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定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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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的幾個人都沒有說話。這真的是一個很難決定的事,也是一個令人難以啟口的事情。

    這些火器可以想見,肯定會對張世傑在外麵的軍事行動有莫大的幫助。朝廷不提供給他,還不告知他,一旦張世傑知道了,他會怎麽想?如果他將來抱怨指責,又由誰來承擔責任?可是若要提供,行朝現在自己都沒有多少,而且在製造上還有那麽多的困難。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東和陸秀夫,一個是帝國的君主,一個是朝廷現在的首席大臣,其他的人還真的不好說話,也的確沒有決定的權利。

    沉默,令人壓抑的沉默。

    陸秀夫在短暫地猶豫後,臉上出現了決絕的神色,他張了張嘴,但東沒有等他說話就阻止了他。

    東認為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應該讓下麵的人來決定的。無論陸秀夫將會說什麽,哪都會給他帶來不利的後果,也必定會對他將來在朝廷中的地位產生影響。試問即使是給張世傑提供新軍械,你現在能夠保證他的需求嗎?這些東西還能暫時被保密?

    作為後世對曆史有點了解的人,東知道,任何新式武器的確都會對戰爭的結果產生很大的影響,但戰爭絕對不是由一兩件新式武器決定的。新武器要想發揮巨大的作用,必須在數量上和使用上能充分發揮它的效能才行。

    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坦克的出現為什麽沒有成為決定戰爭的關鍵因素?是數量上的不足造成的,是在使用的方法上沒有充分發揮它的威力所行成的。德軍的虎式裝甲為什麽不能扭轉二戰東線戰場的頹勢?數量上的差距限製了它的作戰效果。除非是哪個眼下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終極武器。

    他以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說道:“老師,各位將軍,在我們不能大量製造之前,這些東西絕對不能外露,否則這會變成我們的災難,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這是朕的嚴旨。”

    房間裏的空氣悄悄地鬆弛下來。

    “不僅如此,朕認為我們現在還必須封鎖瓊州海麵,絕對不能讓任何可能走漏風聲的事情發生。你們認為如何?”他看了看其他幾個人。

    在心底裏麵,東的真實想法是:不是我不相信那些人,且不說他們中的不堅定分子,就是其他的人,現在我也不會全然信任他們。在不能整合他們之前,我是不會將這些東西放給他們的。因為我清楚的記得厓山之戰後的曆史記錄:“世傑將趣占城,土豪強之還廣東。”這說明張世傑到最後也沒有掌控住隊伍。

    而陸秀夫在情況不明時,即使已是大難臨頭,也拒絕帶趙昺赴來接他們的小船,“會日暮,風雨昏霧四塞,咫尺不相辨,世傑遣小舟至宋主所,欲奉宋主至其舟,謀遁去,陸秀夫恐為人所賣,或被俘辱,執不肯赴。”是不是他的老師心裏麵始終存在疑懼?從來就沒有真正放心過?這又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宋末三傑之二,最終都是因此葬身大海。但我要改變這種情況,現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陸秀夫先點了點頭,另外的幾個人也表示了同意。

    東停了停,接著說:“至於鐵器不足,探礦的人很快就會回來,朕相信我們能找到鐵礦。謝將軍,到沿岸招人的事,決不能停。”

    他的目光緩緩轉向院子外麵:“朕心神不寧,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陸秀夫有點喜憂參半,也有點困惑。在這次人數並不多的議事會上,陛下顯的非常識大體,特別是在軍械的問題上,給自己減輕了壓力,甚至承擔了責任,一代明主的潛資顯露無疑,這讓他這個做老師的頗為欣慰。

    但在軍隊的問題上,陛下的表現已經有獨斷專行的意思了,陛下是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可陛下所提好像又沒有什麽問題,而且看劉師勇和蘇劉義倆人的表現,他們好像完全支持陛下的決定。他的好學生的行為顯然有點讓他不適應,也讓他頗為思量。

    他給張世傑去了第二封密信,再度要求他注意招募流民和工匠。在這封信中,他雖然沒有提到新武器,但還是隱晦的暗示張世傑,瓊州在造新的戰船和軍械,為了以後有更多更好的船和軍械,現在急需人手和工匠。

    在隨後和幾位重要朝臣如姚良臣、王德、翰林學士劉鼎孫、禮部尚書徐宗仁、兵部侍郎茅湘和高桂、吏部侍郎趙樵等人的商議中,朝臣們對於讓學子們種地頗有異議,對於精選將士倒也並沒有多少反對意見,隻是強調軍旅之事應當按帝國的規矩,由文官或太監來監軍。至於將地分給流民和淘汰下來的軍士,他們也同意,隻是提出免稅二十年是不是太多了。但說到最後,其實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要不要留在瓊州和為什麽留在瓊州這兩個問題上。

