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52~54章

字數:18083   加入書籤

A+A-


    此為防盜章

    祈南實在慚疚難當, 覺得自己心思不純,對不起程先生。

    就算程先生生氣, 那又有什麽錯呢?

    是他不好。

    和程先生比, 他真的錯太多了, 程先生還那麽年輕,既不在意他是個男人, 也沒有嫌棄他年紀大,主動追求他,更不圖他的錢, 就是在乎他這個人,待他是一片真心。

    而他呢?要說一開始沒有在程先生身上找傅舟的影子, 那是騙人的。

    他對不住程先生。

    鬱嘉木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冷冷說:“把那些畫都扔了, 扔了我就原諒你。現在。”

    祈南咬了牙,發抖, 也不回答。

    這算什麽意思!這不還是不舍得嗎?鬱嘉木氣得胸悶,控製不住脾氣,也沒克製住力氣:“聽到了嗎!”

    祈南是有點舍不得,就算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傅舟了, 可是那些東西也是他的少年回憶,那幅畫更是他第一次得到大獎的畫:“那幅畫拿過獎的……”

    鬱嘉木被他氣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好啊, 這破爛玩意兒還拿過獎!

    這老男人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都到這份上還騙他。還說什麽隻喜歡我?隻喜歡我為什麽舍不得扔了畫傅舟的畫?

    “你剛才才說隻喜歡我, 現在我隻是讓你扔掉他的畫也不肯,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不會隻是玩弄我吧?”

    “祈南, 我以前可從來沒和男人交往過。”

    “是你把我掰彎的。”

    “現在你告訴我我隻是你前男友的替身嗎?”

    “不是不是。”祈南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把你當成他的替身,你們不一樣的……”

    鬱嘉木打斷他的話:“那就把那些畫都扔掉,你親手扔掉!”

    祈南又疼又害怕,他趴在那,依然咬牙不答應。

    ……

    ……

    鬱嘉木穿上衣服,直接走了。

    祈南聽到關門的聲音,坐起來,他很想哭。

    全身都疼。

    手腕都被抓紅了,腰上也被擰出淤青,下麵一塌糊塗,好像合不攏似的,鬱嘉木留在他身體裏的東西在往外流。

    程先生是要和他分手嗎?

    就算事要甩了他也沒錯……但他真的不想分手。

    祈南爬起來,披上外套,穿上褲子。

    街道上黑魆魆的,隻有孤獨的路燈和凜冽的冬風,祈南一邊哭一邊找,可完全沒有程先生的聲音。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雪來。

    祈南沒戴手表也沒帶手機,也不曉得自己找了多久,直到肩膀凍得打顫,祈南沒辦法,隻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他驀地想起當年傅舟死後,他一個人去爬雪山。

    天地一片灰濛,狂風猶如一隻巨獸,張開大口將他吞進去,他走著走著倒在地上,漸漸被雪被掩埋。

    絕望而無助。

    他隻不過是天地間一顆微不足道的雪塵,風一吹,就沒了。

    祈南低這頭,走到家門口。

    “你怎麽出去了?”一個男聲在前麵響起。

    祈南還以為是自己幻聽,抬起頭,看到鬱嘉木就站在那,祈南愣了愣,拔起被凍僵的腿,欣喜若狂地奔過去。

    “你就穿著這樣出去找我?”鬱嘉木不可思議地問,他氣是氣,可剛走出門沒多遠,眼前浮現出祈南哭泣的臉,胸口就悶得慌。

    不,還不行,他的計劃還沒有完成呢,現在還沒到拋棄祈南的時候。於是又折身回去,鬱嘉木直接脫下衣服,把他給裹上,“快回去!你就算追出來你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嗎?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傻!”

    祈南像是怕他會消失一樣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口,哽咽著說:“你不要走,我把那個人的東西都扔掉,我現在就扔。”

    鬱嘉木心頭又酸又疼,回抱住他,早這麽說不行嗎?

    這老男人,還哭上了,再斯文秀氣,也是個男人啊,這樣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鬱嘉木還罵他:“你怎麽這麽傻?還穿著這樣跑出去,全身都那麽冰,你身體本來就不好,你也不怕哮喘複發。”

    祈南抽噎著問:“那、那你原諒我了嗎?”

