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執手天涯(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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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病受不弱之容瀾 !

    庭院裏陽光明媚,快要入秋,天氣不冷不熱,正是溫度最適宜的時候。

    容烜抱著容瀾出來曬太陽,低頭望向懷中的人,溫柔笑語:“小瀾,今日陽光不錯,是該出來走走,大哥瞧你氣色也好了許多!”

    容瀾艱難回給容烜一笑,說話的聲音幾乎弱不可聞:“大哥,放我到輪椅上坐著吧。”

    一旁千帛趕忙推著輪椅停在容烜身前。

    容烜把容瀾小心放在輪椅內,認真為他蓋好絨毯,推他在院中散步。

    容瀾靜靜坐著,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麵色隻不過是不再透著死人一樣的灰白,根本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毫無生氣,但對容烜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滿足。

    隻要小瀾還活著,就夠了!

    那日,容烜將容瀾從祭壇上抱下來,王褚風回天乏術,千羽辰帶著仙人道長及時趕到,墨玄與重蝶也領著消失許久的彌兒一同趕來。

    “用我的血救王兄吧!”彌兒捧上一方木盒:“這是蠱引!有了蠱引就能引動蠱蟲!我不能引出蠱王,但能引它吸我的血自爆於王兄體內!”

    進入苗南前一夜,彌兒會走,不是被容瀾趕走的,而是接到墨玄通知,蠱引已經找到,必須由烏家未出嫁的女子才能取得。

    彌兒不敢告訴容烜自己說漏嘴讓王兄知道了蠱王之事,思前想後就向墨玄道出實情。

    翌日,墨玄在苗南見到容瀾時,容瀾麵色比以往還要蒼白,他驚訝之餘察覺蠱王恐怕不簡單,匆忙稟報主子。

    彼時,還在京城的千羽辰不久就得到戶部批文,被準許離京,驚聞重蝶落入烏溪雲圈套的當口,他也剛從重翼處得知蠱王有變,公主被敵國虜獲事關重大、不能再隱瞞,他坦白重蝶下落,一麵自己趕去營救重蝶,一麵命人護送仙人道長去往苗南。

    容瀾知曉重蝶為了自己涉險,命令墨玄利用慕紹瀾盡快救出公主,然後將計就計,設計滴血驗親的戲碼,奪了南王之位。

    重蝶一獲救,千羽辰便中途折返,轉道去接仙人道長盡早抵達苗南。

    這才趕上危急一刻。

    仙人道長聽過彌兒的話,為容瀾把脈後道:“若失血症狀能夠緩解,老朽有三成把握救他性命。隻是,即便將他救活,他也至多活不過十年,更從此隻能癱瘓在床,連更衣、如廁這樣的事都需旁人照料。”

    離魂蠱寄居在宿者心內,自爆時,它吸食大量引蠱者的血爆裂而亡,並釋放毒素,這些帶有毒素的血液會通過宿者心髒瞬間送至宿者全身,保住中蠱者性命的同時,卻也導致中蠱者喪失行為能力。

    這也就是為什麽,容瀾趕走彌兒,寧願死,也不打算讓彌兒為他解蠱。

    但容烜隻要弟弟活著!不管能活多久!不管怎樣活著!他跪在仙人道長麵前,不斷磕頭!

    “容烜會照顧小瀾一輩子!”

    “求前輩救他!”

    “求前輩救他!”

