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八月十六，天還未亮，河畔的草廬內就有一人行動，他若要出這鎮子也就隻能趁著夜黑，天蒙蒙亮的時候。

    二狗子雖說有愧於他，隻是他始終是陳家的狗，無時不刻和手下輪著班監視著王休。

    他腳步輕巧而快速，漸漸的朝著鎮口走去，若要出鎮，那算得上是唯一的路了，鎮口有個牌坊，上麵刻著幾個字，陳家寮。

    看得出來那是新立的，王休看了看，歎了口氣，若非發生這麽多事情，那牌坊應當是姓王的，這牌坊姓什麽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王家不見了，隻剩下了他。

    他不知老父去了何地，被一股仙風帶走，他若不修仙，可能今生難見，心中對於父親的身份有了猜測，雖不知老父是何等人，但至少應當是與修仙道有關之人。

    至此，少年心中立下了兩個願，第一願，就如那月亮一般，圓。第二願，就如其名一般，休。

    踏著輕快的步伐，他走到了牌坊下，隻是到了這牌坊下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無法向前移動。那牌坊上有個黑影，那黑影如一條狗一般蹲在那裏，沒有說話。

    “去哪裏？”黑影率先問了話。聲音聽起來如此低沉，又有些為難。

    王休沒有應他，但是那黑影知道他要去幹嘛，此刻他也是為難，為難到底是放他走，還是不放他走。

    這個問題他糾結了很久很久，從那天起，就沒有放下過。

    天漸漸明了，他的身影也越來越明了，牌匾下的少年自知走不了，牌匾上的黑影也不曾動過。

    隻是少年不甘，黑影不放。

    當少年踏出一步，黑影便下來了，手中握著的骨棒，眼看就朝著他的頭上砸去，他想了很多，想到了那年丟的那些大骨頭，想到了那些多年未見的肥美的肉，那段日子誰在同一個床鋪上的黑影。

    佝僂的身軀，看起來像是個狗，笑起來卻是個人。

    閉上了眼的王休遲遲沒等到暈厥的感覺，往年的是非揮之不去。緩緩的睜開了眼，看見的卻是倒在地上二狗子，那塊大骨棒砸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環顧四周，除了蒙蒙亮的天空外，什麽景色都沒變，什麽都沒有發生。除了倒在地上的他，就再無其他。

    “走。”地上的人的口中吐露的隻是微弱的聲音，根本聽不見，但是從哪個口型卻能看得出，就是這麽一個字，這些年他一直糾結卻未曾說得出口的那字。

    王休終是走出了鎮子，他沒有回頭，沒有看二狗子，他不會原諒他，隻是今日他也算是做了一件補救的事，若日後相見，他願意也放他一馬。

    他知道二狗子自己給了自己一錘，不是假的，而是真的錘的倒地不起。這一錘多少能補救一些，隻是卻怎麽也換不回當年情。

    天亮了，人走了，草廬裏的茶也涼了。

    品茶的老先生也不知去了何處。

    到了辰時，他順著老師給的路線來到了一處深山中，摸了摸懷中的信封。內心是五味雜全。

    不多時，他便走出了山中小林，來到了一處一望無際的石梯。據老師所說，那便是九峰宗的山腳下，而當年的入門測試便是登上這石梯。

    石梯無窮，不知有多高。而這石梯旁沒有半點人煙，或許不是這九峰宗收人之時，所以這山腳下並沒有什麽人。

    走到石階前，他開始踏步而上。隻是這第一步，他便是怎麽踏也踏步上去，他的腳剛伸出去，才剛剛伸到那石階上方，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的體內肆虐。

    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從腳到頭，從頭到腳，反複無形，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比起袁記少爺的拳頭也不知道厲害了多少倍，十倍？百倍？或許那二狗子的骨棒在這股力量麵前也隻是滄海一粟罷了。

    在這股力量麵前，他不得不屈服，整個人被震了出去，倒著滾出去了三尺有餘。他有些不甘，或許這就是凡命與仙命的區別。

    如若是當年他的仙命，或許便可以抵禦這股力量，踏步而上，入得這九峰宗門吧。隻是當年他有這命他不願修道，而今卻不得不去修道。

    他確實討厭這修仙路，為何就拒這凡夫俗子，為何就需求那仙道命格。他想也想不通，隻是腳卻是依舊在朝著石階走去。

    無論前路多麽艱難，他也隻能前進了，在陳伏如此天資下，他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可過，或許明日就會麵臨著壽元折損的威脅，或許過不了今年，或許過不了這個月，或許過不了這一天。

    忍受著劇痛，他終於是踏上了一階，那一階是無數痛處換來的，踏上這一階後，他終於知道，仙道命格有何不同。

    在這石階上襲來了大量的靈氣，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就如同他一般，而那些擁有修仙命格的人，卻是大有益處。

    在玩著命兒，踏了幾步，終於是撐不住了，他便雙手牢牢的抓住這石階，不讓自己滾落下去。

    天不遂人願，他還是下去了，承受不住此等靈力肆虐，從這五階梯子上掉落下去。微小的進步耗費了他大部分的體力。

    簡單的在原地就餐後，他繼續開始嚐試攀登這石梯。

    在第五次掉落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遠處有一個老者正在看著他，那老者衣衫簍縷，根本就不像一個仙人，隻是腳下騰雲駕霧卻不得不承認他是此地上仙。

