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零章 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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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平城內,於望正聚集了手下一班心腹在軍議。

    上次偷襲宛平大獲成功,期間情報司功不可沒,如果沒有詳細的清軍各路情報,就是想派六百死士冒充敵軍也無從冒起。對於行軍打仗,於望一直認為清軍的驕狂自大,目中無人是個極好的機會。

    事實發展也果然是如此,一向鼻孔朝天的清軍對於這小股友軍的到來,簡直是不及思索的就放人入城。就是打死了他們,也不會相信居然有如此膽大包天的明軍敢混入宛平城,要知道一旦身份敗露,區區幾百人在清兵的圍剿之下,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幸好,上次偷襲以全勝收局。對於這種兵行險招,於望是一向能不用則不用的。要知道,兩軍對壘,孫子兵法之《勢篇》中說:“三軍之眾,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孫子首先強調就是“以正合”,其次是“奇”,猶如國朝軍神戚爺爺一直強調的,兩軍對戰,當得以堂堂正正之師,以絕對實力摧垮對方,這才是戰爭的王道。

    什麽詭計,什麽奇招,都是行險,可一不可再。此次清軍入關的將領們都不是豬頭,在吃了這次大虧後,以後再想來這套,猶如做夢。

    在這次戰鬥中,漢家軍雖然戰績輝煌,但自己兵馬也是小有損失,期間傷亡三百餘人。由於一開始進攻,戰鬥馬上就進入到肉搏的白熱化,雙方的短兵交接,讓漢家軍先期的遠程火力沒有用武之地。

    雖然漢家軍戰兵人人披甲,大都能防的清兵的大弓重箭一時不死,但是清兵的亡命反撲,尤其是那些使用重兵器的,也是造成戰兵傷亡的主要原因。

    不過相對清兵的大敗虧輸,這點傷亡率,無疑又是可以稱得上是輝煌了。

    目前,除了當場戰死的一百多戰兵,還有近兩百號傷號。這些傷號最近都已經轉移到京師城內修養,除了留下一筆銀子和一小隊人馬看護外,損失的營伍編製又從輜重兵那裏補充了上來。

    至於此次的戰鬥收獲,倒也是取得了一些糧草,不是很多,因為進攻宛平的清兵是先鋒,是攻擊部隊,也沒有攜帶大批糧草的道理。盡管如此,在收獲了這些繳獲後,漢家軍的糧草堪堪又能支持一個多月了。

    近段時間,於望和眾屬下厲兵秣馬,嚴整城防,到處巡查,到處考慮如何布置守城兵力和火力,一時間全軍上下摩拳擦掌,憋足了心氣,然而···,大夥兒想象中的清兵大規模報複並沒有到來。這也讓於望準備讓清兵在宛平城下流盡血的計劃落空。

    這裏,於望準備依托宛平城大幹一場,清兵偏偏沒有動靜,而京師裏來的人倒不少。

    其中首輔劉宇亮十足草包就不提了,楊嗣昌來過半日也是匆匆就走了,期間對著於望是大加訓斥,嚴厲叮囑於望以後不得再輕舉妄動!既然於望奪下了宛平城,消息都傳到皇帝那裏了,一時間倒不便立刻把於望調走。

    楊嗣昌讓於望這幾日全力防守,以戒備清兵的報複,但是他也寬言撫慰,隻要清軍敢大舉進攻,他也會安排官軍後援,所以···隻要頂過了這風浪口,再把官軍扯下來也不遲。於望是唯唯諾諾。

    楊嗣昌走了,陳新甲又來了。

    前兩天,於望沒幹其他事情,就淨陪著陳新甲了。

    陳新甲此次到宛平,倒也不是空著雙手前來,他隨身有京營的官兵護送,居然還押運了一批糧草過來。

    這批糧草押送來,倒有米豆八百石,用了大車幾十輛,每輛都用騾馬八頭,其中甚至還有火藥、彈丸若幹。

    陳新甲此行也是存了籠絡於望的念頭,自己作為新晉兵部尚書,不管如何,手下總要有聽自己話的官軍,何況於望又這麽能打?

