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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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這才想明白陸氏的意思,鬆了一口氣,卻又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怎麽不直說?”
何秉久浸官場,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圖,冷哼一聲:“這個女人狡猾的很。”
周氏問:“什麽意思?”
“就這點小事還非把我叫回來。”何秉瞪了妻子一眼,不欲回答,站起來就要離去,卻被周氏拉住胳膊。
周氏嬌嗔:“老爺,到底什麽意思麽?”說完臉就紅了,懷疑自己被什麽上了身,怎麽莫名其妙就學起女兒來了
何秉看到妻子竟難得的撒了次嬌,雖有些別扭,還是有幾分可愛,重新坐了下來。
端起茶押了一口,才說:“她直接表明意圖你會同意麽?”
周氏一愣,細細想道:陸巍就是那糊上牆的爛泥巴,配何府的庶女都算是高攀,若非他姐姐在知州身邊得寵著,誰能多看他和陸氏一眼,又怎敢肖想何府的女兒。陸氏若直接表明來意,她恐怕還是會婉言拒絕,就算最後答應,也得擺足了架子,以庶女下嫁。可是現在,有了前麵受的驚嚇,才覺得陸氏的提議並非全無不可。
周氏並非蠢人,隻是前麵心緒激動,心情又大起大落,一時沒有想到,經丈夫提示,馬上就想通了。
想到陸氏可惡的嘴臉,周氏把帕子當做她使勁扯拽,不顧何秉還在身邊,就開始抱怨念:“這個可惡的女人,心也太大了,以為他弟弟是誰,還想娶官家的嫡女……”
何秉皺眉,重新起身,“有時間再說,我還有事忙。”
心裏石頭落了地,周氏心情好得很,殷勤的送出了院子。
至於陸氏的事情,周氏冷哼,這麽心急莫非是去衝喜的不成,她得先打聽打聽。要是衝喜,哪怕是庶女,她想都別想。要是因為這落了人話柄,豈不是撿起芝麻丟了西瓜,於老爺有害處的事情她絕不會妥協。要是一切正常,那就等過完年再說吧,那丫頭也還小了些。
何府適婚的小姐隻有兩位,何淑雲已經定親,何行珠是嫡女明年過完生日才及笄,再往下排,那就是十三歲的何歆穆了。
對此周氏和何秉皆心中有數,卻誰都沒有開口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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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歆穆打了個嗬欠,擦掉眼淚,看到渲染在紙上的墨點,搖搖頭重新換了一張。
自從進了年關,劉娘子也忙起了自家的事,不再來上教習。閨秀們的課業停了,卻被布置了一大堆作業,何歆穆今日的份量早就寫完了,卻還是孜孜不倦的在練字。
這時突然打了個噴嚏。
不知道正在被人惦記的她,隻當是夜裏著了涼。
這些日子,她每晚都會偷偷溜出屋子,爬過院牆,去花園裏練武。
隻是武功並不能一蹴而就,她現在的體質差了從前很多,進度緩慢。
卻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爬牆越來越利索,也不會走兩步就喘氣。
扭了扭有些酸的手,何歆穆這才擱下筆,找出一張自認為寫的最好的,疊起來放進香囊裏,戴在身上留作紀念。
香囊是輕音繡給她的,她當時對輕音的繡功讚不絕口,後來就把鄭繡娘布置的繡活作業交給輕音做了,讓她故意繡的醜一點就是。
結果鄭繡娘還是一眼就看出不是她繡的,在她麵前隻字未提,轉頭卻把輕音訓了一頓。
她隻得自己完成。
拿起繡了一半的梅花,何歆穆滿臉黑線,她若不說,誰看得出來這是什麽東西。
把布帛想象成大姐的臉,撚起針就往上刺去。
正興致勃勃的想著要把大姐紮成馬蜂窩。
這時小蘿掀起了簾子,隻露出一張臉,通稟了一聲:“鄭繡娘過來了。”
小蘿雖想躲著她,卻始終是她屋裏的丫頭。
輪到她值守的時候,她就得值守,半點也逃不得,如今隻肯在外間侯著。
何歆穆驚訝,明天才是定好來檢查繡活的日子,鄭繡娘這麽忙哪有時間陪她閑聊,莫非是忙的記錯了日子,把明天當做了今天。。
把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梅花扔到床上,跟小蘿說:“快讓她進來。”
起身去迎接,抱著鄭繡娘的胳膊就撒嬌:“您怎麽今個兒就過來了,我還沒有繡好。”
撒嬌是跟何行珠學的。
有次她看到二姐惹了夫人生氣,結果二姐一下抱住夫人的胳膊,用軟綿綿的聲音喊:“娘,行珠知道錯啦,再也不敢啦,您別生氣嘛。”
她當時見了不知怎的,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立刻環繞四周,確定沒什麽危險人物出現,才鬆了一口氣。
夫人本還板著臉,見此卻隻是點了一下二姐額頭,輕斥道:“你這丫頭,多大了還跟娘撒嬌,害不害臊。”說完已是轉陰為晴。
何歆穆大為驚奇,當時就想著這一招這麽好用?。
擔心鄭繡娘看到她繡了一半的醜巴巴的東西,訓斥她,才照著二姐的樣子學。
鄭繡娘卻被三小姐奇怪的行徑嚇了一跳。
三小姐這是……撒嬌?
