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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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然一聲巨響,帝都的城門終於被攻破,殺紅眼的革命軍部隊頓時魚貫而入,一路肆意砍殺,而帝國的殘餘守軍則是且戰且退,失去城牆之利的他們很快由防守戰轉變為巷道戰,仍然沒有放棄抵抗。

    但麵對壓倒性的兵力差距,這樣的頑抗除了拖延帝都徹底淪陷的時間外,實際作用並不大。

    隨著喊殺聲以及戰火的推進蔓延,城內躲在家中的居民亦是受到了侵擾,戰鬥的聲音,廝打的聲音,尖叫的聲音,呼救的聲音……整個帝都都變得混亂不已。

    與此同時,帝都上城區,哈維爾的宅邸外。

    老管家法比奧站在高處遠眺著城頭方向的狼煙之景,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帝都即將淪陷。

    但麵對此等情況,這位頭發花白、麵目滄桑的老人卻並沒有表現出半點的驚慌失措,隻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默不作聲回到了宅邸內,走進門的時候,他回身將宅院的大門重重關上。

    砰的一聲,似乎外界的混亂和殺伐都借由此門隔絕兩地。

    “管家爺爺,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了?我好像聽到了一些聲音……”

    宅院前庭,三個女傭裝扮的妙齡少女此時正肩並肩站立著,問話的是為首的一名年紀稍長、粉色長發的少女,雖然非常努力地強裝鎮定,但以法比奧幾十年的閱曆,自然能輕易看出少女心中所隱藏的忐忑不安。

    這三人正是半年多前被“獵鷹”從人販子手中救下的艾爾、法爾和露娜。

    早在革命軍率部攻打汜水關之處,複雜幫哈維爾管理帝都大宅的法比奧就已經遣散了家中的所有傭人,留下來的隻有被賣到帝都,除了這裏無處可去的三個可憐少女,平時幫忙維持著宅院清潔之餘,也和法比奧一起默默等待著這場戰爭的最終結果。

    “……很糟糕啊,帝都的城牆終究還是沒能擋住革命軍的進攻,混亂已經蔓延到了城內,雖然還有抵抗的部隊,但那些反賊殺入上城區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

    法比奧沒有隱瞞,選擇對少女們實話實說,以如今這種境況,就算隱瞞也會馬上被揭破,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聽到這個消息,三個少女皆是俏臉一白,神色中掩飾不住的憂心忡忡和害怕。

    畢竟這是戰爭啊,比天災還要可怕好幾倍的詞匯,也怪不得她們會是這樣的反應。

    作為戰敗一方的子民,尤其還是和革命軍頭號大敵——哈維爾將軍有聯係的人,誰知道她們之後會被如何對待呢?少女們沒有經曆過這種事,但就算腦袋裏裝的都是花田,也不會對接下來的待遇持有什麽樂觀態度。

    三人中最為內向的露娜下意識用手指捏著裙裾,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抬起頭來看著法比奧,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會死嗎?”

    法比奧有些憐愛和慈祥地揉了揉露娜的小腦袋,正色道:“不會的,還沒到那種絕望的地步……趁現在外城的巷戰還能托住革命軍一段時間,爺爺帶你們離開帝都。”

    “離開?”有著一頭野性金色短發的法爾疑惑道,“可還是現在整座城市都已經被革命軍包圍了呀!我們要怎麽離開?”

    “辦法自然是有的……這棟大宅裏有一條通往城外的逃生密道,除了哈維爾少爺之外,隻有身為管家的我才知道,極為隱蔽,我們可以通過這個逃出去。”

    “哦哦,這就是地位高的人所謂的保險措施嗎?我們剛來帝都的時候就見到過!對吧,艾爾?”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經法爾這麽一提醒,艾爾的腦海裏這才閃現過模糊的記憶。

    當初那些和人販子勾結的壞貴族們打開了密道想要逃走,結果被哈維爾將軍一槍竄成了糖葫蘆,那時的她光顧著害怕了,也沒敢細看,但法爾這個神經大條的家夥卻是津津有味看完了戰鬥的全過程,暗地裏還因此興奮了好久,難怪她印象如此深刻。

    看到三個少女的表情漸漸變得明朗起來,法比奧笑了笑,道:“好了,你們快回去準備吧,帶上必要的東西,我們盡快出發!”

