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腐潭裏的王朝(又名弄權)【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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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異旱,上京異寒,唯有北方一如既往,論說天時地利倒也不缺,獨獨人和被攪合了。

    長公主一大早被接回宮,且不提太醫圍繞可安好,偏偏本該死在局裏的異國王子此時此刻卻被五花大綁扔到了朝堂,武安王世子是世襲,論份是有資格站在朝堂上的,當他瞧見這五花大綁的死人活著站在了殿前時,麵上神情雖不見波瀾,內心卻早已翻騰起來!

    究竟什麽人!這般壞事!

    整個早朝,伯還心不在焉…

    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那是一個真璞玉,奈何出身不好。

    怎麽個不好法?

    還得從他爹的風流債說起。

    當年他爹離京前,正值少年熱血期,又是皇室出身,隨便睡個宮女什麽的倒不稀奇,可諷刺的是他爹一夜荒唐的對象卻是個有出身的貴女,女方心中另有所屬,兩人都是被設計炮灰的倒黴屬性,一夜荒唐換來眾人皆知,隻得大事化小娶了吧?

    可到最後,人沒娶成,皆因女方家裏落了罪,一下子成了庶民,本來武安王就覺得自己是被女方設計陷害臉麵過不去很是不滿,這一回給他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最高興的當屬他自己,於是乎,孩子生下來成了私生子。

    再不濟,也是他的兒,流的皇室血統,皇家兒子不流外,再一次成了武安王的心病,一個庶出長兒。

    除了出身,這個長子可了不得,自幼聰穎異常,自然,這些身在上京的人是看不到,十四也是在原著寥寥幾筆裏側擊出的端倪。

    男主曾在某一幕裏與女主說起過這個哥哥,說當今天下最深的城府當屬他這個哥哥,於是乎,後麵可想而知,沒有強大的對手如何彰顯男主角的更強大?與**oss鬥的死去活來,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壞蛋boss領盒飯。

    如今,那個極難的寒冬將要過去,可淩寒卻不願意就此鬆開扼緊苦命兄妹的雙手,長公主伯姒剛救回宮中不出半個時辰,就在緊隨而至的血崩中失去了腹中骨肉,說是在牢獄裏被用刑太重,最終才導致的血崩,這剛撿回的命又隨著這突發事態徘徊在了閻王殿,眼見氣息越來越弱,無力回天,便是這時候的小皇帝也才剛從禁足令中解脫出來正好碰上了!

    因長公主事故的刺激,他又發瘋病,一柄利刃當場便屠了一屋宮女、太監,繞過一眾驚嚇過度的太醫,拎著長劍便奪門而出,直衝朝堂一路殺了過去,宛若從血海裏爬出來的魔物,遍身戾氣,煞氣難擋。

    正逢朝臣下朝回家,這一次,伯鉞瘋病發作的厲害,似早被伯姒血崩得場麵衝昏了頭腦,當著眾人的麵不由分說便捅死了兩員朝臣,還不提這混亂之中曾刺傷了幾多上前勸阻的臣子,著前腳還未完全離開宮門的相國折頭號令了禁衛軍擒下,臨去前,那殺紅的眼睛還惡狠狠地盯著老國相,那眼神叫人不寒直立,斷不懷疑若不是被人擒得死死動彈不得,必要飛衝上前將相國捅成個篩兒!

    有人低低碎念“陛下這是瘋了嗎?”

    瞧著地上前一刻還鮮活的兩朝臣血屍,有人匆匆來報,說是長公主血崩,不單孩子沒了,大人隻怕也要緊隨其後。

    相國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事關重大,皇帝發瘋一事自己人見到倒也罷了,偏生當時的境況,下朝的武安王世子並未走遠,為求權利安穩,相國一並將武安王世子也給囚禁了起來,畢竟平日裏在深宮內發生什麽那是關起門來誰也看不到,偏偏在這人多嘴雜的朝堂之下,相國該頭疼如何將這事掩蓋下去…

    這事鬧得動靜不小,縱使相黨有心包住,火苗子還是被有心人給看透了,其中自然包括那位悄然入京的‘貴人’。

    看著去而複返的兩名手下,一文一武,他道:“看樣子,我得親自入宮一趟了。你二人繼續回相府辦事,暫時不要與我碰麵。”

    小陳急勸不妥,在他看來,為了保一個不見得能保住的公主性命,提早暴露自己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魯莽!