    在他想來,堂堂本兵賞識一個部下,任誰都要感恩戴德。聽說這個於望是楊嗣昌的嫡係,這麽說來,也算的上是隔了一層的自己人,隻要把話說開了,於望不抱自己的大腿還抱誰的?

    自己此次“破天荒”的帶了些許糧草,如此一來,見到於望後,陳新甲覺得自己隻需溫言撫慰幾句,答應為他報軍功,於望定然感激涕零!等日後於望在自己帳下再打幾個勝仗,在這次清兵入寇中再立一些功勞。

    如此,朝中有楊嗣昌的支持,下有於望的軍功,或許將來自己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這次,陳新甲是意氣風發的到來。

    對於朝中這些重臣的到來,於望是無所謂,反正一個客人是來,兩個也是來,自己保持好良好的禮數就是了。

    麵對於望的恭敬,陳新甲大感滿意,對於自己要拉攏的人,他連說話都是時刻帶著微笑,在他想來,自己如此平易近人,如此讓下屬如沐春風,這個於望該誠惶誠恐了罷!

    陳新甲為了表示和於望是交心,不僅暗示於望目前這個參將是自己給提拔的,甚至還笑談了許多京中的秘聞,以此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所說的秘聞,其實是滿京師爛大街都知道的事,可是於望一直身處偏僻,還真不知道這些“秘聞”。

    比如,平常朝廷裏有邊塞或外地的武官到京師請撥軍餉,按早已形成的慣例,要有百分之三十的回扣(看來“回扣”非今日的創造,古已有之),若請撥餉銀一萬兩,須扣三千給經辦衙門或官員,所以,國朝早就流傳有“餉不出京”之謠。

    如此一來,地方官軍領到的不是滿額軍餉,而下發後,各級文官、武官還要從中克扣貪汙,加上虛冒,致使地方明軍財政極其困難,又收不到撥餉強兵的實效,封疆兵備隨之破敗。

    譬如,朝廷每年下撥山海遼鎮的軍餉就達到了三百多萬兩銀子,這其中又產生了多少上下分肥的關係鏈,腐敗鏈,那是誰也說不清楚。

    後世都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隨著這次清兵的入寇,朝廷的各級官員都忙碌起來了,他們在忙什麽呢?忙著伸手啊!

    戰事一起,大軍雲集,調撥的糧草是海量,期間賬目混亂,有的是下黑手的機會!各級官員順便還可以在這個亂頭,把早間自己吃的虧空給抹平了!

    可歎國朝使勁了吃奶的勁頭,掃蕩了所有倉廩的角落,崇禎皇帝又下詔滿京城募捐,好不容易籌集的一批糧草,竟然眼睜睜的給這班蠹蟲吃光了!

    難道說崇禎皇帝真的差餓兵打仗嗎?真是天大的冤枉。

    此次陳新甲帶的糧草過來,也不是公家的糧草,現在明麵上的一些公家糧草都被高起潛捏的死死的,他又如何調撥的動?

    據他說,這些完全是此次“潛規則”下自己的分成,他此來,為了勞於望的軍,也是抖盡了自己的家底。

    娘希匹!於望大驚,都知道國朝腐敗,沒成想,在這個清軍兵臨城下的關頭,這些蠹蟲居然還敢伸手?就不怕國破家亡嗎?清兵要是攻破了京城,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些貪官汙吏收刮的財產再多,最後還不是拱手送給韃子?

    典型的“前方吃緊,後方緊吃”啊!看來曆史總是有驚人的重複,尤其是在漢家。

    麵對陳新甲的推心置腹,於望當時也隻能是恭恭敬敬的大聲道:“多謝大人厚愛,末將感激涕零!”

    陳新甲看到於望如此表現,感到十分滿意,覺得自己這趟沒有白來,他甚至許願說什麽,隻要上下同心,以後保舉於望為總兵,實鎮一地也不是不可能!