    聞言,艾爾、法爾和露娜連忙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大約五分鍾,當她們整理好行囊再度出來的時候,卻看見老管家法比奧已經肩挎一個包裹在原地等候了,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法比奧還在身後背了一柄黑鐵色的巨型戰斧。

    他脫下了常年款式一成不變的管家服,換上了一身更為便於行動的利落勁裝,再加上那一柄頗為顯眼的戰斧,使得法比奧周身的氣質憑添了幾分軍人時代才有鐵血風采,看他背著這樣一件沉重武器卻絲毫不顯吃力的樣子,很難想象這是以為年近七旬的老者所應該具備的體能。

    這柄巨型戰斧是法比奧年輕時的武器,也曾在西南戰場上沾染了無數異族人的鮮血,退隱之後,已經在角落裏封存了很長的時間了。

    本以為這把武器會一直封存到自己老死,如今卻突然遭遇帝都淪陷這樣的變故,為了逃亡之路上的安全著想,他不得已再度握上了斧柄,流淌在身體各處尚未完全冷卻的血液,隨著戰鬥之心的複蘇,重新沸騰了起來!

    三十年前曾經名震帝國的西南軍團悍將,“碎鬼”法比奧,終於要再度揮舞他的戰斧了!

    “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東部找哈維爾少爺……”

    這一路上凶吉未知,但大斧卻注定染血,心懷如此的決意,老人帶著三個少女消失在了帝都的戰火之中。

    -

    帝都城外,革命軍的軍陣中央,尤利西斯坐在一輛高大戰車的椅座上,下巴枕著手背,姿態頗為隨意,麵帶微笑觀望著遠處城門被攻城錘擊得支零破碎的一幕,並不顯得如何激動,眼中唯有平靜,好像眼前這一切的發生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其實理所當然一詞用在這裏倒也並無錯誤,尤利西斯早從戰爭開始前就知道了帝都會在他的手中淪陷,眼前他所看到的一切景象,不過是命運之神所編寫劇本的正常演出而已。

    帝國東部有傳說,安寧道教主能夠窺知天啟,預言災難的發生。

    即便叫做傳言,這其中必然參雜了許多不盡不實的成分,什麽天啟,什麽神明的恩賜,全都是無稽之談,蠱惑愚民的手段罷了,不過話雖如此,關於預言災難那部分,這倒是確有其事。

    預知未來的能力,尤利西斯確實擁有這種神秘而不可言狀的力量,不過這樣一股力量卻是完全不可控的,他無法憑借主觀意誌來操縱它,隻能被動接受,針對於其所表現出來的種種特性,尤利西斯更喜歡用“預知夢”這樣叫法來歸納自己這個能力。

    就如同字麵意思一樣,這個能力隻會在睡夢中毫無規律地發動,尤利西斯偶爾會看到關於未來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畫麵,大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不過有時也會出現個別具有重大意義的案例。

    就比如眼前這已然淪陷的帝都。

    記得在開戰前夕,尤利西斯曾跟萊恩哈特說過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帝都城破,皇帝授首,王朝傾覆……

    這並不是在瞎說夢話,而是未來畫麵的預知,在這樣的場景呈現在尤利西斯夢境中的那一刻起,便成為了注定會發生的事實,就像是命運,隻要身處於命運之網的約束下,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違背和逆轉。

    所以後來尤利西斯在整個戰爭過程中都信心十足,仿佛智珠在握一般,而形勢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進行得異常順利。

    萊恩哈特在安寧道重創哈維爾,拉加德和卡爾迪娜這對父女在西部戰線拖住了艾斯德斯,哪怕後來至高帝具的出現差點扭轉戰局,他也事先安排了塔茲米這張通過預知發現的必勝之牌前去終結禍端……縱觀整個流程,尤利西斯竟是就這樣一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帝都淪陷的這一天。

    “大局已定,帝都就由我來接手了……”

    臉上依然戴著那張隻露出下巴和眼睛的半覆式麵具,尤利西斯的唇角蜿蜒出一抹惡魔般的笑意,饒有興致地思考著這之後可能會遇到的一些問題,想著到底是該采用懷柔手段還是直接暴力鎮壓。

    “接下來,隻要穩穩把持住內部政權,再將帝國殘留在東西兩方的火種徹底撲滅,我就能真正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了……”

    “哈維爾·薩爾蒙多,還有艾斯德斯·巴魯特斯……希望你們不要叫我失望才好,難得布置了一場如此盛大的遊戲,要是一點波折也無就迎來最後的勝利,這也未免太過無趣了一點……”

