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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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晉麵上滴水不漏,“不能妄言。”

    趙經敏對柴晉的隱瞞頗有些不滿。他不如柴晉那樣,在朝中算是沉浸了許久,此時便有些崩不住了。

    柴晉看著有些氣急的趙經敏,心裏有幾分懷疑自己是不是押寶押錯了人。隻是已經上了這條船,他們就是綁在了一起,再分不開了。“殿下何須著急呢,真相哪裏有不大白於天下的道理。”

    趙經敏不過一時的惱怒,片刻後就冷靜了下來,“恪王言之有理。”

    他心想,柴晉興許是從哪裏得來了什麽消息,手中卻沒有證據。何況即便有證據,如今也不是最好的時機。白家樹大根深,不是那麽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從高台上擼下來的。

    柴晉猶不放心,又追加了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殿下還需小心謹慎,在宮裏見了大殿下莫要露出來才是。”

    趙經敏有些不耐煩,這等事他自然知道。“既無旁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叫人瞧見我來恪王府,於你我並不是什麽好事。”

    柴晉恭敬地將趙經敏送上馬車,叮囑車夫一路小心,別叫人看出端倪來。

    恪王府的後院,老恪王妃正在念經,為故去的亡夫祈福。

    一個嬤嬤匆匆進來,在她耳邊低語,“王爺將王妃從柳家接回來了。”

    柴母敲木魚的手停了下來,片刻後,道了聲,“知道了。”

    嬤嬤又道:“方才王爺同四殿下在書房裏說了一會兒話,現下殿下方離開。”

    良久,柴母歎了一聲。她的兒子,她已經管不住了。

    “去同吳姨娘說一聲,將小公子抱到我屋子裏來。以後,就養在我身邊了。”柴母淡淡道。她總要為恪王府的延續做些什麽。吳怡再精明,也不過是小婦的精明,與正經在官宦人家後院長大的女子是不同的。柴母信不過她能教出一個撐的起恪王府的孩子。

    嬤嬤領命而去。

    停下的木魚聲,又在屋內響了起來。

    吳怡對孩子的去處沒有絲毫怨言,她心裏有數得很,柴母是不會對眼下這個唯一的繼承人做什麽不利的事情。抱走了孩子,柴晉與柴母會彌補她的。

    縱心裏舍不得,吳怡還是笑盈盈地親自將兒子抱到了柴母的院子裏頭去。

    她的這份識相,實在叫柴母不能不喜歡。眼界縱不高,卻知道審時度勢,這點就很是難得了。柴母甚至心軟地想開口讓吳怡將孩子再帶回去,卻終究忍了下來。

    吳怡也未必沒抱著這樣的心思,隻是直到她走,柴母都未曾開口提過一個字。她唯有悵然離開。

    柴母在養了庶子之後沒幾天,就讓柴晉上表,請封吳怡為側妃。皇帝很大方地批了,禮部很快也將金冊和禮服送到了恪王府。

    吳怡摸著那禮服,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這身禮服,是用她兒子離開自己身邊的代價換來的。眼前仆從成群,餐桌上總有吃不完的珍饈,睡的是高床軟枕,穿的是綾羅綢緞。吳怡當初想要的,現在全都得到了,可她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不獨吳怡有禮服,謝涼螢也有。隻是她的,卻是婚服——如今還未縫製而成,僅是一匹匹的料子罷了。

    薛簡前幾日已經傳書進京,是專門給謝家祖母的,信中言明了顏氏的病情,希望謝家祖母能網開一麵,讓自己與謝涼螢早日成婚。

    謝家祖母對這事無可無不可,自打病後,一切事務都交給了魏氏,她隻管著自己養病。魏氏也是足夠的盡心盡力,雖然心裏抱著要和離的念頭,但隻要一日還是謝家婦,就一日都是恪盡其職。

    謝涼螢的婚事,就交給魏氏去辦了。顏氏還是昏睡著,日日灌了粥藥進去,一日比一日地憔悴消瘦。眼看著是沒什麽可能再醒來操持婚事了。淩氏如今和謝安知好得蜜裏調油,縱有鬧別扭的時候,也很快就能好得同一個人似的,除了兩個女兒,其他一應全都不管。

    魏氏念著謝涼螢一路上對魏老夫人的照顧,還有對謝涼晴和魏老夫人有救命之恩,心裏感激得很。她便想著,這次總歸要替她好好操辦。如今公中的庫房鑰匙盡數歸了她管,便親自去庫房裏挑了幾匹上等的料子,取出來給謝涼螢做婚服。婚期還沒定,打算等薛簡到了京裏之後再請人去算個最近的吉日。但婚服做起來可比算日子要麻煩許多,必須提前就做了準備。

    滿桌的料子,紅燦燦的,映得謝涼螢的眼裏都是一片喜氣。

    魏氏一匹匹地同她說料子,她是經過兩個女兒婚事的老手了,對這些熟悉得很,知道哪些合適,哪些不合適。

    “這匹織金料子看著是不錯,但到底不是江南織造的。”魏氏攤開了料子,一眼就看到了上頭有幾個地方不大好,“在庫房裏放的時間也久了,上頭有些金絲都斷了。”