    武夫東子同樣也勸不當,理由是宮裏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主子一個人他不放心。

    公子卻說:“伯姒乃伯鉞的命門,她若是死了,伯鉞再這麽瘋下去,必定要壞了我滿盤計劃,憑白做了武安王與他世子的嫁衣,倒不如放手搏一搏。縱使伯姒我救不回來,能近身穩住伯鉞也是好的,便退一步想,都是無用功,憑東子的身手,亦可全身而退。”

    他有他的想法,從不是一個輕易會行錯步的人,每一步,看似簡簡單單,誰又知道他心底百轉千回的那些彎彎繞繞,那些一環扣一環的應對之法?

    東子就算了,雖說與他相伴如此之久,畢竟頭腦簡單,人單純。可小陳作為跟在身邊的謀士,雖說時間並不長久,但真真一點沒看透他主子真正的不簡單之處,倒讓人有些惋惜,作為謀士,無論眼界還是算計什麽的,都到底太嫩了點。

    若他真夠聰明,便會清楚,公子真正的心腹並不是他,從來不是。

    進宮的時候,公子還在回憶當初那一封陌生的書信,能書下這麽一封信,信主人或許真的合了他的胃口,這樣一個人,真當作‘親戚’來看待,倒也沒什麽不行的,就眼前來看,還算湊合。

    他有緣得幾位良師真傳,雖說醫術不咋地,但武功非他自誇,連心腹東子都渾然不曉的內力底子,可謂是天下無雙。

    用內力吊著個腳踩在棺材蓋上的人,短期是沒為什麽問題的,何況世事多變化,這長公主經得住那麽多非人曆練,造化不定也是異於常人的,陰差陽錯撿回條命亦有可能。

    當務之急,得先抓這‘同謀’一把,免她墜入萬劫不複。

    公子忽而自語笑道:“看來,我還當得起你命中貴人了。”

    半個時辰後。

    因著帝王瘋起來太厲害,宮女們不敢近身伺候,禁衛將他擒來後深怕再出什麽幺蛾子,隻得將他五花大綁在了龍榻上,那一身沾惹了一袍血汙的明黃都未曾給換下,整個屋裏頓時彌漫開了血腥之氣。

    “你倆去屋後守著,我倆在屋前,相爺下令以前,都仔細了,莫再出事。”

    禁衛離開後,宮奴也跟著退出了屋子,那滿是戾氣的眼相比之前那會,顯得安分多了,少了許些眼白的血絲,少了幾些猙獰,變得平緩。

    一個太醫匆匆行來,被禁衛攔下,太醫能說會道,幾番下來,倒也說服了禁衛,放他進來替陛下診脈,畢竟嘛,相國也沒說要怎麽對付傀儡皇帝,但不管怎樣,如今局麵朝中無可繼承大統的皇子,傀儡皇帝即便是發瘋了失格了,也都還是很重要的存在,當該讓大夫好好看看,能不能治好的。

    這太醫入了屋,直奔龍榻,入目一見年輕皇帝被五花大綁又滿身是血的場景,不禁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當即上前恭敬探脈。

    此人是伯鉞黨,算是個極稀罕的護皇正統忠臣,此刻自作主張前來,必是有要事相談,這一點伯鉞清楚。

    即便是方才剛殺紅了眼,即便是有個扭曲的世界觀無法根除,也不能否認伯鉞當靜下來時的聰慧異常。

    這一瞬間,他想過很多可能,最終還是開口,低沉又略沙啞的嗓音問:“長公主,可是去了?”

    沒等太醫應話,伯鉞又繼續說道:“她素來愛潔,讓宮人給她洗幹淨了,不可沾著丁點血漬…”

    “陛下,公主還活著。”說罷,他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投影在窗戶外的影子,才繼續道:“也是公主的造化高,正巧武安王的庶長子遊曆途徑此地,那公子曾得淮安那位頗有名氣的神醫親傳醫典,相國得知後便將人請進了宮裏,不過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便保住了公主的脈象,可見盡得神醫真傳。下官這才能抽出空隙前來替陛下診脈。”

    隻聽他又道:“此番雖說公主的脈象是暫時保住了,卻因之前血崩太急,此刻可以說是表麵上保住了脈象,卻也還算是沒渡過危機的境況,若是此時公主體內的熱血能再多幾分,情況便大不相同了,故而太醫院眾醫官都在盡心替公主配養血的方子,公主洪福齊天,必會好起來的,請陛下放寬心。”這是在暗示上回公主過血給皇帝,這回也可以反過來互救?

