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石清越孤身先入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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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傑曼國機場,石清越的心情並沒能隨著車窗縫裏吹進的清甜空氣而放鬆一丁點兒。發生在池星芒身上的事太像科幻電影,可是他確實親眼看見自己熟悉得可以隨手畫出來的表哥能控製身體變成他不認識的樣子。

    石清越可以選擇把星芒當成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不去理會他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計劃,但關於人類的誕生、宇宙的由來,他思考過的無數可能性裏麵,確實有這種由代碼構成的假想。這並不是多麽獨特的想法,如果在厲都做一次街頭問卷調查,一定可以找出成千上萬個響應者。

    但是如果選擇了相信池星芒的話,他此刻是不是應該警惕自己和林π克有沒有暴露目標,是不是已經被跟蹤了呢?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監督著後視鏡裏的車,希望不要有嫌疑車輛一路緊跟。

    林π克給他發來一條微信:“放鬆點,他讓我們小心隻是保險起見,對方又不是人多勢大的跨國大集團,沒精力跟蹤到我們這裏來。”

    石清越回:“我們的微信會不會被監視啊?”

    林π克發了個上吊的表情:“我大中華的互聯網公司的產品能讓幾個剛起步的小嘍囉給監視了?再說,見到那個人之前,你也別把這事太當真了。”

    石清越回:“你不要嘲笑我,我看你也很緊張!”

    這時喬颯颯發來查崗微信:“小越越你們到德國了嗎?”

    石清越像往常一樣秒回:“平安到達,比心!”

    喬颯颯回:“想你!你也要想我哦!”

    坐副駕駛的領隊何老師發現大家都在玩手機,扭頭問:“用中國手機在歐洲上網不會很貴嗎?”

    聞笛說:“沒事,我們都買了國際漫遊流量包。”

    車開上了高速公路,石清越看著窗外模糊的景象,忽然覺得像是遊戲沒有渲染好的界麵。歐洲和亞洲,用的是不同的服務器嗎,石清越問自己。不對,即使以前用的是不同的服務器,應該從絲綢之路開始,歐亞大陸的服務器就開始合並了吧;從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葡萄牙商人抵達澳門,全球的服務器也逐漸聯通了吧?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服務器。

    按星芒的說法,我真的,隻是個npc嗎?還有星芒、π克、颯颯,我們都永不會是可以叱吒風雲的玩家?石清越覺得他可以接受人到中年的父母長輩們是低權限的npc,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太陽底下這些傲氣的少男少女隻是係統裏自生自滅的卒子,在自己的固定劇情裏,替別人圓夢。

    池星芒的想法是對的,石清越想:一定要把腦機接口和電腦把持在我們手裏。石清越倒不是很在意身體升級改造,他想的是:如果一切都是數據化的,那給自己多做幾個備份是萬分必要的,畢竟係統不太可能存儲死去的npc的數據,更別提會讓他們複活了。

    池星芒進精神病院前和石清越根據他們夏令營的行程商量好——夏令營的開始幾天,為保險起見,吳世奇會在歐洲境內四處遊走,住不需要登記護照的民宿,好甩掉很有可能並不存在的跟蹤者。夏令營最後幾天是在高爐國郊區野營,吳世奇會在野營的最後一個晚上跟林π克和石清越碰頭,盡量把自己捏造成石清越的外形,之後石清越就去找個偏僻的民宿住著,等吳世奇拿著他的護照回國之後,就去中國大使館掛失並補辦護照再飛回國。一切順利的話,即使入侵世界上所有機場的係統,也查不到吳世奇這個人回了中國,隻要不再用他本人的護照和身份證,那他就可以成功從紙麵上,在npc們的數據庫中失蹤。至於星芒,等迎回吳世奇的腦機接口之後,他們一定能把任何活物改造成池星芒的樣子替他永遠住在精神病院直到死去,至此npc的世界裏再無池星芒。