    魏氏將這匹料子撂開,讓嬤嬤們將料子重新卷好,“也別重新放回去了,撿著好的地方裁做孩子的衣服。回頭剛好能送去定國公府,他家幺女正好夠穿了。”

    謝涼螢本還有些羞意,後來見魏氏說料子,情緒也上來了。即將成親的事兒都被她給拋在了腦後,撿了料子就同魏氏說起了家常,“這卷杭羅也不錯,上頭印了蘭花,不正是二姐姐喜歡的花樣嗎?正好也裁一件給她做了夏天時候穿,穿件紅色掃掃黴氣。二姐姐膚色白,穿紅的特別襯她。”

    魏氏眨巴了幾下眼睛,“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她指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謝涼螢,對身邊的陪嫁嬤嬤道:“你瞧她這樣,還有心替別人操心呢。半點兒都不想著這是給她自己個兒挑婚服料子。”

    原本忘了的害羞,被魏氏一說又湧了上來。謝涼螢滿臉通紅地把羅料塞到了嬤嬤的手裏,小聲嘟囔著,“可別忘了,給二姐姐的。”

    嬤嬤將捏皺了的料子用手鋪平了重新卷好,笑道:“不會忘了的,五姑娘且放心。”

    謝涼螢咬著唇,坐了下來,再不敢去看那些料子了。

    魏氏總算是挑好了一匹,放在謝涼螢的肩上比了比,滿意地點頭道:“這個好,就這個了。”她又另挑了幾卷,當作配料,“就這幾個,讓府裏的繡娘快些兒地做起來。萬不能出錯了,要是誰一時怠慢了,看我怎麽饒她。”

    謝涼螢眼巴巴地看著魏氏替自己做了主,半點兒都沒意見,反而生出有個長輩能依賴的安全來。她把下巴靠在手背上,看著魏氏替自己忙碌。她原本是有些犯愁的,顏氏病著,祖母也病著,外祖家全都不在,總不能真的自己上場把婚禮所要準備的一切都安排了。

    那樣可就半點沒有新嫁娘的味道了。謝涼螢微微噘了嘴,心裏想著。這不是第一次和薛簡成親,卻覺得心情比前世還更像個待嫁的女子。前世的時候,她是抱著對謝家的愧疚而出嫁的,是薛簡見她在謝家實在過得不開心,強求著謝家早些兒讓她過門。

    那是一場讓謝涼螢難以忘記的婚禮。明明是一生一次的婚事,但謝家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期待。

    魏氏又拿了一盒子拇指大的珍珠,讓嬤嬤連著料子一同送去做。“用不著可惜珠子,全都用上吧。反正此時不用,後頭也要黃了,還不如全都給用上。”

    謝涼螢趕忙攔著,“三姐姐同四姐姐的呢。”

    魏氏摸了摸謝涼螢的頭,淺淺地笑了,“你且放心,你有的,她們全都有。”她調侃道,“我要真敢偏心太過,難道不怕二弟妹打上門來?她的性子你是明白的,從來都不肯比旁人差上那麽一點點。若是自己也便罷了,差了她女兒,簡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命。”

    謝涼螢想了想大夫人氣勢洶洶地衝到大房正院,擼了袖子就衝魏氏發火的樣子,竟覺得有些好笑。

    “這就對了,別老想那些有的沒的。即將要成婚的姑娘,就該笑一笑。”魏氏有些感慨,話雖這麽說,但謝涼晴出嫁那次,她們娘倆是關在房裏哭了一整夜的。

    魏氏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不高興的事了。她回過神,摸著桌上的料子。其實她還是存了點私心的。庫房裏餘下的料子都是淩氏喜歡的那一掛,瞧著就金燦燦的。魏氏可不愛那些,總覺得有些土財主的味道。魏家是有些底蘊的家族,打小魏老夫人就教著魏氏,什麽樣的料子既不打眼,又能叫識貨的一眼就能在心裏嘖嘖稱奇。

    她這次完全就把謝涼螢的婚事當成謝涼晴那樣的比對著辦,樣樣都按著魏家的審美和品位。她沒有問過合不合謝涼螢的心意,因為她知道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謝涼螢何嚐看不出來。薛簡是新晉的紅人,家底差得很,他自己也沒有受過那等書香門第的熏陶。前世的時候,謝涼螢就曾笑話過薛簡。雲陽侯府需要的已經不是那些表麵上的喧嘩,而是要朝魏家那般靠過去。就是裏子做不到,麵上也得點在這點子上。

    魏氏看了看天色,叫仆婦們將東西都收一收,她拉過謝涼螢的手,叮囑道:“這些日子你就別盡往外跑了,還得在家裏繡些荷包呢,到時候嫁過去了得給長輩……”說到一半,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看我,這都忙忘了。侯府哪裏來的長輩。”

    她看著歪著頭吃吃笑著的謝涼螢,點了點她的額頭,“還是你有福氣,用不著伺候婆母。”

    謝涼螢揉著額頭,心道,沒長輩也有壞處啊,什麽事兒都得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