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整飭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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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一點頭,笑對太後道:“兒子有朝事未完,且告退了。”
太後道:“自然公務要緊。”
皇帝起身一禮。
到了明泰殿,劉伯檢早持了袁珝所報等候在殿上。即入書房,皇帝仔仔細細看過奏報,心潮此起彼伏,起身來來回回踱了數次,依舊壓不下滿腔怒火,揮袖斥道:“這事既然牽扯李明達在內,光王府也逃不脫。怪道他有這許多銀子來烘花。那禦史台都在做什麽?太子稍有差錯就參奏個不停,別的事就從來不見提。朕就不信他們一點不知!這幫酒囊飯袋到底做的誰的臣子!”
王壇和劉伯檢皆噤若寒蟬,垂首侍立不敢動。半晌過後,皇帝怒色稍緩,歸坐於案,王壇急忙獻上茶來,道:“聖上息怒。”
劉伯檢亦連忙躬身道:“身上保重龍體要緊。”
皇帝舉目四望,大殿昏沉,頓生孤寒之意,不由仰麵長歎,道:“我朝立國之初,百廢待興,太祖皇帝為休生養息、不設重賦,因賜皇親貴胄、文武百官公田,以租充祿,減國庫開支。公田不入官籍,可享免稅和差役之權。因此滿朝勳貴官紳家不乏親戚或族人同鄉,皆想辦法將自家土地獻入公田以逃其稅。朕因念著這些人勞苦功高,惠及子孫親朋,便睜一眼閉一眼,不加計較。可沒想到這班人不思天恩,反變本加厲!大顯立國才四十餘載,方居廟堂就開始數典忘祖,高官金爵加之依然不能滿足,實在叫人心寒!”
劉伯檢道“曆來各朝各代,或受威逼或免勞役或為媚上,皆有土地投獻之風。前朝就是因為投獻過盛,民業不存,起義不絕,導致亡國。聖上不得不警醒。”
皇帝道:“劉卿乃朕之心肺也。”
劉伯檢連忙下跪道:“微臣惶恐。”皇帝命起。
因吳蘇和瀅州兩地知府被收監,地方政事無人管理,劉伯檢上奏道:“蘇文煜上任瀅州知府短短四年不到光景,便讓瀅州舊貌換新顏。當年被罷職,百姓長街相送。其德其能其民心可見一斑。如今瀅州、吳蘇兩地用人迫在眉睫。若是依照慣例選派下去,少說也得半年,遠水救不了近火。微臣思來,莫若讓蘇文煜暫任兩地知府之職,代行諸事,以待朝廷之選。”
皇帝捏著茶杯,沉吟道:“也罷。”
第二日升朝,淨鞭響三下,文武排兩班。殿上內侍官喝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皇帝端坐金鑾,靜默半晌,竟無一人出班,不由笑道:“諸卿無事要奏,看來天下太平,很好,很好。”
一人忽道:“聖上,微臣有事奏。”
皇帝見一側隊伍人頭鬆動,欽天監監正張煥銘,出班啟奏道:“啟稟聖上,微臣測得南方瀅州黑氣盤旋,數月未消。特別是北部吉縣,煞氣上升,有侵白日之相。果然,地方監侯稟報上月天降毒鳥、傷人無數。”
皇帝拳手鬆了鬆,微微吐出一口氣,道:“可查出是何緣故?”
張煥銘欲言又止,皇帝斥道:“大膽報來!”張煥銘方跪下道:“兩地百姓皆言言當今昏聵、任用奸臣、殘害無辜、天降毒鳥,實乃天譴。”
滿朝嘩然。禦前侍衛喝道:“放肆。”眾人方又鴉雀無聲。
李明達啟奏道:“聖上,瀅州此前發生圍衙之禍,想來當地賊寇已成禍患。胡言亂語、煽動百姓、觸犯天威,臣請聖上派兵剿賊。”
皇帝不語。劉伯檢出班道:“啟稟聖上,萬事皆有因果,自古官逼民反。吳蘇和瀅州兩府巡撫趙誌高倚勢冒法、侵占田地、殘戮莊農,以至天怒人怨。”說著取出奏本上呈禦覽。
皇帝翻開看,乃是劉伯檢主參趙誌高上報官田、賦稅等與實際不符,濫殺無辜、侵占田地、偷稅漏稅等等諸多惡行。皇帝看過龍眉大蹙,立起身來,將奏折丟下台階,道:“這等好官!你們都看看吧。”
群臣以丞相位重,丞相未動誰敢近前。李明達撿起奏折來看,越看越是心慌,道:“聖上”
方要說話,被皇帝打斷,皇帝向劉伯檢道:“劉卿方才說這趙誌高倚勢冒法,倚誰的勢?”
劉伯檢沒有明言,隻側目看向李明達。眾官員亦將奏折傳看,一時竊竊私語。李明達急道:“劉大人,何故看我?趙誌高有罪,難不成是老夫慫恿?”
劉伯檢道:“丞相大人有沒有慫恿,下官不知。下官隻知道這趙誌高為開元十年進士出身,那屆恩科,丞相大人為主考官,親筆圈定,後又蒙丞相大人高厚栽培,不足三年便位及兩府巡撫,乃丞相得意門生也。”
李明達急瞪雙目,手指劉伯檢,道:“劉大人,何故冤枉老夫?”
