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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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啞巴等得快要不耐煩,正想質疑玄墨。

    前方卻隱約傳來馬蹄聲。

    竟被他說中了,真的有人!啞巴側頭看向玄墨,對於他的這一絕技可謂是佩服到五體投地,尋思著以後有機會一定得讓他教一教。

    四人凝息屏氣,不敢露出半點聲響。

    一隊人馬走過,他們中間圍著一輛囚車,車以鋼鐵鑄成,被手臂粗的鎖鏈圍繞緊封。車內坐著兩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人,借著月色能隱約看到他們手腳都上著鐐銬。

    對於別人來說,不過是黑江盟中終於抓到了謀害薛統的真凶,以慰先盟主在天之靈。於啞巴而言,那卻是她今生最想弄死的那個人,不容許有任何差錯。

    可是……她竟看不清那兩個人的臉。

    待他們走遠,玄墨問:“如何?”

    啞巴搖頭:“天太暗,看不出來,先追上看看。”

    於是四人丟下馬匹,以輕功跟隨。

    為防止暴露身份,不想因啞巴的事情牽扯到衡林山莊,幾人一路上已換了數身裝備,馬匹也是在馬行購的,才肯如此輕易拋下。

    一路跟隨,前麵的人毫無察覺,等天大亮了才看到城門。

    啞巴一路未曾停止觀察囚車內的人,眼看著快到蘇州城了,啞巴拉住玄墨,告訴他:“那不是他……”

    這一路,玄墨也未曾停止過觀察,隻是他並不認識劉頤,車內的人頭發散亂掩著半張臉,又有汙垢遮麵,根本看不清長什麽模樣。

    聽啞巴如此說,若不是信口開河,那就是對劉頤已經熟悉到了不一般的程度。

    “你能確定麽?”

    啞巴難掩失落:“非常確定。”

    玄墨眼神閃爍,半信半疑,試探她:“那現在……繼續留在這裏看看。”

    啞巴對玄墨的不信任早習以為常,也不在意,隻回應:“回莊吧。”

    她早就沒了逃跑的心思,雖說一直沒有找到劉頤,但在衡林山莊呆這幾個月,也許是因為衛子疏,也許是因為衡清樾,她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一種歸屬感,早把自己當成了山莊的人。

    與她在黑江盟不同,呆的越久,隻會越想逃離。

    至於玄墨的態度,或者隻能等日久見人心了。

    此時,在蘇州城的某一座酒樓的包廂內。

    一名形貌昳麗的男子,一手執壺,一手執杯,對窗獨酌。

    這時一人推開包廂門走進來,湊到那名男子耳邊,說:“那個假貨快進城了。”

    男子眯起眼,一雙鳳眼顯得萬分邪魅,輕聲說:“可有上鉤?”

    “半路有人出手劫持,那些人滑的很,沒留住活口,八成是流劍莊的又想試探,後來又有人盯上了,還不知是何人。”

    男子輕“嗯”一聲,那人便拱手退出包廂。

    如果啞巴在這裏一定會驚詫,那兩人她都不陌生,並且都不想再見。一個是她從前的上司——石磊,另一個是即使掃一眼,也會讓人終身難忘的人,黑江盟現任盟主——林夏。

    林夏重新給自己滿上酒,捏起酒杯一飲而盡,喃喃道:“不知最終釣起的小魚兒,是流劍莊,還是那命大的小姑娘……”

    嘴角掛上一抹笑,劉頤的真正去向,這世上隻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他林夏,另一個就是石磊。

    至於劉頤真身……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夏不過想借劉頤之事,釣流劍莊的人上鉤,又或者釣出那中了蝕心丸還能活著的小姑娘。

    他一直以來自忖運籌帷幄,從無失算,連薛統都被他玩弄在掌心,卻算錯了一個小姑娘的生死

    他以為必死無疑的丙二十七,卻失去了蹤跡,那些飯桶連屍首都帶不回來,還自己變成了屍體。

    他起初以為是蝕心丸的藥效沒到發揮的時候,可是過了幾日,底下卻匯報,說發現了那些常州外院護衛的屍體,皆是一刀斃命,屍體處理地點也很巧妙,若非他的人細心搜索,還真發現不了。這一切又怎會是一個身受傷毒還隻有十五歲的孩子能做到的?

    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麽變數,有什麽樣的人摻和進來了,竟敢帶走黑江盟要殺的人。

    “變數……我喜歡,這無聊的人生是該變得有趣一些才好。”

    “敢解蝕心丸的人?的確有點意思……”

    押送“劉頤”的人馬已接近城門,林夏所喜歡的“變數”卻突然出現。

    蘇州城近在眼前,此次押送的負責人可是鬆了一口氣,狠抹一把冷汗。這一路大張旗鼓的走過來,引起不少人的窺探,也跟不少人動過手。可是上麵的說法是,要讓旁人知道敢在黑江盟撒野,就要想好自己會有什麽樣的下場,縱使逃到天上、鑽到地下,黑江盟也會把他給揪出來,繩之以法。當然,這法指的是黑江盟的法。

    就在這時,看似準備進城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一個個亮起家夥,在他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動手了。

