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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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烈三世微微點頭,不過卻說:“神明之間的爭鬥沒有那麽簡單,希靈。% m這些事雖然我們知道的不多,其中的凶險卻能揣摩一二。不過即使爭鬥凶險,神祗也不能隨意踩踏底線。這名邪神想在蒙坦斯招徠信徒,擴大信仰,分裂聯邦,建立國度,但是我們又怎麽能允許呢?何況用的是這樣的手段。我們侍奉神明,神明予我們庇護,我們的武力來源於神。正因為有了神明,才有教廷,才有如今的人類聯邦——這是聯邦的鬥爭、也是信仰的鬥爭,不死不休。”

    希靈信服不已,認真點頭。

    身為教廷的一份子,他一直知道——教廷是聯邦的教廷,是人類的教廷,但它首先是神明的教廷,是神明在地上的代言者。教廷秉承神明的意誌在蒙坦斯上牧守人類,它溫暖、柔和、強大,這一切的榮光都來自神明。

    沒有神明,就沒有教廷。為了神明而戰,天經地義。

    “不過,”希靈察覺到點異樣,困惑地說,“在馬庫斯城慘案裏犧牲的第二位主教紮卡裏,他是在魔鬼圍攻中死去的,但是邪神信徒又怎麽能在魔鬼手裏拿到紮卡裏主教的血液和心髒呢?魔鬼可不會那麽好說話,而且我知道,魔鬼如果殺了教廷的神職人員,是會把屍身帶回去當做戰利品的。當時教廷沒有察覺異樣,那麽紮卡裏主教的屍身應該是被魔鬼帶走的,又怎麽會在邪神信徒的手上?主教都已經戰死了,身邊的騎士們肯定也已經犧牲,即使邪神信徒要伺機奪走主教的屍身,他也隻有一個人,難道他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了麽?能在魔鬼的圍攻裏成功搶到屍體,這至少是首主教的實力呀!”

    希靈說到這裏,隱隱有了個預感,卻不敢說出來,隻是看向冕下求問真相。

    教皇沉吟一會兒,看了眼希靈。

    “你說得沒錯,希靈,”教皇點點頭,略略壓低聲音,沉聲說,“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邪神已經和魔鬼達成了協議——至於那到底是什麽,尚未可知。”

    不待希靈被這個消息震得發懵,教皇又說了:“最大的可能是他們聯合起來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邪神占領丹漉教區,塔法爾和摩訶則再次陷於魔鬼之手。這是最糟糕的結果,但是我們也不是沒有準備。”

    “教廷也不是那麽好惹的。”斐烈三世拿起茶盞,輕描淡寫地說。

    希靈從裏麵感受到了莫大的自信,也被鼓舞起來,原來震驚忐忑的內心慢慢平靜下來。

    是啊,我們不是好惹的呢,他振奮得想。

    “不過,小希靈,”教皇叮囑道,“這個消息可是教廷的絕密,你要注意點,不能說出去啊。”

    希靈立刻乖巧點頭,鄭重其事地說:“我明白的!冕下!”

    之後就沒人說話了,一大一小靜靜享受起午後安謐的時光。斐烈三世好似由這個話題想到了什麽,端著茶杯慢慢喝起來,邊喝邊沉思。

    希靈不敢打擾冕下,他靜默著慢慢思量起今天下午的這席話,反複咀嚼回味,突然在某個時刻,他心中驀地一動。

    希靈眼中微微發亮,他想到了什麽,然而這並不好實行。反複思考一陣,希靈仔細地全盤地考慮過之後,最後下了決心。

    他扭頭看著冕下,眼底深處藏著忐忑,臉上卻滿是堅定:“冕下。”

    嗯?怎麽了小希靈?”冕下立馬“嗯”了一聲,從思緒裏走了出來,帶著笑問道。

    “我……”希靈捏了捏拳頭,給自己打了打氣,“我想去南方看一看。”

    “去南方?”初時斐烈三世是有點愣住的,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把茶杯放下,皺著眉說,“你要去南方麽?為什麽會這樣想?南方——不是個好的學習之地,那裏太亂,太不安全,現在的你去那裏,還太早了些。”

    “不,冕下,”希靈抿了抿唇,把自己想好的回答說了出來,“去其他地方又怎麽比得上現在的南方呢?那裏正在發生的事是可遇不可求的!雖然現在的南方暗流潛動,但是我隻是去看一看南方的現狀——我想親自去看看南方的狀態,了解那裏如今的民眾是什麽樣的想法,他們難道對身邊的暗流沒有察覺麽?他們又是怎麽想的呢?我明白,我還沒有辦法做些什麽,但是如果想要了解得更多、更真實,如今的南方才是最好的選擇——它沒有北方的慘烈,因為邪神尚未真正和我們開戰,表麵上平靜的南方是一鍋正在‘咕嘟’的熱粥,但是我不會直接去碰觸這鍋粥,我隻是遠遠地看一看——我想,我能從中學到一些珍貴的東西,而且,您也可以通過我來更深入地了解南方,不是麽?冕下?”

    “何況,”希靈微微一笑,希冀地看著冕下,“從珀留城去丹漉,這一路也並非是虛度的呀!足以補充我對聯邦的了解了!您覺得呢?”

    老人皺了皺眉,他直視著小孫子,探究地看著他:“你和我說,你是真的這樣想的麽?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情促使你下了這個決定麽?”