    “好了,我原諒你了。”鬱嘉木把他抱回屋子:“先回房間。”

    祈南一回去,穿上大衣,鬱嘉木還在給他燒水衝藥,他抱起箱子就往外走,因為太重了,還跌了一跤。

    鬱嘉木追過去,心疼地把他拽回來:“你還往外跑!先喝藥。”

    祈南含淚說:“不是你讓我扔了那些東西嗎?”

    鬱嘉木把他的褲子撩上去,膝蓋都摔紅了:“那麽重你怎麽搬得動,我隻是要你答應……你既然願意,那我搬出去扔。”

    說著鬱嘉木把祈南抱到沙發上,把衝好藥的杯子塞到他手裏,轉身再去搬箱子,垃圾桶不遠,鬱嘉木毫不留情地全給扔了。

    心裏一陣快意。

    這說明比起傅舟,祈南更愛他吧。

    鬱嘉木猶如三伏天飲下一杯冰水般,身心舒服,回了屋,祈南已經把藥喝了。現在鬱嘉木高興的很,溫溫柔柔把祈南又抱回房間,蓋好被子,還把祈南的腳焐在懷裏,埋怨地說:“就算要追我,不能打電話嗎?怎麽這麽傻。”

    “我怕你不接電話,也沒想那麽多……我怕晚了,就找不到你了。”祈南小心翼翼地說,“你怎麽又回來了?”

    “……鑰匙忘記拿了。”鬱嘉木說。

    祈南打了個冷痙,意思是不是來回來和好的嗎?假如他沒有追出去沒有下決心扔掉傅舟的東西,程先生真的生氣到打算分手。

    祈南更害怕了,整個晚上都抱住鬱嘉木。

    鬱嘉木得意洋洋。

    鬱嘉木摟著祈南,一覺睡到早上,他為了趕地鐵,把起床鬧鈴設得很早了。

    沒想到醒過來,發現枕畔已經空了。

    鬱嘉木渾身一冷,猛然起身,腦子也冷靜下來,想了想,這不是在賓館,是在祈南的家,祈南不會跑了的。

    他套了衣服下樓,聽到廚房的動靜。

    外麵天剛蒙蒙亮,開著燈,室內空調也開著,很暖和,祈南已經把衣服穿得齊齊整整,戴著圍裙在做早飯了。

    祈南的頭發在燈光下看上去格外烏黑柔軟。

    其實很累,渾身都累,但是睡不著,大概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睡眠越來越少,大抵是因為知道餘下的人生越來越少,身體下意識地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了。

    鬱嘉木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嗅到他身上沐浴劑的清香,明白他都已經起來洗過澡了,彎腰把頭靠在祈南的肩膀上,看鍋裏的煎蛋,煎得很漂亮,蛋黃蛋白分明,中間還是溏心的,盛進盤子裏也沒破。

    祈南恭敬地問:“你要加黑胡椒粉還是醬油?”

    鬱嘉木點單:“黑胡椒粉。”

    鬱嘉木見祈南這小意討好的樣子,心頭一甜,不由得勾起嘴角,頗有幾分得意。

    祈南也太喜歡我了吧?鬱嘉木美滋滋地想,這樣一個大美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了,他現在讓祈南往東,祈南都不敢往西吧。

    鬱嘉木飽餐一頓,趕回學校,室友居然都還沒起床。

    他一進屋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看到幾個人桌子上都擺著打包回來的點心,他的桌子上也有一份,還沒開過的。

    鬱嘉木以為是他們昨天晚上去聚餐帶回來的,還給他捎了一份,心想這幫家夥什麽時候這麽講義氣了,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即便冷了,這一咬下去,蜜紅豆的餡兒和椰奶香的軟皮好似在口中化開,好吃到鬱嘉木愣了愣,問:“你們哪買的點心?”

    這時候他室友已經被他吵醒了,悶在被子裏回答了一家餐廳的名字。

    鬱嘉木還沒聽說過,拿手機查了下,想訂一份,下回帶去給祈南嚐嚐,不查還好,一查他更震驚了:“你們沒說錯名字吧?這家餐廳這麽貴你們去得起?買彩票中了?”

    “去不起啊。你爸帶我們去的,他請我們的。”

    “我爸沒送我來啊。”鬱嘉木說,繼父工作挺忙的,他又是大學生了,家裏這裏也不算很遠,就坐三個小時大巴,沒什麽需要送的,他去年報道就是自己一個人去的,都沒讓他媽來送。而且就算來了,繼父也不會請他室友吃那麽好的餐廳吧,哪有那個閑錢……

    鬱嘉木想著想著,忽然想通了:“等等……你們該不會說傅舟吧?”

