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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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 安韶華眼看著顧銛忙進忙出, “劉七公子”幾乎日日都來。兩人坐在一起總要研究上很久, 對著紙寫寫劃劃,終於寫出了一篇文章, 顧銛說是檄文。

    安韶華看了看顧銛殫精竭慮起草的檄文, 形式獨樹一幟,平鋪直敘又天馬行空, 跟話本子似的隻是講如果鄭家鼓吹的這些閨中規矩真的成了天下女子行事的準則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安韶華沒見過這樣的策論, 卻也不能說是不好。隻能是在措辭上給潤色了一番。

    顧鋒、尹贇、沈翎、陸中元也時常過來, 幾人對著稿子添添減減,甚至連金玉都來過幾趟,不知他所為何事。

    又過了幾日,顧銛起草的檄文越來越完備, 大有隻欠東風之感。

    顧銛有心貼到百家學宮門前的“立言牆”上, 安韶華卻要他等等。畢竟此事時機未到,他不想讓顧銛去麵對那些被煽動了腦袋裏一片熾熱學子們。

    那些學子, 尤其是所謂寒門學子,讀書之後見識了繁華, 一心上進卻不得其門而入,如今有了個能攀上鄭氏的好機會,很多人未必是真心覺得鄭氏的學說能造福於蒼生, 隻是想讓自己表現突出一些好入了鄭氏的眼,說不定能混個一官半職。

    不以先賢之言為準則修身齊家,一心隻想以之謀私利, 這種人最是難對付。

    是所謂:小人智足矣遂其奸,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

    因此安韶華有心讓顧銛在整件事情中不要直接出麵跟鄭氏對上,畢竟安國公府雖然聽起來顯赫,其勢久不在京城,無法為他撐腰。如今京中隻有顧鋒、顧銛兄弟倆相互扶持,未必一榮俱榮,但肯定一損俱損。顧鋒與二皇子此事雖然皇上那裏是樂見其成,可是昭告天下又是一個檻。萬一在這件事情上名譽有損,就怕成了一樁隱患。

    再者說來,顧鋒打小就是個不擅與人爭辯的性子。顧銛——被說惱了一拳打死對方倒是有可能,讓他說服別人,想來也不可能。

    所以還是要等,好在現在有王家正麵跟鄭家對上了,等到了一觸即發之際,由皇上下聖旨來為此事蓋棺定論,方是最穩妥的。

    可人世間的事情怎容你事先預料慢慢準備?事出總是突然。

    這日一早,安韶華便總覺得心思不定,原以為隻是暑熱上了火氣,讓歡喜給他衝了清心茶。

    用過早飯,安韶華又匆匆去了刑部。

    前些日子忙何絡羅國在大祐開館摟錢的事情,刑部好些事情都推後了,現在何絡羅國的事情歇下了,他們還得把前些日子積壓的案子都趕出來,確實有些忙。路過八仙樓,安韶華跟歡喜說,等下去買兩烤鴨送回去,景和昨晚上睡覺流了老大一灘口水,大約是饞了。歡喜高高興興地應了。

    一上午當值,總是覺得這顆心啊,七上八下落不了地。想了一下,前世此時是否有什麽大事發生?

    前世此時,正是二皇子被皇上厭棄、尹贇剛剛被圈禁的時候,不記得有什麽大事啊?

    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大約是這個時候,消失了半年的顧鋒才出現。瘦的就像幹柴一般,整個人也有些癡,你跟他說話他總要很久才會慢慢地看向你,還要再反應上一會兒才會回話。眼睛裏死一般的毫無波瀾。二皇子與顧鋒相處也十分生分,別說是跟這輩子比了,就是上輩子,他倆也就數這段日子最別扭。二皇子給顧鋒在康平坊買了個宅子,後來顧銛知道了,還生了好大的氣,最後用顧鋒的名義還了二皇子的銀子。

    今生二皇子依然給顧鋒買了宅子,卻是在二皇子府旁邊,而且如今的顧鋒正是處處得意風頭無兩。如此說來人生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隻是重生之後,先救了朱羽,又救了小豆芽,全變了。

    那麽今日還會有什麽事?

    “爺。”福貴小聲通稟。

    “可是有事?”不知為何,看到福貴雖然跑出了一身汗來見自己,可看表情並不慌張,安韶華反而覺得放心了些。

    “賞心公主與駙馬去府裏了,老夫人讓爺回去。”

    這是他們約好的,二皇子畢竟是皇子,而安韶華等人已是朝臣,皇子不可明目張膽結交朝臣,否則被禦史參上一本就夠受的了。所以平常若是要議事,林致遠都會帶著賞心公主來,然後以公主駕到要他迎接的名義將他叫回去。

    路上福貴把事情跟安韶華說了一下。

    巳時初,顧鋒來了,帶著陸中元。顧鋒麵色凝重,陸中元麵色蒼白,十分慌張。

    陸中元本來是按照王家家主的意思去了百家學宮,恰好當時喬往正在侃侃而談。陸中元原本就不齒於鄭家鼓吹的那般論調,又有了恩師的命令,自然是上前與喬往辯論。直至天黑未分出勝負,便約好了第二日下午申時再辯。

