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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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夫人近來覺得特別奇怪。那個討她厭的媳婦竟然一天比一天瞧著臉色紅潤起來,明明她沒叫大夫進府,也嚴令下人不許給她送藥。

    即便暗中叫人去盯梢,卻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她可不信謝涼晴會自己個兒好起來,就算是回光返照都沒持續那麽長時間的。

    事有蹊蹺,但是自己又抓不住原因。這讓李老夫人感到無比的煩躁。

    “老夫人。”二道門上的婆子進來向李老夫人福了福身,“前日被咱們辭了的門房,喚作阿福的,說是有事兒想要見一見老夫人。”

    李老夫人眉頭一皺,“他來做什麽?難道還想求爺爺告姥姥地讓我把他重新召回來?讓他滾,有多遠滾多遠。”

    婆子躊躇了一下,方才阿福是給她使了銀子的,否則她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觸李老夫人的黴頭。看在銀子的份上,婆子決定還是再給阿福說幾句好話。“老夫人不是正在犯愁嗎?不如就把他叫進來,指不定他就是來替老夫人解憂的。菩薩不是說了麽?這世上的事兒啊,就論個巧。倘使他真是為著差事來的,不消老夫人說,老奴即刻捂了他的嘴轟出去,再不叫他進來。”

    李老夫人眼珠一轉,冷靜了下來,細問道:“他是怎麽和你說的?”

    婆子見她有鬆口的趨勢,忙胡謅道:“他倒是沒同我仔細說,隻道是有和謝家那個填房有關的事兒,要向老夫人稟報。”

    反正就算等會兒阿福來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也能把這些全推到阿福身上去。說是他為了能見上老夫人而故意同自己亂說的。銀子還是出不了她的錢袋子。

    一聽是和謝涼晴有關係的,李老夫人立刻就讓看門婆子去把阿福帶進來。

    阿福在二道門上不停探頭看婆子有沒有回來。今兒他為了能進來,各處都使了不少銀子,他的家底本就不厚。這麽一來,幾乎耗了個精光,都快把他給心疼死了。

    不過一想到等自己得了李老夫人的青睞後平步青雲,調進外院,這些沒了銀子會加倍回來。阿福的心裏頭美得直冒泡。

    正心裏頭想著呢,阿福就看到了婆子從內宅回來了。他不敢踏進二道門裏去,隻得隔著門檻在外頭抓耳撓腮。還不等婆子走到近前來,便急吼吼地喊道:“嬤嬤,老夫人怎麽說?”

    婆子皺著眉數落他,“小點聲!你以為府裏是外頭大街上啊?”見阿福閉了嘴,方道,“跟我來吧,老夫人說了要見你。”

    不過她還不放心,看著阿福這毛手毛腳的樣子,忍不住又叮囑道:“我跟你娘認識一場,也就提點你幾句。老夫人如今心情正不好呢,你進去了之後旁的什麽廢話都甭提,就說謝夫人的事兒。跟著我進去了之後,老老實實地低頭,聽見了沒有?”

    她一邊帶著阿福往裏頭走,一邊道:“這裏麵哪一個丫鬟都不是你該看的,要是敢抬頭去瞄一眼,小心老夫人叫人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這般連嚇帶唬的,才算把阿福給震老實了。老老實實地把頭低到最低,緊緊跟著婆子一步不離。

    阿福跟著婆子到了正院,李老夫人正端坐在屋內喝茶。

    原想跟著婆子往屋子裏走,阿福卻被婆子給狠狠瞪了一眼,“在原地老實站著!”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跟隻鵪鶉一樣安靜。

    婆子也並不進屋,隻是走到廊下,朝裏頭道:“老夫人,阿福來了。”

    李老夫人點點頭,放下手裏的茶碗。

    “那老奴就先回去二道門守著了。”婆子稟清了事兒,就回轉了。臨走前還不忘瞪了眼阿福,“老實點!”