    希靈藏在桌子下麵的手顫了顫,然而他坦蕩地和冕下對視:“大約有點這樣的原因——但是那並不重要,冕下,即使是有一部分這個原因有怎麽樣呢?我的遭遇是真真實實的,但是去南方的好處也是真真實實的,這一切都不做假。”

    斐烈三世往後靠了靠,眼神一刻不離小孫子的臉龐,他看了一會兒才偏離視線,略略思考一陣,終於說:“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得不成全你,希靈。但是你要向我保證,絕不把自己放在險地之中。”

    “如果是之前我對你的安排,本來我不會有這樣的叮囑,你雖然年輕、也有點天真,”冕下毫不客氣地說,這話讓希靈的臉頰發熱——天真,多麽正確的評價,“但是經過之前的事,我想你已經得到了教訓,也不擔心你的安危了。可是南方不一樣,希靈。”

    斐烈三世敲了敲扶手,他的臉龐嚴肅起來:“如果你要去南方,這一切都得悄悄地進行了。本來按我的想法,你會是以光明之子的身份巡視聯邦,我不會特意對你的消息進行封鎖,這樣你每到一處地方那裏的神職人員們都會知曉。在現在的年齡,你能到地方上走一遍讓大家認識你,這是再好不過的了。這會為你的將來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即使現在的你什麽也做不了,這一趟行程隻是看一遍聯邦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也足夠了。但是你現在和我提出你希望去瞧一瞧和我規劃的不一樣的風景……”

    斐烈三世沉默了一下,才說:“我不能擋著你,但是你要有自知之明——”

    冕下的語氣陡然嚴酷起來。

    老人頭一次對希靈冷聲說話:“你有遠大的前程,有天賦、也有潛力,但是那不是現在的你,而是將來的你。你知道,我對你有很大的期望,希靈——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對自己太過自信而丟了性命。真實的、殘酷的戰場不是隻有西北,如今的南方也是如此。它的慘烈是看不清摸不著的,隻要稍有疏忽,你就可能殞命。到了那裏,即使再小心也不為過,你還沒有真正的經曆過——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危險有多麽出其不意、猛烈迅速!”

    “雖然人們總是說要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那並不是說一旦你出了事你的親人們不會因此傷心。如果你希望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就盡管把我這番話丟在一旁吧!”

    “冕下!”希靈猝不及防下差點哭出來,他蒼白著臉大喊,“您不要這樣說!”

    希靈的心絞痛起來,有一刹那他連呼吸都不能。冕下的話語太過嚴厲,完全超出了希靈的猜測,他知道冕下會反對,但是他沒有想到……

    冕下可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啊!

    希靈嘴唇發白,甚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還要去南方麽?

    如果去了南方會讓冕下這樣對我說話,希靈心裏難過地想,那我就不要去南方了!

    這有些孩子氣的、好像和冕下賭氣似的想法,側麵的也證明了斐烈三世暗藏著的憂慮不假——希靈的確還殘留著些孩子的天真和驕縱。

    這是長久以來被寵愛著的孩子才能有底氣說出來的話。但是真正的戰場上沒有孩子,沒有人再會寵愛著他了。

    再沒有人會為了給他一個成長勞心勞力地為他安排一切了,也沒有人會憂心忡忡地在底下兜著隻為了防止他跌得太慘,更沒有人會在他倒下的時候給他上藥讓他哭泣撒嬌了。

    但是如果雛鷹想要自己飛,那就飛吧。斐烈三世淡淡地想。

    攔著孩子飛翔的家長,他做不來。

    隻是短短一秒的喪氣,希靈咬住嘴唇,掐住自己的虎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又怎麽能因為一兩句冷水就被潑滅呢?

    冕下說出這樣的話,雖然不近人情,但是也是對希靈最好的敲打。

    希靈忍著淚,看著冕下,他的眼前朦朦朧朧,連老人的身形也看不清。

    “我明白的,”希靈努力壓抑自己的哭腔,這時候他不該哭,“您這樣說,是為了我好。南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希靈深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把淚憋回去,他挺起胸膛直直看著教皇,抿著嘴唇:“我不要您這樣說!我會好好的回來的!南方雖然凶險,但是我絕不會輕易涉險,會好好愛惜自己的!”

    “您相信我,”希靈大聲說,“爺爺!”

    斐烈三世輕微抖了抖眉毛,眼底劃過一絲笑。

    “唔。”斐烈三世不知什麽意思,隻是應了一聲,並不看希靈一眼。

    希靈憋著淚也忍不住了,他悄悄把淚滴擦掉。

    “後天,”冕下突然說,“九月四號,托尼·格林瑟姆要下葬了,因為沒有屍體,隻能葬一些衣服聊作想念。本來是不用拖這麽久的,但是我讓他們晚一點,等你傷好一點也要參加。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希靈。”

    冕下看了眼怔住的希靈,然後慢悠悠地說:“走之前,去看一眼托尼吧。”

    斐烈三世推給希靈一個木盒。

    “……這是什麽。”希靈有些愣愣的,他接過木盒,打開了。

    一枚圓形的徽章,上麵雕著一輪太陽,藍的底色,金的太陽,白的邊緣。

    聯邦榮譽子民徽章。希靈眼也不眨的看著它。是托尼一直想要的徽章。

    “親手給他,”冕下望著呆住的小孫子,歎息一聲,“這是他應得的。”

    希靈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看了徽章好一會兒才把盒子蓋上。

    “冕下,”他站了起來,雙手捧著盒子,“我走啦。”

    斐烈三世擺了擺手。

    小孫子走遠了,慢慢冕下靈敏的耳朵也聽不見腳步聲了。

    九月的天空湛藍高遠,斐烈三世向身邊一直悄然無息地給他添茶的侍從點了點頭,喝了一口熱茶,喟歎一聲。

    天氣這麽好,不想回去工作了呢。教皇捋了把胡須,決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