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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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簡冷眼看著趙雨桐興高采烈地在一旁搗鼓香篆。他借著抬手,用袖子遮住了自己打哈欠的樣子。
一旁的柴晉眼尖地瞧見了,他湊近薛簡,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既然不喜歡,何必要過來。”
薛簡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恪王妃辦的香事雅集嗎?我就算不給她麵子,也得看你的份上過來。”
柴晉忙撇清關係,“我哪裏不知道你的性子,對這些東西最不上心了。是澄芳一心要請你,我也跟她提過你不喜歡,但到底拗不過她。”
薛簡看了眼邊上大腹便便一臉笑容的柳澄芳。前世他一直不解,為什麽柳澄芳執意針對謝涼螢,按說她倆並沒有過太多的交集。她如今懷著的孩子,應該就是那個被流箭射中而死的孩子吧。兩人去探望謝涼晴的時候,柳澄芳把謝涼螢推出去擋流箭,薛簡倒是能理解。那興許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可後來誣陷謝涼螢給自己下藥導致自己流產又從何說起?
柳澄芳有野心,薛簡知道。柴晉娶她也未必是因為對柳澄芳有多愛重,更多的是為了她背後的柳家。柳清芳的性子軟綿溫和,並不適合柴晉。既然柳澄芳有意,那麽柴晉也就順水推舟地成了這樁事。
但柳澄芳對謝涼螢那種莫名的敵意,讓薛簡始終揣測不定。她們之間並沒有牽扯到什麽利益,何況還是名義上的表姐妹。
這次也是。從柳澄芳特地邀請自己參加雅集,並且安排在趙雨桐邊上的位置,薛簡覺得目的已經很明顯了。在這個風尖浪口上,這樣的舉動顯然是想撮合自己和趙雨桐。
謝涼螢究竟做了什麽,讓柳澄芳這般懷恨在心?
趙雨桐捧著打好的香篆,獻寶一樣地放在正在發呆的薛簡麵前,“侯爺你看。”
薛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根本沒聽到。趙雨桐連聲的叫喚都沒能讓他回過神來。亭子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頗有些尷尬。
柴晉咳嗽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拉了拉薛簡。
薛簡恍若初醒地應了一聲,“哦,不錯。”
趙雨桐見他根本沒都沒看,心裏有些不高興。但看向柳澄芳時,對方給予她鼓勵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不能因為這種小事而沮喪。
薛簡是什麽人,她是什麽人。她有什麽資格跟薛簡拿喬。都說女追男隔層紗,薛簡這層紗也太厚了些。趁著謝涼螢養傷不在京城的這些時日,趙雨桐多次找借口和薛簡接觸。趙夫人也默許了趙雨桐在私下散播自己和薛簡的緋聞,即便與旁的夫人相遇時,被人提及趙雨桐如今多次和薛簡一同出現在大家的跟前似乎不太合適,趙夫人也替她做了遮掩。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而去。但趙雨桐就是覺得不對。隻要她向薛簡作出邀請,薛簡就沒有不赴約的。可是薛簡始終都對她冷冷淡淡的,沒有露出過半點情緒來。
難道是自己努力的方向錯了?
還是說,薛簡一直惦記著那日海棠宴自己被陌生男子糾纏的事,覺得自己太過輕佻?
趙雨桐心裏不覺有些懊惱,都是那人鬧將出來的事,如今倒要叫她收拾殘局。
不過聽說那人在宴後已經因故被貶去邊疆之地,這會不會是薛簡幹的呢?想到這點,趙雨桐的心就又蠢蠢欲動了起來。薛簡果然還是在意自己的吧?隻是麵子上抹不開,他和謝涼螢的婚事還沒退呢。
看來自己得想想辦法,讓薛簡快些下定決心,把婚退了,早早來趙家向自己提親才是。
不管怎麽想,已經不受皇帝庇護的謝家都不如她投靠了白相的父親如日中天。薛簡怕隻是抹不開麵子而已。
趙雨桐對薛簡甜甜一笑,用自己最溫柔魅惑的聲音道:“侯爺,我聽說後日洛水會有燈會,侯爺屆時可有空?”
