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

    木塵別過眾人，獨自前往大理。

    秋風又起。

    蕭瑟的秋風吹動著木塵的衣衫，吹動著他的頭發。

    出了城，便看不到那繁華熙攘的街市和熱鬧非凡的酒樓。

    剩下的，隻有淒涼。

    一種令人心碎的淒涼。

    古人常用“無盡流水”和“蕭瑟落木”來感歎時光，這本是木塵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現在他看到遍地落葉，感受到秋風蕭瑟之意，居然真的覺得時光是那麽可貴。雖然他現在正是壯年。

    馬蹄踏在落葉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這片楓樹林的葉子還沒有掉光，但是在樹上的葉子也已像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羸弱不堪。風一吹，便飄飄揚揚的落下來，靜靜地落在地上。

    木塵正要走過這片楓樹林。

    突然，一陣風吹起。

    本來飄落在空中的楓葉突然有飛了上去，接著便是聽到一陣簌簌聲。

    是腳步聲。

    木塵微微一笑，縱身一躍，便已不見了人影。

    而他剛離開的地方，出現了一柄劍，劍身泛著寒光，劍尖閃著鋒芒，若非木塵離開，現在他已經被這柄劍刺中。

    風又吹起。

    木塵已經落到那柄劍的身後。

    隻見劍身回轉，勁風帶動了落葉。

    劍再次刺出，直刺木塵眉心。

    木塵突伸出兩隻手指，夾住空中的一片楓葉，信手一拋，楓葉便像箭一般飛出去。

    楓葉與劍尖相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楓葉已斷成兩半，靜靜地落到地上。

    劍芒已經消失，劍尖也已經消失。

    剛才的楓葉竟將這劍尖磨平了。

    風還在吹，一片寂靜。

    剛才的事好似沒有發生過。

    隻剩下風吹落葉的聲音。

    一人手持無尖劍，與木塵對視。

    木塵微笑著，道“好久不見，老小子”

    來的人的確是老小子。

    但是他現在整個人都已經變得不一樣，雖然他的身材沒有變，可他的臉上的胡子已經很濃密，頭發也散著，木塵甚至還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異味。

    老小子盯著木塵，突然手一鬆，劍掉在地上。

    接著就是聽到一聲悶響，老小子便跪在地上。

    木塵顯得有些吃驚，道“你這是做什麽？”

    老小子道“木塵，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就一直跪著”

    木塵笑了，他突然覺得老小子有些可愛，便道“我憑什麽要答應你的要求，你若想跪著，就跪著吧”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老小子突然叫道“我知道你要去找段辰風，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三個月了”

    木塵回過頭，吃驚的道“三個月？”

    老小子道“這是去大理必經的一條路”

    木塵道“你等我，就是為了給我下跪？”

    老小子道“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木塵道“若我不幫呢？”

    老小子道“我可以告訴你見段辰風的方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權利見大理皇上的”

    他說到“大理皇上”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悲傷。

    木塵笑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他應該會見我的”

    老小子道“那麽我如果用我的命換一個條件呢？”

    木塵道“你的命？”

    老小子道“我知道我現在是個廢人，我的命並不值錢”

    木塵的確也感受到，剛才老小子刺出的一劍，有形而無力，簡直就像小孩子耍出來的一樣。

    木塵問道“你的武功被廢了？”

    老小子道“是”

    木塵道“段辰風做的？”

    老小子咬咬牙，道“是”

    木塵繼續問道“既然你的命已經不值錢，我又何必”

    他話還沒說完，老小子便打斷道“風伯西是我殺的”

    木塵的表情突然僵住，說不出話。

    老小子繼續道“你若幫我一個忙，我願意為風伯西和媚琳謝罪自殺”

    木塵道“我要取你的命易如反掌，又何必要你自殺呢？”

    老小子突然看向木塵，眼中充滿了悲哀。

    這是一種絕望的悲哀。

    木塵突然道“不過你願意用性命來換的條件，我倒是很想聽聽”

    老小子的眼中突然泛起光芒，道“我要你幫我殺段辰風”

    木塵道“我為何要殺段辰風？”

    老小子道“段辰風與林紅月合謀，背叛了大哥，還強娶了五妹，這種喪盡天良的人，難道不該殺嗎？”

    木塵笑道“那隻不過是你們的個人恩怨罷了”

    老小子激動得道“可他有意入主中原，你應當知道，大理國現在實力日益強大，若真的挑起戰端，首當其衝的便是西北兩國，更何況你還是丐幫長老，這件事你不能不管”

    木塵道“不錯，我的確要管，但是我可以找他談談”