回了回神,才說:“三小姐折煞我了,今日隻是找您說說話,沒有別的意思。”
小蘿端了茶水進來,鄭繡娘卻止住了話。
等小蘿倒好茶退下,才重新開口,輕聲問:“三小姐您是不是得罪夫人了。”
何歆穆驚詫,有這回事?
回想這些天來,每日按時請安,沒說過越矩的話,也沒做越矩的事情,既沒得罪大姐二姐,也沒得罪二弟。夫人今早見她的時候,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怎麽搭理她,那生她哪門子氣?
再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何歆穆朝鄭繡娘搖了搖頭。
鄭繡娘卻歎了口氣:“今日青沅姑娘過來找我,說是夫人讓我去見她,本以為是對繡房的事情有什麽交代,結果夫人就是隨便問了下繡房,後來說了句‘三小姐近日學的怎麽樣?’我才知道這是夫人想問您呐,隻道小姐學的還算快,再多教導些時日定能回到以前的水平。”說到這些話,臉有些泛紅。
何歆穆也幹咳了一聲,鄭繡娘還會扯謊,從前倒沒看出來。
二人都知道何歆穆唯一的進步,就是不紮手了而已。
何歆穆知道她這是向著自己,心下感激。
又聽她繼續說。
“結果夫人又說,‘三小姐聰明伶俐,自然學得快,你日日忙著繡房的事情,也夠辛苦了,三小姐的事情就不必再上心了。’然後就打發我走了。”
意思是不需要再繡花了?
算是一個好消息。
卻有些舍不得鄭繡娘。
鄭繡娘一直悉心認真的教導她,算是有些師徒情誼,一想到再沒有人督促她女紅,竟有些不習慣。
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送走鄭繡娘後,何歆穆躺在榻上細細想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姐告了狀。
大姐前幾日來她這裏,看到她隨手扔桌上的繡活,當時就嘲笑了一通,莫非去找夫人當了笑話講……
夫人知道她的繡功沒有一點長進,於是決定放棄她了,就讓鄭繡娘不用再來教導她。
其實這樣也好,她確實不擅長這個……
夫人別連劉娘子的教習一起停了就好。
被別人掌控的感覺,真不好。
可是對於現在的她,何府是她唯一的棲身之地,是她賴以生存的地方。
離開這裏,能看到的隻有末路。
把手舉在眼前,這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細膩柔軟,不曾經曆過風霜。
她真的要用這雙手,拿起劍麽?
她一直都猶豫著。
成為一個平常的女兒家,做一個平常的大家閨秀。
這是她剛剛來這裏的時候所抱有的想法。
可是漸漸的她才明白這也不容易。
她隻是個庶女,一個卑微到幾乎看不見的角落裏的人。
沒有嫡女的光采,沒有愛護自己的父母,也沒有能說會辯的巧嘴。
所以她並沒有扔掉重拾武功的意思,而這又哪是正常女兒家該做的。
比起現在安逸的生活,她更想要那種“天下之大,任我行走”的快意。
而現在的安逸又能維持多久?
何歆穆想到大姐的婚事。
她後知後覺才想到這個問題。
大姐會討夫人喜歡,才得了這門看起來不錯的親事。
等輪到她,夫人是不是會隨便找個人就把她塞過去。
想想就覺得後怕,自己的命運還是掌握在別人手裏,不由自己控製。
想象著以後可能的生活,從一個院子去另一個院子,從一堆女人中間,換到另一堆女人中間。若是為妻還罷了,萬一不幸變成了妾,那她還不如死了幹淨。
誰讓她是庶出。
誰讓她沒有力量。
何歆穆再次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
此時此刻,何歆穆下定決心,要加緊練武,以後真發生讓她無法控製的事情,至少可以跑路。
隻是在她擁有掌控自己的能力之前……
何歆穆默念:老爺夫人大姐二姐,還有何府的亂七八糟的女人,你們現在可千萬別給我來什麽幺蛾子。
不再耽擱時間,跳起來繼續練字。
前世已深刻體會到不識字的危害,現在已經把練武和練字擺到了同等地位。
何歆穆。
她一遍又一遍的書寫著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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