    不過,石清越覺得,在玩家或者是裝備了天眼外掛的npc的世界裏,應該還是看得見這兩個人的真實身份的吧?要建立起一個盡可能安全的npc自我備份庫,大概需要所有參與者盡可能低調,不在玩家的視線裏出現。不過石清越轉念又想到,如果寫一個裝備和個人信息修改功能,是不是可以騙過玩家的眼睛?畢竟,會玩這個幼稚遊戲的玩家,想來也不會聰明到哪裏去。

    但是開發者肯定沒有那麽容易騙,石清越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他們或者會觀察到我們行為舉止怪異,或者會因為我們修改了數據引發bug而發現我們的行動。但是,我們真的該抱著反正都會被撲滅的想法而放棄永生嗎?

    這時車開到了市區的學校,中國小分隊和捷克小分隊會和,雙方進行了磕磕絆絆的友好交談。石清越趁亂跟林π克複述了內心的小劇場。

    “你已經想得如此深遠了?”林π克一臉崇敬地看著石清越說:“看來我們有望拯救地球了!”

    石清越不禁開始相信這人確實是個頭腦簡單的npc,看來他平時那些油滑世故、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運動能力、組織能力全部都是係統或者創建者的安排,不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和智力。

    “地球不需要我們的拯救!”石清越苦著臉說:“我們隻不過是自救。”

    “你們在說什麽?”羅朗湊過來問:“保護地球,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

    司晨心笑眼彎彎地問:“我們參加的,難道是環保主題的夏令營?”

    校方的人來領大家到各自的臨時宿舍,石清越和林π克被分到了同一間。

    “還好是兩人間。”林π克一進屋就趕緊反鎖門,把自己拍到床上,抬起頭對石清越說:“這一路上既不能靜下心想事情,又不能和你大聲討論,憋死我了!”

    石清越不說話,林π克又繼續碎碎念:“你說其他同學偷聽到我們說的話了嗎?”

    “這都不算事兒!”石清越說:“這幾天反正也不能和吳世奇見麵,我打算,多看幾本信息學的書。”

    “你腦袋有問題!”林π克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說:“我們可是即將開啟上帝視角和玩家模式的人,還看什麽書呀?”

    “這事沒有你想得那麽容易。”石清越跟他解釋:“那電腦上的外掛數量並不多,遠遠達不到暢快玩遊戲的需求,而且我們現在還不確定這些裝備在玩家看來是不是一覽無餘,我們至少得學會編寫隱藏裝備和修改個人資料的代碼。”

    林π克撓著頭說:“那我們這些npc能接觸到的專門用來蒙蔽我們的書,真的能教我們寫出正確的代碼?我智商低你也不能騙我呀!”

    石清越用怨念的眼神看了林π克一眼,不過心裏還是有所讚同——這個人說得有道理,我們能接觸到的書,裏麵寫的隻是npc視角的規律,未必是真實世界的定理。

    但石清越還是嘴硬的:“那我也要看懂錯誤的公理,回頭才能繞開它們!”

    “你這個書呆子!”林π克翻了個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說:“我第一次發現有好才超過好色的人……等吳世奇回了國,我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改造得更高更帥,這樣就有更多的女孩子喜歡我了!”

    “年輕人你要搞清楚。”石清越苦口婆心地說:“身高和相貌從來都是你最大的優點而不是缺點,你的好人緣是建立在你長得周正的基礎上的。倒是你這個智商,還有不愛思考的習慣,確實應該改改。”

    林π克嚇得從床上跳起來:“怎麽,你和我關係好是因為我……健美的肉體?”

    石清越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

    “清越,出去走走吧?”林π克說:“講真,這兩天思考的事情超過了我的腦力,需要喝杯……果汁放鬆一下。”

    兩人剛出門,迎頭就碰上羅朗。

    “怎麽沒和女朋友一起?”林π克問。

    “女生們聊天去了唄。”羅朗茸拉著眼皮說:“你們就收留我一晚上吧,我不想和杜羽住一個房間。”

    “你可以和何老師住啊。”石清越不希望羅朗加入:“反正他單獨一間嘛!”

