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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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涼螢沒趕上侄子的洗三,不知道恪王府辦的是不是很熱鬧。不過吳怡這兒的洗三禮卻是隻有零星幾人,冷清得可以。
吳怡自然也想到了這點,雖然心裏不甘,眼下卻毫無任何辦法。她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欠下兒子的,以後全都加倍補償給他。
謝涼螢從曾氏的手裏接過孩子,這是她第一次嚐試著抱起一個出生沒幾天的嬰兒。曾氏虛張著雙手,不斷地提醒謝涼螢調整姿勢,好讓孩子躺得舒服點。
手裏的分量有些重,卻柔軟了謝涼螢的心。她不覺想著,若是日後她和薛簡有了孩子,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吳怡一直側著臉去看到場慶賀的人和孩子。她和謝涼螢雖然彼此心裏都有打著各自的算盤,但今天,應該都是懷著真心,感謝上蒼把這個孩子賜給了她們。
謝涼螢隻抱了一會兒,就把孩子重新交給了曾氏。這樣一個脆弱的生命,謝涼螢還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她扭頭去看吳怡,見對方長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你隻要安心養著就是了。”謝涼螢走到吳怡的床邊坐下,牽起她的手,“後頭的事,交給我就是。”
吳怡睜開眼,點點頭,“後麵就有勞謝五小姐了。”心裏的激動有些按捺不住,終於盼到了這一天。
很快,很快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柴晉的身邊,和柳澄芳堂堂正正地展開世子之爭。
在早些時候,吳怡就聽到了恪王府大辦洗三禮的消息。她幾乎可以確定,這是柳澄芳有意為之。對方找不到人,所以就散播了消息出來,讓她知道如今的恪王府有多高興自己的孩子的降生,而她和這個孩子又是擁有著怎樣的榮耀。
吳怡所不能匹敵,隻能仰望的榮光。
看著一屋的喜氣洋洋,清秋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她要走的路並不比吳怡輕鬆多少。
不過比起這個,清秋更擔心的是謝涼螢答應自己的承諾什麽時候可以兌現。要知道孩子可不等人,現在她還沒顯出身子來,屆時生產可以說成是早產,將私通的事掩蓋過去。可再拖下去,叫人看了出來,那名聲就不要再想了。
清秋想到這裏,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嘲笑自己都到了這種田地,竟然還在意這些。既然當初費盡心思傍上謝家嫡係,如今就犯不著這樣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但……母親的聲譽可是會涉及到孩子的。清秋完全不能篤定謝明泉的妻子真的不能生育。倘若在自己之後生育了,那失了名聲的自己和孩子,就會滿盤皆輸。
清秋越想越心焦,但她又不能去催促謝涼螢。隻能在心裏給自己打氣,自家姑娘向來說話算數,絕對可以做到的。
產婆收了錢,笑意盈盈地離開。她剛出了門,就被人給捂了嘴綁走。
黝黑的屋子裏,產婆被人摘下了遮住眼睛的黑布。她環顧四周,發現這間屋子極窄小。在燭火所不能照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貴婦人的裙裾。
“你三天前去的那戶人家,那婦人生下了個兒子?”
