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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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

    玄墨說:“我們,不妨試上一試。”

    衡清樾微愣。

    一直以來,他已經習慣了身邊這個沉默的存在,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

    把多餘的想法摒出腦海,問道:“怎麽個試法。”

    玄墨一直注意衡清樾的神色,看他並無不喜,才敢繼續說:“黑江盟聲稱謀殺前盟主的劉頤主仆二人已經被捉拿,正送往總部,可是我們很清楚,真正殺死薛統的人,是啞巴才對。無論如何,劉頤畢竟是她的舊主,她雖表現出對劉頤恨之入骨,可若那是假的呢?

    “我想讓她去看黑江盟處決劉頤……

    “如果她能毫無波瀾的看著劉頤死,並且跟黑江盟沒有任何接觸,我就不再懷疑她。”

    衡清樾撚起一枚棋子,抵著下巴,良久才道:“你不放心她,我理解,派黑衣衛時時刻刻看守我也未曾反對,這都是為我著想。可你讓她去黑江盟的地盤,這是把她往火坑裏推,難道她死了,才能證明她在我身邊別無他意麽?”

    玄墨垂著頭,低聲道:“您的安危在我心裏永遠是第一位,任何有可能威脅到您的人和事,都必須摒除,她想留下那就得想辦法證明她自己,不然我永遠都不會給她信任。”

    衡清樾皺緊了眉頭,玄墨總是這樣,太過重視他的安危,難道他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公子麽?可是腦中又閃現這麽多年他護著自己的一幕一幕。

    玄墨大他三歲,從前父親還在的時候,他上房揭瓦調皮搗蛋,闖了禍都是玄墨替他擔著。後來父親死了,叔父當了莊主,母親發了瘋般的護著他,但凡他吃的用的東西,都得讓別人試過才行,玄墨首當其衝,卻一直無怨無悔。

    這麽多年的情分放在那裏,也罷,那就讓他安安心吧。

    “誰跟她去?”說出這句話,算是默許了。

    玄墨一喜,答:“我與她一起,再帶兩個黑衣衛。”

    “務必帶活著的她回來。”艱澀的說出這句話,衡清樾再無心下棋,讓玄墨退下,自己也回了院子。

    再說啞巴,他帶著少年們徑直去了主院,交給了主院管事陳直,便回屋換衣服。

    穿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裳走了一路,倒也沒多大感覺,換好衣物坐在火爐旁,這才感覺身上凍得僵得厲害。

    想起三個月前回到這裏,因交流困難,衡清樾特地給他請了一個會打手語的老漢,衛子疏陪同學習。

    她用了一個月才勉強能夠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馬上就去見了莊主,衛子疏隨同翻譯。

    “我想找一個人。”她當時這麽說。

    衡清樾並未詫異,一語道中:“劉頤麽。”

    她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要親眼看到他的屍體,若能親手殺了他更好。”

    衡清樾凝神,語氣加重道:“我若沒記錯,他是你主子,以仆害主是什麽罪名你可知道!”

    “他不配,我連薛統都殺了,還怕多一個他麽?”

    “那你先說說,為什麽殺薛統,是誰指使你的?”

    啞巴眼神閃爍,片刻後才道:“等我看到劉頤的屍首,我對你們便不再隱瞞任何事情。”

    衡清樾盯著她,她很大膽,也懂得孤注一擲。

    任榕早已將她離莊一日的去向弄清,查明她是在聽聞劉頤的消息,才決定回山莊的。

    那麽她回莊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尋找劉頤。

    本想讓她認清在外麵生存的艱難,知難而退,沒想到卻是因為這個。

    她言語中透露出的對劉頤滔天的恨意,衡清樾並不以為然。

    他還記得,他的母親在生命消逝的最後一刻,嘴裏喃喃念道的,也是她最恨的那個人。

    他那時才明白,母親的恨意,並不完全是單純的恨。

    什麽是恨?

    恨就像緊緊附著心髒生長的蔓藤,勒的你痛不欲生,可當你砍下它,卻會連心髒一起砍去。

    他的母親便是如此。

    衡清樾看著眼前的啞巴。

    那麽她的恨是從何而來的呢?