    “啊,對啊。”

    “我靠,小鬱你不厚道啊,一直裝逼,從沒和我們說過你爸那麽有錢。”

    “就是啊,平時還裝窮,受不了。太能裝了。”

    “對啊,你爸進來坐了一會兒,誰知道你不回來。”

    鬱嘉木隻覺得一陣惡心,他居然吃了傅舟的東西,隨手把剩下的半個糕點扔進了垃圾桶。

    還吃什麽?他要去告訴祈南讓他不要去那家餐廳,萬一遇見傅舟了呢?傅舟什麽時候來的H市,來H市幹什麽?

    他室友已經從床上爬了下來,翻了翻亂七八糟的桌子,找出一張卡片,遞給鬱嘉木:“你爸留的名片,讓我轉交給你。說讓你再聯係他。”

    雖然這親爸還要別人通知兒子聯係他是件仔細想想不太對勁的事,但是……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嘛,他們昨天不僅吃了,還拿了。

    鬱嘉木冷冷看著。

    過了一會兒,才接過名片,轉手就扔進垃圾桶。

    整個寢室全靜止了。

    三個室友都傻了。

    “我以前沒說過,我爸和我媽早就離婚了。”鬱嘉木補充說,“以後別放他進來。”

    又問:“他坐在哪個位置的?”

    室長指了指鬱嘉木的座位,鬱嘉木拎起椅子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空著手回來。

    鬱嘉木寒聲問:“傅舟還碰了什麽嗎?”

    三人齊齊搖頭。

    “你爸是做了什……”其中一個人忍不住說,剛開口就被其他兩個人堵住嘴拖下去了。

    “你傻逼啊?還問!”室長痛心疾首地罵。

    這世界上男女離婚還能是因為什麽?而且還能鬧得父子斷絕關係般,出軌,家暴,挑一個,或者都是,哪能往人傷口上戳?

    鬱嘉木希望傅舟要點臉,別找上來,但想想也不太可能。

    第二天,鬱嘉木一下課,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坐在對麵樹蔭下的長木椅上的傅舟。

    即使已經十年沒見了,鬱嘉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傅舟。

    嗬,老了。

    不過,既然人都已經找上門了,鬱嘉木也不躲。

    躲什麽躲?難道還怕他?

    鬱嘉木不但沒躲,還主動迎麵走過去。

    祈南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爸爸拋妻棄子?

    在鬱嘉木小時候,離婚並不是一件平常之事,而且他爸爸還是和男人跑了,他經常會被其他小朋友笑話。

    而且媽媽的工資不高,爸爸走後每個月隻給最低的生活費,有好幾年他們母子倆都生活得十分艱辛,這一切磨難猶如驟雨疾風,讓他迅速地成長起來。

    盡管他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個小男子漢,能自己照顧自己,甚至照顧媽媽,可他有時候也會想,媽媽那麽溫柔能幹,他也很乖,為什麽爸爸不要他們?

    他憎恨那兩個男人,憎恨傅舟為了第三者拋棄妻兒,憎恨那個不知廉恥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世界上怎麽有那麽無恥的人呢?明知道爸爸有老婆有孩子,還唆使爸爸拋棄他們和他私奔,真是太不要臉了。

    初一那年,媽媽累倒,大病一場,他守在手術室外,仇恨就像是著火的野草,瘋狂地燃燒蔓延開來。

    終有一天他要讓那兩個狗男男付出代價。

    鬱嘉木故意挑著祈南在上課的時間過去,因為他來過兩次了,祈南對他的態度又不太尋常,助理文助理會直接放他進門,然後鬱嘉木會善解人意地表示不打攪祈南上課,他在外麵等祈南下課。

    文助理給他泡了一杯茶端來。

    鬱嘉木在客廳和書房兼具一體的大廳的沙發裏坐了一會兒,看著文助理走開了,就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

    祈南沒有關臥室門,鬱嘉木一推,門就開了,臥室裝潢色調也和客廳一樣簡潔素靜,黑白灰三色,乍一看實在死氣沉沉,唯有書桌的玻璃花瓶中的一束含苞待放的白茶花,為這空間帶來幾分生氣。

    一看就是新摘下的,還沾著露水。

    鬱嘉木的目光落在床上,單人床,隻有一個枕頭,一床被子,疊成豆腐塊,非常整齊。

    鬱嘉木皺起眉:難道還有第二個臥室?他們分房睡?