薛簡看著趙雨桐造作的樣子,心裏直犯惡心。他霍地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趙雨桐緊追了走了的薛簡幾步,“那後日之約。”
薛簡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趙雨桐,“我屆時自然會去。”
趙雨桐心下一喜,對著薛簡的背影盈盈一拜,“那到時候我就等著侯爺了。”
柴晉輕輕搖頭,趙雨桐這也做的太明顯了,傻子都能看出她是什麽心思。他掃了眼亭子裏的眾人,果然不少人對趙雨桐目露鄙視的眼光。
也罷,求仁得仁,隻要自己不後悔就好。
薛簡剛打算出恪王府,就被柴晉的母親,老恪王妃的人給叫住了。他看著麵前不卑不亢的嬤嬤,眉毛微微挑起。他與柴晉有交集,但是卻從來沒和他的母親打過交道。不知道這次叫自己過去是為了什麽。
“那就請嬤嬤帶路吧。”
恪王府的正房如今是柴晉和柳澄芳住著的,老恪王妃讓出了正房之後,搬去了花園後頭的廂房。她是想求個清淨,年紀大了,不愛那些個熱鬧。
嬤嬤帶著薛簡特意繞過了花園。大概是不想叫柴晉和柳澄芳知道。
這讓薛簡越發奇怪了。
嬤嬤將薛簡帶到了耳房,“薛侯爺來了。”
柴母正閉著眼睛跪在佛龕前念經,聽到薛簡來了之後停下了,在丫鬟的攙扶下起了身。
兩人在外間坐下,嬤嬤帶著屋裏伺候的人退下,為他們關上了門。
柴母緩緩道:“我那媳婦兒給你添麻煩了。”
薛簡恭敬回道:“恪王妃對我並無無禮之處,您這是客氣了。”
柴母冷笑,“別當我不管事了就能糊弄我了。她在外頭幹的那起子事情,還真以為我不知道?”
薛簡飛快地看了眼柴母,略有心驚。
“我眼睛還沒瞎,耳朵也還沒聾。該知道的,自然都會知道。”柴母和氣地道,“我還沒謝謝你同謝五小姐將那個外室好好安置。”
薛簡目光閃爍,“您客氣了。”
柴母歎道:“阿晉打小時候就在北邊兒呆著,等奉命回京的時候已經上了年紀。如今已年近三十,卻還是沒個孩子,我心裏著實著急。也虧得那個吳小姐爭氣。隻希望這次她能一舉生下個兒子來。”
柴母抿了抿嘴,話鋒一轉,“阿晉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但我不想他牽扯進奪嫡裏去,我也是見過些世麵的人,十幾年前的那次奪嫡之爭,如今尚曆曆在目。我與王爺隻有阿晉這麽一個孩子,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陷進去?可惜這孩子在外頭時日久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願聽我的。”
“倒是也可惜了那個柳二小姐。”柴母微有些惆悵,“她如今那種光景,也是我害的。我哪裏知道柳澄芳是那樣性子的人?!要早知如此……我斷不會向柳太傅提親。”
“您有這份心就好了。”薛簡安慰道,“曾夫人與柳二小姐如今都很好,她們也不曾記恨您。”
“便是她們不在意,但我卻無法原諒我自己。”柴母道,“我聽說柳二小姐流落在外的時候險些病死了?”
