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望的掙紮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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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依然她還活著...長舒了一口,他便重重地倒在了潔白的地板之上,兩行清淚緩緩從他的雙眼淌下,他控製住自己讓自己不再哭出聲,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後的尊嚴。“呐何然,你好一些了吧,還需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呢?”她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斑,一邊微笑著,一邊對著他說,“這麽久以來辛苦你了,你不用勉強自己再在這個輪環上掙紮了..”空氣陷入了沉默,她理解他,他也理解她,就像他們這麽久以來一直相互理解的那樣。欣喜,瘋狂,希望,絕望,短短的這一天或是這幾天裏,這幾種感情在他的心裏五味雜陳。他承認過自己的懦弱,但他現在也必須承認自己為了直麵自己內心中的懦弱,自己也已經被折磨得精力衰竭,也許用近乎瘋狂的方式來解決自己的懦弱也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吧。一次次他們所帶來的絕望與一次次她所帶來的希望相互碰撞,在他的心中激起了難以平靜的波濤,可最後給他帶來了至極的寧靜的,卻永遠是她在他身旁的陪伴。或許內心依舊悲憤難鳴,或許腦海依舊絕望不堪,但此刻她仍在他的身邊,隻要他不放棄,令他安心的她就還有著一絲生的希望。選擇絕望,那麽麵前就是萬丈深淵;選擇希望,那麽麵前就是布滿荊棘的獨木橋,但僅僅是知道獨木橋的那頭,住著一個天使就夠了...
“對不起啊,讓你見到了我的醜態呀。”他鼓起骨子裏存留的一縷希望,準備支撐起自己容納著破碎靈魂的完整肉體,可才剛撐起身體,就被她按倒了,“你累了,你需要休息。”她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口吻命令著他。他隨之一愣,然後淡淡地笑了笑,捏了捏她印著淚痕的臉頰,“我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們都會沒事的。”她聽得出來,這句話沒有絲毫淡妝濃抹的掩飾,那是他發自內心的聲音,那是他充滿著希望的聲音,隻不過那聲音的背後還存留著他難以言狀的巨大悲哀罷了吧。她輕輕地點了點自己耷拉著的腦袋,用力包住感動化作的淚滴。
他站起來了,他又一次在接受了天使的饋贈之後拖著疲憊的靈魂站起來了,他看了看放在床頭的鬧鍾,2017年7月7日10點30分...如果按照上一次巨門出現在陰影中的時間來看,這一次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迎來命運的轉折了。但他此刻卻不知所措,如果再一次遠離人群前往山上,那麽和上一次又有什麽區別呢。他決定詢問她的意見,還沒等他開口,她便開始詢問:“離他們到達還有多久?”“半個小時吧”“前幾次我們是在哪兒?”“都是在山上,不過上一次我們躲到了另一座山頭,不過最後都被發現了”“被找到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我已經脫離了他們的精神網絡,可偶爾也還能夠與他們的網絡相關聯,也算是藕斷絲連吧。可我更想知道,你覺得,有沒有人在跟蹤我們?”他聽到這句話後,覺得頭腦一震,跟蹤,怎麽可能....但隨即他便想到那句從樹林傳出的冷冰冰的話語,與在街上行走時背後傳來的寒意,可那也許是他的幻聽,可那也許隻是他的緊張之後的錯亂感,“沒啊,沒有人跟蹤過我們”,他掩飾著自己的慌張。她覺得有些奇怪,雖然自己有時會與他們相關聯,但她有時候總會在關聯網絡裏感受到一個十分靠近自己的存在體,也許隻是自己想多了吧,她默默想著。“那我們這一次試一試不往偏遠的地方走,我們就混跡在人群之中如何?”“魚龍混雜的人..怕是不是很安全吧”“試一試吧,我覺得還是有可行性的,畢竟如果真的沒有什麽用的話,你還可以重頭再來一次嘛.”那句話刺痛了他的心,她所說的一切,都沒有將她自己建立在自己能活下來的前提下,永遠都是在為她自己死後,他所能做的想辦法。難道她自己的生命在她自己的眼中就這麽一文不值嗎?他覺得痛心疾首,但他也無能為力,除了嚐試,他也想不出什麽最終可以讓他們抵達一起活下的彼岸的船隻。
出門,10點45分,他們還有足夠得15分鍾前往人流密集的場所,市中央的中心商業街是他們心儀的目標。此刻天空依舊明朗,空氣依舊沁人,他緊緊牽著她的手,警惕地張望著四周的流動的人群,每一次看見別人的眼神與自己的眼神對視,他總會變得緊張,他擔心真的有人會在附近跟隨著他們,在他不注意時,將她一把奪走。她感受到了從他手心裏傳過來的緊張與畏懼,“沒關係的,現在人這麽多,我們混在人群裏,他們是不容易跟蹤到我們的。”,她靠近了他的耳朵輕輕地訴說著,以緩解他的焦慮。不一會到達了中心商業街,這時距離日食還有2分鍾左右的時間。此刻這裏人頭攢動,擁擠的人群相互擠壓著,他緊緊牽著她,擔心人群會將他們衝散,但這麽多的人流又讓他安心—他們一定不敢再將門的這頭肆意地開在這裏了。此刻,這裏對他們而言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緩解,緊緊握住的雙手不再因害怕而抽搐。
11點整,日食開始出現,這場“振奮人心”的表演開始邁入了高潮的部分。他又一次望向了四周,每一個人都驚訝的望著天空的殘日,沒有一個人望著他們,也就是說這附近沒有跟蹤者。漆黑之中血腥降臨,那扇有著血色的門框,藍色的門板的巨門終於像一個久別重逢的敵人一樣,出現在了那聳人的陰影之中。人群一下子開始變得騷動起來,“這是什麽?”“ufo!”“快拍下來發朋友圈”,他們都因為這場僅此一次的難得奇觀而欣喜不停。第一次,他第一次看見這扇門時,也是和他們一樣欣喜萬分,可現在他卻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墳墓一樣而感到莫名的恐懼。此刻,天空一片漆黑,僅留下了被那血色門框所染成的血腥色;空氣凝重,唯一的風兒就是從人中鼻孔呼出來的燥熱的氣體。他緊緊牽住她的手,看了看她有沒有什麽異常,她低著頭,像是在祈禱,祈禱那群人不能發現躲藏在人群之中他們。沒錯,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了。人群依舊在熱情地討論著這大場景,他看了看那時間11點20分,這已經是他在2017年7月7日裏撐到的最長的時間了,他想跪下,他想向上帝祈求,讓他們能夠活過這一次日食。時間滴答滴答,每一秒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死神的喪鍾,或許他們能夠活下來,在這重疊的人群之中活下來...