    一邊說,他一邊恨鐵不成鋼般的用手指在伯鉞手心分別書畫‘陛下’與‘糊塗’兩字,想來是對他之前發瘋的事有些寒心。

    想想也是,隱忍這麽多年過來了,卻在節骨眼上,在大事成以前,忽然一股子戾氣橫衝直撞的,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這是想與他的親姐姐一同下地獄去麽!

    當時搶救血崩不止的長公主時他也在場,就因為知道長公主素來是皇帝的軟肋,他恨不得能代這位長公主去死,拚了也想將長公主救回,就是深怕自己的主子戾氣上頭,會壞事!

    可沒想,自己的擔憂還是實現了,偏生那個節骨眼,滿屋是人,莫說私下悄悄相勸,便是打眼神他也不敢去暴露啊!

    就因著不長眼的同行一句:陛下節哀,長公主這情況,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當場小皇帝就發瘋了!

    若不是那一劍衝太醫砍來時恰恰被同行一推,也恰恰那一瞬間小皇帝的心智未全失,還認得出自己,收了那殺意…

    年輕太醫搖搖頭,不願多想,隻求自己的主子,多少能沉穩些,再沉穩些。

    他繼續道:“此行前來告知殿下公主無恙的消息,雖說是下官自告奮勇,但也是相國默許的,陛下您不該那樣對相國,相國大人為國為了陛下可謂是不辭辛苦又忠心耿耿,陛下您該發自內心的去敬相國,不過這事亦不能怨陛下,換誰遇到之前的事,血氣上頭衝昏了理智,也都會同陛下一樣,到底是醫官們的疏忽,陛下龍體近來本就虛虧,進補養身並未到位,這才導致了陛下人前失魂,都是下官們的罪啊!”

    結合前麵的暗示與現在的,他是在告訴他用什麽樣的台階暫時解圍,用在解圍後用什麽樣的辦法救回仍舊危在旦夕的長公主。

    可謂這個太醫心腹當的是,又當醫又當士,處處費心。

    伯鉞的眉宇這才舒開,連帶著眼裏的戾氣也無聲息的退場。

    他是真的瘋了嗎?

    從而瘋的破罐子破摔,仗劍殺到自己的朝臣麵前。

    這或許就是上天開的玩笑,將一堆成了精的全攪合在了一個鍋子裏,渾水之中,又有幾個是真正簡單的?

    “朕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又如何對相國不敬,朕回過神時,隻記得阿姐快沒氣了,然後被捆在這龍榻之上,緊接著,你來了。”

    少年歎了口氣,緩緩低沉的問道:“朕…是不是又犯瘋病,殺了人?”

    太醫也跟著歎了歎氣,大略提了提,後便離去找相國複命去了。

    至於他會在相國做的一番戲相國是真信了還是假信了不重要,這個時機本就是一個能對傀儡皇帝百般容忍的非常時期,不外乎是一個文人墨客喜歡搗鼓的台階問題,有人找來一個適當的台階,自然有人願意自行上下。

    太醫走後沒多久,伯鉞便合上眼,洋裝熟睡,心中卻不曉疲累百轉千回。

    他真的以為她過不了此劫。

    那一瞬間他不是沒有想過,想盡一切辦法盡一切可能救回她的性命,甚至還有那個她曾用在自己身上的辦法,他們身體流淌著一樣的血,總歸有可能救下她的!

    可就是心軟了。

    莫明的心軟了,那一瞬間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那令人仿佛能得到靈魂圈眷的溫柔眼神,隻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或許,這個人,不該是陪他在地獄裏束縛的苦命人。

    對,她似乎早已從骨子裏就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令他恨得發狂又愛得生疼的親人,隻在那一瞬間,心軟了,忽然不想再折磨她了。

    有個聲音在心底回蕩:這皇朝太過肮髒,還是放她自由罷!