“是,得虧阿螢去的及時。否則怕是連曾夫人都撐不下去了。”
柴母點頭,“為母之心我最是清楚,倘若是我,怕也會如此吧。”她頓了頓,“你要對柳澄芳做什麽,我不管。隻求你日後能放阿晉一馬。”
“您這是……”
“那個傻孩子。”柴母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他真以為憑那些個軍功,就真能進聖上心裏頭去?咱們家可是異姓王!聖上有仁,不對柴家下手已是寬容。不安分守己順著帝心行事,還以為憑一己之力真能搏個從龍之功,實在是天真。莫說前頭的白家,就是聖上怕也是另有人選。”
柴母被淚水浸染地渾濁的雙眼直直地看著薛簡,“我隻求保住柴家唯一的血脈。若他日柴晉果真不聽勸地犯了糊塗,我願雙手奉上這世襲罔替的爵位,隻求保住他的性命。就算閉上了眼,也能對得起王爺的在天之靈。”
薛簡沒有親人,所以也最見不得老恪王妃這麽求自己。但以後事情會如何發展,就連他也沒有把握,“我……盡力而為。”
柴母欣慰地閉上眼,“有你這句話,我就心安了。”她抽開幾桌上的暗格,從裏頭取了一份折好的紙,遞給薛簡,“這個,你拿去吧。應是能用得上的。”
薛簡接過那疊東西,謝過柴母,“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柴母喚來外頭伺候的嬤嬤,叫他把薛簡給送出了恪王府。
嬤嬤送完薛簡回來,憂心忡忡地對柴母道:“老夫人……這樣……真能行?”
柴母淡淡道:“行不行的,我也不知道。該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若老天爺真的要叫柴家就此消失在這世上,我區區一個凡人,又有何奈何。”
因謝涼螢受了傷,皇帝體恤薛簡,沒叫他隨侍。不在皇帝跟前,薛簡就基本沒什麽事。他去衙門晃了一趟,見並無大事就回了府。
在書房坐定,薛簡拿出來剛才老恪王妃給自己的那疊紙細細看起來。將東西全都捋了一遍後,薛簡不得不佩服老恪王妃。
都說這位在年輕時不僅是內宅婦人,還是過世的老恪王的幕僚。原以為言過其實,現下看來果真不假。明麵上看著似乎不管事,但私底下,怕是整個恪王府都盡在這位老夫人的掌握之中。
但人活一遭總會遇上些不如意的事,恐怕老恪王妃遇到的最棘手的,就是柴晉吧。
薛簡把思緒又拉回到了那疊紙上,想了一會兒,起身打開書房的大門,高聲叫道:“老薛!”
一個滿頭白發卻步履矯健的老人家聞聲而來,“主子有何吩咐?”
薛簡將那疊紙交給他,“你按照上頭寫的,去一個個找人打聽清楚。若是真有其事,讓他們直管鬧出來,聖上自會為他們主持公道。”
老薛翻了翻紙,心裏大致有了數,“主子就等著吧。”
薛簡目送老薛離開,背著手去了馬廄。今日還有些空,他想去和安的別莊見見謝涼螢。
這是雙玨從大宮女那兒知道薛簡和趙雨桐如今有些糾葛之後第一次見到薛簡。她想開口問薛簡事情的真相,但張了張嘴,到底沒開口。隻向薛簡福了福身,一臉複雜糾結地離開了。
薛簡奇怪地看著離開的雙玨,心道今日這別莊裏的人都怎麽了?門房是這樣,大宮女是這樣,就連雙玨是這樣。難道自己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兒?
