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周皓的爺爺周雲海的傾力協助之下，宋遠山終於將淮城的三個地頭蛇降服，並讓他們簽訂了分區碼頭條例。

    條例規定，分別將城中的三個碼頭交由他們管理，並且碼頭的一切都拋給他們。

    也就是說，裏麵的一些油水利益，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們去了。

    那時的宋遠山年輕氣盛，眼裏容不下一點沙子，對著這般退讓的做法很不讚同，一定要這三大家族完全聽令與官府。

    周雲海勸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用死規矩，活辦事。這三個家族在淮城野慣了，你若是強行把他們嘴裏的食物給奪出來，隻怕會壞事。”

    “哼！我乃朝廷任命的堂堂正五品官，他們難道還敢到我頭上動土不成？”

    宋遠山不忿道。

    “動土自然是不敢，但是他們在這裏根基深厚，想要在你管製下動點手腳不配合，同時又不讓你抓住把柄，這事還是很簡單的。”

    周雲海說道：“你忘了四年前年前你剛來淮城時的境況了嗎？”

    宋遠山不說話了。

    四年前，宋遠山剛才太學院學成分配而來，赤手空拳，毫無背景，對淮城的了解僅僅停留在書麵上，空有一腔熱血而已。

    剛上任之初，三大家族的家主分別來送過禮，說是迎新恭賀，打開一看全身白花花的銀兩。

    這宋遠山可就不幹了，不但退回了所有禮品，還狠狠地罵了這三大家族，那是何等驕傲？

    然而因此得也罪了三大家族，後來無論宋遠山施展什麽新政，在淮城中皆無處可施，讓他受打擊了不少。

    由於沒有背景沒有根基，這知府衙門內竟無人聽令於他，場麵一度搞得很尷尬。

    這一切都讓在暗中觀察的周雲海看在眼裏，本以為他會被現實打敗，磨平了棱角，然後慢慢變得奸滑昏庸，與三大家族墮落為伍。

    可是經過了一年的時間，宋遠山不但毫不氣餒，反而越挫越勇，更加頑強的與之抗爭，讓周雲海頗為欣賞。

    於是，兩個人就這麽碰到了一起，開始了整治的計劃。

    周雲海比宋遠山年長十歲，在淮城生活了三十多年，對於淮城中的各種門道皆清清楚楚，給了宋遠山不少出奇意料的建議。

    比如主動與三大家族示好。

    宋遠山開始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甚至一度懷疑周雲海是三大家族派來的奸細，後來在周雲海的勸說之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緩和了三大家族的關係，新政的推行自然也就順暢的多，之後便一步一步向前進，直到完全把三大家族掌控住。

    ……

    碼頭條例的簽訂，不但控製住了三大家族的勢力，還使得淮城得到了空前的良性發展，迎來了難得的一個盛世。

    周雲海和宋遠山的苦心整治終於迎來了回報，眼看著光明就在前方，可世事總是不如人意。

    作為曾經的淮城霸主劉家不高興了。

    在條例簽訂前，劉家的實力是淮城第一，雖未與另外兩家拉開過分的差距，但這淮城老大的名號至少是掛在頭上的。

    如今條約一簽，三大家族都屈服也官府的管轄之下，在劉家看來，就像三條狗一樣，老老實實的做生意，不敢隨便越軌半步，哪裏像當年那般氣派，想幹嘛就幹嘛？

    於是，劉家便起幺蛾子了。

    那年，城外突然山賊橫行，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城外村民苦不堪言。

    宋遠山知曉後立即派人查勘，找到了那夥山賊老巢後，周雲海與其一眾捕快做了縝密的計劃，連夜前往剿山賊。

    可是，在那般縝密的計劃之下，周雲海一眾人還是中了埋伏，被困在山中無路可逃。

    為了助同僚離開，實力最強的的周雲海一人擋下了數十號山賊，救下了眾人，自己卻被抓。

    得到消息的宋遠山大為震怒，立即召集三大家族，連夜一同前往營救。

    然而他們小心翼翼的靠近山寨後，卻發現裏麵異常安靜，迎麵吹來的山風還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

    預感到事態不妙，宋遠山立即下令包圍強攻，一眾人等怒吼著衝進山寨內，還未有所動作，就被眼前的給驚住了。

    山寨內，屍殍遍野，血流成河，一看就是經過激烈的廝殺，異常慘烈。

    那些早已沒有溫度的屍體中間，站著一個人，他身材魁梧，手持kǎn dāo，渾身是血，周身散發著濃烈的戾氣，宛若地獄歸來的修羅，令人見之膽顫。

    他動了，慢慢轉過身來，看向眾人，雙目猩紅！

    那種逼人的殺氣撲麵而來，眾人不由怯依生出，向後退去一步。

    “……雲海？”

