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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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涼螢看著桌上的那張紅燦燦的灑金請帖,心道終於來了。
她將請帖從桌上拿起來,左右來回翻看,“去給我備好東西,到時候可不能去晚了。”
現在清秋不在,庫房賬簿就由清夏來管著。她和連嬤嬤一道應了,兩個徑自去了庫房拿禮物。
雙玨替謝涼螢把麵前的冷茶給換了,默默地看了眼出神的謝涼螢。
滿月宴……不知道這個孩子這次會活多久。
連嬤嬤在庫房點了幾個適合的東西,讓清夏拿去給謝涼螢過目。“我另還有事,等會兒再去。”
清夏點點頭,叫兩個小丫頭抱著禮物和自己回去。
連嬤嬤拍了拍隨身荷包,確定東西沒掉。她出了院門,一路朝浣衣房過去。
大夫人的陪嫁此時正在取洗好的衣服,轉身想回去呢,就撞上了笑容滿麵的連嬤嬤。
“我的老姐姐。”連嬤嬤邊笑邊接過她手裏的衣服,“這是要回去了?”
“可不是。”餘嬤嬤也不拒絕對方的好意,“那日五小姐被夫人給責怪了吧?嗐,等人走了夫人就後悔了,說這事兒不該怪她一個小輩兒。那起子刁奴想做什麽,難道她一個姑娘家還能有什麽法子攔著?人心最是難猜難防。就是你我這等年紀,底下還不是照樣有小的敢偷奸耍滑?隻是夫人拉不下麵子去和她道歉,你回去了就和五小姐說一說,叫她可千萬別生氣。”
連嬤嬤笑道:“我家姑娘哪來這麽大的氣性?長輩教導那是應該的,她回來後可半個字都沒提大夫人的不是。你呀,就讓大夫人放寬了心就是。”
餘嬤嬤似乎想起什麽來,她捅了捅連嬤嬤,“你們那個清秋,可真真是個帶福氣的。她剛來呢,二姑娘那頭就有信傳過來,說是也懷上了。”她在自己肚子上比了比,“姑娘是我打小看著長大的,希望她這次平平安安的才是。”
“就是啊。”連嬤嬤點頭讚同。
她們兩個都是知道的,李家虐待謝家長孫女的事。雖然心裏不同意,但主子的決定哪裏容她們下人置喙。隻能歎一聲謝涼晴的不幸,同時也希望她能逃脫姐姐的命運。
如今看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餘嬤嬤心裏的那塊石頭也就放下了。
兩人到了岔路口,餘嬤嬤從連嬤嬤的手裏接過衣服,“那我就先走了,大夫人還在等著我去呢。”
連嬤嬤笑著點點頭,看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花叢中才回轉。
餘嬤嬤回到大房,一個小丫鬟上來想接過她手裏的衣服。她身子一側,讓了過去,“我來就是,你去把院子給掃掃,東北角落那堆落葉給清理了。”
“誒。”
餘嬤嬤抱著衣服進去裏間,左右環顧,發現大夫人不在。她不慌不亂地將衣服放下,一件件地折好收進衣櫃裏頭。在收到一半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折好塞在衣服上頭的紙張。像是胡亂塞進去的,所以還弄亂了衣服。
她把紙張拿開,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真是的,又要熨一熨了。”說罷,她拿起那紙,展開一看,收進了荷包裏,繼續若無其事地折衣服。
謝涼螢正和清夏、雙玨一道清點要送去滿月宴的禮物,抬眼看到連嬤嬤回來,“嬤嬤,可都辦妥了?”