謝涼螢身上的燙傷已經好多了,她正半躺半坐地在貴妃榻上逗著一隻鷯哥。這隻鷯哥是和安的幺子楊星澤送來給她解悶的。謝涼螢也覺得奇怪,這個從不與自己打交道的人會突然給自己送東西。
她早就發現楊星澤會偷偷跑過來看自己,但因為沒做出其他什麽奇怪的舉動,所以謝涼螢也就沒有告訴雙玨她們。不過之後的某一天,楊星澤突然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了謝涼螢的麵前,反倒把謝涼螢給嚇了一跳。平日裏都躲在暗處的人,還在想今兒怎麽不見呢,就發現人跑到自己跟前來了。
楊星澤憋紅了一張臉,什麽都沒說,扔下鷯哥就又跑了。
大宮女那時候剛好在邊上,“這可是咱們爺頭一次送東西給外人呢,”她促狹地道,“該不會是喜歡上了謝五小姐,想和雲陽侯搶人吧。”
謝涼螢大囧。
不管楊星澤如何,鷯哥倒是蠻討人喜歡的。送來的時候已經會說好些話了,和安知道之後也笑了個倒仰,還特地給謝涼螢派了個調|教鳥兒的人來。
薛簡到的時候,正聽見謝涼螢在教鷯哥說話。
“來,說薛簡是個登徒子。”謝涼螢手裏拿著鳥食,哄鷯哥,“你隻要說了,這個就給你吃。”
鷯哥朝薛簡歪了歪頭,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謝涼螢沒有意識到背後的危險氣息,“哎呀,快說啊,說了就給你吃。”
鷯哥朝謝涼螢的反方向走了幾步,把頭扭到一邊,仿佛覺得謝涼螢有些蠢。
“笨死了。”嘴上這麽說,但卻還是把東西喂給了鷯哥,“呐,你看我對你多好,都給你吃東西。所以你也要聽我的話。”
鷯哥一點不給謝涼螢麵子,不斷地往籠子邊上挪動。
薛簡“嘿嘿”笑著,低下|身子湊到謝涼螢的耳邊,“哦?我是個登徒子?”
謝涼螢去拿鳥食的手停住了,她猛地回頭,“誒……哎,你來啦。”
因為身上的傷好了不少,起碼可以接受觸碰了,所以謝涼螢也沒有和開始那樣排斥薛簡。隻是每次見麵的時候她都盡量把自己的傷處包起來,讓薛簡看不到。
不過今天薛簡是臨時起意要過來的,並沒有通知雙玨。所以謝涼螢毫無防備。在意識到自己的傷暴露在薛簡的目光之下後,謝涼螢火速地轉過身,拚命把衣服拉高遮住傷處。
薛簡皺眉,“你遮什麽遮。快讓我看看這幾天好些了沒。”說著就要去把謝涼螢給掰正。
謝涼螢死死地拉住衣服,“不!不許你看。”
薛簡的臉拉得老長,“哦,蔡滎能看,魏陽也能看,就我不能看。”
謝涼螢低頭確認不會把傷口露出來後,才抬頭朝薛簡露出挑釁的笑,“就你不能看,怎樣?”
薛簡二話不說,翻身上了貴妃榻,用腿把謝涼螢給壓住,伸手就去掰她的手看傷處。
謝涼螢嚇得不斷尖叫,不斷用腿踹他,“你羞不羞!這可是長公主的別莊,你也不怕人瞧見!”
薛簡手下不停,“我看媳婦呢,有什麽可怕的。”
楊星澤今兒結束了騎術課,又偷偷跑過來看謝涼螢,正好撞見了這幕。他先是一驚,然後就衝了過去,“你在幹什麽!”
謝涼螢和薛簡同時停下了動作,扭頭去看。
一看到楊星澤,謝涼螢就在內心嚎叫,完了完了完了,自己以後再也別想在別莊住下去了。實在太丟人了!竟然被主人家給看到了!長公主會不會覺得太輕佻,然後以□□之名把自己趕出去啊啊啊!
和安在海棠宴上毫不留情地把趙家母女趕出去的那一幕,謝涼螢還猶記在心。
薛簡一臉鎮定地從榻上下來,“楊公子。”
楊星澤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謝涼螢把衣服重新拉高,鄙視地看著薛簡。
厚臉皮!不要臉!
