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崇禎八年一開春以來，於望真的是忙得腳打後腦勺。曹莊那邊，自從挖來了遵化煉鐵整整一班人馬的師傅後，一切都上了正軌。也不虧於望好吃好喝的供著，這些人專家就是專家，來了之後就指點著工匠們如何堆砌建造煉鐵爐。

    不到半個月，兩個高高的煉鐵爐就在工場矗立了起來。據這些專家介紹，這一爐一次性約可以送入鐵礦石二千餘斤，用煤炭便可冶煉。練出的鐵又分生、熟兩種，出爐未炒為生，炒後為熟。生熟相和，煉成便是鋼鐵。

    聽著這些專家說的是頭頭是道，間或又拉扯上天工開物的記載，總而言之，請他們來是請對了，他們手裏掌握的技術，據他們自己吹噓，這天下還沒有聽聞過比他們手上更先進的技術了。於望還能說什麽？除了祈禱這些專家不是後世的“磚家”外，也是堅決的道：“你們安心在這裏工作，隻要出產鋼鐵，保證質量，本官從不吝賞賜！”

    好吧，這裏煉鐵廠算是上了軌道了，留下了梅仁信在這裏全權負責領導監督後，於望又緊著趕回漢家屯，那裏趙天齊找的一班工匠還在緊鑼密鼓的打造水車，在清淺的清河岸邊，還組織了人馬在興修新的引水渠道。

    趙天齊也不虧做了多年的裏長，指揮人們幹活是有條不紊，井井有條，再加上漢家屯所獨有的錢糧充足供給。他真的是意氣風發，一呼百應，這個指導顧問的職位，他是吸髓知味，再也難以拋棄，隻盼著能一直永遠做下去。由此他也是信心十足的向於望報告說，肯定能在春耕前完成所有工作，甚至敢立下軍令狀！於望見他如此表現，當下也放下心來，這一塊也算妥了。

    最後是劉青山從灤州回來了，這次他除了買回大批耕牛和農具外，還買了很多豬仔，雞仔、鴨仔、魚苗等回來。據他報告說，現在物價年年上漲，手裏就算有銀子，有些東西還買不著呢，他甚至為了收羅這些苗種齊全，人都派到了永平府治那裏。

    如此，他心中合計的各種基本采購算是終於完成了。但他這次帶去的一千多倆銀子，也花個一幹二淨。同時他也算是奇葩一個，可能他自小家世良好，對於銀錢根本不在乎也不重視，該花的就痛快的花，辦事也從來不做賬，也不問價。

    所以，比如於望問他買回豬苗，單價幾何？買回了多少口？劉青山根本就是瞠目結舌，不好意思的說：“這豬苗買回了五十口，這單價很貴吧，多貴？我還真沒記住！”還好，這次陪同他去的還有馬老六，此次他全程就吩咐下人做了開銷記載。一五一十的，清清楚楚。

    感情這劉公子隻管自己花錢，不管貨物價格，也不管自己家底有多少的。於望心裏不禁有點失望，如此沒有統籌意識，大手大腳，粗心大意，讓他領導畜牧組，他能勝任嗎？或許，在他身邊要安排一個會精打細算的賬房先生協助他了。

    劉青山可不會管這麽多，說他粗心，卻又倒也精細。他回來之後，就是詳細的向於望報告自己的生產計劃。他這個畜牧組，以後養的牲畜倒是每樣都有，但先期試行主要還是以養豬為主。

    在他的計劃裏，在漢家屯外那些水利設施低窪處，少說要挖掘十個魚塘，這魚塘裏當然直接養魚。在池塘邊上，則是要興建十個豬舍，十個鴨圈，十個雞圈，還有大片的蔬菜地。

    於望聽了他的報告，翻了翻眼皮，感情這位四姐夫一切都是按十來計算的。劉青山似乎看出了於望的想法，神情倒是鄭重：“望哥兒！這樣每樣十個已經不少了哇！現在隻是試行，如果半年下來，這些圈養方法可行的話，明年即可以大規模擴大之！如果發生意外的情況，那麽損失也可以控製到最小程度！”

    哦，於望也鄭重了起來，心道：“這個姐夫倒也不是什麽都胡來！”當下認真的道：“你繼續說下去！”

    劉青山接著滔滔不絕，首先是雞鴨，這些家禽類最是好養，平時自己就可以跑出去在草地裏吃草籽，吃小蟲昆蟲之類的。重要的是，雞鴨都能生蛋，這蛋類可是好東西啊！現在是人們絕對的營養補充來源。漢家屯的人們想要強身壯體，能少得了它？

