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給你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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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從過來稟報的時候,大樞機主教正坐在他亮堂堂的書房裏看著卷宗。--
他靠在椅子上,放下卷宗,聞言望向自己的親信侍從:“哦?已經完成了?很快嘛。”
“嗯……二十號,是個好日子呢。”大樞機主教微眯眼睛,笑了起來。
坐在下首桌前的少年原本還在認真專心地抄書,現在卻慢慢停下了筆,墨水從筆尖滲了出來滴在辛苦抄寫的書籍上,卻沒有餘力心疼。
就像失了魂一樣。喬愛洛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反應,聽到叔公身邊的克米特說已經確定下來日子了,就覺得耳邊什麽也聽不到了。
侍從克米特恭敬地退下了,他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小少爺失魂落魄的模樣,好像一切正常。他知道自己該看到什麽,又不該看到什麽。
大樞機主教看著侄孫像死了爹媽一樣的表情,哼笑一聲。
“大清早就來我這裏勤奮,不就是為了這消息麽——怎麽,不高興?”叔公這話一出口,簡直貓憎狗厭,討打得很。喬愛洛有時候也會想,叔公難道不是親叔公麽?否則為什麽每句話都要往把自己氣死的方向努力?
他是什麽地方惹到這個老男人了?
然而老男人這個詞——也隻能在心裏腹誹。他當然不敢說出來。
喬愛洛勉強想掛一個笑,卻根本笑不出來,失望透頂的心情,又怎麽強迫自己歡欣愉悅呢?
“沒……沒有。”他最後隻能說出這三個字,頭低了下去盯著抄出來的一頁書,本來端正秀美的字跡因為心緒不寧,虛浮無力得很。
從十一歲起,他就沒寫過這樣的字了。
一股更為不甘的濃鬱心情漫了上來,喬愛洛難堪地垂下眼瞼,擋住了霧蒙蒙的眼睛。今天一大早就腆著臉來叔公這裏等消息,還拿勤奮刻苦做幌子,賴在叔公的書房裏抄寫起《神愛經》,現在怎麽看怎麽是一出笑話——
又要被老男人嘲笑了吧。喬愛洛心裏空蕩蕩的,捏緊了手裏的筆。
還在神祈裏苦苦掙紮的他,連彼岸都看不見,每天的修行越來越痛苦,一個人跪坐的時候隻是茫然想著“什麽時候才能點燃神火呢?”。越是想,就越是不能進入心靈深層的寧靜,喬愛洛知道這是不對的,這是在浪費時間,但是他控製不了惶惑的自己,真是恨不得神明立時聽到他的乞求,能夠成為一名真正的信徒!
但是做不到神祈的自己,神明又怎麽會聽到他的哀求呢?沒有辦法,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跪坐在青石殿堂的偏殿裏,用時間去耗,用青春去磨,用生命去求。
但是這又有用麽?喬愛洛已經修行了八年了,從來到教廷的第一天起,他就纏著叔公去了青石殿,滿懷激動地跪了一下午,雙腿酸脹疼痛也沒打消他滿懷希望的暢快心情,他比希靈更早地進了青石殿呢!
但是卻沒比他更早地點燃神火。
希靈第一天去青石殿的時候,他是知道的,還悄悄看過,親眼看著希靈進了左邊的殿宇——喬愛洛還記得當時他像被蟄了一樣從石柱上撤下的手,然後做賊似的小心翼翼又狂奔回右偏殿的心虛,他的心髒“怦怦”直跳,吸了好幾口氣都壓不下來,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神祈,但是心裏就像長了草似的胡思亂想。
他來了啊,他才來啊,比我晚呢……肯定是我先成功吧?
畢竟是我先來的啊……
他要幾年才能點燃神火?肯定是比我晚的吧?
……我什麽時候才能點燃神火呢?
我會比他更晚麽?
不會的吧?
應該不會的……
應該不會的。
這樣安慰自己,但是身後被人追趕的急迫感湧上心頭,喬愛洛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那天下午的神祈終於還是沒能有一點點的進展,喬愛洛沮喪地回了叔公那裏。
之後的每一天、每個月、每一年,他都那麽努力、那麽勤奮,但是根本看不到頭!他被汪洋大海裹著,一個浪頭打來就暈頭轉腦,徹底在這苦海裏迷失了方向。
他也問過叔公:“到底該怎麽做呢?”
叔公怎麽說的呢?
他說:“真正虔誠信仰著神祗的人,自然而然會被引導的——”叔公從裏探出頭來,打量著他,突然嗤笑一聲:“否則難道還要給偽信徒和泛信徒力量麽?讓他們打著神的旗號去做些私心作祟的事情?那樣也太小看神了!”