    對於陸秀夫來說,這個問題現在已是很明確,可是他還無法告訴所有的朝臣,他很頭痛,也隻能含含糊糊地說讓大臣們再議。

    但幾天後,朝臣們停止了爭議,因為他們的陛下告訴他們為什麽了。

    謝明帶來了潮州的消息,唆都擊破潮州城,馬發死難,全城被屠殺,而潮州已是行朝在陸上的最後一座城池。

    陸秀夫站在陛下的房間裏,他和陛下一樣,都很安靜。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什麽話說出來了。從北兵進軍江南以來,殺戮已經是司空見慣,每一個抵抗的城池在被破城後,均被屠城,到底有多少百姓死於殺戮已經難以計算了。

    東也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說的再多還不如去做的好。

    很久很久,陸秀夫輕輕地咳嗽一聲,然後開口說道:“陛下不要難過,黃之傑已經派人回來傳話,在昌化境內找到了鐵礦。”

    東從牙縫裏迸出一句:“開礦,造炮。”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東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老師,派人去聯絡文丞相他們,把他們接來,朕不想再聽到他們也有什麽不幸。”

    宋景炎三年三月,張應科指揮的宋軍在雷州半島的攻勢受挫,被迫處於守勢。而北元呂師夔部出人意料的撤離廣州城。隨後,張世傑探知廣州空虛,立刻率舟師返回廣東沿海,並派都統淩震及王道夫相機光複廣州。

    就在張世傑為獲得一個可能的落腳點而大喜時,卻得知廣州城牆已被呂師夔全部拆毀。無可奈何之下,他在招募流民的同時,下令將全城的工匠全部運往瓊州。同時移舟師於硇洲島,以期建立一個相對大陸較近的基地。

    而在這同時,瓊州上下已經開始大動幹戈了。

    東已經顧不了了,他讓陸秀夫將馬發殉國和唆都屠城的消息曉諭全島,並告知島上所有人等,現在還隻能待在這裏,因為上岸是死路一條。朝廷正在製作新的軍械和戰船,在不能安全的上岸之前,朝廷隻會留在島上。

    死亡的恐懼和生存的壓力導致所有的爭議被先放到了一邊,陸秀夫與朝臣們迅速達成了一致,決定立即讓黃之傑和兵部侍郎茅湘組織人手前往昌化開礦煉鐵。留在島上的所有人都分二十畝地,賦稅全免。凡是捐糧給朝廷的,一律給予爵位,並授予朝廷證書。

    東隨後讓道士帶著幾個工匠和木匠在陸秀夫等人麵前演示了一下水泥的功能,陸秀夫一見立刻決定建城。東否決了先建皇宮的提議,並告訴他的老師,現在還是改建瓊山縣城要緊,這讓陸夫子歎息不已。

    東也不耽擱,轉身又和道士糾纏起來,他先撇清自己與拳法的關係,稱那是“道長和吉安整出來的,而自己不過就是玩玩。”然後就又和他嘀嘀咕咕這個拳法和老師陸秀夫講的,朱熹的什麽“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複動”等等好像有點關係,因此此拳可稱之為“太極”。

    至於陸夫子有沒有空、是不是講過這些,他也不管了,反正理學在宋代文人裏是比較流行的,知道的人不少。

    在道士因驚訝而思索,因思索而腦子不夠用之際,他順手又給道士安排了帶幾個人去給造炮和弄火yao的工匠先造幾間屋子的“小事”。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和陸秀夫、劉師勇、蘇劉義等人一起商議築城的事情。對於陸夫子講的、大臣們認為應該征發民夫築城的提議,東覺得不妥。如果太多的人力都去築城,勢必會影響采礦、煉鐵、造兵器等其它方麵。經濟學可是告訴過咱,社會生產的發展是建立在分工的基礎上。因此他建議陸秀夫招集一批人,成立古代的建築隊,專幹建築。

    他和陸秀夫說,雖然築城很重要,但現在也還沒到非常緊迫的時候,瓊山府可以分開來,一點一點的建設。同時他還一臉壞笑的和陸夫子說道,這個建築隊也可以為城裏的大戶們建房子,當然不能白幹,要收費,不願給錢不要緊,給糧就行。至於沒錢的百姓,有要求的也給他們建,也可以給糧食來支付費用,現在沒有也不要緊,以後慢慢還。

    不地道啊不地道,一方麵免賦稅,一方麵變著法就收錢。

    弟兄們哎,兄弟我實在是沒錢啊,咱們古代的建築工人同誌也要吃飯,咱總得要做到收支平衡吧。

    陸夫子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這個總管內外的大臣現在的日子也很不好過,行朝已經要破產了,沒有錢,沒有糧,全靠大臣們帶的一些家當,以及當初各地大戶的捐獻。就這樣,在派人去占城買糧食後,行朝就基本沒錢了,這個家太難當了。陛下的法子有點哪個與民爭利的嫌疑,但總算能讓這部分人不會成為行朝的負擔,陸夫子的腦子裏也開始丫丫是不是利用這個水泥生點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