    於是乎,他真的試過放手。

    什麽都沒有為她作為。

    依照相黨對他的了解,必定篤定長公主之死會令他發瘋,會癲狂,所以,他肆無忌憚的成全了這些弄權者們心目中的理所當然。

    甚至都想好了,這一次作瘋後,該如何收場。

    可她…還活著…竟然還活著。

    俊顏眉上微微一皺,呼吸微微一緊,心裏卻反倒有個聲音如釋重負,釋出一口氣,似乎,扭曲他果然做不了一個善良的阿弟呢?

    既然唯一一次的機會錯過了,便再也不會有了,不會再有機會,逃離與背叛。

    就如命中注定如天道所願,一起綁在地獄裏,誰也別想逃走……

    相國親臨‘探病’,後帝獲得許可能在內宮走動,剛一獲赦,便亟不可待的直奔長公主而去,那是武安王庶長子與帝王第一次見麵,正是夕陽西下,小帝王忙著不要命擱長公主那裏輸血,待禦醫再三阻勸表示長公主已經不再需要新鮮血液填充後,便暈沉沉地回了自己寢宮睡下,他與他之間的客套話,自然也留到了次日。

    十四醒來時,伯鉞正守在身旁,這多災多難的皇帝似乎又消瘦了許多。

    問了時間,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算太久,也就兩天,想來皇帝的消瘦並非這一兩天的事,許是從她入獄起便寢食難安了。想想這種日子久了,患難苦友,人心肉長,自然,她想助他一臂之力的私心日益增長。

    又想到昏死過去前那一幕,她不用問都能猜到那種情形,就是放在醫學發達的後現代,也不見得能保住,哪怕她對這個借來的肉身附帶的素未謀麵的孩子,亦曾有過不舍,未免觸碰小皇帝的逆鱗,所以她醒來以後,隻字不提。

    期間,她第一次會麵了這場棋局裏的貴人,有些令她驚異,此人似神君三分,這三分裏有外貌亦有舉止姿態,到底神君是上神,凡人裏能有人外貌姿態合著似去三兩分已是人間超凡,極為難得了。

    “阿姐,他便是朕與阿姐提起的救命恩人,阿姐與朕的親堂兄,伯施。”

    伯施伯施,伯家人本不欲施舍名分的私生子,那個總叫武安王世子妒在心底的無雙人兒。

    “堂妹謝過堂兄的救命之恩。”

    …

    那一眼初見時的訝異與複雜雖然短暫,卻分毫未差落入伯鉞點墨的瞳子裏,三個人的這次的會麵,仔細都不是表麵上看似那般省油的燈,皆各懷心思,命運的劇本終歸攔不住劇情的崩壞,由此時起,將被加速崩離。

    “仔細點!連轎都抬不穩,宮裏沒給你飯吃!”

    一行太監擁著一頂無奇小轎快步穿梭道道宮門,途徑一個拐角時有人踩了滑石不慎讓轎晃了晃,便從裏頭傳來男人惡狠狠地咒罵聲,這聲音在宮中從來如同一個噩夢,但凡是宮裏頭的人,一聽到便能曉得裏頭是久違的尚書令!

    在深宮裏能大搖大擺架大駕進出的隻有一人,是國相,這是他作為至高權利的一個象征,作為他的兒子,哪怕一手遮天掌控整個後宮,亦不敢太過張揚在宮內乘行,故而隻乘小轎並不奇怪,要知道以往多半時候他還是徒步行走的。

    這中年人這些時日被拘在相府沒少被折騰,相爺為了搗鼓出個孫子輩,又加上有人暗地裏手腳,數些時日不見,已憑白被搗空了他大半身子,自不如過去那般生龍活虎,如今走的步子多了都得冒些虛汗。

    先不提他是因何解了禁足忽然出現在後宮的,隻單單這個日子裏正好相國陪著美貌的夫人去寺裏上香,一來一去少說得數日,說白了就是渡個小假郊遊去了,既相國不在,這混世大魔王便真沒人來磨了,於是途中碰巧看見的,都趕緊的繞遠,深怕近了平白遭殃。

    剛咒罵過後沒片刻,抬轎子的宮奴就低聲報道:“尚書令大人,對麵花園裏,好像是陛下和公主在那。”

    另一人則急忙附補:“公主剛小產,才從閻王殿撿回條命,陛下這是帶公主出來曬太陽,隨行的人眾多,大人還是改日再…”想來是這些日子受了公主或皇帝的恩惠,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當他此番進宮是刻意來找那姐弟倆折騰的?

