誤以為兒子凶多吉少。

    執金吾看完這封信,一旁搭手的椅把也被捏了個粉碎,那怒意都當到麵上去了,卻還是留有理智,將信折疊好揣進了懷中,對上婦人那淒楚的神情,終是沒忍住,道了句:“兒子會找回來的,莫多想”便抑著憤怒一頭紮進書房摔了一地的東西,整日不吃不喝也不見人,叫他那正妻更是抑鬱了,哪能不多想?

    誰想此時的執金吾,那心裏頭的怒火與苦楚,隻得自給吞下去。

    望著那信,他不禁歎道,長公主好心計!

    雖寫的婉轉,但裏頭說的清楚明白,兒子遇到的是個什麽事,現如今又是個什麽情況,長公主救下了兒子等同於賣了他一個大人情,這人情他不受也隻能受著,也清楚分析了他如今該做的事是明明知情卻隻能裝聾作啞,免得有些人盯著他的執金吾府,察覺到什麽,受無妄牽連。

    這叫什麽事!

    這分明是威脅!

    兒子是在她公主府出的事,還要他為人父去受這份人情?轉而替她做事!

    真真好算計!

    發作了一日怒氣,到夜時靜下來,人也冷靜許多,這會子,對長公主這個人的怒氣牽連到也隨著那一陣發作散在空氣裏,不比氣頭上的糊塗,清醒下來的他,此時此刻很清楚:長公主的處境,還有救下兒子預示著將要擔下多大的風險,此一事著實怪不得她。

    兒子年幼,卻生了一身正骨,也不怪這樣一個朗朗兒郎不屑與那畜生為伍的浩然正氣之心,沒曾想那畜生心眼竟這般小,惡膽卻這般無法無天,竟將兒子殘害至此!自古士可殺不可辱,便是活活將他兒子打死斷也沒這晴天霹靂的消息更辱人父啊!

    男人本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此時此刻頓覺兒在外著這般羞辱他枉為人父,淚無聲劃過臉龐,滿是血痕的手無力的捂住了雙眼,在他身後則是塊塊碎裂的石板地,凹凸不平襯著這一屋子的狼藉,失聲痛哭起來,低低的嗚咽隱忍的,是這錚錚漢子從未有過的悲涼。

    再說十四,在上京大街小巷溜達了個遍,又回了宮廷陪著皇帝用了午膳,呆到日頭西斜時,公主府邸那老太監急匆匆來報駙馬爺去了,這才悲切萬分的出了宮去,急著回府奔喪。

    伯姒走後,帝頓失了遊園的樂趣,回頭就把自己關屋裏靜養去了。

    宮裏但凡能叫人驚一驚的奇事,總會第一時間傳到弄權者耳裏,這消息一傳來,老相爺便摔了手中的進補燕窩,斥道:“荒唐!她家駙馬不還在你院裏柴房那吊著一口氣耗著,她公主府卻急著辦起喪事來了?”

    一旁聞訊的長子神色也不痛快,就在剛剛還被他老子訓斥了一番最近的行事作風問題,正敲打著要他收斂收斂,那頭就傳來這信?他還指著留那小子一口氣,找伯姒撒撒氣來著,不料想竟唱了這麽一出。

    想想便叫他來氣,當即道:“她相好的還在我這扣著,伯姒這是欺君!”

    “欺君?她姐弟倆本就是一氣同出的!”老爺子冷哼一聲:“莫不是你還指望加她個欺君之罪?本相怎就生了你這麽一個…!早朝時本相就覺得這婦人神態怪叫人不安的慌…”說到這便陷入了一陣沉思,良久,相國雙眼一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卻對兒子冷聲道:“近期這兩個小娃娃你連碰都莫要碰一下,可聽明白了?”

    ……

    且說十四回了公主府,許是常年異於常人的警惕本能,又或是超強的第六感,竟叫她發現幾個鬼鬼祟祟的氣息,盤布在這府邸各處。

    意識到這一點,她整張臉的神情都沉了下來,轉而化作了一股憂思神態。

    一路走來,她瞧著管事按她早出門時交代的,已然井然有序的布置好了整個靈堂,便默不作聲的去換了一身孝衣,直接賴跪在了所謂靈堂前。

    怔然地望著那棺木,明明管事與她都清楚,裏頭躺著的隻是一具不相識的屍身,她卻演得活生生像是一個新寡淒涼姿態,好不逼真,連帶著管事都要誤以為主子是真正在悲切的,畢竟嘛,殿下確實愛極了駙馬爺啊。如今駙馬爺隻怕也真不在人世了。

    十四怔然了片刻,張了張口,聲音卻很輕:“各家的帖子次日再放出去,你且提前將大夫都請到府裏候著,免得臨時臨班找不齊人。還有府裏藥材庫存也不多,去時,順道跑上幾家大藥房,各類藥材不管是治什麽的,都進些來存著,有備無患。這事畢竟晦氣,宮裏的禦廚更不好得借出,便把上京在外最好的廚子們都請來做宴。戲班子也多找幾家。還有做法事的,也多請幾位高人罷。總之,所有的一切,都多準備,駙馬這一去,是府裏的大不幸,喪事辦得隆重些,體麵些,也好讓他去的安心,叫本宮日後回憶起來,不至這般心寒。”

    整整一段交代,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似想起身去燒點紙錢,卻一個身飄,向後倒去,幸虧在側的官家及時幫扶了一把,沒讓她摔著。

    蹲在外頭盯梢瞧這人都沒得半點活氣了,稍稍也有些憐憫這位長公主了,但一碼事歸一碼事,人靠什麽吃飯,他們莫不敢忘,公主府有什麽動靜,上頭交代下來,務必要盯緊呢。

    或許是這些人當真低估了一個從小到大都翻不起浪花的皇女,那一瞬,並沒有人注意到那一把虛扶時,長公主悄然塞到管事手心裏的東西…

    她搖搖晃晃地跪坐到盆子前,將紙錢燒了起來,火焰跳在她低垂的眸上,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所謂的大辦特辦,最關鍵的一步,是要為了那幾個藥材做掩飾。

    直到落夜,不速之客並未如期而至,她心下清楚,管家終是沒把事辦好。

    不過又有何妨?