“姑娘可放心吧。”連嬤嬤從清夏手裏接過單子,“我來寫。”
謝涼螢放下手裏的絹匹,道:“幸而餘嬤嬤是個心善的,否則還不知道清秋要吃多少苦頭。”她從滿桌的物品中抽了一卷夏布出來,“嬤嬤回去做些什麽用吧,是我賞你的。”
連嬤嬤拿錢買通魏氏陪嫁,是掏了自己個兒的腰包,她也沒說要謝涼螢給她。法子也是她自己想的,隻當給謝涼螢分憂了。不過她深知,按照謝涼螢的性子,是不會虧待了自己的。這卷夏布要比她送出去的銀錢還精貴得多。
“看姑娘客氣的,那我就收下了。謝姑娘賞。”連嬤嬤喜滋滋地將夏布收到自己身邊,與桌上其他的東西分開。
謝涼螢的手指在禮物上麵輕輕劃過,“就這樣吧,也不算薄,也不搶人風頭。”
恪王府長子的滿月宴一如洗三禮那樣,辦得極其浩大。似乎是為了表現出對開國元勳之後的重視,皇帝雖未親自到場,卻叫了自己的兒子過來。
柴晉自然對這份殊榮暗自高興,在招待道賀官員的時候腳底生風。
老恪王妃從後頭被請了出來,柳澄芳剛坐完月子,怕她招待不周。
不過嘛,老恪王妃掃了眼笑意晏晏的柳澄芳,怎麽看都不覺得這位有不周到的地方。
也是,柳澄芳從來都是會努力做到最好,否則又怎會成為京中閨秀們口中稱羨的模範。
謝涼螢到的並不早,柳澄芳也沒有請她替自己招待賓客。打上次和安海棠宴之後,謝涼螢就對開宴幫忙這件事有種一言難盡的心情。雖然知道那樣的事並不會那麽巧地次次遇上,但心裏還是會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陰影。
這樣也好,謝涼螢樂得輕鬆。
今日她照舊是帶著雙玨出來的,家裏頭留了心細些又熟悉情況的清夏。
剛一坐下,雙玨就去替謝涼螢放外衣。回來之後湊在她的耳邊,“主子過來了,喚夫人過去呢。”
謝涼螢微微挑眉,“可有說什麽事?”不過她覺得薛簡應該也不會找自己有什麽正事。
雙玨笑道:“主子就不能隻想夫人了?”
謝涼螢橫了一眼雙玨,眼中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滿滿的嬌嗔,“你怎麽變得這麽油嘴滑舌了?跟誰學的?”
雙玨掩著嘴笑,“我的好夫人,快些去吧。近來主子事多,難得才這般有空見一見夫人呢。”
謝涼螢也就嘴巴硬,這些日子見不到薛簡,她心裏也想。
同老恪王妃告了聲罪,謝涼螢用逛園子的借口離開了女客這邊。
薛簡是恪王府的常客,所以他對恪王府什麽地方適合私下見麵非常清楚。
雙玨帶著謝涼螢七拐八彎,在園子裏一個極清淨的地方停下。
謝涼螢看了看四周,道:“你倒是會找地方,怎得就知道這裏適合幽會?今兒個恪王府可熱鬧了,哪兒都是人。”
話音剛落,謝涼螢就看到從薛簡身後站起身來的男子。這人頭戴烏紗翼善冠,身穿赤色窄袖圓領袍子,袍上在兩肩及胸口各用金絲織了螭龍紋,腰間係著玉革帶,腳下一雙皮靴,靴頭微微向上翹起。
謝涼螢眨眨眼,這乃是皇子的常服。她斂了斂心神,當下一拜,“見過皇子。”
“免禮。”男子的聲音清脆如珠璣相撞在玉盤之中,叫人聽了便心醉十分。
薛簡下了台階,牽了謝涼螢的手把她帶到男子的跟前,嘴上道:“叫你尋常與我不守規矩,這下叫人見了醜吧。”他無視謝涼螢的怒目,向他介紹,“這位是五皇子。”
五皇子?