    彌兒用血驅引蠱王,本會自己血盡而亡,但因著容瀾一直割腕放血控製離魂蠱,蠱王長期滋養不足,活力比尋常衰弱許多,加之仙人道長醫術高超,她竟是僥幸保住一命。

    然而容瀾的情況依然危急,直至重蝶與墨玄啟程送苗南王公貴族去往京城時,仍舊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日日靠著無數珍奇藥草續命。

    仙人道長言:“若非他服過兩株冥蓮和兩枚還魂丹,老朽隻怕三成把握也沒有,他能否再醒來,更多是聽天由命。”

    容瀾昏睡不醒,幾度病危,仙人道長和王褚風不分晝夜輪換為他施針,容烜和千羽辰不斷在他耳邊喊他名字,他睡了一月,終於還是醒來。

    容烜形容不出再次聽到小瀾喚自己“大哥”時的心情。

    此刻,他推著弟弟在院中散步,微風吹起容瀾垂散的長發,他抬手握住一縷發絲,又握住那隻裝了結發的香囊,心內無比感激上蒼沒有將他的小瀾帶走。

    可惜,他並不知道,他的小瀾正計劃著離開這個世界。

    容瀾一直安靜坐著,蒼白的麵色在陽光照射下仿若透明,仔細看去,他的額上布滿細碎汗珠。

    容瀾沒想過自己還能活下來。

    恢複意識後,他的第一反應是,還讓不讓人好好死了?!

    他是真的不想活,奈何所有人費勁千辛萬苦非不給他死。

    第二感覺便是疼!

    無休無止的疼!

    從上腹到腳整個身體都在疼!

    疼痛時而如萬根針紮、時而如刀攪、時而如火燒,全天候沒停歇。

    他不能動,隻能默默忍受這種痛苦折磨,身體更是不規律的痙攣,需要每隔一個時辰就全身按摩一次,緩解症狀。

    他不明白,為了讓他這麽活著,不顧惜彌兒的性命究竟有何意義?而那喂進他嘴裏的蠱引還是他名義上兄弟的屍骸……

    睜眼醒來是在恢複意識的許多天之後,他根本不想醒來,但耳邊被吵得實在煩躁。

    活不成,死不了。

    沒什麽比這更尷尬的處境……

    容瀾坐在輪椅上,身體很疼,但他隻頗為安靜地坐著,一邊欣賞眼前風景,一邊盤算如何去死。

    他動不了,無法自殺。

    他身體虛弱,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容烜更是一日十二個時辰守著他。

    他心有鬱結又一心求死,心髒病自從醒來倒是很幫忙地發作了好幾次,但仙人道長醫術太高。

    他不吃蝕心水的解藥,怎知蠱王住在他心裏,早就把蝕心水吞了個一幹二淨……

    仙人道長研究兩個月,也沒研究出如何讓離魂蠱和蝕心水兩相消除,但烏溪雲喪心病狂以血緣嬰屍養蠱王作引,仙人道長都預料不到,離魂蠱蠱王竟是連還魂丹都壓製不了,就更沒人能想到,蝕心水對蠱王而言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簡直不在一個次元。

    當初那般想要解卻解不了的毒,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被蠱王當食物給吞了!

    然而……

    容瀾已經不在乎蝕心水還能不能解。

    容烜推著容瀾在院中轉了一陣,停下步子,繞到輪椅前,蹲身問道:“小瀾,坐累了沒有?”

    容瀾點點頭,語氣虛弱:“有點累。”

    容烜這才發覺弟弟蒼白的麵上一層汗,心疼將他抱出輪椅往房間走:“大哥抱你回屋,躺著會好受一些。”

    一直默默守在旁邊的千帛推過輪椅,也跟上,道:“烜大哥,先生快到吃藥時辰,我去看看先生的藥,順便喚人準備沐浴的熱水。”

    容瀾長期臥床,又喪*體機能,需要經常淨洗身體。

    “辛苦你了。”容烜點頭,抱了容瀾快步走回屋子,“小瀾,很疼嗎?吃過藥就不疼了!沐浴過後,大哥再給你按按,會舒服很多。”

    容瀾身體疼痛虛弱,說話更是費力,醒來之後甚少言語,唯有對著容烜才有問必答:“不是很疼。”

    千帛端來藥,容烜接過藥碗,抱起容瀾,喂他喝藥。

    “咳咳咳!”容瀾邊喝邊咳,他的吞咽能力也被離魂蠱之毒損毀大半。

    “先生……”千帛給容瀾擦拭唇角淌出的藥汁。

    容烜停下動作,心中不由升起灼灼恨意!幾個月前,他還在為了小瀾主動讓他喂藥喝而高興,此刻,卻隻覺得揪心地疼,他好好的弟弟被折磨成這樣……!!