她希冀地看著楊星澤,希望用眼神告訴對方自己是被逼迫的,完全不是自願的。如果有錯,隻管往薛簡身上推,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楊星澤果然不負謝涼螢的希望,“雲、雲陽侯實在,實在太過分了。你就不怕再把謝小姐的傷給扯裂了嘛。”
薛簡看著跟前這半大小子,不知該怎麽告訴他這其實是夫妻之間的情|趣。
謝涼螢當然要和楊星澤站在同一戰線,“楊公子說得好!以後都不許這家夥進來,哼。”
楊星澤看了看謝涼螢,紅著臉道:“這個……恐怕不大行。雲陽侯還是我二哥的上峰,我娘經常會叫他過來府上問問我二哥在衙門裏有沒有作妖。”
謝涼螢扭過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老實人。
楊星澤的小廝此時找了過來,“我的小祖宗喲,長公主正尋你呢。”
楊星澤不舍地道:“那、那我去了啊。”臨走還不忘警告薛簡,“雲陽侯可不許再亂來了啊。”
薛簡連連保證。等楊星澤走了,薛簡道:“怎麽現在連楊小公子都向著你了。”
謝涼螢得意道:“那是因為我討人喜歡。”
薛簡搖搖頭,“你討他喜歡做什麽,討我喜歡就行了。”
謝涼螢啐了他一口,“把你美的。”她突然想起雙玨,忙拉著薛簡道,“你說……雙玨有沒有心悅之人啊?”
薛簡挑眉,“怎麽突然想起這事?”
“我想著雙玨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有個婆家了吧。”
雙玨端著茶過來,笑道:“看夫人說的,難道是嫌我在身邊伺候地不得力,想早早地把我嫁出去?”她把茶放在薛簡邊上的小幾上,“不過怕是要叫夫人失望了,我就是嫁出去了,還是得在夫人跟前服侍的。”
“我是怕把你給耽誤了啊。”謝涼螢試探道,“雙玨真的沒有看上哪家的好男兒?”
雙玨抿嘴笑,“沒有呢。”
誒?那就奇怪了,難道自己先前會錯意了?
謝涼螢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失望。
薛簡把她的臉掰向自己,“你管別人那麽多做什麽,也不問問我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謝涼螢撇嘴,“你有什麽好問的,就算我不問,你自己也會告訴我。”
薛簡被說的一愣,想一想倒還真是這麽回事。
“不過為了滿足你,我倒不妨問問。”謝涼螢給自己調了個舒服的姿勢,支著下巴問他,“說吧,我不在京裏這幾天,有發生什麽好玩兒的事不成。”
薛簡道:“也沒什麽。我這些日子不在陛下跟前隨侍,有些事不知道。不過倒是聽說有人要告禦狀,叫人給攔了。”
謝涼螢笑他,“你也會有不知道的事兒?真真是稀奇。”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我又不是神仙,豈能什麽事都知道。”薛簡滿不在乎地道,“你就不好奇是誰被告了禦狀嗎?”
謝涼螢取了薄被子蓋在自己的腿上,“反正不是告你就行。”
薛簡故作失望,“我還以為你聽說趙禦史叫人告了禦狀,心裏會偷著樂呢。”
“趙禦史?”謝涼螢想了想,模糊地記得似乎前世趙家的確是叫人給告了,但後來是被白相給保了下來。也不知道那些告狀的人最後怎麽樣了,後來她再沒聽說,興許是叫趙禦史給滅了口。
畢竟隻有死人才會對自己完全沒有威脅。
謝涼螢對那些可能枉死的人頗是同情,希望這次能成功。“你會幫他們嗎?”
“誰?”
“就……那些告禦狀的百姓。”
薛簡看著謝涼螢的眼神,點頭道:“若趙禦史真的犯了法,陛下也斷不會容他。”
“那……要是白相保他呢?”