謝涼螢大著膽子抬起眼去看他。這位就是五皇子啊……倒是和尋常大家嘴裏說的樣子很相似。一身的書卷氣,看著有些瘦弱的身板,不過聽說武藝在皇帝幾位長成的皇子中是最好的。
謝涼螢注意到五皇子的皮靴並不算十分新,看起來似乎穿了挺久了。
簡樸心善,不會隨意打罵宮人,友愛手足又孝順。不僅在書房受到授學夫子的讚揚,就連武藝都被皇帝當眾誇獎過。
聽上去簡直就是個完人。
謝涼螢是不信真正的五皇子有這麽好的,便是聖人也會有錯,世間何來的完人。
趙經雲在謝涼螢打量自己的同時,也在看著她。他早在皇帝的口中知道了謝五的名聲,而這位又是新晉雲陽侯的未來夫人,不過現在怎麽看都不過是中上之姿,瞧著也不算特別。
倒是膽子挺大。趙經雲看了眼薛簡。是因為有薛簡在,所以覺得有人給自己保駕護航了?
謝涼螢注視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趙經雲,暗暗地拉了拉薛簡,朝趙經雲努努嘴,“你特地找個時機讓我和殿下認識,想做什麽?”
她隱隱有些猜測。如今奪嫡之爭越來越白熱化,薛簡這樣特地拉個皇子到自己跟前來,莫非是為了告訴自己他已經選定了人選?
薛簡從謝涼螢的臉上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幾不可見地點點頭,“陛下……也是這個意思。”
謝涼螢心下一沉,薛簡這是要和謝家正式拉開鬥爭的序幕。在這場硝煙四起的戰爭中,誰會最後成功呢?
皇後、周貴妃、白家、周家、皇帝……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謝涼螢看著亭中的趙經雲,默不作聲地思索著。她已經想不起前世究竟誰最後坐上太子的位置,彼時皇帝體態康健,並沒有顯示出要立太子或者讓位的絲毫想法。朝中的爭議,謝涼螢隻是從跟貴婦們聚會時偶爾聽到,並沒有去打聽什麽。
但現在想來,從謝家被貶謫開始,興許就已經決定了日後的走向。
皇帝對皇後和白相的厭惡,讓他打心底裏排斥立皇長子為太子。早早出局的皇長子,身後有周貴妃支撐著的皇三子,頗得聖眷的皇五子……會不會後頭還會有黃雀?
與趙經雲打了個照麵,薛簡就放謝涼螢回去了。畢竟不能待太久,引起別人的懷疑。大家心中有數是一回事,被人看到私下會麵,保不準到時候叫人參一本結黨。
謝涼螢回到女客所在的花廳後,被老恪王妃身邊的嬤嬤叫去了。
這位嬤嬤穿戴樸素,草灰色的棉布袍子,下麵是一條紺青色麻裙。灰白的頭發梳地一絲不亂,盤了個常見的婦人髻,簪釵全不用,隻一條紅皂色發帶束著。身上並沒有用熏香,而是縈繞著一股子香燭的味道。
看這嬤嬤的打扮,謝涼螢大致猜到老恪王妃是什麽性子了。
從和安的別莊回京之後,謝涼螢曾問薛簡關於趙家的事。薛簡自然提到了柴晉的母親,別的不曾多說,隻道這位老王妃如今看著退居後頭,但恐怕手裏還握著恪王府的一切。
倘若真是如此,恐怕沾沾自喜的柳澄芳遲早會在她婆婆手裏跌跟頭。
能看到柳澄芳吃癟,謝涼螢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老王妃好。”謝涼螢在老恪王妃跟前一福。
老恪王妃朝她點點頭,“來這兒坐。”待謝涼螢坐下後,又道,“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些?”
謝涼螢一笑,“托菩薩保佑,總算是沒事兒了。”
老恪王妃是禮佛之人,聽到這話心裏自然高興了幾分。原本她不過是想看在薛簡的麵上與謝涼螢打好關係,現在覺得謝五倒是有些機靈勁。大約是注意到了自己派過去叫她的嬤嬤吧。
能細心觀察人,這點很好。
老恪王妃在心裏給謝涼螢記了一筆,“今兒你過來,見過你侄子不曾?”
“澄芳表姐一直寶貝似的抱著呢,看得人那麽多,我哪裏能過得去。等會兒人少些了,我再去看也是一樣的。”謝涼螢不好意思地道,“這些日子家裏頭事兒多,所以我祖母她們不曾過來,老王妃可別在意。雖說人沒到,禮卻都叫我送來了。”
嬤嬤取了謝家的禮單,遞給老恪王妃。
老王妃並不看,隨手擺在一邊,“咱們兩家都是親家,計較這些做什麽。倒是你娘,身子還不大好?”
