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寒梅仙宴仙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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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書院,望梅亭外。
連生收下龍隱珠,心中尋思著該如何把這份情還回去,忽而發現前方亮起了燈火。站在碧溪橋上極目遠眺,發現燈火來自上遊一裏外的梅花林裏,人影憧憧,樂舞之聲嫋嫋回蕩。
原是有人正在舉辦宴會。
連生笑道:“梅花香落,與君何幹;對酒當歌,不任君嚐。我們去別處看看吧!”說罷,他轉身要走,沈英兒叫住了他:“等等!”連生回身好奇地看著她。
隻聽沈英兒說道:“適逢宴會,恰巧我們未食晚飯,何不去那小酌幾杯?”
連生一聽,當即搖頭道:“我們未得院方允許,擅自偷入進來,這已實屬不該。若還跑去主人家的宴會廳上,豈非自投羅網,不可!不可!”
沈英兒道:“你真不去?”
“不去!”
“那英兒就一個人去,到時被人拿住送官,連哥哥也莫要來救我,就讓英兒死在冰冷的牢房中罷!”
連生見她一雙妙目晶瑩帶水,眼看就要哭了出來,無奈地點頭,“好,我陪你去!”
沈英兒見他答應,淚眼一收,笑嘻嘻地道:“若被發現,連哥哥你先跑,英兒留下斷後,大不了讓他們打一頓!”連生大呼上當,苦笑又覺溫情。
二人下了碧溪橋,沿著梅花林裏的青石曲徑向前走。沒走多遠,前方突然傳來人聲,二人打住瞧望,借著朦朧的月光,但見三十步外正有一隊禁軍提著燈籠朝他們走來,幸好沈英兒眼尖手快,拉著連生躲到梅花樹後,否則這般近的距離迎麵撞上真就當場拿住。
禁軍過後,沈英兒愈發興奮,說這宴會絕不簡單,不是主辦方來頭大,就是來賓身份顯赫,不然不會出動大內禁軍在周圍巡護。
連生好奇心大起,越發想看看這宴會有什麽不同。
為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人改道而行,沿岸邊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一路走來,林中曲徑巡護的禁衛越發頻繁,他們在幾個亭口還設了關卡,一些天京書院本院的貢生也過不去。奇怪的是,相較主道的嚴查,竟然沒人往溪邊來,使得連生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地直達梅香廳。
梅香廳是天京書院裏幾個較大的宴客廳之一,非隻一廳,而是一片建築群。淩寒傲放的紅梅四麵環抱,東南麵是一條秦淮河支流,溪水如碧。連接兩岸聯拱石橋,從北端至南端彩燈五步一盞,十步一禁衛,不時有賓客從橋那端過來赴宴。
二人躲在石橋附近的樹林裏,仔細瞧去,發現絕大多數的來賓竟都是參加會試的舉人,沈英兒道:“是了,一定是天京書院出麵邀請參試的舉人。連哥哥,你有請帖為何不早拿出來,害英兒一路提心吊膽。”
連生看著沈英兒,一副無辜的樣子,撓了撓頭,說道:“沒人跟我說起這件事呀!”
沈英兒替他氣道:“得虧我們碰巧來了,要不然還蒙在鼓裏!”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二人都吃了一驚,背後有人過來,他們竟然絲毫沒有發覺,急忙回頭,隻見說話的是個穿玄甲的中年男子。這人身材高大均稱,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負手而立,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閣下何人,在此出現有何企圖!”
沈英兒先聲奪人的質問,惹得中年男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他道:“沈小姐,本官還沒拿你問罪,你倒好,竟然還反過來質問我。”
沈英兒一聽,拍手笑道:“原來你認識我,那到省事多了。我連哥哥亦為舉人,卻未收到請帖,定是辦方疏忽大意所致。有道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今我們自己找來,是想給辦方一個將功折過的機會。這位大人,你不會不明事理吧?”
什麽不明事理,簡直就是胡攪蠻纏。中年男子見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不著惱,笑眯眯地說道:“此次寒梅宴會有大人物來,在梅香廳四周已布下重兵,若無請帖,你們如何也是進不去的。”說到此處,他從懷中掏出一麵金色的令牌,遞給了沈英兒,“你們憑這令牌可在席間暢通無阻!”
連生湊近細看。金牌一指長寬,呈圓形,正麵雕畫嘯山白虎,上刻十字:禁衛軍、指揮同知、楊明蟬。
原來此人就是禁衛軍副統領楊明蟬!