    “通通閉嘴!”想到好不容易才解的禁足令,他才不會在這當口去招惹那姐弟,這氣他早晚會找他二人撒,卻不是這時候:“繞過去,別叫小皇帝瞧見本官入宮,繞原路。”

    尚書令今日是來找那傳聞中驚為天人卻出生見不得光的翩翩公子的。

    他有多久沒碰過男色了?

    中年男人眯著眼開始細數起來…

    “公子,這是您吩咐奴婢收集的花瓣。”俏麗的宮娥羞怯又扭捏的放下忙碌一早的勞動成果,卻依依不舍腳如生根般舍不得就此離去。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武安王長子伯施,伯公子可在屋內?”

    宮娥眉頭一皺,不知為何,心中頓時升騰起陣陣不安,急忙攔下要開口去應的伯施,低聲道:“奴婢先去外頭瞧瞧,公子可莫要出聲。”

    說罷便噔噔噔跑了出去,待瞧清來人時,臉色瞬而發白,卻還是鼓足了勇氣替她心上人撒了個要命的彌天大謊,道:“奴婢拜見尚書令大人,回大人的話,大人來得不巧,施公子今早就出去了,說是去花園散心,不要奴婢們跟著。人到此時,還未曾歸來。”

    這位皇家恩人的待遇卻真心不咋地,除了一個又一個用客套話口頭表揚表揚,因著身份問題牽連,也算作是一並被變相囚禁了起來,在旁人眼中,這尊救苦救難的泥菩薩是入宮容易出宮難了。

    也隻有這當事人不當回事,到宮裏串個門子變成了宮中定居,這樣的結果於他而言似沒什麽不自在的,偏生又是個舉世無雙的翩翩公子,讓人想嘲笑他上趕著當泥菩薩又有幾分不舍口中去作踐這如玉公子。

    宮裏的肮揪事他們見的還少嗎?

    這要是個嫡出的世子還好,偏生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出,這**的王朝裏可容不得純白之色,他被推進染缸也是早晚時間的問題了。

    “你幾個去外頭找,本官去他屋裏頭等。”尚書令近來看厭了女色,倒不會在這當口對她的花顏失色感甚別致的興趣,連多看一眼都懶得,杵著近來總是酸痛的腰杆,自說自行。

    此話一出,宮女由跪拜直接改為跌坐,當即哭求饒命起來,什麽都招了。

    “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是施公子令奴婢欺瞞大人的,奴婢是鬼迷心竅了,奴婢真的是被鬼迷心竅了,才會…求大人饒命!”

    那所謂的豁出性命她自己都以為是如同衡山般無法撼動的決心,在這一瞬間,輕易瓦解,甚至於為了保命,竟還把鍋給人背。

    屋子本就沒關,屋外的聲音他自也聽得一清二楚,相國的兒子平日什麽作派他早略有耳聞,倒不是吹的,這樣的人他並不放在眼裏,倒也無所謂懼,更不可能會要什麽小小宮女替他擋下此人,至於那個宮娥,伯施不知出於什麽樣的目的,總之,他親自出來替這樣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宮娥求了人情,說服了尚書令放她離去。

    那一瞬宮娥慚愧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心都有了,像個失魂的傀儡,搖搖晃晃謝恩離去,據說不日被發現溺死在一潭池前,有說她是羞愧到自尋短見,也有說就尚書令那為人指不好是栽他手裏被處理了的。區區一個小宮娥,死就死了,除了留給宮中這些奴仆們一些碎嘴的八卦打發時間,再無甚影響。

    再說那日尚書令去了施公子那,宮裏頭傳得有木有樣,無一不是都說白玉般的人兒可惜了,大家心知肚明,日後再見這位公子,眼裏都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至於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即便宮裏傳得繪聲繪色有木有樣,十四還是不信!