“記住了,喬愛洛,”叔公漫不經心地說,“想成為神明的使者,沒有堅定的信仰可是不行的哦。神明也不是隨隨便便收下信徒的存在啊。”
我的信仰還不夠堅誠麽?神明拒絕了我麽?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喬愛洛不明白,但是他需要明白——然而他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對呢?您為什麽要拒絕我呢?為什麽您對我視而不見呢?已經十歲的少年把自己卷在被窩裏睜著眼睛,反複不斷地思考這些問題,直至天亮。
在這次對話的幾個月之後,喬愛洛又跑到叔公麵前,滿臉的憔悴:“還有什麽辦法能幫助我神祈麽?叔公?”喬愛洛的聲音輕輕的,小小的,帶著滿滿的哀求和最後一點倔強。
這樣的侄孫讓路維克大樞機主教也稍微認真起來:“啊……那就多讀書吧,《告神書》、《神愛經》、《神諭》……都讀一遍,讀一遍不行就讀兩遍,讀兩遍不行就讀三遍,還是不行就抄嘛,抄書,抄到你安靜下來為止,抄到你理解了這些經書,抄到你明白了你為什麽需要力量——也許你就能點燃神火了。”大樞機主教托腮微笑,這讓仰頭凝視的侄孫看得一陣眩暈。
“一定……一定要這樣麽?”他吸了口涼氣,涼到肺腑。
《告神書》?那是每五十年都會再版的書籍,因為這本書的內容是不斷增加的。告神書記載的就是從神明降世起信徒們通過儀式向神明祭祀的一篇篇優美篇章,每五十年教皇們都要祭祀一次,向神明總結和反思上個五十年他的信徒們的所做作為,祈求神明對錯誤和無知的寬恕,再禱告希望下一個五十年風調雨順——這本書至今已經有多少卷了呢?是四十卷?還是四十二卷?大約是四十二卷吧?
《神愛經》、《神諭》……雖然沒有《告神書》來得多和厚,但是也不容小覷。《神愛經》記載了神明初來蒙坦斯降下的神跡,描述了神明憐愛世人的言行,這是四萬多年前三任教皇下令編纂的書籍,真實可靠、細節生動。至於《神諭》,顧名思義,這是神明降下的諭旨——雖然神明從教廷草創之後就不再降臨蒙坦斯,但是他一直都存在著,回應信徒們的祈求和禱告,這從教廷開創以來到現在降下來的神諭,雖然不多,但是也有厚厚的一本書了。
要讀完這麽多書麽?讀完了沒效果還要抄麽?他一向嬌生慣養,哪裏吃得了這樣得苦?!這些書,雖然被教廷奉為圭臬,但是有誰會看完它呢!為了點燃神火,他就要去啃這些誰都沒興趣的書——
“隨便嘛,”笑嘻嘻的聲音說,“我隻是給你建議,采不采納是你的事。”
喬愛洛張著嘴想說些什麽,終究沒說出來。
他隻能低下頭,回答大樞機主教一個字:“是。”
從那以後,喬愛洛就開始誦讀和抄寫書籍。起初是厭惡的,時常寫了三兩個字就不耐煩,但是慢慢寫下去,卻發現叔公的方法的確有效果——至少在青石殿裏修行的時候,他能慢慢進入更深層次的神祈了!
如今他已經讀熟了《神諭》,還足足抄寫了三遍,又草草過了一遍《告神書》,然而《告神書》太多了,他一看到那麽多卷的書就沒辦法讀下去,也提不起勁來抄,隻能先從《神愛經》下手了。
現在是抄寫《神愛經》的第三遍了,喬愛洛在抄寫的過程中的確感覺到了心神的沉澱和寧靜,他竊喜著自己的進步,每天都告訴自己:你行的,你可以,你能堅持!
每寫一個字,都覺得自己離目標更近了一步,這種一點一滴成功的滿足感讓他愈發自信,堅信自己能夠到達彼岸,點燃神火!
會比希靈更早的。一行一行抄下去,喬愛洛默默想著。
但是一個月前的那場舞會,冕下最後的講話,卻讓他瞠目結舌!
——已……已經成功了?希靈……他已經點燃神火了麽?
冕下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他的耳邊,把他敲得搖搖欲墜,臉色難看地就像被誰捅了一刀似的——他揮退了身邊人的攙扶,踉踉蹌蹌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埋在被窩裏好幾個小時,最後終於安慰了自己——
即使——即使點燃了神火,又能夠順利禱告麽!曆史上能夠連接上神明聆聽他一兩句神諭的人又能有多少?當然了,和私人被神明恩賜對話不同,這種祝禱儀式是神明也在關注的,然而樞機主教們可以順利完成儀式,但是一個才剛剛點燃神火三個月的人能麽?
