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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張英洙有聯係的另一個“宋琳”?
朝鮮人姓宋的不多,同名同姓的情況更少……李正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僵直地呆在原地,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
“去年,首屆偵察工作者大會召開,金正恩元帥出席並發表重要講話。在黨和國家的支持下,為改善和增強情報能力,我們設立了朝鮮軍事情報學院,這是直屬人民軍偵查總局的第一所專門院校。”
事實上,早在2009年2月,偵查局就已經擴編為偵查總局。
它吸收了勞動黨作戰部、負責對韓活動的三十五號室和國防委員會政策室,成為與總政&治局、總參謀部並列的“朝鮮三大權力機構”之一。*
如今,偵查總局不僅直接對最高領袖負責,還有了獨立的培訓機構,政治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張英洙靠坐在沙發上,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情報學院負責定向培養,隻接受軍官報考。學員畢業後晉銜晉級,成為真正的得力幹將。”
“我還可以再晉級嗎?”趙成禹眨眨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他剛剛二十出頭,憑借“非轉化長期囚”的身份,才被破格提拔成少校。如果短時間內能夠再上一層樓,進入元首護衛局就不是癡人說夢。
“前提是能夠通過測試。”張英洙點點頭,“學院下設的特訓營采取國際化的培養方式,裝備全世界最先進的武器,經過短時間的訓練,畢業生個個都能以一當十——這次劫囚行動取得成功,就是他們的功勞。”
聽到這裏,李正皓的心髒也狂跳起來:朝鮮遭到常年封鎖,平均列裝還停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水平,可他清楚記得那些蒙麵者手中拿著美式裝備,絕無可能通過正常途徑進口。
隻有走私。
專業的傭兵公司通常也是最好的地下軍火商。
待到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李正皓的大腦裏已經一片空白,視線本能地停留在門口,用盡全身力氣控製住自己,這才勉強沒有直接衝過去。
“聽說又要送人給我?”
隨著門扉被推開,那流利的朝鮮語已經聽不出任何口音,隻有柔中帶媚的語氣,依稀如記憶中一般撩人。
長發剪短至及肩,幹淨利落地挽至耳後,不施米分黛的臉頰輪廓鮮明。作訓常服的袖口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差點晃瞎他的眼睛。
女子立定站好,行了個標準的人民軍軍禮,顯得格外英姿颯爽。
李正皓確定眼前人就是他認識的那個宋琳。
可當下的女軍官和墜入深涯的傭兵,分明又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說她是軍官也許並不合適,仔細打量會發現:一身作訓常服雖然與陸軍迷彩類似,但肩章處並無銜級,胸口也沒有佩戴領袖徽章,並非一般朝鮮軍人的打扮。
遲疑間,張英洙已經從沙發上起身,向其他人介紹道:“我老戰友的女兒,宋琳。依照國防委員會與巴解組織簽署的備忘錄,目前由她負責情報學院的培訓工作。”
寥寥數語,印證了心中的猜想,卻也把李正皓推到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當眾與宋琳相認,無異於承認自己對組織撒了謊;如果假裝素不相識,又怕兩人口徑不一,造成更多麻煩。
各種思緒如電光火石般閃而過,向來冷靜沉著的大腦裏一片混亂,
尚未拿定主意,張英洙已經走到跟前,指著他對宋琳說:“李正皓大校,即將赴保衛司令部就任,也是你們這次解救的‘非轉向長期囚’之一。”
李正皓連忙回過神來,撐著手杖試圖站起身,卻被女人壓住肩膀:“不必了,你腿腳不方便。”
“是啊,李大校就坐著吧。”張英洙點點頭,繼續走向趙成禹。
宋琳的手沒有離開,反而稍稍用了點力氣,不著痕跡地捏了捏。
兩人目光交匯時,隻見她飛快地眨眨眼睛。
李正皓幾乎立刻放鬆下來。
短短數月的相處,早已培養出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即便他曾以為她不在人世,卻無礙於近乎本能的反應與配合。
信任,原本就是毫無保留的托付。
會議室的另一側,宋琳抱臂而立,上下打量著年輕人,滿臉不屑的神情毫無掩飾:“你就是趙成禹啊?”