    那樣一個全文中最大的反派boss,會軟弱到毫無還手之力,任由一個豬一樣的男人淩辱?

    開什麽玩笑!

    那一天,去時尚書令是板著臉的,回時卻是心情暢快美滋滋的,伺候在外頭的宮奴都碎嘴說親耳聽見屋裏那叫聲如何銷、魂。

    一連幾日尚書令往伯施那去的比什麽時候都殷勤,直至相國回府,這才有所收斂。

    當伯鉞聽聞後不安好心的帶著她親自上門慰問時,入眼所見那如玉般的公子,似神君般的人物弱柳迎風又神色黯然的姿態,縱使是如此,她十四也不信!

    連當事人都表現出承認這流言蜚語的姿態,她卻一心固執。

    那時候她有問過自己,這樣執拗的相信根本無關緊要的所謂某人清白,是不是因為在他身上似瞧見了神君的影子?

    直到有一個夜裏,外頭撒著點雨星子,她忽而從夢中警醒,睜開眼就看見了演了多日弱柳迎風受害者的大反派比什麽時候都精神,就著坐靠在她床頭一側,在燭火的映照下,手裏擺疊著一張紙。

    十四沒出聲,倒是他先開了口:“他們沒日沒夜得守著你,也是辛苦,施有心成全,打算讓他們在屋外多打一會盹,休息休息。”

    言下之意,外頭沒有耳朵了。

    十四還是不吱聲。

    他又道:“那肚肥眼濁的蠢東西很快能派上大用場,你我既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莫在此時拆台與施添亂。”

    這樣的伯施,是極其陌生的,陌生到像是換了另一個人。哪裏似她的神君?

    手中折疊多次的紙鶴很自然的放在她枕邊,這才側了頭看向她,問道:“公主之所以這麽做,莫不是在替施抱不平?”

    說到這他笑了笑:“如此倒是公主多事了,施可沒覺得受了什麽委屈,不瞞公主,施還打算晨起時再與那老東西快活一番。堂兄妹一場,當哥哥的奉勸公主堂妹,近期還是少勞碌,好生養養你這虛虧的身子才是正事,免得落下什麽病根,日後再嫁人時,肚子裏搗鼓不出什麽動靜來。”

    人走後,十四的眼眸在燭火遠遠跳躍映照下,看不真實,隻見她將枕邊紙鶴拆開,那團子裏的字跡正是她白日裏偷偷傳出去的密令,是她親手交到人前,怎會如同長了翅膀飛到了伯施手裏去呢?

    裏頭的內容,正是她欲除掉尚書令的‘罪證’,一個倘若落入他人之手,必將陷她於絕境的‘罪證’,也就是說,伯施身邊有比執金吾武藝還要超尋的高手存在,亦有洞察她一切小動作的謀算,合在一起才能成就這樣的小巧合。

    他此舉,真的僅僅是表麵上的警告之意?

    如是為此,他大可以不用半夜變臉給自己看,用一貫的態度與一貫的啞謎知會她便是。

    十四心下轉過多種可能,很快便起身向外間走去,來到那睡死的宮女麵前,果不其然是被點了睡穴。

    將宮女穴位解開,她洋裝剛性喚了那名宮女近前,隨口問道:“什麽時辰了?”

    宮女迷迷糊糊又不敢說方才自己一不小心偷偷打了個盹的事實,偷偷瞧了外頭依舊黑沉的天色,隻稍自作聰明,將睡前知曉的時辰往後稍稍挪了挪,道:“回殿下的話,醜時剛過,時辰尚早,殿下再睡會。”

    什麽醜時剛過,隻怕你是醜時就被人點了睡穴,適才連此刻已近卯時都鬧不清楚!

    她醒時,外頭有小雨聲,故而天色會被往常顯得暗沉。而那時,伯施定是掐著時間走的,他自己也提起過,要在晨起前,宮裏的人從來都是卯時一到便起,那是天色黑夜與白晝交替的重要時辰,這個王朝的臣子上朝則是卯時三刻,也就是差不多天色還在灰蒙蒙狀態時來刷臉領取全勤獎,從而可以推斷出,伯施走的時間大概在寅時末,緊接著就是卯時。

    而宮女假若作假亂答時辰,必定會把時間往後排,從而證出,公子伯施最遲醜時來,寅時末離去,在她身邊,呆了不少於一個時辰。

    而他那副作派,若是依著他嘴裏不著邊際的渾話來聽,應當是個一刻不願多呆才對,畢竟按照他話裏的意思,自己險些拖了他的後腿,能受什麽待見?