“嗯。妹妹也跟著著急,她如今腿腳不好,所以也沒能來。”
老王妃點點頭,在謝涼螢的手上拍了拍,“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
謝涼螢疑惑地挑起了眉,“嗯?”
老恪王妃淡淡道:“雖然京裏頭人人都說你表姐好,說我娶了個好兒媳,阿晉有了個好媳婦。但我卻不這麽覺得。她到底還年輕著呢,經過多少事兒?遇著事兒總是沉不住氣,好弄那些個手段——那些個玩意兒豈是正派人所為。”
老恪王妃的一聲冷笑,激得謝涼螢背上起了冷汗。
這是……知道了什麽?謝涼螢偷偷去看,發現老恪王妃恢複到了那種波瀾不驚的表情。
應該是知道了吧。不過看起來似乎並不反對。謝涼螢扭了扭手裏的羅帕。幸好薛簡沒有親人,否則自己要是子嗣不妥,怕是有一樁公案有的打呢。
柴母會對柳澄芳不滿,除了她性格剛硬外,恐怕更多的就是在她不許柴晉納妾上頭吧。柳澄芳嫁過來並不算久就有了身孕,但一個人能生多少?恪王府現在隻有柴晉一個人撐著。
更何況女子生產過多,對自己的身體也會有極大的傷害。柴母再不喜歡柳澄芳,也希望她能一直協助柴晉撐起恪王府來。即便沒有那個本事,孩子沒了生母,想想都覺得可憐。
所以老恪王妃倒是樂於見到吳怡和她的孩子進入恪王府。但柳澄芳恐怕就不會輕易答應了。
後宅怎麽鬥,她管不著。隻要孩子沒事就行。
吳怡一直坐在轎子裏,不斷地安撫著孩子,讓他不要苦惱。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盡管很想撩開簾子去看,但還是極力克製住自己的衝動。外頭是她曾經過無數次的,恪王府的後門。
也不知道在裏頭坐了多久,終於轎子外有了聲響。
吳怡想看看到底是誰,但又怕會不會是柳澄芳派來的。她緊緊地抱著孩子,顫抖著咬著唇。
“吳姑娘,是我。”一個穿著草灰袍子和紺青下裙的老仆婦撩開了門簾,“姑娘請下轎,隨我來。”
吳怡心裏鬆了口氣,這位老嬤嬤她是見過的。哄了哄懷裏嘬著手指的兒子,吳怡慢慢地下了轎。
嬤嬤倒也不催她,溫和地道:“吳姑娘仔細孩子,外頭風大。”說罷,又替吳怡把繈褓攏了攏。
吳怡朝她感激一笑,隨後低垂著頭,跟著嬤嬤從後門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進恪王府裏頭來,吳怡克製住想要抬頭的衝動,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以後有的是機會,不要急於這一時。
柴晉原是在前麵招待男客的,但柳澄芳的丫鬟前去跟他說,孩子似乎不大好,讓他去看看。柴晉不疑有他地跟著丫鬟去了後頭,不久他發現丫鬟帶的路並非是去後麵最快的。柴晉停下了腳步,不過很快就又跟上了。
興許,是柳澄芳不想叫別人知道孩子不好吧。畢竟今天是個熱鬧的日子。雖說是滿月宴,其實對於柴晉和柳澄芳而言,更多的是拉攏朝臣的好機會。
深諳其中道理的柳澄芳,斷不會讓一個稚子來破壞。
前麵領路的丫鬟透過樹叢,看到了府裏的老嬤嬤領著個抱著孩子的陌生女子進來。她微微側了頭,去看柴晉,腳下並不停。
沒走幾步,柴晉就看到了吳怡。
她怎麽會在這裏?