喬愛洛不相信!
他強迫自己按捺住驚慌地心情,等待著希靈失敗的那一天。
今天終於來了,但是卻與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止是希靈成功了,連他一直在做的功課也一塌糊塗。
這樣的功課,神明怎麽會相信他的虔誠呢?本來就落後希靈了,連追趕的時間也被他白白浪費了。浪費了時間,浪費了精力,浪費了筆和墨。
這一頁不能用了。
“沒有……”叔公手靠在椅子扶手上,“你這麽不誠實,以為別人看不到你一臉沒吃到蟲的失落雛鳥樣麽?”
被毫不留情揭穿假話,喬愛洛即使再不敢招惹這個總是給他找不痛快的叔公,臉色也更難看了,怒氣橫生。
“那您想要我怎麽樣?”他低低吼著,“我要說‘是’,您又要說我心胸狹窄;我說‘不是’——您又說我不誠實。無論我怎麽做,您都不會滿意的!您——”喬愛洛憤怒地直視高坐的男人,胸膛起伏不定。
我真是受夠了!他想大聲喊出來——來到教廷的八年,你總是這樣陰陽怪氣,是不願意看見我麽?如果不高興我來教廷,當初就不要同意我父親的請求啊!如果——如果我沒來教廷,我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小王子!我還可以想要什麽要什麽,我是父親最疼愛的小兒子,我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喬愛洛隻感到鼻子一酸,差點流出淚來。
我才不要在這個老男人麵前流淚呢!他惡狠狠地想著,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大樞機主教絲毫不為侄孫的委屈樣動容,他慢理斯條地說:“你從來不聽我的話。”
喬愛洛沒辦法了,還是拿出紙來擦了擦鼻子,免得自己真的太狼狽,聽了這話,驚愕地抬頭:“我不聽您的話?”
我哪裏不聽你的話了?你叫我往東,我從來不敢往西的啊!喬愛洛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弄得怒火中燒,原本壓下去的眼淚飆了出來,他急忙拿紙拭淚,滿心難受。
“倘若你聽了我的話,不會到了現在還練不好一套雀擊劍術,我和你說過,好好和斯菲爾斯學劍術,你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我知道你還在心裏埋怨我沒能幫你爭取到路德教導的機會。你覺得我和路德關係好,完全可以把你塞給他,即使他不精心教導你也沒關係,對麽?你是這樣想的,隻要能冠上路德的弟子的名頭就行了。”
“我、我沒有!”喬愛洛被踩住了痛腳,炸起來回話。
“嗬……”大樞機主教輕蔑地哼氣,“你有。”
“你看不起斯菲爾斯,覺得他退休了人老了,再沒有價值了,看他哪裏都不順眼,敷衍著斯菲爾斯,不認真學習。你覺得你掩飾得很好,覺得沒人發現,你以為斯菲爾斯是誰?是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老頭兒麽?他早看出來了,委婉地讓我和你談談。但是你根本聽不進去,自顧自地削減了去斯菲爾斯那裏學習的時間,不是遲到,就是晚退,整天整天地跪在青石殿裏——跪得腿疼麽?還記得我給你安排的學習時間表麽?你有沒有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呢?喬愛洛,別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你欺騙我說做到了——在你第一天來的時候,我問你的話,你還記得麽?”
被叔公一番話說得臉色青白,喬愛洛在腦海裏拚命回憶,偏偏什麽也記不起來,他啞著聲音詢問:“……什麽話?”
大樞機主教哼笑一聲:“當時我和你說:‘喬愛洛,七歲已經是個小大人了,我會給你布置課業,現在我想請問你的意見——你覺得你有獨立的能力麽?如果沒有,我會安排人監督你每天的課業;如果你認真思考過之後覺得自己有,那麽我會相信你,給你你想要的權利,讓你自己督促自己。’”
“你是怎麽回答的呢?你不假思索地說:‘我有!’”
“我給了你選擇,你也選擇了自己想要的。你當然是個很精明的人,喬愛洛,你很聰明,你知道自己要什麽。前幾年課業不重,你也很順從地堅持了下去,但是我卻不知道你還會陽奉陰違。我想問你,當你回答‘有’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麽?什麽驅使你做出了選擇卻不遵循你的選擇?”