    -

    同一時刻,距離帝都戰亂稍遠的大運河碼頭,蘭和斯比婭終於穿過了錯綜複雜的宮殿密道,從一處並不起眼的密林中走了出來。

    他們最後遙望了一眼狼煙四起的帝都,目光俱是複雜難言,隨即終於狠下心,決然奔向了早就停靠在河邊的一艘小型輪船。

    大運河連通東西,是天然的商道,沿途補給了諸多城市,最終匯入無邊的東海。

    隻要乘船順流而下,不出意外的話,隻消數日時間,就能抵達目前哈維爾所在的東部戰區,他們必須要將帝都發生的事情第一時間傳達給哈維爾才行。

    想到那個哈維爾身受重傷,如今情況未明的消息,斯比婭本就悲傷難言的心情便越發揪緊起來,她已經失去了一個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無法承受再失去另外一個。

    而就在蘭和斯比婭即將登船的前一刻,一道淡漠的男性嗓音忽然如幽靈般憑空響起。

    “原本以為,從宮殿密道中出現的至少也應該是帝國皇帝、喬利大臣這個級別的重要人物,沒想到卻隻是兩個小魚小蝦,尤利西斯還真是下了一手無所謂的閑棋啊……”

    “也罷,這種事情怎樣都好……束手就擒吧,這樣的話,我可以不殺你們。”

    說話間,一個渾身漆黑甲胄,有著蒼金色碎發的神峻男子中樹林的陰影中踱步邁出,步子明明不快,卻轉瞬間跨越了數十米的距離,最後相對著蘭和斯比婭平靜站立,目光冷寂如古井幽,有種徹骨的冰寒。

    就這樣被靜靜注視著,蘭和斯比婭兩人都下意識呼吸一滯,本能感受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壓迫感和沉重感,有幸體會了一把被丟進獅王籠子裏的小動物的心情。

    甚至不需要交手,兩人通過直覺便能夠明白,眼前這黑甲男子的強大與他們相比,宛若雲泥之別。

    這個人,難道說……

    看清男子的形象後,蘭的腦子裏驀然閃過革命軍中某個人的名字,無論是顯眼的外型還是怪物級別的強大都完全符合,心下頓時變得冰涼起來。

    來人自然是“黑騎士”萊恩哈特,剛剛才在帝都城頭斬殺了布德大將軍的他,回到本陣後不久就被尤利西斯安排了新的任務,而任務的內容就在大運河碼頭埋伏等候。

    宮殿下層有用於逃離的密道一事,尤利西斯早就通過安插在宮殿的密探調查清楚了,心思向來縝密的他自然不可能漏過這一環。

    因為還不清楚宮殿此時的具體狀況,隻是遠遠望見了至高帝具被擊倒的一幕,尤利西斯也不敢肯定小皇帝和喬利大臣有無機會趁亂逃脫。

    為了應對萬全,他事先就安排了重兵把守在密道的數個出口處,還因為推測出逃離者從大運河碼頭脫身的可能性最高,甚至將空閑下來的萊恩哈特也調派到了這裏,幕後的運籌帷幄已趨極限。

    隻是尤利西斯大概也沒有預料到,原本重點關注的兩個目標無一例外都留在了宮殿中,等來的隻是兩個名聲不顯的年輕男女。

    萊恩哈特雖然不認識他們,但就是靠猜也能知道這應該是帝都朝廷中有一定地位的人,最不濟也是某個位高權重之人的關係者,自然是不可能放過的。

    所以萊恩哈特抬手拔出了懸於腰間的大劍,斜舉於身前,靜待著那兩個年輕男女的反應,並不多說廢話。

    在執行任務這一點上,身為死棘之首的萊恩哈特無疑是七人中態度最為端正和認真的一個,就如同他嚴謹的性格一般,戰鬥時掉以輕心甚至為了取樂而特地放水,在他身上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蘭和斯比婭都明白萊恩哈特的眼神所代表的含義……被俘或是被殺,選擇一個,你們隻要選擇一個便好,剩下的事情我來做。

    無聲地對視一眼,確認了對方眼中某種堅定的意誌,蘭和斯比婭並排而立,紛紛沉下步子,手持兵器,擺出了臨戰的態勢。

    雖然並未說話,但這樣的行動已經無言說明了他們的選擇——俘虜絕無可能,唯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