    偏生是這樣,還在她這裏幹杵了一個時辰以上,說他當時沒點自己睡穴,她絕不相信自己會睡得這麽毫無防備。

    那麽問題來了。

    他守在自己身旁那最少的一個時辰,究竟為了什麽?

    十四合著眼,聽著那頭宮女打著哈欠直到呼吸綿延又睡去,這一夜,她卻反而失眠了,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疑惑。

    伯施回了住所,睨了一眼那打著呼嚕橫趴在床上的尚書令,取出一粒藥丸化了水,點燃了異香,這才坐下慢條斯理的將那浸了藥丸的水飲下,想著之前與伯姒說起的渾話,便似笑非笑的看著床上的人:蠱已滲入五髒六腑,隻待引子。如今,便是師傅出麵,也救不了你。

    不一會,但見那沉睡的人逐漸轉醒,迷夢魔障般獨自在床上扭來扭去,陣陣吟語。

    公子伯施則坐在另一頭懶洋洋地杵著側頭,有一聲沒一聲地附著懶洋洋哼唧,偶爾還打打哈欠,偶爾又用內力打壞一兩件擺設的東西。

    在外頭聽起來,卻是另一番景象,叫人無限遐想,裏頭的翻雲與覆雨究竟是多麽的熾烈!

    待事熄,外頭還以為這般動靜,隻怕主子即便能下得了床,腿都得哆嗦,沒想尚書令卻神清氣爽步態輕盈,近來看尚書令好似采陽氣的妖怪,越發的健朗了?

    卻沒人想到過,這越發健朗的背後直擊性命。

    不出十日,京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本以為終於安分的兒子終究改不了那德行,竟與男子尋歡作樂致死!

    沒錯!人是床事過度而亡。這本就是能把相國氣個七竅生煙的大事,更何況這次兒子死前還拉了自己得力助手家裏頭的兒子一起覆**,個孽畜自己死了就死了,還把人兒子也給弄死了。

    消息傳到小皇帝耳邊時,小皇帝神色陰涔涔的,似乎並不因此而快活,若是十四沒猜錯,這孩子扭曲的心底更多想要的是把那畜生踩在腳底下,用萬般酷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死死折磨以此泄恨罷!

    隻真給他這樣做了,勢必會讓扭曲的心靈變得更加扭曲,某種意義而言,那畜生這麽死了也好,他生前已將年幼的皇子折磨至扭曲,死前若還將年幼的皇帝拖帶至完全扭曲到變態,未免害人不淺。

    而眾人知道的消息,卻不代表是全部。

    連相國都不知曉的根基起初的動搖,竟會是來源於老爺子根本不知情兒子死前所犯下的另一樁罪責,這才是某些人走棋真正看中的一步。

    某些人穿針引線,尚書令便被牽著一步步往坑裏跳,要說碰了自己人,又何止眾人皆知那位活生生被虐死的與他陪葬的那位,有這麽一個人,隱忍著恨意,將這份恥辱憋在肚子裏,開始野心張望相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了。

    這一步棋已備下,接下來,是自己的舉世無雙的‘親弟弟’?還是表麵稚嫩卻並不簡單的小堂弟?或是二者皆不落下。

    至於長公主,他這個堂妹……

    暫時,不動。

    公子放下未喝完的茶盞,識趣的將空間留給這對常年遭受尚書令迫害如今聽聞喜訊急需互訴衷腸的姐弟二人空間,自退下。

    出了房門,迎著暖暖的日光,不多一分,剛剛夠曬得人渾身舒坦,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這份暖熱,竟有些似她的眼神,似她方才聽聞‘喜訊’看向她弟弟的那種眼神。

    他問自己:這種暖暖的溫熱,便是所謂親情嗎?一種他從來渴求卻求而不得的東西…

    伯施停下腳步,朝著出來的方向緩緩看去,良久,他呢喃:“或許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什麽?他沒有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