    於望點頭認可，是的！雞蛋，鴨蛋，蛋白質也很高啊，自己以前光想著肉類，這麽基本的反而沒想到！當下他輕輕鼓掌，表示讚許。劉青山滿臉放光，又道這家禽平時喂養倒也容易，但如果來了雞瘟，它們死的也容易，一死就是一大片，隻是現在還不清楚雞瘟，鴨瘟具體是怎麽起源的。

    於望笑道：“這個以後慢慢觀察，慢慢了解，慢慢解決！我們應該先把事情做起來再說。”

    “是的！”劉青山說完了雞鴨，又開始說養豬。這現在買回的五十口小豬平時可以吃屯民打回來的豬草，拉下的豬糞則是可以肥田，或者可以當魚兒飼料。雖然這個時候豬光吃草，一年長不了多少肉，但是好歹也出肉了不是？如此三管齊下，經過半年時間，這畜牧組就可以麵向漢家屯提供自己的物資產出了！

    同時劉青山還請求，讓屯內一些老弱的男子和婦女，甚至已經有了一些勞動能力的孩童都撥給他管理，以正式成立畜牧組。

    當然，他們過來幹活，比如養雞養鴨，養豬養牛，也不是白幹的。漢家屯將支付每月的月糧工錢，雖然給的並不是很多，但是給他們家裏又多了一條補貼的路子，可以讓人們平時過的更好點。

    於望拍板決定，這畜牧組也要風風火火的搞起來！同時詢問劉青山要不要找個副手協助？劉青山這時反而若有所思的道：“這副手麽，眼前倒是有一人就要前來，到時候他或許可以試試？”

    卻原來是劉長樂公子在過了年後又到了灤州。這次劉長樂來灤州，除了定下黑市漕糧份額外，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要來樂亭拜謝劉捕快和於望。上次他走的匆忙，這次來，可是備下了重禮！

    這次劉青山和劉長樂在灤州不期而遇，在各自述說了各自的情況後。這劉長樂對此大感興趣，約好了時間，他隨後就到，甘願和劉青山一起打理和發展這個畜牧業。反正他家老爺子這次打發他過來報恩道謝，也沒指望他一時半會兒的就回去。

    於望牙疼，這劉青山和劉長樂兩人都是家世良好，平時吃穿不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為什麽他們對這些事情都這麽熱情？都是閑的鬧的慌！如今這二世祖二人組攜手大搞畜牧小組，不論最後成績如何，但精神上倒是絕對可嘉！或許這兩人最後也搞出點什麽名堂也說不定。

    這經濟麽都是互動的，這段時間以來，漢家屯大搞建設。由此也帶動了一批周邊的民眾過來幫忙，過來那個“打工”。雖然這打工的薪水微薄，但是粗糧真的管飽！在這天天各地都有餓死人的情況下，這漢家屯不啻於天堂般的存在。

    人們都盼著這漢家屯的建設不要早早就結束了，如此也就多可以混點口糧。同時人們議論紛紛，這於望大人哪裏來的如此多錢糧？真舍得拿出來！漢家屯的屯民則是自豪的吹噓：“咱於大人是什麽人物？天上星宿下凡！還記得於大人前年那次的昏迷法事麽？那可是咱於大人的仙根在覺醒！於大人仙根覺醒後，就再也不是凡人了！······”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曹莊的人們在鐵廠工地上賣力氣已經度過了不少時間。當人們說起於望大人，他們是個個感激不盡，感恩戴德！如今這個世道，大夥辛苦一年，不僅吃不飽肚子，反而欠下一屁股債！每年不是在村裏等死，就是流亡天涯。如今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於望大人又伸手幫助曹莊人躲過了這最難熬的時間，往年這個時候，曹莊都有人會餓死。

    但是今年，奇跡般的沒有！反而人人都可以吃的飽，生活也有了笑聲！曹莊人們在反思，以前自己當自耕農，一年下來賣盡力氣，得到的卻是紛紛破產，沒有活路！現在在於望大人手下，同樣是賣力氣，但是能吃飽，還有工錢可領！尤其是沒有壞人敢來騷擾搗亂！如此，漢家屯的軍戶們真的是別人眼裏的賤籍嗎？

    錯了！這個世道，我們這樣的自耕農才是真正的賤籍！這天，在曹莊裏長許本進的帶領下，人們集體向梅仁信請願，要求集體加入漢家屯，從此在於望大人的領導治理下生活，哪怕從此以後於望大人下令讓他們去赴死，也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開始不清楚情況的梅仁信大驚，以為這些泥腿子吃了豹子膽要暴動？緊急集合了那隊戰兵，就準備大開殺戒！在梅仁信的心裏，這鐵廠就是漢家屯的根，誰敢來破壞，他老梅就會毫不猶豫的給予他死亡！

