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今天回來的可真晚啊……”

    周皓坐在客廳裏，望著大門喃喃道，今天宋遠山回來的時間異常晚，他在這裏等了也將近有一個時辰了。

    不過仔細想來，周皓似乎從來沒怎麽注意過宋遠山回來的時間，以前周皓回來了，就窩在房中看書或是閉目養神，等到了時辰就和下人們一塊用餐，幾乎與宋遠山沒有什麽交集的事情。

    宋府內原本下人們的夥食一般般，隻有比較得寵的幾個丫鬟仆人，才有較好的夥食，而所謂較好的夥食，也隻是宋遠山一家人用剩下的飯菜，即便如此也比平常的要好很多了，可見人與人的等級劃分有多麽直接現實。

    因為周皓的緣故，下人們的夥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可以說是頓頓有肉，雖不及桌麵上的飯菜可口，但也好了很多。

    原先周皓剛來之時，是與宋遠山一家人一起用餐的，宋夫人那時也算熱情，過了兩天後見，宋遠山老是夾菜給周皓，卻對宋淮笙不聞不問，便開始不冷不熱起來，兩口子為此還拌起嘴來。

    對此，頗有眼力勁的周皓，堅決不願再在飯桌上吃飯，說既是書童，那便就是下人，自然要和大家一起用餐。

    宋遠山拗不過他，也隻好隨他去，不過與此同時，為了照顧周皓，下人們的夥食也好了起來，為此，宋府的七八個下人都跟著周皓沾了光，再加上周皓為人和善，大夥都很喜歡他。

    想到這些，周皓嘴角輕輕揚起一道弧度。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皓抬頭看去，卻並沒有發現正對院門的前方有人來。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卻不是宋遠山，而是滿臉煞氣的宋夫人。

    看著宋夫人的模樣，周皓微微一呆，趕緊從座位上站起，行禮道：“夫人。”

    “哼！”

    宋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語調中寒意十足，慢慢的走到周皓身前，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後者。

    盡管平時宋夫人看周皓並沒用過什麽好眼色，但如此直勾勾的盯著他還是頭一次，為此周皓也隻是很輕微的皺了皺眉，依然表現的很恭敬。

    “還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啊。”宋夫人冷笑道。

    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周皓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在思量之際，宋淮笙進來了，他看見周皓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慢慢走到宋夫人身後，用一種說不清意味的眼光看著周皓。

    他告訴宋夫人了？

    這是周皓在心裏的第一反應，隨後又毫不猶豫的給否決了：

    不對，如果是已經告訴了她，那宋夫人不應該這樣看著我，可是……

    周皓抬眼看了看眼前母子倆的神色，越發覺得古怪，心裏有了些不好的聯想。

    “周皓，我宋家待你如何？”宋夫人坐了下來，看著周皓，聲若寒冰。

    “老爺夫人待我極好，宋家上下也都對我很不錯，今生無以為報。”周皓恭聲道。

    “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又是一聲冷笑，宋夫人接著寒聲道：“那你為何要這樣？”

    “我怎樣了？”周皓茫然道。

    “還裝？”

    宋夫人赫然站起，憤怒的說道：“就算之前笙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那也隻是他年紀小，不懂事而已，後來他爹也已經教訓過他了，你又何必如此記仇？”

    “你怎麽說也算是我宋府的人，居然還在外頭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欺負我們笙兒，你是人嗎你？！”

    “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枉我宋家如此待你，你居然做出這等下作之事，真是瞎了眼了！”

    “可憐我們笙兒這般老實，就這樣被你們欺負了這麽久……”

    宋夫人越說越快，越快越激動，最後竟是流下淚來。

    說到這裏周皓算是明白了怎麽回事，當下也是冷著臉，死死的盯著宋淮笙。

    宋淮笙被他這麽一盯有些心虛，往後縮了縮，還拉了一下他娘，宋夫人伸手來把他護在身後，說道：“笙兒別怕，今天娘為你做主！”

    周皓歎了口氣，麵無表情的說道：“宋淮笙，我到底和你有什麽仇什麽怨，你要這樣陷害我？”

    “什麽陷害？做了這等下作之事還不敢承認嗎？”宋夫人怒聲喝道。

    周皓也生氣起來，沉聲道：“我沒做過為什麽要承認？”

    “還敢頂嘴？”

    宋夫人氣極，上前伸手就要打周皓，周皓身子輕輕挪，很隨意的就躲開了。

    宋夫人一著未中，越發惱怒，抬起手就要再來一下，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頗具威嚴之聲：

    “住手！”