沒等柴晉看清,嬤嬤就帶著吳怡一閃而過,轉入了另一條岔路。
柴晉長出一口氣,兩肩微微下拉。大概……自己看錯了吧。吳怡是不會在這裏的,柳澄芳不可能放她進來。
轉角遮去了柴晉的視線,吳怡抱著孩子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去看。
“吳姑娘。”嬤嬤催促道。
吳怡收回視線,現在看不到柴晉沒關係,馬上,馬上她就能和孩子見到他了。
嬤嬤帶著吳怡去了熱熱鬧鬧的花廳。
柳澄芳正抱著孩子一臉得色地接受眾位貴婦們的恭維。當她看到出現在花廳門口的吳怡時,當即變了臉色。她猛地回頭去看謝涼螢,見對方完全無所感覺,正和老恪王妃言笑晏晏。
狠狠地磨著後牙槽,柳澄芳篤定了吳怡是謝涼螢叫進來的。
想叫這個賤人和她的孩子認祖歸宗?未免想的太美了!
“你是哪家的夫人?”柳澄芳把孩子交給奶嬤嬤,高聲問道。
吳怡側過身,躲開柳澄芳咄咄逼人的目光,手下輕輕地拍著孩子。
柳澄芳沉下目光,眯著眼,“我問你話呢!”她慢慢地踱步到吳怡麵前,上下打量,“看你這裝扮,也不像是哪家的官婦。莫不是借著咱們府上在辦滿月宴,所以特地溜進來想偷東西吧?”
“若是要吃的,流水席擺在府外頭。”柳澄芳冷笑一聲,“恪王府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
吳怡紅著眼眶,抱著孩子衝到上首柴母的跟前,“老王妃,還請你為民女做主!”她把孩子舉高,“這、這是恪王的孩子。”
喧鬧的花廳霎那間安靜了下來。
吳怡舉著孩子,久久等不到柴母的回應。孩子有些沉,她的雙手已經開始漸漸發抖。
接應吳怡的嬤嬤早在進入花廳的時候回到了柴母的身邊。柴母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會意地點頭,從幾近脫力的吳怡手中接過孩子,把他交到了柴母的手裏。
柴母熟稔地哄著孩子,保養妥帖的手指輕輕撥開繈褓,讓孩子的臉露出來些。
果然和柴晉很像。
柴母的心變得柔軟起來。
“你怎麽就能斷定這是我們恪王府的血脈?”柴母盯著吳怡的目光變得犀利了起來,“隻憑你片麵之言,我不會信的。你與阿晉是什麽關係?”
柳澄芳咬牙,衝上前幾步。她怎能讓這個賤婦在眾人前揭穿自己與柴晉向來恩愛的謊言。
“娘,你怎能聽信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婦人之言?你說這孩子是恪王府的,難道我的孩子是從府外抱來的?!你可知道攪亂王府血脈是何等大罪!”柳澄芳轉頭高喊,“來人,把這個婦人和孩子給我轟出府去。今日要是被這賤婦得逞,日後豈非誰都能抱著孩子上門來,說是恪王的。”
“你與阿晉是什麽關係。”柴母並不附和柳澄芳,而是又問了一遍吳怡。
吳怡看著柴母懷中孩子,眼淚簌簌地往下落,“民婦,是恪王在外頭養的外室。”
“胡言亂語!”柳澄芳渾身微微發抖。她抬高了下巴,想顯示出自己的威儀,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副弱者形狀的吳怡,“京中皆知,我與恪王從來鶼鰈情深,他豈會養外室?你若再如此執迷不悟,我便綁了你去見官。”
謝涼螢的視線在花廳內轉了一圈,貴婦人們的竊竊私語時不時地傳入她的耳中。她朝吳怡投去鼓勵的眼神,幾不可見地微微點頭。
吳怡深呼一口氣,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柴母,“若要知道民婦所言是否屬實,老王妃大可去找恪王來對峙。”她垂下眼,並未因生產而豐腴的臉上,越發顯得下巴尖尖的,叫人看著楚楚可憐,“若恪王不認,那民婦也無話可說,隻得帶著孩子去跳護城河,以證清白。”
話說到這個份上,在座不少貴婦人都覺得吳怡應當沒說假話。反倒是柳澄芳急躁的表現,讓她們覺得非常可疑。
如果吳怡說的是真的,柳澄芳氣急敗壞的樣子著實太難看了,不過同為嫡妻,大家能理解。隻是心裏止不住要嘲笑一二,往日人人稱羨的恪王夫婦,竟是如此貌合心離。
倘若吳怡說的是假話,那柳澄芳的表現也夠叫人起疑的。就算不是吳怡,恐怕恪王也在別處養了人。
不管是哪個,都足夠叫柳澄芳在日後的京城貴婦圈子裏丟盡顏麵。
柳澄芳鐵青著臉,站那兒一動不動,但一身怒氣足以叫人不敢近身。
區區一個鄉野村婦!竟然也敢到她的麵前來、來……
柳澄芳跌跌撞撞地衝到柴母的跟前,伸手過去想要抓那個嬰孩。
吳怡撲上去,護住自己的孩子,哭嚎道:“稚子何辜?王妃直管衝著民婦來便是,若我死就能叫我兒認祖歸宗,也算死得其所!”