“嘭”,凝重的空氣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槍聲,這聲音令他毛骨悚然,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身邊的她,還好她還安安全全地站在一旁。人群因為槍聲突然變得沉寂,但刹那之後,一個女性的慘叫從槍聲傳來的方向蔓延開來,那一聲慘叫是狂熱的疾病,在人群之中蔓延,帶了的,是慌亂。慘叫之後,一個人開始回頭逃跑了,隨後是所有人群的四散而逃與人群瘋狂而慌亂的尖叫。噴湧的人潮之中,他極力握住她的小手,像是在激流之中握住了一根稻草。他不知道為什麽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槍聲,或許隻是小小的意外,或許是另有所圖,他隻知道這是不詳的征兆,他必須在人流之中保護好她。人流潰散,四周洋溢的不再是看見日食的驚喜而是悲劇的慘淡。每一個被慌亂的病毒感染的人,都像一頭發瘋的野牛,四處衝撞,撞倒一切阻擋在他們逃跑路上的障礙物和人。他看見一頭野牛向自己衝來,他想避讓,可另一頭發瘋的野獸也從另一旁衝來,撞開了緊緊握住的兩人的手,撞到了本來穩穩站住的他。跌倒,看見的隻有人們奔跑的腳步,聽見的,隻有人們那對自己而言不足掛齒的慘叫。依然!他緊張地爬起,又被另一頭野獸撞倒,他憤怒地向那人臉上揍了一拳,可那可悲的慌亂的為了自己能逃跑的人絲毫不在意,為了生,為了逃離這危險的處境,那個人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可悲的人,懦夫,他心裏劃過了這兩個詞。緊張的情緒讓他又一次立馬站起來。依然!依..然...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的人群,似乎人人都在,但唯有她,就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中就消失了。震驚,但瞬間,震驚就變為了憤怒,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原來那聲槍聲就是為了驚動這懦弱的人群,讓她與他在人們的慌亂之中走散,再在人群之中將她帶走。憤怒,他一把推開所有擋在他麵前的那群懦夫,那群懦夫像野獸一樣妄圖從他的身上踏過,而他憤怒的雙眼之中早已容不下他們,他的眼中現在隻有她,她在哪兒?她在哪兒!他將每一個擋在麵前的人遠遠推開,他想破出一條路,一條直通向她的路。
“嘭!”.....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出現了,他一下子癱倒了,他害怕,他害怕頭腦裏一閃而過的血泊的圖片,他害怕眼前不自覺浮現出的她的模樣。他雙眼昏花,他憑著最後一絲理性分辨出了槍聲傳來的位置。“滾”,他將一個個擋路的懦夫一拳拳撂倒,他想殺出一條血路,可內心的理性阻止了他。他終於來到了聲音傳來的地方,那是一個小巷,一個繁華街道旁的小巷,他不想走進去查看那裏麵倒下的是誰,但他確定裏麵倒下過人,因為那刺鼻的血腥味實在令他作嘔。
不會的,怎麽會是依然呢,不會的,他在心裏默默地說著。他想回頭離開這個小巷,在這條大街上另外的地方來尋找依然。可就在他回頭的一刹那,隨著視角的轉移,他不經意間看見了小巷深處的樣子,雖然沒看見倒下的人的模樣,但他看見了一個更令他心碎的東西,那就是,小巷裏正在下雨,不,那不是下雨,那隻是像雨一樣的鮮血懸掛在天空。
天空一片漆黑,而日食已經開始漸漸消退。空氣凝重,卻因為奔跑的人群,而莫名流動。血流成河,而他卻無力查看死者的麵容。無語凝噎,心中千萬憤怒,胸前千萬怒火化作口中二字,他跪下,在胸前畫上了十字,“複讀”。明日我醒之時,汝輩絕望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