由於禁衛軍大統領鎮守大內,輕易不會外出,那林中和石橋上的禁衛豈非都是由他統管?連生和沈英兒相看一眼,心忖:“有此令牌,莫說一個寒梅宴,就是皇宮大內都可去得。”
連生徑直取過沈英兒手中的令牌,雙手呈還給楊明蟬,笑道:“此物是大人的貼身令牌,若被我們不小心弄丟了,那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了。”
“確是本官慮事不周!”接過令牌,楊明蟬饒有深意的目光看了連生的左手一眼,“這場宴會二位當真要赴?”得到沈英兒肯定的答複,他唇角上揚,微微一笑道:“好,既然二位心意已決,本官也就不再多說了。我會傳令下去給二位放行的。”
“那就多謝楊大人了。”沈英兒說罷,拉著一臉若有所思的連生行去。
楊明蟬負手看著二人,眸中幽色不見波瀾。正在這個時候,他身後的碧溪中突然漾起一圈圈波紋。月光斜照,水裏的魚兒受了驚嚇,逃也似的遊開。
“再等等!”楊明蟬頭也不回地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話音方落,漣漪散去,水麵歸於平靜。
隻見廳裏燈火輝煌,擺著數十桌筵席,穿著講究的婢女不時送上一盤盤精致的菜肴,每個侍女都是精心挑選,貌美如花。
大廳正中,樂伎吹簫彈琴,九個舞姬隨著樂曲翩翩起舞,領舞的女孩身材曼妙,眉目如畫,正是玩江樓的頭牌姑娘花仙兒。
她穿著水藍色的輕紗衣裙,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妖嬈,眸似勾魂的鎖鏈,瞧往席間一個方向,那桌的年輕舉人便即心跳如鼓,眼中再無他物。
東廳一桌一個操著福建口音的胖書生,笑嗬嗬地向同座一個臉上敷著藥膏的錦衣貴公子恭維道:“嚴兄,我看花仙兒總往你身上瞧,一雙桃花眼兒泛著春水,定是對你懷了春情!”
他話音一落,同座另一個李姓貢生搶著道:“花仙兒可是玩江樓有名的清倌兒,聽說至今還未破身,她既然對嚴兄生情,那嚴兄何不將她贖身,有道是才子佳人多寂寞,惟有在此覓知音。”
嚴當臨聽著眾舉子對他的阿諛奉承,心中不免飄飄然,一仰頭,飲下杯中美酒,眯眼瞧著領舞的花仙兒,心猿意馬,恨不得立馬就將她給拖上床,然後顛鸞倒鳳,共赴巫山。
思到妙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卻不想因此扯動了傷口,疼得他俊容驟變,腦海浮現白日被寶慶公主鞭打一幕,不由得低呼一聲“臭表子!”
同座另一個王姓貢生心中暗笑:“你們拍馬拍到牛屁股了,人家嚴公子根本就沒想給她贖身,隻當她是個千人騎,萬人跨的婊子而已。”想起此前擲金求她一麵不可得,當即拍手附和道:“沒錯,一個臭婊子,平日裏裝作一副清高的模樣,一聽長孫殿下今夜會來赴宴,還不是立馬就答應了鄭宗伯的邀請。現下賣力地扭腰擺臀,還不是一心想著被殿下看上,好爬上貴人的床。”
嚴當臨一聽,視她的炯炯目光變成了玩弄,輕罵一聲:“全他媽是臭表子!”
同座其他士子皆是拍手附和,“嚴兄所言甚是!”
嚴當臨聞言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舉杯欲飲,卻冷不防後背被人撞了一下,滿滿一杯子的酒瞬間全部灑在了他的臉上,怒從心頭起,他反手就是一巴掌。誰知一掌打在空氣上,他背後根本就沒站人。
原來撞他的那位婢女伏下身去撿碎掉的盤子,因此僥幸逃過嚴當臨的毒打。“哎呀!公子你沒事吧!”撿好了盤子,她似乎才想起自己更應該關心的對象。
在嚴當臨那雙怒火中燒的眸子快要噴出有如實質的烈焰時,婢女抬起頭望著他,酡紅的臉頰滾落著晶瑩的淚珠,嬌柔的聲音裏滿帶著哀求地道:“小雨走路不長眼睛,罪該萬死,求公子責罰!”
“區區小事,本公子豈會放在心上!”嚴當臨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早把那點不愉快拋諸腦後。他伸手拉她入懷,一手環住盈盈可握的纖腰。
小雨低下了頭,羞得耳根紅透,氣喘籲籲地道:“啊!公子不要!”
嚴當臨伸出一根指頭,在下巴接了一滴酒,放進嘴裏,一邊品嚐,一邊邪笑:“放你一馬也可以,但你必須要把灑在本公子臉上的酒用你的小嘴舔幹淨。”
周圍幾桌的士子哄然大笑,起哄道:“嚴公子落了一滴!”
嚴當臨哈哈一笑,說道:“沒錯,還有本公子嘴裏的,你也要一並舔幹淨!”
在場也有不乏胸懷正義之士,他們見婢女小雨驚慌無措的樣子,義憤填膺挺身而出。卻被周圍瞧熱鬧的士子笑著拉住,說是風雅之事,何來禽獸之說?
嚴當臨見小雨心有不從,便霸道地親了上去,就在這個時候,邊上突然伸來一隻鞋子,橫在兩人的中間。他收勢不住,一下子親在了鞋底上。
嚴當臨親了一嘴的泥,雙手一邊胡亂地擦著,一邊喝道:“誰人搗蛋!”
“是本小姐!你待如何?”
嚴當臨這才看清來人的樣子,正是白日在禮部貢院門口見過的沈英兒。站她邊上的是那個寒門士子連生。
連生一臉微笑地看他,手裏的鞋子正穿回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