喬愛洛手攥緊了筆挺的褲子,攥得褲子都褶皺了,他在大樞機主教的威勢下不敢稍作思考,立刻惶惑地開口了:“我……我……”然而他說不出來答案。
當時在想些什麽?喬愛洛遲鈍的腦子緩慢地運轉,大約……大約是在大公國的宮廷裏學會的吧?
那些人問你什麽,問你“書讀好了麽”、“會不會打馬球呀”、“能下象棋麽”,他要立刻微笑著說“好”、“會”、“能”。
好像遲疑片刻,都要被打上“廢物”的名號呢。
大約就是這樣養成的習慣吧,不能示弱,不能猶豫,不能退縮。所以才那麽斬釘截鐵地說了“有”。
卻沒有做到這個“有”。
喬愛洛垂下頭。
大樞機主教歪著頭看著在他麵前羞愧難堪的侄孫:“沒有學會走,卻已經想著要跑。你進教廷的第一年,我就為你找到斯菲爾斯,請他教導你武技,前三年你學得不錯,斯菲爾斯也誇你。結果你捱過了三年的考察期,就懈惰了。如今已經八年,你的雀擊劍術怎麽樣了?我是不敢再去斯菲爾斯那裏了,把自己的侄孫介紹給他做徒弟,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
“我……”喬愛洛想起自己的雀擊劍術,想起自己的老師費羅德殿下,就難以啟齒,最後他隻能幹巴巴地說,“對不起。”
大樞機主教搖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你的父親讓我教導你,我做到了。你對不起的不是我,無需向我道歉。”
那我對不起誰呢?對不起父親?對不起老師?喬愛洛茫茫得想著。
大樞機主教繼續說:“你出生在宮廷,宮廷複雜,你小心思多,我也是明白的。但是即使這樣,神祈了八年,仍然不能找準方向沉靜心靈,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在青石殿裏修行也不能讓你放下紛雜的念頭,你苦求我給你指引方向。”
他歎了口氣:“十歲到十五歲,我讓你誦讀典籍,一遍遍抄寫,這五年來,你抄了多少?三遍《神愛經》、三遍《神諭》,你覺得很多麽?連《告神書》都沒能完整地抄一遍。我知道你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如果不夠聰明,就要足夠刻苦。如果連努力都不會,你憑什麽得到你想要的呢?”
喬愛洛如遭雷殛,呆呆地望著大樞機主教。
“您……您為什麽現在才說呢?”他忍不住問出來,心裏纏著淡淡的怨恨。
既然你對我不滿,為什麽現在才說?難道我不是你的親人麽?我不是你的繼承人麽?我不是你該悉心照料的後輩麽?早點告訴我,早點打醒我不好麽?
為什麽現在才說啊!
喬愛洛的雙眼染上淡紅,目眥欲裂。
“嘖,”大樞機主教嗤笑道,“問出這樣的話,難道你不覺得羞愧麽?我不是你的保姆,喬愛洛。你來到教廷,難道沒有做好覺悟?我給你找了最好的老師、給了你最好的資源、親自指導你修行,這些別人渴望不可及的優渥條件,你居然還心懷不滿麽?難道要我耳提麵命你不要偷懶、不要懈怠、不要自作主張恣意行事?”
“你應當知道,這一切不是別人的錯,是你太自以為是的緣故。”
“那你……那你今天為什麽要說出來呢……”喬愛洛被這一番話打得啞口無言,哐當坐進椅子裏,他怔怔地問,眼淚都流出來了,卻不自知。
“為什麽我今天要說出來?”路維克大樞機主教笑了,隱隱帶著點看戲的趣味,然而喬愛洛看不到,“我當然還是願意給你一次機會的,喬愛洛。”
機會?喬愛洛握緊拳頭,指甲嵌進肉裏。
是啊,我還有機會。叔公還願意給我機會。
我……我不是山窮水盡。我還有機會。
我還可以的。
“我……”喬愛洛站起來,神情一改之前的頹喪,擦了擦臉,比以往更為恭謹了,“叔公,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謝謝叔公的教導。”他深深低下了頭。
喬愛洛整理了,將要出去的時候,路維克大樞機主教叫住了他。
“你父親那裏有什麽消息麽?”他隨口問道。
“父親?”喬愛洛頓了頓,“沒有,父親沒給我任何消息。”
“唔……”他沉吟一下,“去吧。”
“是。”少年慢慢退了出去。
等到看不見侄孫的身影,路維克挑了挑眉:“沒有?”
抽出一張密報看了看。他自言自語:“野心越來越大了呢。”
“無妨,”路維克微笑,“就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吧,大侄子。”
大樞機主教的指尖冒出來一團火,頃刻這張薄薄的紙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連灰燼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