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之所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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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前朝沒有為自己所用的人,著實是麻煩事,楚辭知道其中盤根錯節的牽扯,也知道不少人都是暫且不能動的,以她現在的能力,雖是稍有困難,但隻要時間久了,事情都會迎刃而解。

    一切還需要時機,正如許皓眉說的,不能求之過急。

    有些事情想通透了,楚辭的眉心舒展了些,語氣也輕快了不少,“其實近些時候,朕確實沒有出什麽力,也沒什麽靠譜的主意,倒是皇嫂你……”

    說著,她抬起眼來看著許皓眉,咧嘴一笑,“先前不知道皇嫂居然有這麽高的見識,作戰方略就不說了,效果立竿見影,就連現在安撫受戰亂禍害的災民,都是用的皇嫂你的法子,如今邊疆沒有人鬧事,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聽她這般說,許皓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噗嗤”一笑。

    楚辭一臉迷茫,“皇嫂你笑什麽……”

    “你傻啊。”許皓眉抬起手來,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你當哀家真的有這種本事?快點用心尋思尋思,能寫出那些東西來還真心實意輔佐你的,能有誰?”

    此話一出,楚辭微微一愣,逐漸從迷茫中回過神來。

    就說為什麽她總覺得什麽地方奇怪,原來寫這封信的竟另有其人……思至此,她麵色頓時變了,神情一時間豐富得很,說驚訝不是驚訝,說欣喜不是欣喜,說難過不是難過,在麵上糾結成一團,看著分外可憐兮兮。

    輕拂下手上沾染的泥土,許皓眉站起了身子,定定望著她,“……哀家素來不喜歡管你的情事,畢竟你年紀還小,許多事情看不清也是理所應當的,但哀家能瞧出,沈大人對你確實沒有什麽暗害之心。”

    現下她說些什麽,楚辭都聽不進去,傻愣愣的,一直望著地上濕潤的泥土,用指尖撚著細碎的砂礫,放空了似的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腦中一片亂糟糟,什麽都想不明白。

    見她如此,許皓眉也沒有催促,靜靜地等著她自己想明白。

    四周安安靜靜的,楚辭愣了半晌,終是擠出了一句話來,“可他……”她頓了頓,聲音愈低,“他心裏是怨懟朕的,為何還要費心思幫朕?”

    在許皓眉的心中,楚辭一向明豔張揚,無論出了什麽事,數她笑得最為燦爛,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般畏縮又頹然的模樣,都有些不像她了。

    若說先前她還以為楚辭不過是小孩子心性,對沈知行不過是三分鍾熱度,如今看來,倒是她想錯了。

    許皓眉斂去麵上驚訝的神色,沉思了一陣,還是決定從中幫襯幫襯,“他為何幫你,哀家就不信你心裏沒底。”她瞥了楚辭一眼,“他肯為你費心,還是在這個風口浪尖的關頭上……也罷,哀家真替你倆累。”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楚辭卻周身一抖,如夢初醒一般,先一步站起了身子。

    顧不得衣擺褶皺,她快步朝著錦瀾殿正門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喊了一聲:“朕想起還有些事沒處理,先走一步了!”

    ……編瞎話都不臉紅的。

    低頭看了看隨風搖曳的花木,許皓眉歎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日頭西沉,高高的宮牆在身後越來越遠,漸漸被茂密樹木遮擋,混在出宮采辦的小太監之中的楚辭這才抬起了頭,回頭望了望精致牢籠似的皇宮,心情同廣闊的天地一般,也輕鬆了許多。

    她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身側之人的肩膀,“這回多謝你了,小蘿卜。”

    小蘿卜扶了扶歪斜的帽子,自豪地嘿嘿一笑。

    這回能夠躲過眾人偷溜出宮,小蘿卜可謂是功不可沒,今日恰好趕上他出宮采辦,她便扮作太監同他一起出了宮,連李逸都沒知會一聲。

    她出一趟宮著實不易,若是讓李逸知道了,肯定得大張旗鼓的傳喚好些侍衛跟著,還得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到時候耳朵都要被磨穿了,還有什麽興致可言?