    老人家看著如此努力的孩子，心生憐憫，本想讓他不要登山，就回到凡間做個平凡人，但在看到他第六次攀登這石梯的時候，他的內心終於是起了一次波瀾。

    他從未見過一個沒有靈根的人能登上這石梯，哪怕是靠著毅力也決不可能走過十階。而此刻，那王休已經走了五十階有餘。

    王休每走一步就不斷調整著姿勢，姿勢古怪卻十分好用，最大程度的讓靈力的衝擊變小，雖然仍舊劇痛，他就憑著感覺，讓靈力充斥在體內的每一個角落，讓整個身體均分著這種痛處。

    隨後痛處越來越輕，或許他沒有發現，但是他已經確確實實的在吸收著此地的靈力。要說他為何會發現此等怪異姿勢。皆因其有那‘天才’之能，讓他在數次登石階失敗後，明了了這靈力也有強弱，有些點的靈力強勁，而有些地方則是羸弱。

    他那天才的能力明確都察覺到了，便可不必一次一次的去嚐試。這也讓他從一階石梯到五階石梯，再到十階，如今更是踏入到了五十階。

    天上的老神仙看得十分訝異，竟然有些癡呆。

    這也應當，任那個修道之人，看到如此凡夫俗子竟然有如此厲害，都會詫異。

    “可惜，他始終是個凡人，沒有靈根，入得修仙界可說是癡人說夢。”老道人騰著雲便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正如他所說，沒有靈根的凡人是入不得這個修仙界的，這九峰石梯便是區分仙凡之別。有靈根便可入得九峰宗，哪怕是劣等一靈根。

    因這靈根乃是修道人的腳，若想要攀上那修仙高峰，根基乃是重中之重。

    三天過去了，這個在攀登石梯的少年依舊在攀登，老道人每日都會來看著少年，多少次想要勸誡他回去凡人的世界。

    修仙路難走，沒有資質的人更難走。

    少年登到了一百二十之數，而這石階卻一共有二百五十六階，這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真是如隻手摘星一般。

    這第三天，來看熱鬧的弟子不在少數。而這其中則有一個十分惹人厭的弟子，那人有著一張醜陋的臉，尖嘴猴腮，眼角倒掛，一看便是奸人之相。

    此人厭惡就厭惡在，他會動用術法朝那攀登石梯之人丟下石塊，很是惹人厭煩。

    在這第九峰上，人們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名叫卓斌，是卓家的旁係，平日裏仗著自己姓卓，沒少欺負別人，尤其是那些十分上進努力的孩子。

    雖然有人管，卻怎麽也管不住，誰叫他姓卓，而這卓家又是這九峰宗內四大世家之一。

    王休此刻一邊躲避著上麵來的石頭，一邊在找尋著最佳吸收靈氣的姿態，時而舞龍，時而落鳳，時而戲五禽。

    姿態怪異，千奇百怪。一直觀察他的那個破衣老道此時卻是十分詫異，這五禽戲乃是修仙道內的一個偏門，聽聞戲五禽有助於吸納天地靈氣，全然沒想到居然可以用在這靈氣濃鬱的登峰路上。

    就連那些仙道靈童，上這九峰宗時也不曾見到有如此了得的模樣，雖然他那五禽戲不成係統，全然是靠著感覺，沒有書中模樣，但卻也起到了非凡的效果，老道一邊觀摩一邊記錄在靈台中，他日說不定有大益處。

    接下來讓他更加驚異的是，此子不但五禽戲厲害，那龍舞鳳姿更是不了得。時而更是擺出聞所未聞的姿態，竟然有那伏擎之姿！

    上方之人驚異不得，而他卻專注，他專注與他的姿勢，他第一日就發現了這登峰路上用奇特的姿勢與步伐便可更加向上攀登，也是借此他方可到達百二十之階。這三日來，他除了休息與進食都在這階梯上研究此等妙法。

    手腳關節，乃至臉部都有些因滾落在地兒磨破的皮兒。但是他卻不在意，登此路就好似作畫，一筆一步都很關鍵，都決定著他所能到達的高度。

    一百二十八階時，他終究又是滾落了下去，即便不斷的改進，那天才之能不斷的為他改善五禽戲，龍鳳舞的姿態也難有新的進展。

    “終究是體內無靈根，上不了這二百五十六階登峰路！那麽，老道我便助你！”老道兒自言自語道。

    不過，他卻也未曾放棄，毅力可嘉，隻是當他欲要再登這梯時，眼前卻是一陣眩暈，剛才在石階上吸收的靈氣卻無處散發，本就難以攀登的石階，此刻上方更是滾來了一顆巨石。

    卓斌厭惡那些凡人，每年入山的凡人有數，每一個都十分努力，他厭惡那些努力的人，故此總是做出極端惡劣的行為。

    而前些個他隻是丟些石子便罷了，此刻此人卻與那些人不同，其努力程度也非一般，他比那些人更加討厭，所以要用更加惡劣的手段對付他。

    於是他搬了巨石，此石若是滾下，砸中了此人，便是不死也殘，好在那石頭過於巨大沒有砸中那人，而是卡在了山路中，不上不下。

    他不知道那峰上是誰人所為，他見不到，也不知道，或者這巨石本就是這登峰路的考驗？凡人之力如何能挪得動此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