產婆抿了抿嘴,點點頭。她聽到那個貴婦人在黑暗中傳來的磨牙聲,心跳不由得越來越快。
衣服摩擦的聲音漸漸遠去,產婆看到了裙裾從視線中漸漸消失。一直在她身後的高大男子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在她脖子上重重一扭。
還沒來得及掙紮,產婆就失去了意識。
黑吳怡道完喜,謝涼螢就回去了。
路上她看了眼一臉擔憂的清秋,道:“別急,這事兒咱們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沒那麽容易,總得想清了法子再行動。”
清秋在顛簸的馬車上壓抑著孕吐,緊緊抿著嘴衝謝涼螢點點頭。
“我已經同清夏和連嬤嬤說過了,這幾日你就借著身子不舒服的由頭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蔡禦醫給你開的藥一定得按時服用。”
“是。”清秋剛說完一個字,就猛地捂住了嘴。
謝涼螢見她難受成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她朝雙玨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照顧下清秋。
雙玨撫著清秋的背,身子往後靠向謝涼螢,“產婆方才叫人給綁走了。”
謝涼螢微微偏頭,“不能叫人死了。”
“自然,咱們一直有人盯著。”
回到謝府,謝涼螢就讓清秋趕緊去歇著。她帶著雙玨去了正房。
謝家祖母在暈倒的那天服了太醫開的藥後很快就醒了,隻是身上使不出力氣來,整日躺在床上消磨時光。她如今多少能夠體會顏氏在病倒之後的那些心情。雖然來往的人總是不少的,但一個個都看著心煩意亂。
如嬤嬤端著藥進屋,撩了簾子就看到謝家祖母正愣愣地盯著床邊的窗戶直發呆。她如今兩鬢生了一大片的白發,人也變沉默了許多,也顯得嚴肅了許多。臉上的法令紋越發深了,眉間細小的皺紋也多了許多。
“老夫人,喝藥了。”
謝家祖母被她打斷了思緒,不耐煩地微微皺起了眉頭,伸手取了藥碗一仰頭就喝盡了。這同一日三餐般的苦藥汁已經叫她漸漸習慣了。她伸手去扶窗欞。似乎是想撐起身子來,如嬤嬤趕緊放下手裏的托盤把她扶起來。
好歹她還能靠自己的力量起來,也能開口說話。不能說話也無法動彈的顏氏,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心裏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謝家祖母垂下眼,心裏百感交集。她倚著隱囊,不言不語地望著後院的風景。聽到謝涼螢過來的聲音,連頭都沒轉,隻心裏升起了一股子的厭煩。
謝涼螢知道現在不是提出清秋懷孕的最佳時機,但是她也知道孩子等不得。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謝家祖母聽到謝涼螢的問候,就知道她今日是求人來的。轉過頭,饒有趣味地看了看故作鎮定的謝涼螢,又把目光轉向了她身後站著的雙玨身上。
看來的確是了不得的事,竟然把薛簡留在她身邊的人也一道帶過來了。是想叫自己看在薛簡的麵子上應了?
謝涼螢也不想做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謝家祖母眼下的身體和心情都不會耐煩這些。所以她直接開門見山地道:“祖母,我近來身邊出了一事兒,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所以想來找祖母問問。”
謝家祖母調整了下姿勢,朝她揚揚下巴,示意謝涼螢接著說。
“我身邊的一個丫鬟,懷了大哥的孩子。”謝涼螢抿了抿嘴,接著道,“這樣的人我原是留不得的,若後頭的下人們都有樣學樣,家裏的風氣隻會越來越壞。隻是大哥成親至今還未曾有過一個孩子,若就此將她們母子趕出去,怕是後頭……”
謝家祖母垂下了眼,大房是日後她和謝參知兩腿一伸就要承嗣的。所以一直沒有孩子的謝明泉是謝家祖母的心病。
“你怎麽就能肯定,那個孩子是明泉的?”謝家祖母語帶嘲諷,“誰知道是不是那個丫鬟和哪個好上了,懷上了之後居心叵測地想要賴上你大哥。”
謝涼螢知道謝家祖母是不會輕易點頭的,所以聽到這話也沒有多大的失望。“是不是,問問大哥就知道了。下人興許會出於利益而蒙騙我,但大哥卻不會——他說到底還是謝家人。”
謝家祖母沉默了許久,“幾個月了?”
“前日叫大夫瞧的,已經三個多月了。”謝涼螢平靜地道,“祖母若是不信,也可以另外再請個大夫來確診。”
謝涼螢這般篤定,反倒打消了謝家祖母另外找大夫的心思。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恐怕也不會這般有底氣地說話。
“那可耗不起了。”謝家祖母把手攏在了袖子裏頭,“等四個月一過,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祖母說的極是,我們等得,孩子等不得。”
謝家祖母直直地看著謝涼螢,“這事兒我說了不算。我到底和明泉隔著一層,你得去找你大伯母。如今家裏頭也是她持家,我是說不上話的。”
謝涼螢雙手緊握成拳,她就是知道大夫人點頭的幾率太低,所以才想先來博得謝家祖母的同意。
不過雖然目的最後並沒有達成,但隻要能確定謝家祖母不會出手反對就好。
“那孫女就去找大伯母說說看。”謝涼螢起身向謝家祖母告了辭,“祖母還請好好養著身子,莫要氣惱了,太醫也說了,不能再煩心生氣。”
謝家祖母冷笑,“你這有點子事兒就要往我跟前來,我哪裏能不煩著呢。”
謝涼螢忙跪了下來,“是孫女的不孝。”
謝家祖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懶得再理會,“去吧。若是有了好消息再來找我。叫你那丫鬟爭點氣。”
“是。”
是夜,清秋故技重施,用自己另外配好的鑰匙打開了已經落了鎖的院門。
守門的婆子張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著清秋貓著腰打開因為上了油而沒發出聲音的院門,然後身形一竄出去了。婆子把頭歪向一邊,又睡了過去。
清秋捧著肚子,連小跑也不敢,隻一路疾步走著。她是初次懷孕,最擔心的就是一個不慎把孩子給掉了。
謝明泉在老地方等著清秋,他今夜來的早了些,一直探頭看清秋有沒有過來。遠遠地見到個人影朝自己過來,忙迎了上去。“小心肝,可把我給想死了。”
清秋按了按跳個不停的心口,把頭埋在謝明泉的懷裏。她深深地呼吸幾次,把身子放鬆,整個人都貼上了謝明泉。
謝明泉摟著清秋就往假山洞裏鑽,手下也不規矩了起來,一個勁兒地往她衣服裏頭探。手下滑膩的肌膚,比他房裏正歇下的嫡妻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不過清秋今夜沒什麽心思陪性急的謝明泉做那些事,她咬了咬唇,借著晦暗的月光,看著謝明泉,“大少爺曾說,想要我替大少爺生下一子半女,不知道……這話還做不做得準?”
