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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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帶著腥味的寒風吹過,卷起塵土撲麵,又凍徹身骨。劉飛緊了緊身上半新不舊的棉襖,縮了縮頭,暗罵一聲:“這鬼天氣,真是凍死人!這是什麽鬼地方,真是的。”
這已經是劉飛醒來的第七天。他一直渾渾噩噩的,麻木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子骨倒是在於家的仔細照料下,好轉了不少,倒也能起床出去走動走動了。
於是乎,在下碼頭莊裏,人們經常就能看到這於家小子,遊魂似的在莊內徘徊。莊裏人見了笑著打招呼,他也不回應,隻是拿那雙直勾勾的眼睛盯著人,讓人瘮的慌。莊裏人現在見到他都躲著走,但是背後都興奮的竊竊私語:
“據說,這於哥兒雖然法事做成了,上身的鬼也趕跑了,但是自己的三魂六魄缺丟了一魄沒有回來,你看看,你看看,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可不是真的!”
“這老於家啊,不知道造了什麽孽!這於老焉平時老實巴交的,八杠子都壓不出一個屁來,除了他家那婆娘平時潑辣了些,怎麽就遭了這罪!”
“可不是?這於家除了以前有一個於老焉,現在又出了一個於小傻,據那道士說,這失魂症,也不是不能治好,隻不過他前陣子剛做了法事,法力透支,將養一陣,還要再設壇做法,請天上六丁六甲助陣,找回於家小子那丟失的一魄哩!”
“這於家小子的眼睛怪嚇人的!遇上他,他那直勾勾的眼睛望著你,讓人心裏直發慌!你們說,他那自己丟失的一魄,不會想從咱們身上勾補回去罷?”
“那道士這回可是發達了,據說於家大娘一高興,給了他一兩白銀做酬金,乖乖!一兩銀子啊!省吃儉用夠過咱家三個月的啦!噓,那於小傻過來了,趕緊走,趕緊走!”
劉飛此時正縮著頭,兩隻手都交叉籠在袖子裏,塌著肩膀走了過來。在本來就狹小坑窪的巷道土路上,還遍布著東一堆西一堆的生活垃圾,一路髒亂不堪。這還好是天寒地冷的,沒有異味,如果換在夏天,想來已經是蠅蟲滋生,臭味撲鼻了。
在別人看來失魂落魄的他,其實正在想著心事。劉飛踱著步,腦裏思緒千轉。首先,他已經確實有點糊塗了,都說莊生曉夢迷蝴蝶,他也搞不清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在現代自己的南柯一夢裏,還是說以前現代的自己過的一切是現在這個於旺所做的一個夢而已。
好吧,先不說這個令人迷糊繞彎的問題,就權當自己像後世流行的說法:我他娘的穿了!可是,以接受過後世發達的教育係統培育過的他,怎麽能相信,能發生這麽荒謬的事情?
在現代的他,平時除了有點宅,愛看各種曆史文獻外,還愛看老美紀錄片《宇宙》係列。在那記錄片裏,科學家們推測,在我們這個宇宙之外,還有無數的平行宇宙空間。每個宇宙所發生的事情,隻要有一點分叉,那麽就衍生另一個完全不同走向的宇宙。以此推斷,宇宙的數目是無窮大。
還有,這幾天一直賴在於家騙吃騙喝的道士,在他神情恍惚不自覺叨嘮出聲,自言自語的情況下,那道士雖然聽不懂他說什麽,但是煞有介事的道:“無量天尊,小施主迷障了!道家有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天下除了一大世界,還有三千小世界!這麽深奧的問題,豈是你一凡夫俗子所能探討的?你過好你的凡人小日子,要是再想瘋了,還想讓道爺打破你的魔障,那卻是癡心妄想!”
真是扯淡!還道家呢,道家有菩提?看來這道士也是半路出家,出來混飯吃的。不過我劉飛也不同他計較,這種貨色也就騙騙那些愚昧不開化的老百姓,騙我?這道行還差的太遠。
不過,這道士說的還是有點道理,好吧!既來之,則安之。現在的我不再是劉飛,叫於旺了,過去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夢好了!