    他們轉頭看去，來者正是宋遠山，隻見他眉頭緊鎖，臉色鐵青，大步走進屋裏，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見到宋遠山的宋夫人頓時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一頭撲進前者的懷裏，一個勁的哭訴，把宋淮笙告訴她的話，又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轉述給了宋遠山，仿佛是她親身經曆一般。

    宋遠山先是一愣，接著臉色不停變幻著，時不時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周皓和宋淮笙。

    周皓一臉冷然，冷眼旁觀，宋淮笙先是微喜，但看到宋遠山投來的幾次目光後，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待宋夫人哭訴完後，宋遠山平靜的看了一眼眾人，一字一句的喝道：“一派胡言！”

    此言一出，周皓、宋淮笙、宋夫人全都一怔，然後神情各異。

    周皓麵色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經曆過一樣。

    宋淮笙則是臉色蒼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宋夫人卻是滿臉震驚，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說道：“老爺，你……你說什麽？”

    宋遠山哼了一聲，說道：“皓兒是品行如何，我心裏清楚的很，哪能像你說的那般不堪？”

    “老爺，人心隔肚皮啊！他私底下什麽樣你能知道嗎？！”

    “難道你知道？！”

    宋遠山狠狠瞪了一眼宋夫人，呼出一口氣，轉頭看著周皓，眼神中頗有深意，說道：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皓兒，你先回去吧。”

    “是。”

    周皓正想著把事情當麵說清楚，但看著宋遠山投來的目光，思量之下，還是點頭答應了，轉身就走。

    “老爺，你居然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親人？”宋夫人淚流滿麵，痛心道。

    “什麽外人不外人，說夠了沒有？”

    宋遠山嗬斥道。“你品性如何我還不了解嗎？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今天就到這裏。”

    聞言，宋夫人癱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了起來，剛走到門外沒多遠的周皓聽到笑聲，停下了腳步，想了想後，站在不遠處偷偷聽著。

    宋遠山皺眉道：“怎麽了你？”

    宋夫人也不回應，站起來拉著宋淮笙，說道：“笙兒，這個家裏已經容不下咱娘倆了，我們走，離開這裏！”

    說著就拉著麵如死灰的宋淮笙往外走去。

    “站住，你給我站住！”宋遠山上前一把拉住宋夫人，“鬧夠了沒有？”

    “誰跟你鬧了！”宋夫人甩開他的手，悲聲道：“既然你都不信我，那這日子不過也罷！”

    說完徑直走出門外。

    宋遠山喊道：“這件事不是憑你一麵之言就能斷定的！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不能！”宋夫人頭也不回的說道，此刻已經完全無理可言。

    宋遠山忍無可忍，吼道：“夠了！”

    這一吼震住了宋夫人母子，也驚動了家中的老少仆人，紛紛出來觀望，就連周皓也是心頭一跳。

    “想走是吧？好啊，你走吧。”

    宋遠山冷冷的說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休你嗎？”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眾人聞之皆麵露震驚之色，宋夫人更是身子一震，瞬間麵無血色，身子一軟，要不是宋淮笙在旁扶著，恐怕早就癱坐在地上。

    她抬頭看了看宋遠山，又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看到了周皓。

    宋夫人笑了一下，很是慘淡，緩緩說道：“周皓，這都是拜你所賜……”

    周皓瞳孔微縮，眾人紛紛看向他，麵露異色。

    “就因為你這個外人，我的夫君最後居然鬧到要休我的地步……我們一家子原本過得好好的，你為什麽要來破壞我們？為什麽……”

    說完，宋夫人已經泣不成聲，周圍的人都看著周皓，隻見周皓呆呆的看著宋夫人，麵容沉重。

    這略帶沙啞、看似蠻不講理的話語，卻如同黃鍾大呂一般，在周皓腦海裏震蕩。

    你這個外人……外人……

    他忽然想到，如今這個難以收拾的局麵，雖說是宋淮笙的軟弱窩囊，和宋夫人自己作死造成的，但如果不是因為他，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

    這宋夫人再如何不好，也是宋遠山的妻子，宋淮笙再怎麽廢物，也是宋遠山的兒子，至始至終，他們都是一家人。

    將來會如何也都是他們自家的事，可如今卻因我而要鬧的雞飛狗跳，那就是萬萬不該了。

    ……

    我不過是個外人……

    周皓自嘲一笑，黯然離去。

    回到房間，周皓躺在床上發呆，過了很久，他起身來到書桌邊，提筆，蘸墨，揮舞，筆停，一氣嗬成。

    隨後收拾行囊，借著月光，周皓就此離開了生活了一年半之久的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