    宋遠山借著火光仔細看去，發現那人正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兼好友周雲海。

    他不由神情放鬆，裝著快步向前，邊走邊大聲說道：“雲海兄啊，是你怎麽也不吱一聲呢？搞得我們大夥都……”

    話還未說完，站在血泊中的周雲海忽然消失了，下一刻，便鬼魅般出現在宋遠山麵前，高高舉過頭頂的kǎn dāo就要落下。

    就在那一瞬間，三四個捕快陡然呼嘯而至，奮力搪開了那一刀，到遇到之間的碰撞，發出令人耳酸的金屬摩擦聲。

    “快！保護大人！”

    “周捕快已經失智了！攔下他！”

    “周大哥你醒醒啊！”

    …………

    七八個捕快接踵而至，拋出數條鐵鏈，飛舞交錯，將周雲海圍在中間。

    往日的默契配合與捕快特有的擒賊手法，刹那間就將已經癲狂的周雲海給擒住，將其壓製在原地。

    宋遠山驚魂甫定，剛要上前看看究竟，那時還身為劉家家主的劉老爺子——劉勝宏將其攔下，說道：“大人，此人已經癲狂，還請大人不要輕易靠前。”

    宋遠山看了他一眼，道：“讓開。”

    語氣冰冷憤懣，劉勝宏與其對視了一眼，麵色不變，慢慢讓出道來。

    這一眼，讓劉勝宏心中起了波折。

    先前山賊的出現，宋遠山與周雲海便在懷疑，是不是城中的三個家族在搞鬼，而其中劉家的嫌疑最大，但是卻不能確定，故而一直沉默進行著勘察。

    這時的宋遠山怒意橫生，沒能繃住，眼神中暴露了心中所想，使後者心生了警惕之意。

    穿過劉勝宏身邊，宋遠山剛走沒幾步，前方的周雲海忽然一身咆哮，猛地掙脫掉七八名捕快的聯手壓製，鐵鏈上剛猛勁道傳出，硬生生將幾人都震飛到半空中。

    周雲海睜著猩紅的雙目，暴怒至極，隨手抄起地上的kǎn dāo，呼嘯間，手起刀落，便有三人被砍傷落地。

    宋遠山大急，大聲喝道：“周雲海！住手！！”

    這一聲頗為有力，在夜色中不斷回蕩，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下“哢哢”燒響的火把。

    那一刻，周雲海停下了，接著身軀猛地一顫，他抬起頭，眼中的猩紅已然退去，沒有任何暴戾之意，相反則帶著一絲茫然。

    見到情況好轉，宋遠山神色緩和，剛要說些什麽，身旁霎時刮過一陣腥風，一道身影來到了周雲海身前，赫然劈出一掌。

    “嘭！”

    一聲沉重的悶響傳出，周雲海口吐鮮血倒飛而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劉勝宏！你在做什麽？！”

    宋遠山怒喝道。

    剛要再次行動的劉勝宏停在原地，轉身說道：“大人，此人剛剛已經傷了兩名捕快，若再不出手恐怕會對大人不利啊！”

    他作揖彎腰，宋遠山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係周雲海的情況，沒有多說什麽，冷哼一聲上前查看周雲海的傷勢，剩餘的幾個捕快前來護送而至。

    此時周雲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渾身是血，不知道有哪些是他的，又有哪些是別人的。

    宋遠山沉痛不已，緊緊握住他沾滿血腥的手，大聲喊道：“醫官！醫官在哪？快過來！”

    說完，後方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背著藥箱的中年人慌慌張張的朝這邊趕來。

    這時，宋遠山忽然發現周雲海有些渙散的目光正看著自己，口中喃喃囈語，眉頭一顫，趕緊俯耳聽。

    “……額…劉……劉、劉……”

    那聲音斷斷續續，細弱蚊吟，但卻聽得真真切切，使得宋遠山眉梢陡然挑起。

    他目光緊緊盯著周雲海，低聲問道：“劉家？”

    周雲海吃力點頭，宋遠山瞬間呆在了那裏，臉色不斷變換著。

    他越想越驚，越驚越怒，將這中間種種事件，在最短的時間內串聯起來，最後得出了結論。

    宋遠山頭上青筋虯起，即將準備起身怒喝劉家人時，卻被手上傳來的力道阻止。

    宋遠山轉頭看向周雲海，隻見後者看著他，堅定又艱難的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一笑，沒了生息。

    醫官趕來了，一番查看後，猶豫著說道：“大人……周捕快他……去了。”

    宋遠山沒有說話，蹲在那裏沉默了很久很久。

    山寨中一片安靜，火光耀耀，血腥四散，所以人都沉默著。

    角落裏的劉勝宏則半個身子隱藏在黑暗中，目光閃爍著火焰，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宋遠山起身，說道：

    “封鎖現場，回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