謝明泉正在興頭上,根本沒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細想清秋話中的深意。他把頭埋在清秋的肩頸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裏甜膩的情話同不要錢一樣地往外蹦。“不是早同你說過了?我是一直想把你收進房的,隻是我娘那個脾氣你也知道,我又忤逆不得。隻要你這肚子爭氣,爺立即就把你給接進大房去。”
說罷,他一臉惋惜地摸上了清秋的肚子,“按說,我次次都……怎麽還不見動靜?”
難道說……真的不是房裏那個黃臉婆的緣故?而是他自己?!
謝明泉立刻把這個念頭拋在腦後,身為一個男人,他不許自己有這樣的隱疾,更不許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清秋雙手按上謝明泉摸在自己肚子上的雙手,小心翼翼地道:“若……真有了,少爺說話算數?”
因為腦中閃過自己興許有隱疾,謝明泉對苟合就沒了一開始的興趣。他抱著清秋靠著假山坐下,頭一次跟清秋說出了心裏話。“我這個年紀的男子,除了還未成親的,誰膝下沒幾個孩子?獨我一個。在與旁人談起的時候,總是被人笑談。我也想啊!大房隻我一個兒子,若是我日後絕嗣,怕是要叫爹和娘失望了。”
謝明泉有些無力地把頭靠在清秋的肩上,聲音極低,“隻要是我的孩子就成,無論是誰……隻要有了孩子……”
清秋按捺住激動,極力控製住表情,平視著前方,“奴婢,有了。”
謝明泉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瞪大了眼睛,猛地從清秋的肩上起來。
“你說什麽?!”
清秋轉頭看他,把謝明泉的手牢牢地按在自己肚子上,“已經叫大夫看過了,三個多月了。”
謝明泉猶不相信,驚喜來得太過突然。
清秋卻在此時淚眼朦朧地望著謝明泉,“奴婢自知身份低微,怕是入不了大夫人的眼。但奴婢願意把孩子交給大少奶奶撫養。就算,就算是隻能聽孩兒喚我一聲姨娘,奴婢也甘願為大少爺生下這個孩子。”
她軟軟地把自己靠在謝明泉的身上,溫柔小意地道:“隻要能和大少爺在一起,多少的苦,奴婢都吃得。”
謝明泉把清秋緊緊抱在懷裏,極冷靜地問她,“你真願意把孩子給她養?”
清秋聽出了謝明泉冷靜語氣下的激動,還有一絲不確定。“自然是願意的。大少奶奶膝下無子,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一定會善待我們的孩子對不對?”
“會的!”謝明泉手下越發用力。馬氏若是敢苛待孩子,他可不管爹娘的意思如何,定要將她以無出為名休棄。
清秋咬了咬唇,想起白日裏謝涼螢對她說的話。
“你要說服大哥,說動他去找大嫂。大嫂的性子綿軟,又沒有孩子,隻要她發了話,便是我大伯母也要想一想的。”謝涼螢意味深長地看著忐忑不定的清秋,“但大伯母的手段你應該也聽說,就算去了大房,你也不會太輕鬆。到時候我鞭長莫及管不到,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大少爺,大少奶奶會替我在大夫人跟前說話嗎?”清秋揚起頭,越發顯得下巴尖尖的,看著楚楚可憐,“我怕到時候大夫人她……要是不點頭,咱們的孩子……”
謝明泉冷笑,“她有那個臉不答應?你直管安心養胎,這些事我都會去處理。”頓了頓,又問,“我五妹妹那裏?”
