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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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將近。

    冥幣紙錢晚風中墓地上飛舞。

    九叔繞著任老太爺的墳墓轉來轉去,不住的左望右望,搖頭又搖頭。

    文才秋生站在香案一側,眼睛卻隻顧看著站在任老爺身旁的婷婷。

    淩逸奇怪的看著文才,婷婷偏開臉,看也不看秋生文才兩人。

    九叔轉過來,又轉回去,任老爺再也忍不住走前去,文才秋生看見有機會可乘,立即移步向婷婷走去。

    九叔,是不是有什麽不對路?”任老爺來到九叔麵前,隨即問。

    九叔搖頭:“不對路是不對路的了,不對路到哪個地步可要等任老太爺的棺木出土才知道。”

    九叔說著繼續繞著墳墓走來走去,任老爺不知不覺跟在九叔後麵。

    文才秋生這時候,已經來到婷婷的身旁。

    秋生也不怕難為情,先來一聲說:“任小姐——”

    婷婷“哼”的將臉偏開。

    文才隨即幫上口:“他今天紆尊降貴,是特別負荊請罪來的。”

    哦?他很尊貴啊!”婷婷冷笑。

    文才知道又說錯了話,秋生更隻有垂頭喪氣的份兒。

    我三歲沒了爹,七歲沒了娘,年紀小小便要跟姑姑到寶香齋幹活。”秋生歎著氣:“這當然沒有多大見識,才有那樣的誤會。”

    婷婷聽著悠然生出憐憫之心,一想卻還是瞪了秋生一眼:“你是說我的樣子看來像了?”

    秋生慌忙搖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文才插口:“以我的分析,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

    婷婷隨即偏開臉。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你少說一句成不成?”

    那全都讓你說話了,我豈不是很吃虧。”

    秋生也不再管他,追上前,文才也不慢,快要追上婷婷,突然一個人從旁躍出來,伸手攔著他們的去路:“什麽事?”

    那個人的個子也算高大,看來也很神氣,可是一說話,便令人有一種滑稽的感覺。

    隻因為他的語聲跟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調合,油腔滑嘴的,聲音還帶著一點娘娘腔。

    婷婷一看那個人,再看秋生文才,搖搖手:“隻是一些誤會。”

    她是不想文才秋生惹麻煩,文才卻哪裏知道好歹,不領好意,反而神氣的瞪著那個人:“這跟你沒有關係。”

    那個人應聲:“我是她表哥。”

    我還以為是什麽?原來是表哥,十個表哥九個唉唷,管他的,上——”文才接把手一揮。

    秋生立時配合文才的行動,一齊上前去。

    那個人伸手再攔住:“唉——”

    文才秋生亦齊“唉”一聲。

    那個人接問:“你們可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拉進衙門會有什麽後果?”

    文才秋生對望一眼,文才隨即一聲冷笑:“拿官府來嚇我們了。”

    秋生立時會意,眼瞄向天一翻:“你可知這兒的捕頭跟我們是什麽關係?”

    那個人一怔:“你說吧?”

    秋生把胸膛一挺道:“我們三歲玩泥沙……”

    文才馬上接上口:“四歲桃園結義發誓打天下。”

    婷婷聽著忍不住笑了:“原來你們三個隻是三四歲玩在一起的,難怪到現在見麵也不相識。”

    那個人同時大喝一聲:“我就是這兒的捕頭武時威。”

    文才秋生齊皆被嚇一跳。

    一陣吵雜聲實時傳來,秋生回頭看一眼:“棺材出土了。”

    兩人偷眼看看武時威,囁著腳走開,武時威看著他們冷笑一聲,轉向婷婷,又換回一臉親切的笑容。

    文才立即推秋生一把:“那還呆在這裏,過去啊!”

    婷婷沒有理會他,移步向棺材那邊走去。

    墳墓周圍的泥土這時候已被挖開,露出了棺材,赫然是直放,也光潔如新。

    秋生一見,脫口一聲道:“這具棺材可真不簡單,埋在泥土裏十年仍然這樣光潔。”

    文才摸著腦袋:“卻是直放。”

    任老爺聽著洋洋得意的一看九叔,在他的心中,文才秋生看不出,做師父的也應該好不到哪兒去。他接問:“九叔,你看怎樣?”

    九叔籲一口氣:“到現在我才放心,老太爺所葬的乃是一個怪穴,叫做蜻蜓點水。”

    任老爺一怔,點點頭,眼中已沒有輕視之意。

    九叔笑接:“葬這個穴不能夠平葬,一定要法葬。”

    秋生插口問了一句話:“什麽叫做法葬?”