薛簡揉了揉謝涼螢的頭,“別想那麽多,這些都是朝上的事。你就算想再多也無濟於事。”
“我是怕若是百姓告狀不成,會被滅口。”謝涼螢的聲音低了下去,“這種事也不是沒有……我看話本子上經常這麽寫著呢。”
薛簡失笑,“話本子都是人杜撰的,你豈能拿那些當真?”話雖這麽說,心裏卻還是記住了,“你放心吧,天網恢恢,斷不會有那等事的。”
和安聽說薛簡過來了,便叫他留下一道吃飯。用膳的時候,楊星澤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薛簡看個不停。直叫和安和謝涼螢笑地肚子痛。
薛簡趕在宵禁之前回了侯府。剛到家,老薛就來找他。“主子,事情有眉目了。不過還有幾家有所顧忌。”
薛簡道:“若人少倒也無妨,總有人希望別人替自己出頭。等轉了風向,他們自然也會自己找上門來的。你記得多派幾個人過去,保護好他們的安全。我怕白相和趙禦史會聽到風聲,屆時怕是有一番爭鬥。”
老薛點頭,“這些我都省的。”
不出幾日,瘸著腿的老薛過來向薛簡稟報,“答應的人家又多了幾個,我覺著事情是成了。後麵就看主子的安排了。”
薛簡皺眉,“你的腿怎麽回事?還親自動手了?”
老薛“嘿嘿”一笑,“一把老骨頭了,多年沒動有些技癢。他們來勢洶洶,我怕耽誤主子的事可就不妥了。”
薛簡有些眼酸,“這次事了了之後,你就別再出去了。留在府裏頭養著吧,我總歸能給你送終。”
“都聽主子的。”
不過這一去,老薛就再也沒能回來。
薛簡木著臉,問前來稟報的屬下,“什麽叫人不見了。”
那人道:“老薛昨日遭到伏擊,等我們收到信號趕過去的的時候,隻看到地上躺著幾個已經斷了氣的死士。發出信號的老薛卻不見蹤影。事後屬下也在附近搜查過,但並沒有看到老薛的蹤跡。血跡在草叢裏突然斷了。再後來就找不到線索了。”
薛簡朝他擺擺手,“你去吧。派人接著找,務必要找到人。”他咬牙切齒地道,“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靜謐的書房,薛簡狠狠地砸了一下書桌。
如果自己那個時候就把人給留住,該多好。
和安的別莊中,雙玨一臉憂心地來找謝涼螢,“夫人,我想……請夫人允我告假幾日。”
“嗯?”謝涼螢咽下嘴裏的白米糕,“你自打在我身邊之後一直沒什麽歇著,是該好好休息了。反正我這裏也不需要人伺候,你就放心好好歇著吧。”
雙玨搖頭,“奴婢不是為了自己,是想去找人。”她道,“老薛失蹤了,如今侯爺幾乎派了所有的人去找,但還沒能將人找著。我想著老薛失蹤的地方離別莊挺近的,我是女子比男子心細,興許我去能幫上什麽忙。”
謝涼螢聽到老薛這個名字,有些熟悉,“老薛?是那個對阿簡有恩的老薛?”
雙玨點頭,“正是他。”
謝涼螢並沒有見過老薛,前世她嫁給薛簡的時候,老薛就已經過世了。不過薛簡會在老薛的祭日,帶自己過去見他。薛簡從不提老薛和自己的過去,謝涼螢也問過,他隻說了一句,這是他的恩人。隻要在那個孤零零的墓碑前,薛簡臉上的表情就會哀戚非常。謝涼螢知道,這一定是對薛簡非常重要的人。
“老薛……到底是什麽人?”