    莫不是彌兒引蠱前死活求著容烜放過自己母親,容烜早就一劍結果了烏溪雲!

    “小瀾活著便罷,若小瀾有個三長兩短,我容烜絕不放過她!!”

    但此刻,得知容瀾出事策馬趕來的重翼已經密令處死烏溪雲!

    一碗藥喝完,容瀾麵色慘白,一身是汗,精神越發萎靡,然而疼痛令他沒有一刻能夠安眠。

    沐浴的熱水被下人端進來。

    千帛扶起容瀾,容烜動作輕柔給弟弟脫衣,衣物除淨,容瀾身上的肌膚與麵色一般蒼白,由於身體不能動、血液不暢,甚至比麵色還要顯得缺乏生機,觸感也更冰涼。

    容烜抱起容瀾,日日麵對弟弟孱弱不堪的病體,他的心除了疼,就是恨,他恨所有傷害小瀾的人,更恨他自己被烏溪雲騙,親手喂小瀾吃下蠱引,恨他自己無法代替小瀾受苦。

    他知道容瀾活得辛苦,卻從沒想過要放棄小瀾。仙人道長說過,容瀾身體的疼痛半年可以消除。容烜堅信,半年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容瀾□□被容烜抱進浴桶,由於水的浮力,容瀾在浴桶內根本坐不住,是以容烜次次都與他一同入水,將他摟護在身前,為他擦拭身體。

    千帛則次次站在一旁,做些輔助工作,添添熱水,遞遞羅帕。

    千帛照料先生病中起居已有兩年,容烜不放心旁人伺候容瀾,千羽辰便將他安置在容瀾身邊以防容烜一個人看顧不過來。

    其實千羽辰更想自己照顧容瀾,但有容烜這個大哥在,他沒有立場,唯一能做除了派來容瀾的徒弟,就隻有隔三差五以朋友的身份探望。

    與以前相比,千帛也變得很少話,大多時候隻默默伺候著先生,不知為何,他覺得先生醒來後,整個人都死氣沉沉,這種情況他從沒見過,哪怕是那兩年、先生病得最厲害的時候,他也從沒在先生身上感受到過這種氣息。

    水中,容瀾的身體突然開始劇烈抽搐,人也閉了眼,容烜大驚,急忙將他抱出浴桶,“小瀾!小瀾!”

    “我去叫王太醫!”千帛慌張跑出屋子。

    痙攣來的一次比一次猝不及防,容烜緊張地為容瀾按揉四肢,容瀾閉眼忍受,麵色慘淡,神情淒楚憔悴,卻是咬著牙關不願發出聲響。

    “瀾,別逞強了,疼便叫出來!”

    千羽辰如常前來探望容瀾,一進容府先聽說今日大公子抱了小公子曬太陽,小公子恢複不錯的樣子,可他走進房間,就見到這樣一幕,心不由暗沉。

    千帛很快請來王褚風,王褚風為容瀾施針治療。

    千羽辰詢問千帛容瀾的情況:“他這兩日可還好?”

    千帛搖頭,眼睛泛紅:“回少莊主,先生話一日比一日少,發病一日比一日厲害,人雖醒著,但精神極差,今日也不知為何忽然叫烜大哥陪他去院子裏逛逛。”

    千羽辰心中咯噔一下,直有不詳預感。

    治療結束,王褚風離開,容瀾對容烜道:“大哥,我有些千羽莊的事還沒和辰交待,牽扯他家機密,你能不能讓我和他單獨說會兒話?”