    阿福被她嚇得抖了三抖。他抬頭,想去看屋內的李老夫人,但因為隔得遠,所以隻能看清屋裏頭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子。屋裏頭並不比外頭亮光,所以有些暗,越發看不清李老夫人了。

    李老夫人半晌沒等到阿福的話,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你不是有事要說嗎?還不快說,我可沒這等閑工夫陪著你耗。”

    阿福忙著臉上堆起笑來,往前走了兩步,立即就被廊下守著的嬤嬤喝止,“站那兒,不許往前走!”

    略尷尬的阿福立刻停住了腳步,醞釀了一下,在肚子裏把來之前的腹稿再重溫了一遍,開口道:“老夫人,我、我家宅子邊上這些日子來了老頭子,把府裏一直想買的宅子給買下了……”

    李老夫人“砰”地一下拍了記桌子,“有完沒完!我要聽的是這些嗎?不想說就快點給我滾!”

    阿福被嚇得霍地一下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道:“那、那個老頭子,好像是京裏頭來的,跟謝夫人是認得的。”說完他擦了擦一臉的汗,背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服。

    哦?謝家真的派了人過來?李老夫人的臉色凝重了起來。“你,仔細說說看,是什麽個情景。”

    阿福這下來了勁,“哎,是這麽回事。那天叫我出了糗的老頭子,就是那個人。所以我娘出門的時候給瞧見後,就留意了。那人買了宅子的第二日,就問我娘咱們城裏頭的大夫哪個好,說是要給女兒治病。我娘跟著進宅子裏去一看,床上躺著嘔血的正是謝夫人身邊的翠濃。我也不曉得那老頭子是怎麽把翠濃給從府裏偷出來的……”

    阿福賊眉鼠眼地不斷朝屋內瞟著,“我想,應當不是老夫人叫他給翠濃看的病,就想著,是不是他們有什麽陰謀詭計。”

    那日踢傷了翠濃的嬤嬤湊到李老夫人的耳邊道:“這幾日,的確沒在那位跟前看見過翠濃。”

    李老夫人嘴角一撇,總算知道了是什麽回事。恐怕那個老頭子武藝並不弱,否則七老八十了怎麽把個人給背出去。還能不叫她那嬤嬤知道,必是在她之上的。

    李老夫人心裏暗忖,既然能把翠濃給帶出去,必定能把大夫從府外給帶進來。謝涼晴的目標太大,輕易弄不出去,而且那樣的身子,就算出了府也跑不了多遠。她隻要派人去一瞧,見不到人,即刻下令全城搜索,哪裏還有抓不到的?

    向來,他們應當是打著把謝涼晴給養好了之後,再將人一並帶走。

    李老夫人冷笑。沒那麽容易!李家丟不起和離的臉,也不會和謝家撕破臉來個休妻。謝涼晴必須死在李家!這樣她的兒子才能重新娶個新的嫡妻,生下嫡子來承嗣。

    李老夫人高深莫測地看著跪在院子裏頭的阿福,緩緩道:“不錯,鍾嬤嬤,賞他點銀子。”

    阿福受到了鍾嬤嬤遞過來的銀子,欣喜若狂地趕忙將袋子打開來往裏看了一眼。白晃晃的銀子閃瞎了他的眼。

    這可比自己送出去的銀子要多得多!

    還沒等阿福平靜下來,就又聽到李老夫人在屋裏接著道:“你很好,是叫阿福是吧。你能這樣一心為著咱們府上想,這樣吧,即日起你就在前院當個打雜小廝。去把管家叫來,把他帶去收拾收拾,講講府裏頭的規矩。雖說你當過咱們府上的門房,但外頭的規矩和府內的規矩是不一樣的。以後,還要繼續像今天這樣好好地替咱們效力,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聽明白了!”阿福轉頭看到管家正過來,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到管家的跟前,腆著臉地笑道,“李總管,以後我可就靠著你了。”

    說罷,忍痛從剛剛得了的銀子裏頭拿出一塊來塞到李總管手裏。

    李總管掂了掂,雖說並不多,不過看這小子也算機靈。他也就收下了銀子,跟李老夫人告一聲罪,帶著阿福走了。

    阿福前腳剛走,李老夫人就從圈椅上站起來,“走!”