王敬連忙出班施禮道:“陛下聖斷。丞相賴蒙聖上所信,特賜主考為聖上選拔人才,四海之眾,兆民之廣,莫不當屬天子。天子恩科,高中者乃天子門生,丞相豈敢僭越?”
皇帝冷哼一聲,笑道:“王卿言之有理。天下萬民本屬天子,出考為官者自然皆是天子門生。”又目視群臣,朗聲道,“天下征戰百年,山河蕭索、滿目蒼夷。太祖建國,輕徭薄賦,以養天下。而今立國四十餘載,流民稍還,田野益辟,國庫無積,百姓卻重賦纏身,以致暴動。朕身為天子,昏聵無能,用人失當,有奸佞而不查、有民苦而不恤,以致觸怒上天!”
群臣驚惶,皆伏地下拜,口稱:“微臣惶恐。”
皇帝厲聲斥道:“百姓既稱朕為昏君,爾等有何惶有何恐也!”又喚吏部尚書道,“劉卿,你說,朕該處何罪?”
劉適半躬著身子,出班跪奏道:“聖上,曆朝曆代,慣無此例。”
皇帝道:“如何沒有此例!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那侵天黑氣和殺人毒鳥就是妖物。預示朕不是退位讓賢就是我大顯將改朝換代!”
群臣忙伏地叩拜不迭道:“臣死罪,臣死罪。”殿內一片痛哭流涕和磕頭之聲。丞相李明達出班叩首道:“聖上息怒,臣之罪也。身為丞相,掌丞天子,助理萬機。微臣上不能替聖上分憂,下不能約束百官,臣有愧聖上信任,有愧天下萬民。臣死罪,請聖上賜罪。”
劉適亦急忙道:“臣為吏部尚書,負責官員任用考核,趙誌高怙惡,吏部失查,臣之罪也。”
刑部尚書章進裴亦自請罪,餘者皆從。
丞相府中已得了消息,一時人人自危,焦灼不安,見到李明達下朝,平安回來方才放心。李啟思早跪在堂中自省。李明達換下朝服,又喝了壓驚茶,心神方才落定,指著兒子氣得話也說不出來,半晌道:“我給你取名“思”字,便是要你遇事多思多慮,沒曾想反適得其反。”
原來趙誌高所為全是李啟思授意、包庇。李啟思卻不無委屈道:“父親,我們李家這麽多年相助光王,銀子花得跟流水一樣,總得想法子找補,我這也是為了李家,為了光王,迫不得已啊。”
李明達怒不可遏,斥道:“那你也做的實在太明顯了,整整八年。”
李啟思道:“原本不是有戶部尚書任之亮兜著,這麽多年也沒怎麽的。可誰想到他忽然被撤職查辦,皇上又任命了劉伯檢。話說這劉伯檢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他的話皇上又偏偏愛聽。且安誠王去瀅州時,王敬傳信於我,我立馬就去信叫趙誌高收拾妥當了。”
李明達道:“他如何收拾了?如今還不是照樣連累我們丞相府。”
李啟思又驚懼又委屈,道:“孩兒也是太相信那趙誌高了,孩兒也未料到這趙誌高也是個酒囊飯袋。”
李明達真是恨鐵不成鋼,望著兒子直搖頭歎氣道:“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點不假。”
李啟思道:“父親,如今怎麽辦呢?”
怎麽辦?李明達“唉”地一聲歎息,追悔道:“其實瀅州圍衙,刑部上了折子,聖上稱病遲遲沒有批示,已經露了端倪,隻是我們沒有警醒。”
李啟思道:“父親的意思,是聖上早就對我們李家有所懷疑?”
李明達歎道:“聖上到底親許不親李。隻因礙著太後麵子罷了。”
第二日,李明達便上折子請辭丞相之職,皇帝準奏。接著諸官皆上折請罪,皇帝以罪之輕重扣俸罰薪,並自罰著素衣,食素三月,後宮佳麗及文武百官皆效仿,所裁省盡補瀅州、吳蘇百姓之所失。
十二月,皇帝又廢禦史台。下誡誥,輯錄文武大小官吏玩忽職守、濫設吏卒、貪贓受賄、科斂害民、侵吞錢糧、生事害民、倭寇不防,縱賊出沒、賣放軍人、虐待軍士等等罪例,頒行天下,誥戒臣民。李明達看到誥令中並未有自己名字,大舒口氣。
開元二十一年初,下了一場不小的雪,所謂瑞雪兆豐年。又一年開筆儀式後,群臣退朝。皇帝立在翻雲殿望著巍峨宮闕,感概萬千,道“新年得有新氣象不是麽?”
王壇立在身後,垂首躬身道:“陛下聖裁。”
皇帝背手而立,麵帶笑容,躊躇滿誌。感歎道:“珝兒遠遊多年,以往年節都不在身邊,也未覺得如何。今年卻格外不同。”又謂身旁王壇道,“安誠王怎還沒回京?朕聽說那毒鳥襲擊時,他也在場,差點沒了性命。朕想來總有些後怕,還是快快傳召讓他回來吧。”
王壇道:“是。”即命人去辦。
不一會兒,有內監來奏光王求見。皇帝“嘖”了一聲,微覺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