    容烜如今根本不離開容瀾一步,天大的事也不行,但千羽辰是容瀾的救命恩人,容烜再不放心弟弟,也不能不給千羽辰麵子。

    他俯身揉了揉容瀾的額發,“大哥在外麵守著,你身體不舒服就叫大哥。”

    “恩。”容瀾乖順點頭,容烜剛一轉身,他卻又叫住容烜:“哥。”

    容烜回頭,用目光詢問。

    容瀾道:“辰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他做了什麽都是為我好,大哥別誤會他。”

    容烜早看出千羽辰對自己弟弟的心思不一般,倒不是千羽辰在他麵前隱藏地不夠好,容烜能看出來完全是出於同類的驚覺,那種深埋心底的愛意,沒人比他更清楚。

    容烜以為容瀾說的誤會就是指這個,點頭道:“大哥不會誤

    會,你能結識辰少莊主這樣的朋友,大哥替你高興!”

    房間裏隻剩容瀾和千羽辰兩人。

    容瀾沒開口,淚先流。

    千羽辰心裏本就破缺的口子一瞬間被無限拉扯放大。

    他從沒見過容瀾哭。

    容瀾大多時候都在笑,即便病體支離對人世了無牽掛,也依舊笑如春風,即便冷然淡漠到骨子裏,也仍能笑似溫陽,即便忍受錐心蝕骨的疼,也照樣笑得無畏。

    瀾是毅誌力多堅韌的人,有什麽能讓他哭?

    晶瑩的淚珠沿著容瀾蒼白的麵頰滑落,千羽辰不敢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隻伸手為他擦淚。

    容瀾開口,話語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晰。

    容瀾說:“辰,殺了我吧。”

    千羽辰的手陡然僵住,回給容瀾的話哽咽中甚至帶著哀求:“瀾,別對我這麽殘忍……”

    容瀾卻已是沒了淚,眼底隻餘一片冰寒:“辰,隻有你會幫我解脫。”

    容瀾話一出口,千羽辰如墜寒冰地獄,他最害怕的事還是來了。

    確實,隻有他才會幫瀾解脫。

    所謂知己……

    他懂瀾的每一個心思,因為懂得透徹,所以隻有他舍得,也隻有他舍不得……

    舍得看瀾死,舍不得看瀾生不如死。

    沒人知道,他其實早就猜到容瀾會自己去祭壇,那三天三夜,他默默站在圍觀的人群當中,遠遠守候,他以為自己足夠堅定,他以為他做得到尊重瀾的決定。

    可當那單薄的身體在他麵前輕盈倒下,可當祭壇上盛放著血色的圖騰。

    他後悔了!

    他做不到!

    他也是人!

    他也有不能克製的感情!

    他匆忙將仙人道長帶去為瀾醫治,他和容烜一樣,迫切地想要這個人活在世上!

    不管怎樣活著都好……

    然而,如同他了解瀾一般,瀾也是多了解他的人?

    容烜與重翼都不可能下得了手,隻有他會……

    千羽辰恢複平靜:“你知道,你說了,我就一定會照做。”

    容瀾垂下眼睫:“對不起,原諒我。”

    千羽辰問:“你走了,你大哥怎麽辦?他多不容易才盼到你活下來?你連他也不在乎了嗎?”

    容瀾去意已決:“所以請你一定幫我阻止大哥做傻事,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千羽辰苦澀一笑:“是,我能做到,你可以放心的走。”

    容瀾抬眼,凝望千羽辰:“辰,這輩子能認識你真好。但我對不起夙雪,更對不起你。”

    千羽辰將一枚藥丸放入口中,伸手撫摸容瀾瓷白的臉:“瀾,能不能讓我吻你一次,當作對我的補償?此後餘生,我也好對你死心。”

    容瀾心下一顫,輕輕點頭:“好……”

    千羽辰俯身,覆上容瀾冰涼柔軟的雙唇,舌尖輕輕敲開他的齒關,把藥丸送入。

    從此,咫尺天涯!