    去哪裏?不言而喻。

    照樣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一如李老夫人過去的排場一樣。方向直朝著謝涼晴所住的地方。

    她們過來的時候,謝涼晴剛把老薛送來的藥給喝了。

    藥是裝在牛皮水袋裏頭的,這樣才能保證藥在拿過來的途中不被灑了。這段時候,因為有單大夫的診治,再加上定時服用藥物,謝涼晴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病怏怏的了。身上也有點力氣,可以自己一個人下床走動。這樣她的陪嫁嬤嬤就有更多的時間去做別的事情了,不用總是陪著謝涼晴。

    所以此時,謝涼晴隻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嬤嬤去了浣衣處洗衣服了。

    李老夫人到了這兒,根本就不想進屋子。反正那屋子也就一丁點兒大,一眼就能看到裏麵。見她的嬤嬤和翠濃都不在,李老夫人心道,莫非謝家那個老頭子把嬤嬤也給一並帶走了?

    但這不應該啊,怎麽把個主子留下,下人全都走了呢?

    李老夫人冷笑,“看不出啊,你倒還有些情誼,竟獨自一個留下,叫你那兩個不知禮數的下人先走了。”

    鍾嬤嬤給李老夫人搬來一張凳子,讓她好坐著說話,“你這是打定了主意,準備死在咱們李家了?不錯,看在你這心意份上,到時候我會給你風光大葬的。”

    謝涼晴坐在床上並不下來。她趁著李老夫人她們沒進來,把裝藥的水袋偷偷塞進被子下頭,裝作弱不經風的樣子,“娘,說什麽呢,媳婦我怎麽就不懂了?”

    從浣衣處捧著一盆子衣服回來的蔣嬤嬤遠遠就看到李老夫人她們在屋子門口,當下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心裏雖厭惡十分,嘴上卻還是道:“老夫人來了。夫人身子不妥當,不能給老夫人行禮,還望老夫人見諒。”說罷就帶著衣服進屋子。

    李老夫人此時也不計較蔣嬤嬤的無禮了,她氣定神閑地問道:“翠濃呢?那天董嬤嬤把人給踢了,心裏過意不去呢,想同她賠個不是。”

    一提到翠濃,謝涼晴和蔣嬤嬤就隻想破口大罵。翠濃前日才堪堪從昏迷中醒過來,三餐隻能吃一點極稀的粥。稍微一喘氣就咳個不停,怕是以後都成了個廢人了。

    謝涼晴硬著聲音道:“娘若真想叫董嬤嬤給翠濃道歉,何必這般興師動眾得過來?不曉得的人,還當是董嬤嬤借了娘的威風,要來這兒叫翠濃賠命的。”

    李老夫人不接這茬,撣了撣群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問了一遍“翠濃呢?”

    謝涼晴扭過臉,“我叫翠濃出府去替我買些東西,此刻並不在府裏。娘若是要找她,等她回來之後我叫她去娘那兒一趟。”

    “那我就在這兒等她回來。”李老夫人很是強硬,“她什麽時候回來,我什麽時候走。”

    謝涼晴心裏頭急得不行,翠濃自然是回不來的。但她麵上還是沉得住氣的,“娘何必在這兒耗著呢,府裏頭一大家子的事兒等著娘去做決斷呢。”

    “還跟我裝呢?”李老夫人指著自己麵前那堵牆,“恐怕翠濃壓根就不在府裏頭,而是在這牆後麵的宅子吧?是你們謝家剛買下的吧?”

    謝涼晴臉色大變,婆婆知道了什麽?!她還想繼續爭辯,“娘在胡說些什麽?宅子後麵住的不是王家人嗎?怎麽會是我娘家買的?”

    李老夫人冷哼一聲,“還跟我裝呢。好,你不信,我這就帶著人去那宅子把人給揪出來。到時候人贓並獲,看你還拿什麽來同我說!”