    鬱嘉木下了樓,沒多久,文助理就回來了。

    鬱嘉木索性開門見山地問了:“祈……祈老師現在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嗎?”

    文助理心頭一熱,她給祈南做助理那麽多年,也為他著急了好多年,前些天看到祈老師拿到素描本聽到送書人走了,居然課上到一半什麽都不管,連手套圍裙都沒脫甚至鞋子都忘了換,穿著拖鞋就跑出去追人,讓她大吃一驚,再傻也看得出鬱嘉木對祈南來說意義非同一般,便說:“沒有,祈老師單身很多年了。”

    鬱嘉木眸光微動,仿佛意動:“哦?祈老師這麽優秀,居然單身很久了嗎?”

    “是的。”文助理曖昧地勸說:“起碼我來這裏工作幾年來,都沒見祈老師有過男朋友,他也從未對誰假以辭色……”

    鬱嘉木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怎麽會是這樣?

    他們不是在一起嗎?

    要麽就是文助理在撒謊,要麽就是爸爸和祈南之間發生了什麽……

    文助理問:“這個,程先生,您今年貴庚啊?”

    鬱嘉木眼也不眨地說:“二十七。”

    即便他加了十歲,祈南也比他年長不少,但至少比十七要好多了,年紀說的太大就離譜了。

    文助理說:“看不出來啊,您看著特別年輕。”

    “他們都這麽說。”鬱嘉木敷衍道。

    到了快四點半,課程快結束了,祈南從畫室一出來,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鬱嘉木,猶如堅冰融化般,瞬間變得柔軟而有生氣起來。

    祈南還沒說話,鬱嘉木先抬起頭,舉了舉手中的書:“抱歉,拿了你的書看。”

    “沒關係。”祈南不知為何覺得局促起來,手腳都放不來了。

    這時候畫室裏的學生們差不多也都整理好了畫具,背著畫板畫筒顏料箱等等紛紛出來,來到客廳,立即就看到了出現在客廳的陌生男人,還有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的祈老師。

    “是你男朋友嗎?祈老師。”有個女學生咋咋呼呼地問。

    祈南的臉轟的紅了,連忙擺手,說話都結巴了:“不是不是,別、別亂說。”

    其中一個染著栗色短發帶著鑽石耳釘的帥氣男生尤其不爽,大步走過去,抓著祈南的胳膊往後拉,站到祈南和鬱嘉木中間,餓狗護食般地瞪著鬱嘉木:“你是什麽人?”

    鬱嘉木看到他抓著祈南的手和這種主人的姿態,心裏比剛才還不舒服。

    話音還沒落下,男生就被祈南又被拉開了,祈南不高興地說:“真是沒禮貌,他是我的客人。”

    男生陰陽怪氣地說:“護得這麽緊,是你的情人嗎?”

    祈南更生氣了:“司睿,你再這樣就別來上我的課了!”

    祈南是個很溫柔好說話的老師,極少這樣聲色俱厲地生氣,其他學生馬上去拖走那個惹事的男生:“好了好了,你嘴巴也放幹淨點啊,祈老師都生氣了,別鬧了,走了。”

    司睿雙拳難敵四手,活生生被人拖出去了。

    最開始起哄的女生臉色都白了,不好意思地和祈南道了歉,匆匆走了。

    孩子們都走了以後,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祈南特別尷尬。

    鬱嘉木打量祈南,祈南穿著件藤青色的高領毛衣和深藍色牛仔褲,格外襯他的膚色,白白淨淨的,剛到肩膀的頭發沒有紮起來,而是披散著,可就是這麽隨意的不加矯飾的祈南,窗邊的半斜陽光落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像是籠著一層溟濛的光霧,好似他本身就發著光。

    美的像一場夢。

    難怪年紀不輕了還能把男學生被迷倒。祈南想。

    他到底是真的純情還是裝模作樣的騷/貨?

    都三十五六歲的人了,真的有這麽單純的嗎?