清秋低頭羞澀地笑道:“還是姑娘先發現我不對勁,特地叫了大夫來給我瞧瞧。她也一直惦記著大少爺沒孩子的事兒,隻是做妹妹的,不好隨便問。如今曉得我有了,也是高興都來不及。”
謝明泉心裏一鬆,“那就好。”要是謝涼螢那頭不放人,執意拘泥守禮這等俗事,怕是清秋也不好過來大房。清秋的賣身契還在她手裏捏著呢。
馬氏在床上翻了個身,睜開假睡而閉上的眼睛,把心裏的苦澀都一一埋葬。
作為謝明泉的妻子,她早就發現了他和清秋之間的私情。但是她沒有立場去指責謝明泉。如果不是有魏氏給她撐腰,怕是早就被對她不滿的謝明泉給休了。她知道其中的厲害,如果自己被休棄回家,怕是自己的父親連家門都不會讓她進去的。
馬氏緊緊地捏著肚子上的肉,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呢!
謝明泉和馬氏在剛成親的時候也有過歡喜的日子,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彼此的性子也漸漸暴露了出來。再加上她久不生子,謝明泉對她的失望越來越大。
馬氏感覺到邊上一沉,知道是謝明泉回來了。她趕緊閉上了眼睛,假裝睡的極熟的樣子。
這樣就好,隻要沒有人來動搖自己的地位,不被趕出謝家。這些她都能忍。
第二日一早,馬氏就發現謝明泉竟然已經穿戴好了坐在外間。
真真是稀奇,往日裏這位爺不都得在自己請安回來才起來的嗎?
謝明泉收起往日的樣子,招呼馬氏過去,“來,坐。”
馬氏忐忑地過去,坐在謝明泉的對麵。她吃不準謝明泉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事。
反正最壞的結果,大抵就是要休了自己吧。
馬氏在心裏苦笑。連叫她做個花瓶擺樣子都不行了麽。
“清秋懷上了。”謝明泉平靜地說。
終於來了。馬氏低頭,用帕子擦掉落下來的淚,“爺想叫我讓位嗎?”
可惜大夫人是不會同意的。一個賤籍婢子,也想靠著孩子上位?!
想到這裏,馬氏心裏猶如夏天喝了冰鎮玫瑰露一樣舒服。
謝明泉仿佛沒看到馬氏臉上有些幸災樂禍的表情,接著道:“她說願意在生下孩子之後,養在你的名下。”他看著馬氏的眼睛,一字一頓,“不是庶子,而是嫡子。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你的孩子。”
馬氏不敢置信,“一……生下來就抱過來?!”
謝明泉點頭,“是你生的他,而不是清秋。”他看著馬氏,“你可滿意了?”
雖然不是自己生的,但這無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孩子,著實解了馬氏的燃眉之急。她為了孩子的事,私底下不知道被娘家、魏氏說過多少次了。什麽偏方都試了,但就是不見效。縱使拿命中沒有子女緣來說服自己,可與謝明泉之間冷淡的夫妻感情,卻每天都赤|裸|裸地擺在她的麵前。
“我、我自然是樂意的。”馬氏鼓起勇氣,問謝明泉,“她有什麽條件?”
天下可沒有白吃的飯,老天爺不會憑空掉個餡餅下來。這個道理馬氏明白。清秋願意把孩子讓出來,就意味著她是有所求的。
謝明泉把手中茶杯裏的一點茶喝完,“你去找娘,告訴她,你要把清秋從三房接過來。後麵該說什麽,做什麽,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我知道了。”
馬氏忽略掉心裏的滴血,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即將到身邊的那個孩子的身上。
要去置辦些嬰孩用的東西,還有奶娘也要相看起來。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就算不是自己生的,但隻要記在她的名下,就是她的。她絕不許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受一丁點委屈。
“去找娘吧,趕緊把這事兒定下來。清秋已經三個多月了,再拖下去就顯懷了。”
馬氏匆匆點頭,帶上陪嫁,腳步不停地去見自己的婆婆。
還沒進屋,就聽見裏麵魏氏勃然大怒的聲音。
“我絕不許這個孩子留下來!不過一介賤婢,也想靠肚子上位?我告訴你,做夢!”