    謝涼晴不顧身體,撩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赤著腳就要去追李老夫人。卻被蔣嬤嬤給攔下了。

    “姑娘!你這般去追,豈不是不打自招?依我看,不若想法子去通知老薛,讓他帶著翠濃暫且避一避。”蔣嬤嬤看著李老夫人的背影,“老夫人要叫人從府裏轉到後頭去,必會費點功夫,沒那麽快。老薛動作利索,足夠時間把人給帶走的。”

    謝涼晴被蔣嬤嬤給勸住了。她想了想,從身上的衣服扯下塊布來,用火盆裏還剩下一點的菊花碳作筆,草草地寫了一封信,再用腰帶捆在水袋上。她拿著水袋,望著高高的牆。

    一定要扔過去!

    “砰”的一下,水袋砸在了牆上,並沒能過去。

    謝涼晴把水袋撿起來,交給蔣嬤嬤,“嬤嬤你氣力比我大,把這個扔過牆去。那麽大的東西,落在地上必會發出極響的聲音。老薛耳力好,必會聽見的。”

    蔣嬤嬤也並不確定自己就有這把子力氣,但還是想試試看。隻可惜她扔得隻比謝涼晴高了那麽一點點。

    謝涼晴咬著唇,左右環顧,正好瞧見牆邊橫放著的一杆壞了的竹梯子。那梯子因少了個腳,所以一直擱在這兒,原是要修的,卻一直擱置了。她叫上蔣嬤嬤,兩個人一起把梯子豎起來,在牆邊靠好。

    “嬤嬤替我在下頭扶穩了。”謝涼晴再顧不上儀態,把長裙撩起來一部分,在腰間固定好,防止爬梯子的時候踩住。然後咬著水袋一步步地往上爬。

    久不用的竹梯子沒了人維護,上頭全是灰塵,還有些竹子的毛刺。謝涼晴一個不注意,就被毛刺給深深紮進了手裏。但她顧不上這些,忍著疼繼續爬到最頂上。

    梯子離牆頂還是有些距離的,但這點距離已經足夠謝涼晴把水袋給扔過去了。

    “嘭”的一聲,牛皮水袋在牆的另一頭落了地。謝涼晴的心也在刹那落下了,她暈暈乎乎地站在梯子上,瞬間頭暈目眩地往後頭倒去。蔣嬤嬤趕忙放開了梯子去接人。

    謝涼晴掉下來的時候正好壓在蔣嬤嬤的身上。蔣嬤嬤吃不住力,兩個人一同跌在了地上。

    “這樣就好了。”謝涼晴舒了一口氣,“老薛和翠濃就能逃走了。”

    牆的另一頭,果真如謝涼晴所料,老薛聽到了水袋掉在地上的聲音。他剛剛喂翠濃喝完藥,此時拿了空藥碗出來看,隻見空曠的院子裏,一個綁著白色紙張的牛皮水袋躺在那兒。

    老薛走過去撿起水袋,上頭那股子藥味他一聞就聞出來了。這是他午時剛翻過牆去送給謝涼晴裝藥用的,裏頭已經沒有了水聲,顯見是喝完了。他捏著水袋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將空碗往桌子上一放,空出手來解開綁在水袋上的腰帶。

    等捏在手裏,老薛才發現,原來那並不是白紙,而是一塊粗棉布。布上用炭筆潦草地寫著李老夫人即將過來的消息。

    老薛心裏大叫不好。將那白布和腰帶收在懷裏,衝進屋裏就把剛睡下的翠濃給叫醒了。“快些醒醒,李家要來人了!”