    九叔手一指:“就是這樣直放進墓穴,事實這個穴可用的地方不到五尺,根本不能夠平葬。”

    文才亦插口:“地麵這麽大,肯掘,五十尺也有。”

    不懂便不要胡說八道。”九叔沉下臉。

    任老爺目光一轉:“那個風水先生說,這個穴若是葬得好,寅時葬卯時發,財丁興旺。”

    不錯啊!”九叔點頭。

    那就奇怪了,近這十年來我們任家生意越做越艱難,人丁也越來越單薄,我娶一個填房沒一個,怎樣也隻得婷婷一個女兒。”任老爺歎著氣。

    九叔搖頭:“葬得不好之故。”

    不是頭上腳下直葬嗎?依足那個風水先生的吩咐了。”

    九叔沉吟著道:“恕我大膽問一句,老太爺跟那個風水先生,是不是有些過不去?”

    任老爺考慮了一會才說出來:“這塊墓地原是那個風水先生的,先父知道是好穴,錢之外,多少用一些威嚇的手段。”

    這就難怪他說一些不說一些了,你看,墳墓全用水泥石灰密封。”九叔伸腳踢開地上的一塊磚頭:“葬在這個穴,棺材頭部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尺露出地麵。”

    那豈非風吹雨打?”任老爺懷疑的道。

    蜻蜓點水,沒有水,點什麽,發什麽?風水先生騙你,十年二十年,真的不錯。”

    任老爺一想再想,長歎一聲。

    九叔笑接:“幸好十年,你現在還年輕,可以由頭做起,重新努力。”

    任老爺立時一陣興奮。

    仵工這時候已經將棺蓋的釘子翹走,一聲:“九叔,可以了。”

    九叔點頭,向任老爺道:“我們上前去看看老太爺。”

    任老爺嘟喃一聲:“十年多,該全化了。”

    希望就是。”九叔沉著聲。

    棺蓋移開,眾人目光及處,不由一聲驚呼。

    老太爺仍然直立在棺材內,清楚看見年約三十,麵色青白,眉宇輕蹙,皮肉幹扁,一見風,便微微脹起來。

    屍體外露於衣袖外麵的十指亦微微伸直,指甲並沒有增長,與常人無異。

    任老爺脫口一聲:“爹——”連忙跪下去。

    文才看著屍體,又看著任老爺:“有這回事,看樣子換過來差不多。”

    武時威亦不覺插口:“是啊,這樣年輕。”

    秋生亦插口:“你現在死掉,十年後不變,開棺看看還不是這樣子。”

    武時威立時目光一亮:“你好大的膽子,這樣跟我說話。”

    秋生縮回去,武時威轉望屍體,不覺嘟喃道:“這塊墓地可真不錯,有天我百年歸老,葬在這地方——”

    婷婷正好在旁聽著,悶哼了一聲。

    武時威這才察覺,難免有些兒尷尬。

    任老爺實時回頭喝一聲:“婷婷,還有妳們——還不跪下?”

    婷婷還有那些隨來的婢仆獲得吩咐,連忙著下來。

    爹!這樣驚動你老人家,實在不孝。”任老爺跟著叩了三個頭。

    文才忍不住又一聲道:“他聽不到的了。”

    文才——”九叔喝住。

    我是說事實。”文才嘟喃著。

    任老爺叩過頭,忍不住問九叔:“九叔,怎會這樣的?”

    這樣子密封,棺材又是上好的料子,要化?難了!”

    這個穴——”

    可一不可再,沒用的了。”

    那便要麻煩九叔你替我再覓過一塊上好的山地再葬家父的了。”

    九叔看看任老爺,沉著聲音:“以我看,倒不如就這樣燒掉。”

    不成!”任老爺立即反對:“任家雖然家道中落,還未至於連買山地的錢也沒有。”

    我隻是怕老太爺的屍體起變化。”九叔的語聲更低沉。

    那更要趕快去尋找。”

    你還是不明白。”九叔搖頭。

    我明白你是一番好意替我省錢,隻是人死入土為安,連這一點也做不到,做兒孫的如何過意得去?”任老爺語聲一頓,轉向其它人,“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當然點頭稱是。

    好吧——”九叔無可奈何道:“老太爺暫時便存放在我那兒,明天一早我便替老太爺找一塊好山地,早日下葬,待他安息。”

    任老爺這才露出微笑。

    文才秋生——”九叔一聲吩咐,走到香案前。

    文才秋生左右齊上,將福金鋪成兩行。

    起棺——”九叔接喝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