    揉了揉眉心,牽扯到那些不欲想起的回憶,無心再問。

    說:“青衣你聽到了,去吩咐任榕吧。”

    啞巴這才驚詫的轉身,柳青衣?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看著柳青衣挑眉離去,啞巴再次驚起一身冷汗,看來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強。

    從前武功盡失沒有察覺也就罷了,如今還是沒能察覺……

    再回首看衡清樾,對方這樣算是答應了她的請求,重重的給他行了大禮。

    衡清樾並未阻攔,等她禮畢,才言:“退下吧。”

    可是,劉頤就像從這個世上消失一般,再沒有查到過關於他的任何消息,隻有關於劉頤主仆謀殺薛統並逃遁的消息,越傳越廣。

    啞巴卻還是總往主院跑,陳直不放她進去,她就趁衡清樾在涼亭下棋的時候過去,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剛開始衡清樾皺眉,玄墨怒目,她一臉不在乎圍觀他們下棋。玄墨嗬斥過幾句,衡清樾卻道無妨。

    久而久之,衡清樾幹脆撇開玄墨,教她下棋,後來更是直接把她提到主院。

    如果說衡清樾棋臭,那啞巴的棋就是臭不可聞。

    一局棋畢,啞巴數了數……

    輸了好多。

    “這麽笨,竟然輸了二十五子。”衡清樾奚落。

    啞巴正襟危坐,準備聆聽教訓。。

    衡清樾卻在棋盤上挑出二十五顆棋子丟入湖中。

    “以後輸多少,就去撿多少。”嚴厲說道。

    啞巴無法,隻得聽話的跳進湖去撿。

    這一撿就是幾個月。

    秋去冬來,一晃這麽久了,自己竟還在撿棋子。

    啞巴在爐子旁取暖,數落自己的不爭氣。

    為什麽還沒有劉頤的消息,不知是真的沒有,還是有卻隱瞞了她。

    不禁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麽要回來,自己找雖難些,也危險些,總比這麽一日一日等著要好。

    正想著劉頤的下落,玄墨卻突然推門而入。

    啞巴早聽見他的腳步聲,況且玄墨對他一向不友好,如此也是見怪不怪。

    玄墨拉了個凳子坐到她身旁,對於啞巴的不理會,他也不惱,說了句:“劉頤有消息了。”

    劉頤?

    啞巴頓時瞪圓了眼睛盯著玄墨,雙手有些無措的比劃:“他在哪兒?”

    玄墨不語,等她冷靜下來,才說:“黑江盟稱已抓獲劉頤主仆,正壓往蘇州總部。”

    主仆?莫非有人頂替了她的身份……

    啞巴沉思,也許是幫劉頤逃走的人,並非指自己。

    這樣也好,黑江盟的事一了,她從此算是不用再擔心黑江盟找她的事兒了,也許黑江盟早就以為她死了,一直以來是自己想多了。

    抬頭卻見玄墨炯炯的而盯著他,問:“怎麽了?”

    玄墨說:“你說過要親眼看見劉頤的屍體,可是,我們並不能肯定他們抓到的劉頤就是你想殺的那個劉頤,我隻知道薛統是你殺的,而你還好好的在這裏,那劉頤主仆二人又由何而來,誰知道是不是都是替死鬼?”

    啞巴這才正色,是啊,若沒有親眼看到,的確無法肯定劉頤是否身死,若那是個假的,真正的還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

    可玄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微微眯了眯眼。

    玄墨緊接著說:“你可以親眼去看一看。”

    去見劉頤麽……

    懷揣著這句話,啞巴跟著玄墨上路了,另外還有兩個黑衣衛一起,而往常監視她的幾人她也不再感知得到。

    又一次踏出衡林山莊的門,她的心情卻是無比沉重。

    他們抓到的是真的劉頤麽?一路上帶著這個疑問快馬加鞭一路南下。

    從前去徐州的時候,既人多,又是馬車,自然費時。如今可是輕便,四人皆武藝在身,連夜趕路不過四日便到了蘇州。

    看著蘇州城的熙熙攘攘,啞巴內心感歎。

    真是世事多變,半年前她怎麽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會對薛統出手,三個月前她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快回到這裏。

    “得到的消息是押送劉頤的人後日才能到,你要繼續南下還是在這裏等。”玄墨問。

    啞巴比劃道:“繼續走,能早點確定我也能早安心。”

    隔著帷帽,玄墨看不清她的神態,卻能感覺到她很著急。

    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還是不會掩蓋情緒,玄墨心道。

    四人不顧天色漸晚,趕著城門關閉前出了城,連續幾日的趕路,幾人眼內皆是血絲,精神卻不見疲憊。

    沿著官道繼續南下,約莫過了寅時,玄墨突然喝到:“先停下。”強刹住馬。

    待幾人陸續停下,玄墨趴下,耳朵貼地。兩個黑衣衛立馬明白他的意思,跟著趴下,啞巴見此,也跟著趴下聽了聽。

    良久,玄墨才站起來,麵色凝重:“前麵有人。”

    兩個黑衣衛點頭,啞巴卻懵懵懂懂,她什麽也沒聽出來……

    卻知道玄墨不會開玩笑,沒時間問他是怎麽發現的,跟著麵色凝重起來。

    難道是押送劉頤的人提前來了?

    玄墨跟他想到了一起,說:“處理好痕跡,先藏在一邊,說不定是黑江盟提前來了。”

    啞巴點頭讚同,黑衣衛已去後方清理痕跡,她便尋找藏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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