馬氏推開門進去,向魏氏盈盈一拜,“娘。”
魏氏的胸脯起伏劇烈,顯見是被氣壞了。“你來的正好,這個小賤蹄子,竟然敢勾引主子。”她指著謝涼螢,“你做人主子的,竟也不好好管束了底下人。你娘是這麽教你的?夫子是這麽教你的?你祖母又是這麽教你的?”
謝涼螢坐在那兒一直默不作聲,即便馬氏來了,也不過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叫了聲大嫂。
清秋跪在地上不斷地抽泣著。她見馬氏過來,一雙淚眼望著她,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孩子,孩子!
馬氏在心裏不斷對自己說,有了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和謝明泉也不會同現在這樣相敬如賓,她也可以鬆口氣,不再受娘家的指責了。她努力地忽視心底對清秋奪走夫君寵愛的恨意。
“娘,”馬氏溫聲道,“我倒覺得……不妨將清秋調到咱們大房來。”
“你……”魏氏仿佛不認識馬氏一樣。她在拚命維持她作為嫡妻的麵子,但媳婦卻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她的努力全都化為烏有。
馬氏將謝明泉對她說的原樣說了一遍,“相公同我說了,清秋願意將這個孩子記在我的名下,一出生就養在我跟前。她並沒有生下什麽孩子,對不對?”
清秋收到了馬氏向她投去的目光,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奴婢是姑娘送來伺候身懷六甲的大少奶奶的。奴婢恭喜大少奶奶終於有喜了。”
魏氏木著臉,把頭轉向一邊。
“娘。”馬氏輕輕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我也知道娘是為著我才生這麽大的氣。可我卻打心底裏高興,夫君終於有後了。娘也曉得,這許多年來,我心裏是苦的。”
大夫人看了眼不斷掉淚的馬氏,心下到底不忍。她轉過身,盯著清秋,“你要調來大房,就得先知道大房的規矩!先過來在我跟前調|教著,過些日子再看。”
說罷,她狠狠瞪了一眼謝涼螢。原先因為謝涼晴與謝涼螢關係好,魏氏對謝涼螢的印象不錯,現在那些印象分全都歸了零。
真是什麽樣的人教出什麽樣的女兒。看看三房父子一起在外頭養人就該知道,他們房裏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裏去。
魏氏心裏直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讓謝涼晴和三房的人走得太近。
謝涼螢長出一口氣,從懷裏把清秋的賣身契拿出來,展開後在桌上放著。“那我就把人給大伯母和大嫂留下了,若是清秋有個不對的地方,大伯母隻管教她便是。”
魏氏冷笑,“這還用得著你教?”
謝涼螢站起來,最後看了眼清秋。以後的路就要靠清秋自己去走了。
魏氏冷眼看著清秋,高聲把自己的嬤嬤叫來,“把這個小蹄子身上的衣服給我換了,一個伺候人的婢子穿什麽綢緞?給我拿最下等的灑掃衣服與她換上。”
清秋擦幹臉上的淚,伏低磕頭,“奴婢謝夫人賞。”
大夫人還沒說完,“換好了之後也別忙活,先去院子頂著磚頭給我跪三個時辰。”
清秋未抬起的臉變得煞白,但還是咬牙回道:“奴婢領夫人賞。”
馬氏在一旁看不過去,“娘!”
魏氏瞪了她一眼,“你就總是這麽一副溫吞性子,才叫明泉給捏地死死的。如今都遂了他的願,把人放到房裏來了,他還想怎樣?!”說著瞪了清秋一眼,“還愣著做什麽?快去!”