    千羽辰托起容瀾軟綿的身體,緊緊扣在懷裏,鹹澀的淚流進口中,懷裏的人沒有回應,隻任由他忘我的深吻。

    當年冥山腳下,這人回眸轉身的一刹,他的心被深深波動。

    風雪裏,墨發飄散,白衣翻飛,這人麵如冰霜,唇如滴血,冷豔得令他心驚。

    而此刻,那豔色如血的唇瓣就在自己唇間綻放,無限柔軟,帶著醉人清香……

    不知吻了多久,這清香被血的腥甜一點點掩蓋。

    千羽辰鬆口,輕輕放下容瀾的身體,留戀地捧起容瀾垂落的手臂,貼上自己的臉:“瀾,睡吧,睡著了就不會再有痛苦。”

    院落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伴著爭執聲響起。

    “容烜,你放朕進去!朕要看瀾兒!瀾兒沒死!朕知道他沒死!!”

    “小瀾不想見你!墨玄難道沒有將小瀾的話轉告你嗎?!”

    “朕就看他一眼!隻要確認他還好好活著,朕不會再來打擾他的生活!”

    千羽辰起身,將房門推開,穩了穩極度傷痛的心,溫聲道:“皇上,瀾已經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重翼瘋了一般衝進屋中:“瀾兒!”

    容烜一瞬間定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辰少莊主,你在說什麽……?”

    千羽辰平靜道:“瀾活得實在痛苦,所以我……”

    ……

    “哥,辰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他做了什麽都是為我好,大哥別誤會他。”

    ……

    竟原來是這樣……

    容烜不等千羽辰將話說話,已然狠狠揪住他的衣襟,雙眼赤紅,恨聲怒吼:“那是我容烜的弟弟,你憑什麽?!你憑什麽??!!”

    “你是小瀾的救命恩人!!你將他救活多少次?!你怎麽下得了手?!你怎麽下得了手!!”

    “我要殺了你!!你們都該死!!”

    容烜長期壓抑的憤恨再難隱忍,容瀾一心求死,他不是不知,他隻裝作不知。

    他沒想到千羽辰會舍得……

    他不過就離開了這麽一下……

    容瀾活著,是容烜最後的精神支柱。

    這根支柱頃刻崩塌,他失去理智,沒有去看弟弟,而是要殺了千羽辰,給小瀾陪葬!

    屋外,江湖幾乎並列第一的兩大高手對決,草木飄零,飛沙走石!

    屋內,重翼顫抖著抱起容瀾,容瀾閉著眼,毫無生機的麵容慘淡至極,蒼白的唇染著鮮紅的血……

    一切都像極了曾經九重殿那一夜的場景。

    “瀾兒!瀾兒!”

    重翼晝夜不歇,一路不知跑死多少匹馬才趕來這裏。

    他安排了那麽事確保容瀾安然無恙,他對兒子說容瀾不會死的,不是盲目自信。

    但他真的小看了容瀾想要死的決心……

    容瀾對千羽辰所求,是有多無情!又多無奈……

    “瀾兒,你睜眼看看我!看看我!”

    重翼慌亂摸著容瀾唇上的血,不斷搖晃他的身體,不敢確認容瀾還有沒有呼吸心跳,隻一遍一遍地哭喊!

    “瀾兒,你睜眼看看我!看看我!”

    容瀾僅存半絲意識,心髒都跳不動了,聽見熟悉的聲音,皺著眉勉強睜眼,他以為會是容烜最後陪著自己,但怎麽是這個人?

    容瀾意識渙散,視線模糊,他覺得他大約是要死了,所以才出現幻覺。

    明明是死也不想再見的男人……

    為何死前,偏偏是這個男人出現?