    鬱嘉木心頭驀然湧起一股熱血,脫口而出道:“剛才那個男孩子是喜歡你吧?”

    說完他自己都有點驚訝,真是怪了,他怎麽總是在這個老男人麵前做出些不理智的事。

    祈南真是無地自容,慌張地辯解:“沒有沒有,啊,唉,也不是,司睿……司睿那孩子是……是有點喜歡我,我早就說過他了。他才十七歲呢,還是個孩子呢。”

    鬱嘉木被膈應了一下,他其實也是實歲十七,不過他現在裝是二十七。

    祈南問他:“既然來了,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鬱嘉木沒有推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祈南的手藝非常好,他獨居多年,無心外事之後就隻對畫畫和做飯感興趣,在烹飪這一方麵很有一手,還有麵點師的證書。

    尤其是今天鬱嘉木在,祈南悄悄地拿出了看家本領,又快又好地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大餮鬱嘉木的味蕾。

    兩人胡亂說著小花小草小貓小狗的話,都津津有味的,若換個人來聽他們倆講話,怕是早就睡著了,鬱嘉木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不耐煩。

    後來他想,大抵是因為祈南長得好看,這大美人嘴裏說出話,就算再傻那也是極得趣的。

    臨走時,祈南依依不舍,一路把他送出門,他們漫步在夜晚的老街上,兩岸的燈火和天穹的星光墜落在清澈的河中,在岸邊折射出一片粼粼的波光,溫柔而寧靜。

    他們走到據說有兩百年曆史的一座小石拱橋上,鬱嘉木轉身:“很遠了,你就送到這裏吧。”

    祈南沒說話,隻眉頭微微一蹙,黑色的眼珠子把鬱嘉木一望,像是隻撒嬌求主人再陪他玩一會兒的貓咪,想說,又羞澀於開口,顯得不矜持:“那、那你路上小心。”

    鬱嘉木忽然俯身。

    祈南猛然漲紅了臉,渾身僵硬,下意識地退了一半,生生刹住。

    鬱嘉木隻摸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肩膀上掉了一隻小蟲子,我給你撿掉了。”

    祈南臉紅如燒,輕聲說:“謝謝你。”

    “那,改天再見。”鬱嘉木說。

    “再見。”祈南悵然若失地對他擺了擺手。

    鬱嘉木轉身離開,走下橋,轉身,看到祈南還站在橋上,背後鋪著鑲嵌著碎鑽般星辰的夜空。

    祈南發現他轉身,舉高兩隻手,朝他揮舞著手臂:“再見,再見。”

    祈南就站在那,隔水遙望著鬱嘉木,仿佛滿天繁星都不屑一顧,眸中唯有對岸的那一人。

    好傻啊。

    鬱嘉木心不禁被觸動,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由自主揚起的嘴角是如何的溫柔,抬了隻手也朝祈南揮了揮。

    又走出兩步。

    鬱嘉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再回頭,祈南居然還在原地望著他。

    鬱嘉木拔腳快步走回去,祈南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高興和害羞,小心地望著他。

    天呐,太可愛了。

    鬱嘉木又一次鬼迷心竅地抓住祈南的手,差點就在他的臉上親下去了,好不容易才忍住,錯開,在祈南的耳邊說:“我看到你們畫室在招繪畫模特,我來應聘,你招我好不好?”

    “我不要工資,我就想多見你幾麵……”

    年少時的祈東對母親有幾分微詞:為什麽呢?為什麽就不能活下來呢?他知道母親很愛父親,可是就不愛他和祈南嗎?就不能為了他們堅持下去嗎?

    那時候祈南還太小了,總是問哥哥爸爸媽媽去哪了,祈東哄他騙他,他總也等不到爸爸媽媽,就一個人躲著哭鼻子。

    過了兩年祈東和青梅竹馬的妻子結婚,他都要把祈南抱在身邊,恨不得揣在口袋裏。

    本來兩個孩子年紀相差大就是件很不尋常的事,甚至還有人嚼舌根說祈南是祈東在外麵搞大女同學的肚子不得不生下來的,最後父母為了他的風流事擦屁股才說是什麽弟弟,嘲笑祈南的大嫂嫁了個二婚帶孩的敗類。