清秋又磕了一頭才起來,離開前深深地看了眼馬氏。
馬氏注意到清秋的手摸上了肚子,知道她這是在提醒自己。
安撫好魏氏後,馬氏就去找了自己的陪嫁,“給清秋姑娘衣服裏頭縫上一層緞子,衣緣做得大一些,莫要叫娘看出來裏頭。裏褲在膝蓋那兒縫兩個軟墊子,日後她怕是免不了要長跪的。再把磚頭換成輕一些的。”
陪嫁有些看不過眼了,“少奶奶這是何必呢!不過是個勾引了少爺的賤婢罷了。”
馬氏搖搖頭,“你懂的什麽,那孩子已經不是她的了,而是我的。我做這麽多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孩子。”
清秋趁著換衣服的時候,從包袱裏頭掏出了蔡滎給她開的安胎藥。瓶子裏的藥丸已經剩的不多了,清秋把所有的藥丸一次性都塞進嘴裏。然後在嬤嬤的陪同下去了院子。她在院子中間站定,隔著房門朝大夫人行了大禮,然後跪了下來。
幸而今天沒太陽,天上飄著厚厚的雲,不然清秋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撐過去。膝蓋猶如跪在褥子上,軟軟的,一點都沒感覺到疼,嬤嬤頂在她頭上的磚頭也輕的很。清秋知道自己剛才給馬氏的提示起作用了。
“跪好了。”嬤嬤輕輕碰了碰清秋的背。磚頭一到了手裏,嬤嬤就知道不對勁。腦子略轉一轉,就想到了馬氏。對這個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少奶奶,嬤嬤心裏到底是憐惜的。就是看在馬氏的份上,嬤嬤也決定放清秋一馬。
其實魏氏哪裏不知道兒媳的那些小動作,都是自己玩剩下的了。但她將馬氏對這個孩子的期待看在了眼裏。
罷了,就當是看在孩子的麵上。
久了還不覺得有什麽,時間一長,清秋就覺出自己長時間跪著的兩條腿已經麻木了。頭上的磚頭再輕,也是有分量的,初時不覺得,時間久了就覺得有些重。
清秋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撐住,蔡滎給自己開的藥一定有用的。她不是都撐過來那麽多日子了嗎?這次也一定會沒事的。
雖然這麽想著,但她還是忍不住去看一邊守著她的嬤嬤。
嬤嬤知道她是想問什麽,“還有一個時辰。”
就剩下一個時辰了!
清秋覺得眼睛前麵的景色都模糊了,她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剛清晰了一會兒,就又模糊了。
嬤嬤眼疾手快地在清秋倒下之前扶住了她。
在廊下做著繡活兒的侍女此時進屋,“夫人,那婢子暈了。”
大夫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去找個大夫給她瞧瞧。隻要孩子沒事就行。”
“是。”侍女領命而去。
“真是嬌氣,不知道的還當是個小姐呢。”大夫人嗤笑。
魏氏的陪嫁此時過來,“夫人,喜事!”
大夫人懶洋洋地抬眼,“哪來的什麽喜事?到底不是從正妻肚子裏爬出來的,說到底還不是有那賤婢的血留著。”
陪嫁一臉笑意,搖頭道:“不是少奶奶的喜事,是二姑娘的喜事。”
“哦?”魏氏挑眉,從陪嫁手裏接過信。打謝涼晴出嫁後,她們母女就靠著不間斷的信來保持聯絡,不過這些時日,謝涼晴的信一封比一封少,信上的內容也逐漸少了下去。
魏氏知道女兒的性子,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就是怕她為自己擔心。
打開信,大夫人細細看了一遍。
沒想到還真是件喜事。
謝涼晴懷孕了。
雖說嫁過去的時日不久,但大夫人還是希望女兒越早生下孩子越好。誰知道哪個老賊婆會不會仗著謝涼晴沒有孩子而加倍地磋磨她。
如今有了孩子,魏氏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後麵就看謝涼晴的夫家怎麽對她了。
陪嫁見大夫人開了顏,便道:“依老奴看,這會不會是外頭那個帶來的喜氣?”她朝清秋的方向努了努嘴。
“她?”魏氏撇嘴,想否認。但又情不自禁地想,興許……真的就是這樣?
懷孕的清秋帶來了謝涼晴懷孕的消息。
指不定,她真的就是他們大房的福氣呢?
“以後得對那婢子好些,不僅是看在大少爺的份上,也是二姑娘的麵子。夫人總得給未來的小外孫積點福氣才是。”
這次大夫人倒沒有反駁,“是這個理。女子懷胎不易,正是該給阿晴攢點福氣才是,到時候生產也會有菩薩保佑,更順利些。”
“就是這個理。”陪嫁笑眯了眼。
“你去準備準備,明日我要去白雲庵給阿晴祈福。希望她這次能順利生產。”大夫人鄭重地把信原樣收好,放在自己妝匣的一個小抽屜裏頭。裏麵全是謝涼晴與她的通信,每一封都保存得好好的。
去給清秋找大夫的侍女此時進來,“夫人,大夫說那婢子無事,隻是要好好將養著,不能再做什麽勞累的事。”
“由著她吧。”魏氏臉上的笑讓侍女有些詫意,“讓她好生把孩子養著,萬不能出個好歹。”
陪嫁攙著魏氏,“這事兒要不要去告訴老夫人?”
魏氏的笑就沒斷過,“自然要去說一聲的,娘也盼了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