柳澄芳氣得渾身發抖,牙齒不斷地打戰。她不願承認在方才那一瞬間,心裏頭興起想要把這個孩子奪過來摔死的念頭。她是恪王府儀容端莊的王妃,是京中人人稱道的人生贏家。她……剛生了柴晉的嫡長子,初為人母的她怎會不懂為母之心?
可是,這個孩子將來會成為她所生之子的絆腳石!
老恪王妃皺了眉,將孩子交給身邊的嬤嬤。“太難看了!”她一臉沉靜地看著柳澄芳,“你隨我來。”
柳澄芳麵無表情地盯著吳怡和孩子,眼中迸發出的恨意叫人心驚。
吳怡從嬤嬤的手裏奪過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頭,時不時地用淚眼去看柳澄芳。
在座眾人縱覺得柴晉養了外室,還叫人鬧到府上來不大體麵。但看在吳怡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頭倒是有些倒戈了。
就像吳怡說的那樣,稚子何辜。柳澄芳作為嫡妻,大可在驗明孩子正身之後提出去母留子。這樣當眾要傷害孩子的行為,實在叫人詬病。
謝涼螢低垂了眉眼,盡量讓自己做一個壁上花。耳朵卻一直高高豎著,聽著貴夫人們的紛紛議論。
借著用羅帕擦嘴的空檔,謝涼螢露出了人前見不到的微笑來。
柴晉趕到花廳的時候,見丫鬟正好好兒地抱著嫡長子。他上前接過孩子細細問了可有不妥處。在丫鬟否認之後,柴晉看到了吳怡。她的懷裏也抱著個孩子,一雙美目浸飽了水,盈盈而立。
女客在柴晉出現的時候就有誌一同地閉上了嘴,她們冷眼旁觀著柴晉的一舉一動,將他的言行都記在心裏頭。
柴晉想要走過去,卻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吳怡是用什麽名頭混進來的,並且還站在明顯是柴母落座的附近。眼睛一飄,就見到了裝作壁上花的謝涼螢。他走過去,低聲問她,“方才出了什麽事?”
謝涼螢輕咳了一聲,知道現下整個花廳的人都在盯著自己看。她朝吳怡努了努嘴,“方才這位吳姑娘抱著孩子衝進來,說是恪王你的外室。老王妃和表姐爭執不下去了後頭,恪王要不要也去瞧瞧?”
吳怡輕咬著下唇,什麽都不說,就那樣含情脈脈的望著柴晉。在場的就是傻子都看出來他倆之間有貓膩了。
柴晉有些猶豫,他不知道母親是個什麽章程,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不過他倒是知道吳怡在從柳澄芳手裏逃脫之後,一直都是謝涼螢在照顧的,“阿怡是你……接進來的?”