    老小子冷笑道“你認為你可以跟一個弑兄娶嫂的混蛋談的清楚？你隻要殺了他才是最好的辦法，這樣不但可以避免戰端，也可以削弱林紅月的勢力，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木塵沉思片刻，道“好，我答應你”

    老小子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木塵，道“多謝”

    木塵笑了笑，走到馬旁，上馬。

    “駕”

    一聲輕喝，木塵伴著馬蹄聲越走越遠。

    留在原地的老小子已經呆滯。

    許久之後，他才癡癡笑道“大哥說你是一個不得了的人，果然如此。”他突然仰天長歎“天命，天命”

    說罷，他撿起地上的寶劍，自刎而死。

    鮮血，讓楓葉變得更紅。

    風更冷。

    木塵喝著酒，想著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他的確沒有義務幫老小子去殺段辰風，但是他卻答應了，而且他知道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老小子之所以安然自殺，也正是因為相信木塵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木塵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

    ——人生不做幾件蠢事，那豈不是很沒有意思？

    他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而且他對這個理由很滿意。

    所以他的心情也舒暢了，整個人變得神清氣爽。

    八月二十九。

    木塵終於到達大理國的都城。

    大理國要比木塵想象繁華的多。

    這裏的一切都與中原不同，人的衣著或是建築房屋，都是不同的。

    人群熙攘，集市繁榮。

    木塵想不到有四十萬士兵在邊防，這裏居然還有這麽多人。

    也更想不到戰爭馬上就會打響，這裏的人居然還可以生活的很歡樂。

    歡樂，本就產生於當下，本就屬於當下。

    來的路上木塵經過了不少的城池，所有城池內的景象就差不多。

    好像這裏就屬於一個和平的天堂。人民安然自樂，官員廉政清明。

    這是一個怎樣的統治者才能做出的政績？

    木塵繼續在城裏走著，突然看到不遠處人群都積聚在一起。

    木塵也擠了進去，看到的卻是一張金榜。

    是科舉的金榜。

    接著，木塵便聽到有人歡呼，接著歡呼聲越來越大。

    木塵找了一個人，問道“請問一下，為什麽他們這麽開心”

    這人道“金榜題名能不開心嗎？”

    木塵道“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中舉了”

    這人道“看來你是外地來的，我們大理國的規定，若是一個地區有人中了探花，此地區一年賦稅減半，榜眼兩年，狀元三年”

    木塵吃驚道“還有這種規矩？”

    這人道“當然，否則我們為何會如此高興？而且中了舉的人可以向皇上推薦人才，若皇上看中了，也可為官”

    木塵笑道“看來皇上真是求賢若渴”

    這人道“可不是，皇上不但體恤民情，多次開倉賑荒，還用了很多方法來約束官員利益，擴大我們老百姓的利益，真是位好皇帝”

    木塵的眼中流露出一種特殊的神情，許久之後，才道“多謝”

    木塵離開鬧市區，找到了一家酒樓。

    酒樓不大，但是有很多人在喝酒。

    木塵坐在二樓，一個人叫了一壺酒和一些小菜。

    他一邊喝酒，一邊聽別座的客人吟詩作對。

    詩的內容大多也是在誇現在的太平天下。誇大理國有一個知人善用，勤政愛民的明君。

    這本是一件高興的事，但是木塵聽後心裏卻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正喝著酒，突然聽一人道“皇上巡訪了，快快快”

    接著，就看到人群蜂蛹而至到街邊。

    萬人空巷，形容的便是這個場麵吧。

    隻見寬大的街道，有一隊伍正在前進。

    一旁的百姓全都下跪。

    隊伍中間有兩個前後排列豪華的馬車，一個是皇帝，另一個想必就是皇後了。

    馬車前有數十名官員和士兵，後有士兵持弓持劍。

    馬車兩旁有人持禦旗。

    因為是在京城內，本該有的許多規模性的東西並沒有出現，所以皇帝的儀仗規模不算大。應該算得上一場小型巡訪。

    木塵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縱身從樓上躍下。

    眾人看到木塵落到禦駕前，都驚慌不已。

    弓箭手引弓搭箭，其餘的士兵將寶劍拔出，長矛橫執，對準木塵。

    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喝斥道“誰？膽敢持劍攔禦駕，觸犯天威”

    木塵叫道“木塵拜見皇上”

    他這一句話說的很大聲，他就是為了讓段辰風聽到。

    果然，在前麵的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個人。

    這人的確是段辰風。

    段辰風已經不像當年，現在的他，頭戴皇冠，手持虎符，麵色發黑，也留起了胡子。

    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隱隱透露出帝王之氣。

    木塵也不禁怔住。

    段辰風走了下來，官員紛紛行禮，百姓把頭壓的更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