    翠濃本就沒睡實,此時被老薛給叫醒,自然立刻就回過味來。隻是她還動不了身子,不能走。

    老薛拿出方才捆消息的腰帶,讓翠濃趴在自己背上,用腰帶固定好,就疾步走了出去。剛打開大門,老薛就聽到巷口傳來紛紛擾擾的腳步聲。他忙把大門給關了用門閂關好門。對背後的翠濃低聲說道:“抓緊了。”

    而後從大門處開始跑動,一躍上了牆,借了勢後,翻出了宅子的矮牆。

    李家和老薛買下的這所宅子中間有一條極窄的小道,堪堪能走一個人。說是小道也並不準確,那不過是下雨天防止屋子裏進水用的排水道。這片地方的宅子都用的這條道。

    但有了這條小小的排水道,老薛就能躲過前麵那條巷子裏過來找人的李家人。

    他背著翠濃一路疾奔,朝著城東的方向去。

    老薛感覺到肩上有些疼,知道這是翠濃在擔心,便微微側了頭道:“莫要慌,我先將你藏好了,再回去找謝二小姐和蔣嬤嬤。”

    翠濃忍著淚,“嗯!”

    老薛一路專挑那種沒人走的排水道,避開李家的耳目,隨後到了回春堂的後門。他左右環顧,確定沒什麽人注意他,背著翠濃就翻身進去了。

    單大夫今日休息,此時在後院翻曬草藥。突然見有人翻了牆進來,剛想大叫有賊,定睛一看,竟是老薛背著翠濃。他上去幫著老薛把翠濃放下來。

    “薛大爺,這是怎麽了?”

    老薛把快滴進眼睛裏的汗給抹了,問道:“單大夫,這些日子還求你將這丫頭暫行收留。李家怕是已經知道了。”

    單大夫與老薛相識時間並不久,這般貿然求助,一是因為單大夫在知道會得罪李家的情況下,願意診治翠濃和謝涼晴。二來,單大夫與李家還是有些仇的。那日單大夫之所以會答應老薛去救謝涼晴,乃是因為老薛買下的王家宅子的女主人,乃是他的表姐。彼時救人要緊,單大夫並沒有多問。等事情都了了,才向老薛打聽。

    老薛原當單大夫是特地跟自己打聽胡謅的話,後來在城裏轉了一圈才曉得,他說的並不是假話。而且單大夫與表姐一家關係很是不錯。斟酌了一番後,老薛把王家慘遭毒手的事據實相告,並且帶著他去了自己埋葬王家人的郊外。老薛將墳墓邊上的一個土包挖開,裏麵是王家人的行李。單大夫從那些行李中確認了表姐一家真的遇害了。

    有了這麽番血海深仇,單大夫自然恨上了李家。但無論他再怎麽恨,隻要自己還在南直隸,就沒法兒替表姐一家沉冤昭雪。

    單大夫示意老薛把翠濃放在空著的草藥房內,在翠濃前頭把架子全都擺好用來遮掩。

    兩人出了屋子,單大夫問道:“薛大爺你現在要往那頭去?”

    老薛道:“謝二小姐還在李府,我得去把人給帶出來。”

    單大夫深感不妥,將他給攔住,“你如今再去虎穴,怕是有去無回。不若趁著李家還沒在城門立哨口,就此先出了南直隸。過些日子再回來。”

    老薛搖搖頭,“倘若我就此離開,怕是謝二小姐就難過了。我得回去把人帶出來。”他向單大夫一抱拳,“單先生俠義肝腸,懸壺濟世,總有後報。還請你替我暫時照顧好翠濃那丫頭。若我此次僥幸逃脫,自當答謝。”

    單大夫攔不住,隻得留下一句“稍等”。他轉身回了屋子,匆匆出來,塞給了老薛一堆藥丸,“李家的手段我也略有耳聞,薛大爺把這些都放在身上,有備無患。”

    老薛也不客氣,收下了藥,道一句,“告辭。”就離開了回春堂。

    蘇家巷子裏外都是李家的下人,老薛一看這情景,就知道自己斷不能回去,隻得從另一邊繞過去,雖費了點時間,卻到底順利見到了謝涼晴和蔣嬤嬤。

    謝涼晴一見老薛就急道:“翠濃呢?老薛你怎麽不走?”