張英洙似乎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樂得待在一旁看熱鬧。
緊張的趙成禹不知該如何作答,幹脆用力夾緊雙腿,站出一個標準的軍姿,目光筆直地平視前方。
宋琳側首冷笑,猛然一腳踹上他的膝蓋,疼得對方立刻彎下腰去。
“教官提問,要記得及時作答……我們再來一遍:‘你就是趙成禹啊?’”
看得出來,那一腳沒有任何保留,儼然要將趙成禹踢回病床上去。與此同時,她的問話卻格外溫柔,如同地獄天使的淺吟低唱。
趙成禹跪坐在地,五官皺成一團,聲音打著顫,卻不敢怠慢:“報……報告教官,我就是趙成禹。”
“就是你要參加特訓營?”
“是。”
“情報學院可沒有傷亡指標哦。”
趙成禹以為對方質疑自己的能力,連忙解釋道:“我肯吃苦,也不怕受傷……”
宋琳笑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怕受傷,我也不怕你受傷,甚至死了都沒關係。情報學院沒有傷亡指標——意思是,訓練中的傷亡是沒有上限的,明白嗎?”
此言一出,不僅趙成禹打了個寒顫,就連李正皓都抬眼看過去,懷疑自己聽錯了。
會議室裏陷入尷尬的沉默,張英洙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清清嗓子確認道:“成禹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真的想去元首護衛局嗎?”
剛剛得到最高榮譽,還沒有從興奮的巔峰落下來,就被人突如其來地潑了一盆冷水,趙成禹當然不願意打退堂鼓。
隻見他咬咬牙,踮著腳站起來,用力點頭道:“我要去!”
宋琳撇嘴笑笑,轉向張英洙敬禮:“那我們就先走了。”
“去吧。”
長者點點頭,權作回禮,目送著她將一瘸一拐的趙成禹帶走。
會議室裏再度陷入沉默。
自始至終,宋琳都沒有多看李正皓一眼。
他形容不出心中的感覺,既慶幸二人相識的過往沒有曝光,又遺憾對方竟無半點留戀,更疑惑當初在山崖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居然能讓她死裏逃生。
那晚在首爾塔上的綺麗回憶,也被突如其來的重逢喚醒,充斥在視線前、腦海裏、喘息間,完全揮之不去。
“……大校,李大校?”張英洙的聲音傳來,將他帶回當下。
李正皓再次挺直脊背,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接見儀式還在繼續,高級領導正代表組織征求意見,此時任何行差池錯都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後果。
沒有趙成禹在場,張英洙似乎也無意客套,直截了當地宣布了最後的決定:“保衛司令部下設十一個處室,四處負責思想監察,專門排查軍內事務,你先去掛個處長。”
長久以來,李正皓始終堅持奮戰一線,即便受了傷,也未曾想過要當官從政。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推辭:“局長……”
張英洙擺擺手,終結可能的爭辯:“這都是暫時的。‘先軍政治’的關鍵是以軍隊工作為重,保衛司令部雖然目前隻是軍內機構,但遲早會和國家安全保衛部分庭抗禮。我希望你到時候能夠獨當一麵。”
李正皓緊抿住唇,心中明白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你和成禹都很年輕,未來會有更好的發展。”張英洙站起身,目光看向別處,話卻是給他聽的,“不要忘了偵查局,偵查局也不會忘了你們。”
最後的這番話,恐怕才是張局長親自參加受勳儀式、不遺餘力為二人安排前程的關鍵。
李正皓是“孤兒”,在講究家庭出身的朝鮮,政治前途原本十分有限。
然而,“非轉化長期囚”的身份獨一無二,自然會是某些人眼中的資源——如果再加上政&治局&常委的背書、朝鮮人民軍偵查總局的支持——未來或許真的大有可為。
盡管他誌不在此。
“情報學院的學員都來自偵查局,你盡管多挑些順手的用。”臨上車前,張英洙向李正皓“建議”。
保衛司令部作為反間諜機構,嚴格獨立於總偵查局、總參謀部和總政治部,原則上不允許人員橫向流動。
這也是為什麽,李正皓最初聽說組織上對自己的安排,情緒會特別激動,以至於聲音都在打顫:原以為既然身體殘疾,最好的結果便是終老於偵查局的某個閑職,未曾想還能有機會繼續情報工作。
現在,他意識到自己成為了一根木楔,被深深打進反間諜機構內部,幫助張英洙將朝鮮人民軍的情報力量全部掌握在手裏。
入局的棋子,再也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