    婚禮上,祈南被炮仗嚇著,抽泣起來,有大人說他在哥哥的婚禮上哭不吉利,又說他才生沒多久原本身體健康的父母就相繼去世,是他命太硬克死父母,如今還這麽晦氣,大喜之日哭哭哭啼啼,他那時才七歲,懵懵懂懂的,居然聽懂了其中的意思,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還擺出個笑臉,等到晚上,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

    還是祈南的大嫂薑珊心細發現的,她就住祈家隔壁,也是看著祈南從小長大的,疼惜他,索性把祈南抱到他們新婚床上,新婚第一天晚上倆小夫妻居然什麽都沒做,中間夾著個小祈南就蓋著被子睡了。

    後來他們也把祈南當半個兒子養,遇上打雷下暴雨的天氣,還讓祈南擠他們床上哄著睡覺。

    祈南既敬愛大哥,也害怕大哥,可是更不敢撒謊,硬著頭皮說:“和一個朋友出去玩了……”

    這也不算騙人嘛。

    祈家大哥聞言笑了。

    祈南更瘮得慌。

    “好了,那麽怕我作什麽?你年紀不小,本來就可以再找一個了。我早就說了你該找個人了。”祈東走了兩步,發現祈南沒跟上來,回頭說,“進去啊,杵在那幹嘛?這是你家你怕什麽?”

    祈南才抬起腳敢跟上去,一進屋就給大哥端茶倒水:“您怎麽突然來了?”

    “嘿,哥哥看弟弟還要什麽理由?我看看你活得好不好。”祈東說著,停頓了片刻,索性直說了,“我前天聽你大嫂說,她和我說估計你終於又願意找對象了,我就來看看。”

    祈南舌頭打結:“沒、沒有。”

    祈東劈手把他拿著擋臉的托盤搶走,逼迫他麵對現實:“你都三十好幾了,還害什麽臊,有什麽的?我又不會棒打鴛鴦。”

    “我怕你不高興,上次我談戀愛你就那麽生氣。”祈南充滿心理陰影地說。

    “廢話!你上次談戀愛是十六歲!還那麽小呢!而且還是個男的!”祈東說是這麽說,他到現在也覺得自己當年沒做錯,可是他也沒想到弟弟居然那麽癡情,對初戀念念不忘,竟然一直單身到現在,死倔的就是不肯再找。

    雖然他是願意養弟弟一輩子,可他老了,他死了以後祈南怎麽辦呢?誰來照顧?他兒子可以奉養叔叔料理後事,但平時呢,誰來關心祈南?

    他怕祈南照顧不好自己,七年前給祈南買了這個地段給他開畫室,給祈南存了一筆基金,就算他有什麽意外,突然走了,祈南也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祈南一聽哥哥說男的,他就僵硬了下。

    祈東敏銳地察覺到:“這回也是個男的?”

    祈南沒敢點頭,但表情已經出賣了答案。

    祈東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算了,男的就男的吧,你這個年紀,我也不計較是女人還是男人了,是個人就不錯了。……我有回夢見你和我說要和你家淼淼結婚,嚇得我醒過來,一身冷汗。”

    祈南笑了,放鬆了些下來,羞澀地說:“他姓程……等我和程先生定下來,我再帶他去給你看看。就是……他年紀比我小。”

    祈東大手一揮,不介意這個,說:“和你年紀差不多或者年紀比你大的,十個有七個已經結婚,還有三個離過婚,有孩子的孩子都在上小學初中了,我想想你對象年紀最好就要比你小。”

    能得到家人的允許和祝福,祈南再開心不過了。

    他十六歲時和初戀的男孩子談戀愛時那才叫鬧得人仰馬翻,還被大哥扇了一巴掌。

    那會兒男人和男人談戀愛是大逆不道,是精神有病——似乎現在也是——雙方的家長都氣瘋了,傅舟的媽媽還特地跑他們家來罵他,被大哥轟出去,但大哥關起門轉頭就把他痛批一頓。