    而此刻,石磊站在城牆上,遙望著下麵所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

    流劍莊……

    這又是一波試探,看來老莊主很謹慎,不相信此次押送的是真的劉頤,興許就算他明知是真的,也會如此。

    看來報告有誤啊,老莊主早就忘了他這個愛子,恐怕派這些人來也是想堵住底下的嘴,省的被當成不顧骨血的老頭子,損失聲望。

    也罷,對流劍莊也沒什麽太大的期待,不過是盟主想玩一玩才鬧出來的這些事。

    見下麵局勢差不多已定,準備轉身離去,卻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石磊掃視城下亂局,一個個都看過去。

    什麽都沒有。

    圍觀的人群及四散奔去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落下。

    還是沒有。

    石磊皺眉,莫非隻是錯覺?再次掃視全場……

    借著樹木的隱藏,啞巴幾人藏身在此。

    啞巴渾身微僵,方才他不經意朝城牆上看了一眼,看到了那個身影。

    縱使模糊,她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那個人她太熟悉了。

    處理叛逃之人的每一個命令,都是出自他口,回想起那殘忍的一幕幕,石磊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隻有本能的恐懼。

    而且,他們那些人裏麵,從沒有人能打敗石磊,能走過十招都算僥幸。

    她十分相信,若石磊想留下他們,完全做得到,不過他並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隻要他沒有發現她……

    玄墨注意到啞巴的異常,剛剛她好像朝上麵看了一眼。

    順著她方才的視線看過去。

    突然跟城牆上一雙眼睛對視,頓時心悸,心道壞了,莫非這人也跟啞巴有糾葛?

    石磊不停的掃視,餘光掃過幾人藏身的樹本不打算停留,卻在此時感覺到一道目光跟他對視。

    分明什麽都沒有看到,可是石磊就是知道,那裏藏著一雙眼睛。

    他的敏銳,敢說這世上超過他的人,寥寥無幾。

    石磊,人不如其名。同樣出自暗林,隻記得自己以前叫石頭,後來歸入林夏麾下,才由林夏給起了個大名——石磊。林夏曾調侃,別人聽你名字還以為你是老實人,你不動誰能知道你竟是個奸詐的。

    感覺到周身愈加增大的壓力,啞巴心知今日她是得留在這兒了,連忙拉住玄墨,比劃道:“他隻衝著我,你們快走,一起都得死。”

    玄墨想起方才心悸之感,毫不懷疑那人的高強,對於啞巴的提醒,他有些恍然,難道之前都是他誤會她了。

    已經答應了莊主,總不能扔下她獨自逃跑。

    玄墨拉住她的胳膊,鄭重的說:“我已經答應了莊主要帶你回去,我不能食言,難道四個還打不過一個?”

    玄墨不肯走,啞巴著急起來,可是這時,石磊一躍從城牆跳下,向四人藏身之地衝去。

    啞巴心涼,他一定是發現她了……

    就像以前逃走的那些人一樣,不論跑多遠都會被他抓回。

    衡林山莊的日子果然是太愜意了,連這些都忘記了……

    如果被抓回去,輪到她的該是什麽刑罰?

    該死,沒有時間了,啞巴用力扯住玄墨的胳膊,最後一次表明:“我在他手裏過不了十招,我引開他,快走!”

    說完一個猛衝,就衝出藏匿的地方,連帷帽掉地也不顧,向遠方飛奔。

    石磊看到她的身影,卻是眼前一亮,咦,竟是這個小家夥?

    無視躲在那裏的其他人,直直的朝她追去。

    她還真的活著,他之前還對盟主的猜測不屑一顧,以為不會有解蝕心丸的辦法,沒想到啊,這都能被盟主猜中。

    她竟因一個假劉頤就上鉤了,這是得有多傻。

    此刻還藏著的別人,在他眼裏都是透明的。

    石磊還有一個特點,隨性,他覺得什麽重要就得去做什麽,旁的都扔一邊兒去吧,眼下還有什麽能比那個丫頭有意思?

    玄墨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衝暈,一個黑衣衛問:“堂主,要追麽?”

    石磊經過他們藏身點時,斜瞥的那一眼所露出的森森寒意……

    他真的是衝啞巴去的……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沒有懷疑,如果他沒有向莊主提議試探,如果他沒有帶啞巴來這裏,這又怎麽會發生?

    玄墨第一次對自己待啞巴的態度產生了悔意。

    此刻卻隻能沉重的說道:“明知不敵,該做何解。”

    一人低聲道:“速退。”

    “走吧,回去向莊主領罰。”

    玄墨看了眼天,好像要下雨了。

    此時另一邊,石磊已經追上了啞巴,兵刃碰撞聲不絕於耳。

    石磊就像逗寵物玩兒般,每次接近她要害,就收回劍勢,再次攻來。

    啞巴咬緊嘴唇,衣服上被他劃出大大小小的口子,卻始終沒有流半滴血。

    石磊一邊攻擊,邊說著:“乖,跟我回去,我保證不傷害你。”

    啞巴心中所想卻是從前他下令虐殺的情形,怎肯束手。

    最終,石磊不耐煩,挑掉她的劍,一腳把她踩在地上,劍抵著她的脖頸。

    輕蔑道:“讓你再折騰。”

    腳下的人卻不再有任何反應。

    石磊這才發覺她不太對勁。

    蹲下翻過來一看。

    啞巴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此時已是斷氣。

    石磊一時失語,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看到我就嚇成這樣,莫非我長的真的很凶殘。”

    人既已死,他還留著做什麽,石磊搖頭晃腦的離開了這裏。

    未幾,天上飄起了細碎的小雨。

    直到入夜,才有三個身影出現在此,搬走了啞巴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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