    “跟老師住就更不習慣了。”羅朗說:“再說何老師好像發現我和司晨心很親密,我現在話都不敢和他說,怕他會審問我……”

    石清越還想繼續拒絕,林π克站出來息事寧人:“那你要不睡沙發,要不睡地板,我可不會把床讓給你!”

    石清越覺得不妥,但又不好當著羅朗的麵說什麽,暫時就把這事略過不說了。

    走到宿舍樓的門廳,林π克從自動售貨機裏買了三廳芬達。

    羅朗喝了一口芬達說:“人生中有些事情實在荒謬,比如說我們這個年紀隻能喝軟飲料——年輕的時候告訴你不要喝酒,長大了才可以喝,可是等你長大之後呢,不喝酒就沒有朋友,喝了酒就不能開車,不開車就沒有本事,沒本事就沒有朋友……什麽時候才能喝酒?這個死循環要怎麽解呢?”

    石清越說:“代駕可解。”

    羅朗給石清越開了一廳芬達堵住他的嘴。

    羅朗拉著林π克繼續說:“再說這選專業吧,我打這麽好的網球,爸媽硬是不讓我上體校,說我學習好不學編程就浪費了,我就想問我學編程的時候怎麽就沒人說我網球打得好不進體校就浪費了呢?”

    石清越說:“這兩個職業對人類曆史進程的影響程度不同。”

    羅朗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林π克說:“人生的無邏輯性還在於——以個人的能量之小,趨近於對人類曆史進程的影響為零,卻總是在做一些瑣碎小事的時候,以為自己可以撼動曆史。”

    石清越從他說話的語氣和看人的眼神裏隱約感到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狡黠之氣,但又不知道怎麽跟林π克說,畢竟羅朗也是π克的好朋友。

    當晚,羅朗入住林π克和石清越的房間,石清越一直在心裏提著警戒線,卻又沒觀察出來什麽。睡覺的時候,本想著睡得警醒一點,至少比羅朗先睡,但卻很快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石清越從夢中忽然驚坐起,環顧四周,所有東西都在原位,林π克和羅朗都在打呼嚕,他稍微鬆了口氣,狠狠揉揉眼睛告訴自己不需要這麽草木皆驚。

    接下來的十來天,就在野營、上課、逛博物館科技館、野營的循環中渡過,領隊何老師為了防止出意外,從來不讓同學們單獨行動,這個歐洲遊得跟做遊戲任務似的,讓人禁不住懷疑係統為了節省資源,對大部分人開放的地圖都有限。

    羅朗對林π克說:“你看,人生就像我們這個夏令營,裏麵嵌著一個又一個的死循環,陷入之後你自己是出不來的,每次都隻能等著別人把你拎出來,扔進下一個死循環,最後終於有一天,啪嘰一下摔死,你就飛升了……”

    林π克悄悄跟石清越打趣說:“看,那個npc即將覺醒!”

    石清越瞅著羅朗,越看越覺得不對,這家夥以前不愛說話,這些天怎麽老找我們聊天?他左思右想,還是找了個僻靜地方和林π克說了自己的顧慮。

    林π克滿不在乎地說:“你實在是想太多了,他就是長了一張內心戲很足的臉,其實根本沒你那麽小肚雞腸。”

    石清越聽了有點生氣:“你別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麽好,我以前就聽人說他走路輕得像貓,神出鬼沒的,這些天和他近距離相處,我確實有點對他放不下心來。你想想,我們要做的不是件小事情,他又是個外國人,我們稍微防著點兒也沒有什麽錯。”

    見林π克露出遲疑的神色。石清越知道他是個太護短的人,不能再深究下去了,就改口說:“別擔心,我不是說他有多壞,也不是要你和他劃清界限,就是為了保險起見,讓你這兩天留個心眼。”

    石清越話是這麽說,不過心裏還是對羅朗有提防,總擔心他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