    少年時太瘋狂,他們相約私奔,祈南隻提著皮箱在火車站等了傅舟一晚上也沒有等到人,最後被大哥逮回去。

    大哥說他被拋棄了,祈南不相信,一定要聽傅舟親口說,偷偷跑出去,跑到傅家,被辱罵了一頓,但也知道了傅舟是被他父母押去當兵了。

    部隊嚴格,傅舟一當兵就是三年,隻要有機會就偷偷給他寫信,兩人書信聯絡。

    祈南等到十九歲,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戀人回來,結果等到的卻是戀人的死訊。

    當年他哭了好久。

    沒了戀人,他就隻剩繪畫了,他想離開傷心地,考上國外知名美術學府,一走就是十年。

    現在想想,這些遙遠的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但是,沒關係了。

    他現在有程先生了。

    祈東還挺好奇的,這個能讓他弟弟老鐵樹開花的新男友是誰?但是,畢竟祈南現在不是16歲,應該不會再被騙了。祈南已經成年很久了,不好跟他還是小孩子那時候一樣管頭管腳。他弟弟也沒那麽好騙,以前在國外讀書,他也沒能隨時隨地看著,祈南都從沒被人騙去過,反倒有幾個想欺負他的倒了黴。

    還是等祈南願意了,自己把人帶回家裏吧。

    這下終於說出來,雖然害怕程先生會嫌棄他,但也比每天提心吊膽來得強。

    鬱嘉木更加懵了,他壓根沒想到祈南是為了這種事哭,哭笑不得。他早就知道祈南的年紀,隻是祈南不知道他知道。

    “你是怕我嫌棄你撒謊還是怕我嫌棄你年紀大?”鬱嘉木問。

    祈南心如刀絞:“……都怕。”

    鬱嘉木望著他的臉龐,和真的少年人是無法比,可是,如今都市中的青年每天對著電腦、熬夜作樂,加之汲汲營營為了生活每日在風雨中奔波,都是小小年紀就熬出了一副疲憊老態。

    祈南卻不一樣。

    盡管鬱嘉木還沒有摸清他的父母家世具體如何,不過他生在一個優渥的家庭中絕對沒錯,所以他可以自由地追逐夢想,做想做的事,不必染上世俗紅塵,就在這一方庭院中打造他自己的世外桃源,他幾乎不用電腦,每天蒔花弄草,堅持運動,早睡早起,飲食清淡,所以才有一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的皮囊——要不是他自己開口說,誰能想得到他已經三十六歲了呢?

    要鬱嘉木說,他寢室那幾個十八九的男生,還沒祈南皮膚好呢,個個油光滿麵大毛孔長痘痘,黑眼圈比熊貓還大。

    祈南這一哭,鼻尖和眼角都染上了淺淺的粉色,仿佛桃花染雪,格外誘人。

    一顆顆溫熱的眼淚好似掉落在他心尖最柔軟的地方,鬱嘉木柔聲問:“隻是怕我嫌棄你,就這樣難過嗎?”

    每次和祈南說話他都不自覺地放輕聲音,唯恐驚擾了他。

    祈南別過頭,豁出去了,一咬牙,說:“我、我還說小了,我不止三十六歲,我今年三十六歲零兩個月,又十四天。你說你二十七歲……是虛歲吧?你一看就沒有二十七歲那麽大。”

    他越說越自卑:“我們差了起碼十歲。我太老了……你現在知道了。”

    “我配不上你。”

    鬱嘉木也曉得自己給自己編大十歲是很離譜了,被祈南指出來他也不意外,承認說:“我是說的虛歲,我實歲二十五。”

    那就是差了十一歲。

    祈南又想哭了。

    鬱嘉木怕了他了,從背後抱住他:“你怎麽那麽傻?祈南,你以為我真的一點都沒想到你的年齡嗎?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歲數往大了說。”

    鬱嘉木從側麵靠過去,在他淚痕微濕的臉頰上親了口,像是親在涼糕上,滑滑的,又有點鹹:“是你說要我做你的專屬模特,你要反悔嗎?”

    “可我那麽老了……”祈南糾結地說。

    “我又不介意。”他捏了捏祈南的臉頰,他小麥色的膚色和祈南雪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你介意個什麽?你看上去也一點都不老,看看我們的皮膚,你比我白嫩多了。”

    祈南憋了一會兒,羞恥難當地說:“那是、那是我這個月讓小文買了好多麵膜,我最近每天都敷麵膜,你今天過來,我昨晚敷了一張,早上敷了一張,中午又敷了一張。”

    鬱嘉木:“……”

    祈南曾經以為不會再遇見能讓自己心動的人了,加上他是個男人,要注意什麽保養?也就嫂子從小給他養成個洗完麵抹個麵霜的習慣,還有畫完畫洗了手他都會記得擦下手霜,隻有冬天擦,怕手凍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