想到這的於旺不禁挺了挺胸膛,不過刺骨的寒風讓他馬上又縮了回去,心裏罵道:“想我前世所處江南,氣候溫暖,四季常青,怎麽來到了這個鬼地方!”同時,腦裏還是飛快的清理此世記憶。
好吧,大概搞明白了!先說地方,現在的自己身處大明北直隸薊州永平府樂亭縣。薊州,大明重要邊鎮,毗鄰山海關。
再說身世,由於薊州自古以來就是刀兵之地,初為北方遊牧民族屬地,後由於宋遼交戰的狼煙,成吉思汗的鐵騎,大明王朝的同室操戈,頻繁的戰亂致使這一片土地,生靈塗炭,幾近荒蕪。
在本朝洪武,永樂年間,朝廷十幾次大規模移民充實邊鎮。自己於家的祖宗也就是在永樂年間從江南移民到此,也是奇葩,世代單傳,香火至今。哦,好吧,想不到自己這一世,祖籍也是江南。
再說時間,現在是大明王朝崇禎六年冬。等等!崇禎?“我擦!”於旺本來在寒風中漱漱發抖的身子打了趔趄,差點一跤摔倒。
在於旺的腦海裏,頓時浮現了一個場景:大明崇禎十七年,在故宮後煤山,西風蕭瑟,漫天落葉飛舞中,崇禎帝自縊殉國,隨死的隻有一忠心耿耿的太監王承恩。曆史上,最後一個漢家封建帝國,大明王朝終結。
本來已經神清氣爽的於旺,又焦慮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現在是崇禎六年冬,離大明滅亡還有十年。於旺飛快的思索,尤其是這薊州,更是兵禍連綿,無有寧日。跑吧?往那跑?江南?那也是苟安一時,隨著滿清鐵騎入關,屠刀南下,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那時候又往哪躲?
海外?現在的自己兩眼一抹黑,就算自己想去海外,怎麽去?去了又怎麽生存?日本?這個時候的日本應該江戶時代,也是天災連綿,農民起義不斷,去了找死?南洋?這個時候也應該是葡萄牙,荷蘭大舉殖民南亞的時代,中國僑民在南洋地位不如狗,怎麽活?
都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這,於旺淚奔。別人穿的不是太子王子,就是君王,王爺,再差的也是豪紳巨商,風流士子,要金錢,揮手嘩嘩的來,要美女,左擁又右抱,日子神仙來了也不換。自己這是咋的啦?就鄉下一農民?還讓不讓活了!
“寶寶!寶寶!”,在於旺失魂落魄,繼續丟魂的當口,身後傳來叫喚聲。於旺回首一看,卻是家中的二姐正碎步急來。
“寶寶,你怎麽又跑出來了?害的家裏人著急,再說就算你出來,這麽冷的天,你這身子骨才好沒幾天,怎麽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寶寶,這次你遭了罪,你可不知道娘終日以淚洗麵!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咱於家這以後可怎麽過?當時娘氣的親自拿刀就要結果了那摔你下來的騾子,最後還是爹攔著了,說這是咱家裏的畜力,幹活,馱運,都少不了它,殺不得。照我說啊,這畜生就該殺!”
“寶寶,快回去,今天家裏連那隻下蛋的老母雞都殺了,燉了好長時間,就是為了讓你補補,快點回家吧!娘都等著呢!”
“哦,還有,寶寶,聽說縣裏的劉捕快今天要到咱家裏來,一個是來看看你,二個是爹找他商量要買下王寡婦家那幾塊地的事兒。照我說啊,平時這劉捕快眼睛是朝天看的,說著話也是處處教訓人,我就不喜歡他到咱家來!唉,也不知道四妹平時在他家吃的還好?”
“寶寶,寶寶,······”
“寶寶”這聲聲入耳,於旺心裏不由一暖。是的,在他記憶裏,家裏除了那平時一聲不響的於老爹,自己的母親,兩個姐姐,還有兩個姐夫平時對他真的還當是寶貝一樣,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處處照顧,處處留心。這讓後世為獨生子女的他,分外感到溫暖。
“走,回家去!”於旺此時豁然開朗,去他娘的,亂世沒什麽,至少自己還有這個溫暖的家!既然跑是沒地方跑了,那麽自己就應該做個像樣的男人來保衛自己這個家。任何想要毀滅侵犯這個小家的敵人,“我於旺在此發誓,一定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於旺心裏發狠。
“啊!寶寶,你開口說話了呀!太好了!”於家二姐猛然聽到於旺開口,又驚又喜,口如連珠:“我就說!那些四鄰背後嘀嘀咕咕,以為我不知道,還說你丟了魂,沒治了,又說你以後肯定是個啞巴,還說你的眼睛是勾魂眼,看不得,這回,我看他們還說什麽!回去撕了他們那些爛嘴!看他們以後還嚼舌頭!”
“二姐,”於旺聽到二姐提到四妹,不由問道:“你說劉捕快這次到咱家來,那四姐這次也來嗎?”
“不知道呢,四妹自打小就過去給劉捕快家當童養媳,到現在,雖然都已經給劉家生下了大胖小子,可這一年也難得回來一兩次。不說了,寶寶,趕緊回家!”
“哦”,正當於旺和二姐邁步回家的時候,後頭又傳來了叫喚聲:“這不是於旺嗎?聽說你大好了,還是真的!這可不得了,你們於家得趕緊上廟燒香還願,酬謝神靈啊!感謝祖宗啊!”
於旺回首定睛一看,來人頭戴小帽,半舊不新的青衣外罩紅色布料背甲,腰束青絲織帶,還掛一副腰牌,手裏提著一副豬肺,乜著眼看人,可不正是剛說到的劉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