    她緩緩起身,慢慢舒緩了發麻的雙腿,在婢子攙扶下回了房,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窗前被替換了的插花,一朵新蓮皎白醉人。如果沒猜錯,這是官家在向她暗示,那孩子命保住了呢。

    這位公公,如今看來,倒是有點自作聰明了,也難怪那件事沒辦成。

    不過無妨,她布下的線不缺這麽一條。

    房門合上,十四倒頭便睡,要養足了精氣神,接下來唱大戲呢!

    陷入黑暗的書房若不是時不時有輕微的呼吸聲,都會讓人誤以為是一間空屋,良久,那裏頭終於傳來輕微的響動,但見屋裏燃上了一支燭光,屋裏的人盯著信末那一行隱射的字句,緩緩從懷中內襯掏出早朝時伯姒塞給他的紙條,就著燈火將紙條燒個幹淨,一片紙灰輕輕落在桌案上,恰恰好好停在了信紙那一句話末尾,但見是這般寫著:

    本不該問執金吾索取甚報答,奈何公主府唯一缺的一劑良藥,唯有久經沙場的練家子方有,執金吾若能成全本宮的仰慕之情,汝之子當如吾之子一般愛護。

    這封信任誰看了都像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借人兒子的事逼人就範,便是信落在了旁人手裏,瞧著亦是這副無關痛癢的**之色。

    但執金吾從第一眼看完就清楚知道,這個長公主話裏隱射的是早朝時那紙條的信息,說白了,這是讓他去辦到紙條裏那兩件事!

    當初陛下欽點他為執金吾後,曾招他禦前,那時長公主亦在,殿下很是欣賞他便讚口有佳,甚開玩笑說道若非愛卿已有婚配,當許得朕的阿姐,那會子,長公主的不喜一點做不得假,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是知道,這樣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事也不至於傳到日理萬機的當權者耳朵裏去。

    故而,旁人便是不清楚,他執金吾卻清楚的很,自己完全不對公主胃口,既然如此,又何來的勾搭之意,再結合那紙條上親自送來的暗示,執金吾不蠢,當即便明了了。

    隻那會子剛看信時候在氣頭上,他千般萬般沒想到,那畜生竟敢這麽做!當然,若是他知道宮裏那些肮揪事,隻怕此時此刻的他不會像是天塌下來一般花了整整一日也難以接受了,而是恨不得正氣誅奸邪,蕩盡**朝!

    再則,他也怕這精明的公主利用完他便落井下石,皇家人行事素來狠厲薄情,這是他自幼便深刻體會到的,適才那封信件他並未銷毀,隻尋思了個極其隱蔽的地,將它完整藏了起來。這可是日後憑信找回兒子的字據,皇家人再薄情也當不得出爾反爾的罵名。

    夜深人靜,他睡不著,著了一身夜行衣,提了輕功出了府,本想小心翼翼去一趟公主府,哪怕就著遠遠望一望兒子也好,可老遠卻見著公主府外竟掛上了奠白!

    並且,他還發現公主府外有練家子守著,四處藏著的人數還不少,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麽正兒八經的,更像是盯梢的賊,將整個公主府團團圍住,若沒猜錯,當是相國的人!

    長公主這才成婚沒幾日,府邸就掛了白,這白事的主人想來必不是白日裏氣色紅潤的長公主,也就是說府裏另一個主子,駙馬爺去了?

    轉念一想長公主信裏婉轉表達的內容,堂堂公主府,那畜生竟肆無忌憚的帶人去裏麵廝混,早也隱隱聽聞過這京中風氣暗有男風成流,如今看來,隻怕這位駙馬爺…

    執金吾離真相越近,一雙眼裏的恨意便越甚……

    此時此刻,除了這位臣子怒極不眠,京裏還有另外兩位臣子也注定次日要告病家養了。

    還有一封靜靜躺在商人懷中的神秘信件自京中出發後,便馬不停蹄地漸行漸遠,這**的王朝誰都不曾注意,那死葷的髒水輕輕滴落了一滴外源,在黑溝裏蕩漾起了丁點紋漪。

    宮中。

    陛下的寢宮從來都是不熄全燭的,微弱的燭火跳躍則說明陛下已入睡。

    微光下,龍榻上那個人,戾氣的眼卻緩緩睜開:“阿姐…”一聲阿姐在沉寂的深宮格外低沉,他喉結動了動,唇下便無聲的啟啟合合,若非他自己,亦或是善唇語的,必不會知曉,那無聲的原句,說的是:

    阿姐的伯鉞還在煉獄裏,阿姐卻想獨自逃生,怎麽可以呢?

    唇瓣合上,那滿是戾氣的少年當即露出詭異的笑,那笑之所以稱為詭異,莫於他笑著笑著竟然麵露癲狂之色,好似極力忍住越發張揚的笑聲,而至扭曲了整個表情,使得笑比哭還難看,又或者他的笑本就是一種痛苦的表現。

    究竟是什麽,除了他自己,這寂靜的深宮,誰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