    老薛安慰道:“你們且安心,我將翠濃安置好了。現在就將你們帶出去。”

    謝涼晴忙把老薛推開,“別管我們,你快走!李家不會放過你的。”

    蔣嬤嬤也道:“老薛你若真能帶著人走,就把我留下,將姑娘帶走。”

    老薛一跺腳,“這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這麽推來爭去的!要走就一塊兒走!”說罷他將謝涼晴強製地背在身上,轉身對蔣嬤嬤道,“嬤嬤跟著我一道來。”

    蔣嬤嬤從枕頭底下翻出了幾根藏好的簪子,塞進了謝涼晴的懷裏,替老薛扶著謝涼晴,“走吧!”

    一行三人在李府不斷躲避著,幾經險情,總算到了牆根。

    老薛背著謝涼晴,對蔣嬤嬤道:“我先將謝二小姐送出去,你在這兒等等。”

    蔣嬤嬤點頭,在他們翻出去的時候把風。不消片刻,老薛就又翻了回來,將她也一並帶出去。

    到了外頭,老薛把謝涼晴重新背在身上。“走。”

    情勢緊急,已經來不及租用馬車了。老薛決定先帶著她們出城,到了野外暫時休息一晚,然後再到驛站另外租一輛馬車,好利於趕路。

    說來他們也是運氣,從李府一路順順利利地到了北城門。但到了這兒,老天爺似乎並不再眷顧他們了。

    三人剛剛出了城,牆上的將領就大喝:“快抓住脅迫李家夫人的賊子!”

    原來李老夫人在找不到翠濃和老薛的時候,又去了一趟謝涼晴那兒。到的時候卻發現空無一人,褥子都有被翻過的痕跡。她當機立斷,派了人去了趟衙門,直言有人搶了李家夫人,要求官府在北城門設卡攔人。

    官老爺自然知道事情不可能那麽簡單,但他卻不想就此開罪李老夫人。整個南直隸誰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個事兒精,沒事兒都能給你挑點事兒出來。若是叫她不高興了,一封信寄去京城,讓她那做娘娘的女兒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頭風。自己這官運也算是到了頭。所以也就遂了她的意,讓人去北城門知會一聲。

    老薛他們出城門的時候,正好是官府派人來下令的時候。

    蔣嬤嬤聽到牆上官兵喊打喊殺的聲音,雙腿當即就發軟。

    “別回頭,快走。”老薛催促道,自己腳下也不曾停。

    官兵的聲音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老薛見實在沒法子,把謝涼晴放了下來,對蔣嬤嬤道:“你帶著謝二小姐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北邊兒走,按你們的腳程,一日就能遇上驛站。到時候去租個馬車,趕緊回京去,越快越好!”

    “你呢?!”蔣嬤嬤扶著謝涼晴,忙不迭地問道。還不等她說完,就看到老薛拔出刀轉身衝向了那群官兵。

    謝涼晴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從小養在深閨裏頭,雖也看些史書,那也不過是為了消遣罷了。眼前上演著真正的血肉橫飛,讓謝涼晴聯想起了昔日史書中所說的趙子龍長阪坡單騎救少主。

    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同那在趙子龍懷裏的嬰孩有何區別?

    謝涼晴頭一次痛恨這樣的自己,白白在家裏頭費了幾十年的米糧,到了危急關頭,竟連自保都做不到。

    蔣嬤嬤咬牙,扶著僵在那兒的謝涼晴,“姑娘,咱們快走,莫要浪費了老薛這一番苦心。”

    謝涼晴愣愣地被蔣嬤嬤扶著,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逃命。身後的廝殺聲漸漸遠去,耳中慢慢地隻留下了山風吹過枯草的聲音。

    一支冷箭破風而來,射中了蔣嬤嬤的右腳。兩人一時不備,雙雙跌在地上。

    蔣嬤嬤疼得額上全是汗,她推了謝涼晴一把,“姑娘快些走,快逃!”