    大明的總兵,副總兵任職,需要朝中廷推。早先崇禎要提拔於望,被楊嗣昌以資曆淺薄等種種理由擋回了。

    不過如今,以陳新甲的宣大總督之身,朝廷兵部尚書榮銜,朝中又有楊嗣昌的支持,在合適的時候,以後保舉於望為一鎮總兵,倒也不是口出大言。

    陳新甲該拋的誘餌都己經拋出來了,一派的神采飛揚,言語中充滿自信,在他看來,如此手段迭出,這個於望還不是俯首帖耳,從此死心塌地?

    前有糧草支持,後有官位收買?於望隻能再次恭敬的拜謝。

    見於望始終恭敬的樣子,陳新甲也是滿意,真不枉自己對於望的一番推心置腹啊,他在宛平呆了幾天後,由於重任在身,昨天終於也走了。

    然而,等這些朝中大員走馬燈似的來,又匆匆的去,於望又聽到了風聲,據說高起潛在京師城裏觀望良久,他沒有看到清軍大舉進攻宛平,反而最近紛紛拔營南下,已經也有了到宛平一遊的心思。

    你娘的,還有完沒完?眼下說什麽,於望是沒有興趣再花心思去接待什麽顯貴了,雖然這在別人的眼中看來,自己正是大紅大紫,炙手可熱的時候,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所以,今天他就聚集了帳下官校,來議論接下來漢家軍何去何從,而聽取最新情報歸攏是必須的,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錯過。

    此刻李有明一組成員遠遠的在議事大堂下首一排肅立,因為先前該匯報手中情報的事情都匯報完了,然而隨時將軍會有垂詢,所以他們沒有離去,臨時又充當了侍衛的角色。

    議事大堂裏,將星閃耀,觸目皆是火紅的明軍製式戰袍,滿滿濟濟的中高級將校,裏麵隨便拉出一人,在漢家軍裏,在整個開平衛裏,莫不是一跺腳,大地就晃三晃的狠角色。

    情報司特工成員雖然人人武藝強橫無匹,殺人不眨眼,平時在軍營中也是打著橫走路,但是在如此場合也是恭恭敬敬,個個昂首挺胸,標準軍姿站立,大氣不敢出一口。

    其中組員周舟明麵上是嚴整肅立,但是滿身卻是血液在沸騰。

    先前,將軍大人特意點名讓自己覲見,順便讚賞了在上次夜襲清軍時,自己孤身一人前去刺殺韃子首領的壯舉!

    聽聞這種消息,連帶一直伺立在將軍大人身邊的王力長官也是把一張大臉湊了過來,仔細的打量了一陣後,重重的錘了自己一拳,還大笑的說道:“好漢!當真好漢!硬是要的!”

    在直接受到將軍大人的召見,又受到了王力長官的稱讚,當時滿大堂將校看著自己的顏色莫不驚異。

    尤其是自己的所有組員,個個又羨又妒,雖然這個場合,他們一致閉口無聲,但是不時瞟過來的眼神,莫不是明明白白的說:老周啊老周!今天有了將軍大人的接見,又有王力長官的稱讚,你小子,以後前途一片光明!

    雖然周舟此刻一身的飄飄然,但也是心裏懊惱不迭:娘的!話說當時刺殺韃子首領,為什麽就差一點點呢?不然,聽將軍大人的意思,咱就可以提拔為甲長了?···還有,剛才自己覲見將軍大人時那種老鼠見貓的醜態,自己隊友都看到眼裏了罷?···哼!這有什麽好說的,換了誰去,恐怕比我還要不堪!···沒看到最早組長李有民麵對將軍大人報告情報時,身子都發顫了?

    雖然周舟心底裏心思眾多,忽喜忽懊的,但是他的雙耳時刻高高豎起,如此高級的漢家軍軍議,以往憑自己的身份是連邊兒都沾不上,今天倒是要好好仔細聆聽,仔細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