    此次出宮,她的目的很簡單,那便是去找沈知行。

    不管先前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誤會與牽扯,這回她一定要盡數說個清楚,讓他們疏遠的,無非就是那一樁陳年舊案,隻要他同意,她就算是拚盡全力,也要替他查個水落石出。

    打定了主意之後,楚辭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一出宮就直奔城東而去,小蘿卜放心不下,一直跟在她身後,連采辦的活都顧不上了,末了累得滿頭大汗,站在原地氣喘籲籲。

    楚辭心裏急切,自然感覺不到累,再加上時候不早了,要是不快一點,肯定會被發現她偷偷離開了皇宮,一整日的政務都沒有處理,到時候再被朝臣上折子彈劾就不好了。

    “你快些。”她回過頭去,朝著小蘿卜擺擺手,“再晚咱倆都有麻煩了。”

    “皇……不對,主子。”小蘿卜以手撐著膝蓋,苦不堪言,“這城東本就離著皇宮有些遠,咱們又沒馬車,小的、小的實在是走不動了。”

    “哎呀!”楚辭癟了癟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但她瞧見了他額頭上一層汗珠,確實有些於心不忍,隻得搖了搖頭,“得得得,那邊有家茶鋪,你先去喝點茶潤潤嗓子。”

    時候雖是不早了,但街上仍然熱鬧,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還有好些小攤賣著新奇玩意兒,像是得了天大的赦免,小蘿卜立馬笑得春光燦爛,應了一聲之後連忙向茶鋪跑去,點了一壺茶就開始牛飲。

    楚辭心裏無奈,本想跟著他過去,但轉念一想,與其喝茶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去找沈知行。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找心上人這種事,趕早不趕晚啊。

    思至此,她眼珠一轉,偷摸後退了一步,趁著小蘿卜不注意,轉身撒腿就跑。

    身後,小蘿卜喝得歡快,壓根沒注意到,他剛剛灌下一杯茶,後知後覺抬頭一看,街角空空如也,哪裏還有楚辭的身影。

    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桌子上,他直接嚇傻了,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還尋思著這事頭一次擔上保護皇上的職責,怎麽都得盡心盡力,沒料到居然……跟丟了。

    …………

    頭好痛……

    醒來之時,眼前模糊一片,四周景致一圈一圈地轉著,腦袋像是灌滿了糨糊,暈暈乎乎什麽都記不得,楚辭皺了皺眉,想撐起身來,可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不僅沒力氣,她還隱隱約約聽到了交談的聲音。

    “……還尋思著是個瘦弱的小子,想賣到山裏當個苦工賺些銀子,沒料到居然是個俊俏小娘們兒,隻能賣到你這了。”

    “哎呦幾位爺,得虧了你們還記著我這,現在我們百花樓啊,就差俊俏的雛兒。”

    “那媽媽,這銀子你可得給足啊……”

    耳旁亂糟糟的,楚辭掀開眼簾,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她瞧見緋紅的窗幔,還嗅到了濃鬱的脂粉味,嗆得她直想打噴嚏,正是濃烈的味道,讓她清醒了不少,昏睡過去之前的事情也能稍稍記起一點了。

    彼時,她撇下小蘿卜,想獨自去尋沈知行,沒料到竟有人跟在身後,她走了沒多久,就有沾著蒙汗藥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還沒來及驚訝,就意識模糊暈過去了。

    所以現在,她到底在什麽地方?

    周身一個激靈,她徹底清醒了過來,連忙撐著床榻坐了起來,不料視線與坐在床榻邊上笑眯眯的妖嬈女子對了個正著,嚇得她險些滾下床榻。

    “哎呦哎呦,小姑奶奶,你可慢點。”那女子伸手去扶了扶,帶來一股子脂粉味道,“你可是媽媽我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來的,可得小心點,傷著了,外麵等著的客人就不樂意了。”

    此話一出,楚辭才得了空打量了打量房間的擺設,緋色的紗幔,精致的銀器酒壺,還有經久不散的香粉氣味,任誰看,都知道這地方乃是風月之地。

    那……她如今是,身陷勾欄了?越想越心慌,楚辭倒吸一口涼氣,驚得瞪大了眼睛。

    “既然醒了,就快點去換衣裳吧。”老鴇沒給她太多反應的時間,拍了拍手,隻見幾個衣著嫵媚的女子翩翩而入,手中托盤裏擺放著脂粉衣物,沒一會便擁簇著她坐在了梳妝台前。

    直到頭發被她們打理了起來,楚辭才回過神來,仰頭大喊了一嗓子:“放肆!”她站起來,奈何又被按了下去,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們可知、可知我是什麽身份?”

    “什麽身份?男扮女裝的小混混罷了。”老鴇用團扇遮擋住紅唇,不屑一顧,“小姑娘,咱這百花樓啊,背後可是有靠山的,你就算是說你是皇上,說你是天王老子,老娘都不怕你。”

    說著,她一揮手,“快點收拾!”

    廂房內傳來殺豬一般的嚎叫,一聲高過一聲,楚辭幾乎是被強迫著換上了衣裳,綰好了發,要不是她掙紮得過於激烈,眉也不至於隻是淡淡掃了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