    那日晚間王家的人就把喬往的家世查了個底兒掉。喬往的父親是禮部印鑄局一名主事,在這個位子上呆了十多年沒動彈過。那個喬往家中還有個姐姐,叫做喬萊。姐弟倆是由一對老仆夫妻倆照顧長大。這在如今並不是稀罕事,好多人家用人都是請夫妻,方便照應。

    年前喬萊已經跟禮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庶三子訂了親,婚期也定下來了,隻等今年科舉放榜之後就成婚。也算是一樁門當戶對的美事。

    哪知道喬往蠢笨,自己家裏有姐姐有男仆,這麽大個把柄在外麵露著,還敢四處跟著鄭氏說什麽男女大防。

    陸中元本來也不願意將此事當眾點出,喬往糊塗,可喬往的姐姐隻是一個閨閣女流,於此事上並無錯處。若是此事被說破,喬往的姐姐不管在娘家還是將來在婆家處境都十分尷尬了。

    可當時話趕話確實失了分寸,就把這事喊出來了。時候陸中元也十分懊惱,所以並沒有報官,也沒有追究喬往動手傷人之責任。

    喬往本來隻是崇山書院一個普通學子,大約隻是想攀上鄭家來謀個前程。那日辯論之後喬往發現勢頭不對就想抽身。誰知鄭氏有人找到了喬家,說喬往的姐姐閨譽有損,要麽嫁給喬伯,要麽背上個閨譽有損的名聲一脖子吊死了,也就罷了。總之跟禮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公子的婚事是肯定不能成的了。

    喬往雖然是個混賬,卻是真心疼惜姐姐。他次日就找到了那個王公子,還以為王公子見他會像往常一樣禮遇有加,哪知道王公子本來就看不上這個小小的窮主事做嶽丈,此事一出正是瞌睡得了個枕頭,王公子咬死了不鬆口,非要喬往的姐姐死了或者出家,總之他是不娶的,還逼著喬家給他退聘禮。

    喬往的爹雖然隻是個六品主事,卻也是個根骨清正的人。聽說王公子如此說,當即親自帶著聘禮、庚帖去王家退親。王侍郎卻並不願意退親。一則是同僚之義,定親時也不是不知道喬家的家世,怎麽當初不嫌棄現在忽然就開始嫌棄?這個說不過去。二則是自己這個庶子自幼頑劣,不服管教。早聽聞喬主事家的女兒精明懂事,是個難得的聰慧之人。王侍郎也是存著讓兒媳過門管教兒子的心。三來王侍郎是王家人,這時候王家家主正卯足了勁跟鄭氏對上了,他這邊為了這個理由退親,將來如何麵對同族中人?

    都說兒女都是債。

    這邊喬主事在王侍郎家說退親的事,那邊喬萊自己去找了陸中元。

    見麵就問:“陸公子,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陸中元腦袋上還裹著白布,說話也沒有力氣,說出的話卻十分犀利“那天下女子又是如何得罪了令弟,他要對天下女子口誅筆伐置人於萬劫不複之地?”

    喬萊覺得,就算陸中元有心要救天下女子,那就一視同仁,怎能以自己作伐。

    陸中元卻說,那就要問你的弟弟,為何自己家裏有雲英未嫁的姐姐,還有多年的忠仆,卻要去百家學宮說什麽閨中規矩?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竟然比那日在百家學宮說得更精彩。陸中元感歎於喬小姐思維之敏捷,學識之淵博,哪裏是個普通女子?若是女子能科舉,她隻怕是三甲!

    喬小姐也暗地裏欽佩陸中元的風骨與辯才,尤其是知道陸中元是商戶子,終生無緣科考,卻屢次拒絕王家給他安排的好幾次過繼。

    其實大祐雖然不許商戶子孫科舉,卻允許過繼改籍。多少商戶子都是這樣參加科舉,考中功名,出將入相。

    可陸中元卻說怎能因為自己的前程連祖宗父親都改了?那還如何光耀門楣?豈不是本末倒置?

    總之一見之後,兩下裏都是有意的。

    安韶華笑著問“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福貴小聲說:“爺,且聽我說完。”

    幾天後,王公子跟喬小姐的親事還是退了。

    陸中元知道這個消息,十分高興,趕緊托人回鄉,請父親來京幫他提親。

    哪知道就在昨晚,鄭家的門生們又去了喬家,竟然要逼著喬萊自殺。喬萊也是個厲害的,打發弟弟去報了官,當著衙門官差跟街坊鄰居的麵大喊:“我若是死了,就是他們鄭家的徒子徒孫親手殺死的!”

    安韶華聽到這裏,也點點頭:“這喬往那般糊塗,竟會有這樣一個通透的姐姐?”

    福貴低頭接話:“興許正是因為喬家小姐如此聰慧,事事都為他想到了,所以喬往才會那般莽撞。”

    “那今日是何事?”

    “半夜,喬往聽到姐姐房間裏有聲音,去了一看竟然是一個學子。那學子欲行不軌,被喬往製住了。”

    “報官了?”

    福貴看了安韶華一眼,麵色古怪“並無,現下人在陸家。”

    “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論道這個詞的本意是1.謀慮治國的政令。2.議論、闡明道理。

    但是老魏這裏用來當做辯論道理這個名詞,大家就當這是百家學宮的一個特有的現象吧。架空的朝代麽,創新幾個名詞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