    謝涼晴看著蔣嬤嬤腿上不斷滲出來的血,手足無措地碰也不敢碰,眼淚一串串地掉下來。“嬤嬤,嬤嬤。”

    “快走啊!”蔣嬤嬤吼道,“姑娘身上有我方才給你的簪釵,到了驛站給人一支,足以讓姑娘租一輛馬車回到京城。”

    蔣嬤嬤眼前直發黑,但她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到了,到了京城,姑娘記得要讓老太爺、老夫人、夫人,回來替我報仇。”她對從來沒有獨自出來的謝涼晴完全不放心,這可是她一手帶大的姑娘啊,怎麽放心得下?素日裏,就連喝個湯都擔心她把自己個兒給燙著了。

    謝涼晴一咬牙,丟下一句,“嬤嬤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死在這裏,就是沒都沒有了。不會有人回京去報信。謝家永遠都不知道在李家發生過什麽事。

    蔣嬤嬤雖然看不見謝涼晴,但她聽得見自家姑娘的腳步聲。急匆匆的,毫無章法,隻顧著往前跑。她心有慰藉地合上眼,放鬆了全身。方才蔣嬤嬤是故意那樣說的,她對謝涼晴並沒有信心,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地回到京城。但是隻要謝涼晴想著要給他們報仇,那就一定會想辦法活下去,活到進京的那一刻。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謝涼晴不知方向地不斷跑著,她一邊抹著淚,一邊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停下來。她從來沒有走過、跑過那麽遠的路,兩條腿已經快要不聽使喚了。

    利箭不斷地破風而來,這加快了謝涼晴的腳步。一支箭從她的耳邊擦過,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謝涼晴無比地慶幸,那些弓箭手因為慌亂而射不中自己。

    她要活下去,離開這裏。隻要離開這裏,她就能想法子回京,替翠濃,替老薛,替蔣嬤嬤報仇。

    她一定要活下去。

    京城海棠樓

    謝涼螢的生辰,家裏頭已經沒有什麽心思再給她大辦了,甚至記得的人也並不多。

    不過誰都會忘,薛簡卻忘不掉。

    就像前世一樣,薛簡提前半年包下了整個海棠樓,隻為給謝涼螢好好地過生辰。請的人倒也不多,和安和楊星澤是要來的,畢元也受了邀請。謝涼螢還提議,到時候讓雙玨的妹妹也一道過來,她們姐妹倆已經好些日子沒見了。

    “都依你。”薛簡心情很好,老薛前幾日剛送了信過來,說是已經找到了謝涼晴,雖然情形不太好,但他已經找了大夫私底下給謝涼晴看病了。

    薛簡心裏還打著算盤,他還沒謝涼螢一道出去玩兒過呢。到時候就尋個由頭,讓皇帝下旨,讓他去南直隸一趟。到時候就公事私辦,帶上謝涼螢一道去。正好也讓她看看病愈的謝涼晴,讓她能放寬心。

    謝涼螢看著薛簡和雙玨在寫請帖,她支著胳膊,有些無聊地道:“阿簡,你說二姐姐在李家,過得好嗎?我看大伯母這幾天總是唉聲歎氣的。”

    大夫人已經收到了謝涼晴流產的事,但是她在謝家走不開,隻得日日在佛前為女兒祈福。因為並不是什麽好事,所以她也並不聲張,清秋也沒聽說。謝涼螢自然不知道這事兒。

    薛簡停了停筆,笑道:“你若不放心,到時候我帶你去看看?”

    “去南直隸?!”謝涼螢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她是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南直隸雖然有名,卻一直沒去過。“那你可得說話算數。”

    薛簡把寫廢了的請帖放在一邊,“自然。”

    謝涼螢盤算著,“到時候我跟大伯母商量,帶個府裏頭的點心師傅過去。她肯定會答應啦,讓二姐姐嚐嚐家裏頭的味道。她大約許久都沒嚐過了吧?你說,我到時候再帶些什麽給她比較好?聽說李家很有錢,應該不缺東西吧。”

    “你帶什麽,你二姐姐都會高興的。”薛簡道,“對於遠嫁的女子而言,能看到熟悉的家裏人,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了。”

    謝涼晴嬌嗔道:“就你會說話。”

    “侯爺。”一個雲陽侯府的人匆匆進來,“是老薛送來的。”

    薛簡接過那封信,展開一看,臉色登時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