    容瀾心底一片苦澀,意識徹底消散前,他用盡生命最後一絲氣力抬頭附上重翼耳側,就像重翼無數次抵在他耳邊情話纏綿那般,自嘲輕笑:“嗬……到現在,我想的人竟還是你……那便認了吧……重翼……我……你……”

    “瀾兒?!瀾兒?!”

    容瀾的頭忽然無力垂下,重翼托起他的後頸,不斷呼喊,可不論如何喊,也再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屋外打鬥聲越來越大,庭院中假山崩裂!池水激蕩!

    “不——!”

    重翼懷抱容瀾仰天長嘯,噴出一口血,世界陡入黑暗。

    再醒來時,已是皇宮大內。

    國宴結束第二天,皇帝稱病不早朝,由太子監國。

    而半月後,皇帝帶病登朝,親自主持皇妹重蝶的大婚。

    這位嫁途坎坷、有克夫之稱的皇室公主終於順利出嫁,然而婚禮當夜駙馬就慘遭被克的命運,身染惡疾,終身癱瘓在床。

    癡癡傻傻的苗南溪太妃在失蹤半月後,終被發現是不慎跌落池塘,屍體打撈出水時已然泡白。

    翌日早朝,苗南傳來南王病逝的訃聞,皇帝當朝痛哭,下旨舉國哀悼!

    世人唏噓!

    瀾公子助皇帝一統天下,然而與皇帝之間世俗不允的感情卻花開無果!

    那日,議政殿,皇帝著喜服登朝,

    瀾公子來時一身紅衣,低眉垂目,假麵豔絕天下;走時,紅衣依舊,凜然威儀,真容一世清傲。

    那是群山浩霧散盡後才可一覽的參天勁鬆、是漫天冰雪恣意時才淩霜綻放的傲然冬梅,但凡親眼目睹彼時情景之人都道,比瀾公子更豔世的是瀾公子本人!

    殫精竭慮,死而後已。

    這便是君臣注定的結局。

    瀾公子離世後,皇帝身體每況愈下。

    直至五年後,傳位太子重文,薨於南王忌日。

    秋雨淒清,京郊的密林中。

    重文立在一座無名墓碑前,命人在墳塚旁再掘一座墳,然後捧著當年自己父皇穿過的那件喜服放入棺中。

    兩座衣冠塚。

    兩座無名碑。

    重文跪身三拜,灑酒祭奠。

    “老師,父皇沒有帶你回來,我便送父皇去你身邊。”

    “老師,你說過,父皇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皇帝,所以你才願傾覆性命助父皇奪得天下,父皇的功績,有老師一半心血。”

    “老師,大周在父皇的治理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可是父皇累了,以後這重擔我替父皇抗下,就讓他去找你,你不知道他有多想你。”

    “老師,你告訴我,這世上沒有所謂成冊的治國之道,萬物皆隨時節而變,一個國家乃至朝代更是如此。這些年我跟在父皇身邊學習理政,已經明白老師當日所言,我會好好治理屬於自己的時代,不會讓父皇和老師失望!”

    新皇登基,普天同慶。

    推行分田製,利農惠商,發展農耕經濟,充盈國庫;屯田養兵、平定邊患、開疆拓土,新皇為先帝諡號“文武”,以褒揚其在位期間於文治武功上的雙重功偉。

    而當年賜予苗南王室居住的別宮一片蕭瑟。

    母親離世後,彌兒便搬去行宮佛堂,跟隨烏梓雲吃齋念佛、侍奉左右。

    愛人、孩子相繼離世,烏梓雲心力交瘁,在彌兒盡心照顧下也不過五年便病逝。

    彌兒向新皇請旨,希望送太妃靈柩回苗南祖墳安葬,一生守靈。

    恩準聖旨下來的那一日,正是新皇正式登基的那一日。

    這座別宮在賜予苗南王室五年後,因苗南再無王族居住於此而被收回。

    自此,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又寓意了一個時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