雙玨沉默了一會兒,道:“主子當年出師後頭一次出任務,因經驗尚淺遭人暗算,危在旦夕。是路過的老薛背著主子從懸崖下頭翻出了山找的大夫。否則主子早就沒了性命。老薛從不說自己叫什麽,隻說曾做過鏢師,後來就一直跟著主子了。主子是孤兒,名姓乃是陛下所賜,為了感激老薛的救命之恩,就叫他跟著自己姓,將他當作了親人。”
謝涼螢知道薛簡的過去很苦,充滿了各種黑暗和血腥,她也從不敢去仔細地想。從薛簡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能知道每一件往事,他稍有不慎即會身亡。內裏艱辛實在不為外人所道,謝涼螢覺得自己即便知道,也無法真正去體會。而薛簡似乎也對那段過去很是避諱。
薛簡的恩人,自然也是謝涼螢的恩人。雙玨提出要去找失蹤的老薛,謝涼螢自然答應了。她叮囑雙玨,“若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直管跟我說。”
雙玨向謝涼螢辭別後,就回房收拾了行裝,換了方便行動的衣服出了別莊。
第二日一早,百官上朝之際,一個血淋淋的人就被侍衛抬了上來,他的身邊跟著一直哭泣的家人。一家老小穿地極為襤褸,一個瘦的皮包骨頭的小孩子緊緊地抓住年輕女子的裙子,一路驚恐地來回看著。
薛簡垂目道:“聖上,今日一早這家人便滾了釘板要告禦狀。微臣叫他們實在可憐,就叫侍衛將他們留下了。太醫已為老者醫治,大都是皮外傷,並不礙事,隻是上了年紀難免恢複起來有些艱難。”
皇帝點點頭,問道:“你們有何冤屈,大可說出來,朕自會為你們做主。”
受傷的老者聽了這話,似乎來了力氣。他在老妻的攙扶下撐著身子起來,幾次想要跪拜都沒撐住。皇帝看不下去,便免了他們的禮。
老者點點頭,“多謝陛下。”他指著老妻,道,“草民是京郊蒲家村人士,叫做蒲梁,這是拙荊劉氏。邊上的是我的兒媳和小孫子。”
蒲梁說了一半,大喘了幾口氣。
皇帝道:“慢慢說,別著急。”又對薛簡道,“再去把太醫請來,在殿外候著。”看蒲梁這樣,怕是話還沒說完,人就要支持不住了。
蒲梁不顧身體,撐著給皇帝磕了個頭,“多謝陛下。”他緩了口氣,接著道,“我家本有些良田,我自己又是有秀才功名的,所以家裏還算過得去。隻沒想到那些田叫個官兒給看上了,硬要同我家買了。我念著自己讀書不行,還有兒子同孫子,讀書耗錢財,家裏這些田好歹還能支撐些年頭,也是為了他們若讀書不爭氣給留條後路……”
話說到此處,蒲梁再也撐不住,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皇帝從龍椅上起身,高聲叫來太醫。
薛簡幫著侍衛把蒲梁抬下去醫治。殿上隻留了蒲梁的妻子和她的兒媳。
劉氏隻會一味地哭,倒是她兒媳看著頗有些主意,雖然臉上掛著淚,但卻一直很冷靜。在蒲梁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聲哄著兒子別哭鬧。
蒲梁兒媳見婆婆一個字都不說,心裏就急了起來。公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掙來的機會,怎能這麽白白浪費了。她的夫婿尚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當下也顧不上尊卑,向皇帝磕了個頭,道:“聖上明鑒。民女乃是要告五品監察禦史趙駿。他以權謀私,低價強買我家田地不說,還趁夜將我那守夜的夫君給打死在田中。事後我們想報官,卻不料順天府尹與趙駿沆瀣一氣,將我們毒打一頓之後就趕了出來。”
蒲梁兒媳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這可是天子腳下,就敢如此官官相護藐視王法。可憐我那夫君,就這麽拋下了爹娘同幼子。陛下,他死的時候連眼睛都閉不上啊!”
“趙駿。”皇帝冷聲道,“你可有話要說。”
趙駿忙道:“這是他們血口噴人。聖上是知道我的,為官數十年,從未做過此等喪盡天良的事。”
“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皇帝道,“大理寺卿。”
“臣在。”
“徹查此事,務必要給百姓一個交代。”皇帝看了眼趙駿,“若是誣告,也要還趙禦史清白。”
趙駿當即跪下,“陛下聖明。”
“退朝吧。”皇帝對回來的薛簡道,“好生安頓蒲梁一家。”
“是。”
趙駿在皇帝起身後,隔著人群和白相對視。白相向他閉了閉眼,趙駿頓時就心安了。
有白相為自己保駕護航,還有什麽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