謝涼螢用羅帕遮住嘴,“我哪裏有這能耐!恪王莫要胡亂誣陷人。王府這大好的日子,我來搗什麽亂?恪王妃還是我表姐呢。我就是可憐吳姑娘,也斷不會挑在這樣的時候來。”
柴晉微微皺眉,心裏也覺得謝涼螢說的沒錯。她並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兩個到底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親戚。這樣拆柳澄芳的台,日後還如何相見,照柳澄芳那小心眼的性子,怕不得恨上謝涼螢了。
謝涼螢若是出嫁了倒還好,反正有雲陽侯府給她撐腰。這還沒嫁出去呢,謝涼螢照舊是謝家的女兒。謝家人對柳澄芳可是寵得很。
場麵就這樣僵在了那裏。
謝涼螢轉轉眼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道,也不知道老王妃能不能說動柳澄芳。
花廳後麵的廂房,柴母看了眼柳澄芳,“認下吧。”
“娘!”柳澄芳不可置信地看著柴母。難道不是謝涼螢?竟是……她婆婆?!
柴母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個兒做的那些事兒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把服侍吳怡產子的那個產婆扔哪兒去了?”
柳澄芳麵色有些不自然,她扭開了頭,“媳婦不知道娘在說什麽。”
“別給我裝!真以為我老糊塗了?”柴母把手裏的杯子扔在柳澄芳的腳下,“要不是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後頭給你收拾殘局,你真以為憑你那點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柳澄芳死死咬著嘴唇,麵色煞白,就是不開口。
“我倒是想知道,素來疼愛於你的柳太傅和柳夫人,倘若知道了他們一直以為純孝心善的嫡長孫女幹出了殺人越貨的事,心裏如何想。”柴母長出一口氣,把繃緊的身體整個放鬆,靠在後頭的圈椅背上,“認下那對母子,沒有人會動搖你的地位。你照樣會是恪王妃。”
柳澄芳白著臉,“娘,這事兒我絕不能答應。若是今日認下,日後旁的女子也抱著孩子上門來可怎生是好?有一就有二,恪王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這不勞你擔心。”柴母淡淡道,“庶孫我是要定了,你該知道,你鬥不過我的。我放你一馬,你就別自己個兒開起了染坊。”
柴母接著道:“柳太傅知道你殺人,興許能諒解。那要是知道了你謀害繼母曾氏母女,他們又會做何感想?可是心中愧疚?想去把人找回來?嗬嗬,可惜曾氏母女早就死在了你的攔截圍堵之下。到時候柳家隻能去荒野亂葬崗找人了。屆時他們真的就能原諒你了?”
“即便這些你都不在乎。那麽,”柴母一字一頓地吐出自己心中最後的殺手鐧,“嫡子與庶子出生不過差了幾天,就算我說是庶長子和嫡次子,也不會有人不信。你不是很在意世子之位麽?若我將那孩子養在膝下,再豁出老臉去宮裏求上一求,你覺得,聖上會答應將庶長子立為世子麽?”
柳澄芳重重地磨著牙,“娘,你這是在逼我?”
“對,我就是在逼你。我要你知道,恪王府還不是你說了算!”柴母揚高了下巴,“別在我麵前擺你那王妃的威風,你連阿晉都守不住,還真以為自己能守住王妃之位?”
柳澄芳幾乎要站不住,她晃了晃身形,柴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她耳中都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奪妹婿,害長輩,不臧手足,心狠手辣,要不是看在阿晉的麵上,我早就容不得你了!”
柳澄芳跌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絞著長裙。
柴母從圈椅上起身,“那麽現在,你欲何為?”
柳澄芳木著臉,“媳婦……應了。那孩子,是恪王府的庶次子,吳怡,吳怡……”眼淚不住地往外湧,她抖著聲音,幾不可聞地說出違心的話,“吳怡是阿晉的姨娘。”
柴母點頭,“很好,現在回前頭去吧,把你的決定告訴她。阿晉應該也在。”她拍了拍柳澄芳的肩,“你隻管放心,以她的身份,我斷容不得她做側妃的。”
柳澄芳揮開嬤嬤的攙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跟在柴母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