    等事情弄清楚了，原來是虛驚一場！雖然一下子多了曹莊近兩百口人，錢糧消耗大增，於望還是笑納了，這個時候，該收納的就要收納！到手的人口，難道還往外推嗎？於是，肖先生緊急趕過來，取了曹莊的魚鱗黃冊，把曹莊現有人口，田地一一記載入軍籍，上報給衛所。

    從此，曹莊這個民屯在樂亭這個春天突然消失了，變成了漢家屯屬下的軍屯。至於每年這曹莊本來要征納的賦稅，從此也和樂亭縣衙沒有了一絲的幹係。而這產生的缺額，樂亭縣衙又要從哪裏補回去呢？這又是於望所不關心和所不感興趣的了。

    終於到了二月初八，民俗大於天。漢家屯在趙天齊的指導下舉行了春耕儀式。這儀式主要渲染春耕生產氣氛，並敦促人們作好春耕準備工作。於望親眼目睹，也親身經曆了儀式過程。

    趙天齊在立春的前一天，就派屯民在漢家屯的荒地上搭一個茅草官廠。這天，屯民們擂鼓鳴鑼，吹吹打打，抬著於望和紙紮的春牛、犁，由漢家屯屯門行至野外茅草官廠，沿路聚集了眾屯民，他們紛紛鳴放鞭炮，並將米、黃豆拋向耕牛，表示新的一年五穀豐登。

    春牛抬到官廠後，要焚香祀奠皇天厚土，儀禮三伏三拜，於望領頭，眾屯民跟隨在後依禮參拜，而後念祭奠天地神祈禱告詞。而後於望親自扶犁，跟隨春牛之後，演試用牛犁田，以示開始春耕。

    其實所謂的春耕儀式不重要，於望大人親自下地最重要！當時圍觀的屯民們吆喝聲響徹雲霄。於望試犁後，屯民又將紙紮的春牛抬起遊行，提示人們新年開始，五穀待種，百業待興，大家應該送懶，迎接大鬧春耕生產開頭日的到來，然後把紙紮的春牛燒掉。

    春耕儀式舉行後，漢家屯就正式展開了熱火衝天的春耕！去年漢家屯開墾了一千六百多畝土地，合著現在漢家屯的戶口，每戶能分到大概三十畝土地。所有的土地劃歸和耕牛犁具都是抽簽決定。

    如此也就大體公平，避免了有人埋怨分到的土地離水源遠近，或者耕牛的強壯與老弱的問題。當然了，以前於望和屯民就約法三章，此次春耕中，事無巨細，肖先生一一為眾軍戶領下去的米糧耕牛、農具作著登記，這些付出在軍戶們秋收有了收獲後，都是要償還的。

    如今的於望在漢家屯一帶，聲望卓卓，他說的話再也沒有人懷疑。這次春耕到來，於望果然家家戶戶都分下了耕牛犁具，下麵的人都是千恩萬謝，磕頭不已。現在他們分有了有著水利灌溉的田地，又分下的耕牛犁具，再說每年於望大人征收的賦稅也不多。

    隻要自己勤勞肯幹，那麽是可以保證全家人的溫飽的，相比以往，美好幸福的生活就在向他們招手！從而人們熱情迸發，紛紛把天大的熱情投入到春耕當中去。

    而曹莊的人們呢，由於加入的晚，新開墾的土地，今年並沒有輪到他們，不過沒有關係。接下來，漢家屯肯定還要大規模的開發荒地，這以後肯定也有他們的份！現在於望大人說話了，讓曹莊的人集中精力，把鐵廠搞好，就是大功勞！這話曹莊的人們心裏都牢牢的記著呢！

    “土地，是咱莊稼人的命，土地沒了，活著有啥意思？！土地，是咱莊稼人的親人，是血脈相連的親人，親人沒了，怎能不流淚！？人是土物，離不開泥土的！”

    看著眼前漢家屯這熱火朝天的春耕運動，於望莫名的響起以前老爹教導他的話語，想起於老爹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買地的事情。

    分到了自己私有的田地，這個時候漢家屯的軍戶們才算是真正和漢家屯融為一個整體吧！同時為了自己的美好將來，人們會煥發出極大的熱情幹勁。這個時候，要是有人來侵犯漢家屯，不用我於望的號召，人們就都會維護自己利益，從而爆發那種不顧一切的精神吧？！

    想著這，想著那，心緒諸多的於望突然感悟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