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進入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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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上枝頭,方媽媽才從徐氏的房內走了出來。想到徐氏最後的吩咐,心情不禁有些沉重,待走到紫竹堂的拱門處,她頓了頓朝著內廚房走去。
剛到內廚房的院子,方媽媽遠遠的看到一個小丫頭跪在內灶間的門口正抽抽搭搭的小聲哭著,亮著光的內灶間則傳來趙婆子厲聲的斥責。
方媽媽定了定神走了過去,瞥了一眼見到她走過來而仰頭求助的小丫頭,徑直走了進去。燈火通明的內灶間裏,跪了一群小丫頭,此時被站在中間的趙婆子罵的劈頭蓋臉。
“主子的家事也敢隨口攀扯,當真是活的膩味了是麽?還是說天天讓這煙火熏壞了腦子,一個個的尋日裏就不老實,慣會偷奸耍滑,我這一畝三分地看來是容不下你們了,趕緊讓你們老子娘把你們帶走!”
“媽媽,我知道錯了!是我一時糊塗,管不住嘴,再也不敢了!”跪在地上的一個穿著紫色襖子的丫鬟痛哭出聲,抱著趙婆子肥壯的腿,連連磕頭。
其餘的小丫鬟也嚇得瑟瑟發抖,生怕被攆出這內廚房。
方媽媽帶著笑走了進去,故作詫異道,“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個哭哭啼啼的,這大晚上了,別驚動了主子們。”
看到方媽媽走了進來,趙婆子立時換了笑臉,上前迎到,“老姐姐怎麽用空過來,是不是夫人有什麽吩咐?”紫竹堂內有小主子,有時候會要些容易克化的小細點,就是夫人偶爾也會傳些宵夜。
“這到沒有。”方媽媽笑道,“我就是找你有些事。”說到這裏,她掃視了一圈因為她來到而噤聲再不敢嚎哭的小丫鬟們,臉上帶了淩厲,“今日之事,我也知曉一些,念在你們這是初犯,我替趙媽媽做主饒了你們,下一回若再犯,定不輕饒!”
方媽媽是紫竹堂的管事媽媽,她如此發話,那便是饒她們一馬。小丫鬟們立刻止住哽咽,抬頭看著兩位媽媽的臉上也寫滿祈求。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謝謝方媽媽!”看到一群小丫鬟傻愣愣的樣子,趙婆子沒好氣的喝道。
小丫鬟們千恩萬謝的離開了內灶間,方媽媽才與趙婆子打了個眼色,兩人走進內廳。
“今日你可瞧仔細了?”與方才輕鬆的神色不同,一進內廳,方媽媽便神色凝重起來,走到趙婆子身前低聲道。
“看仔細了!”趙婆子也壓低了聲音,“今日我細細的看了一番。其一,不是生事的人。那幾個小蹄子在灶間說起周姨娘的事情,那丫頭就在門外,整整半柱香的時間,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其二,是個有主意的。我故意不給她在造冊上畫押,她劈手奪了匣子愣是讓我畫了押。其三嘛,這人是蔡婆子薦上來的,這就有一半可信了。”
方媽媽聞言麵色緩了緩,雖然依舊有些不放心,但還是點了點頭,“要是蔡婆子這麽說了,這個丫頭倒是可以用一用。把她安排在外灶間倒是用對了地方。”
蔡婆子這個人,她倒是知道的,若不是東海候倒了,她現在也用不著在霸陵侯府掙日子。這可不是個一般人,當年她能把東海侯府的灶上管的滴水不漏,那可是大本事。高門大戶裏最容易起齷齪的地方就是廚房,多少陰謀詭計見不得人的手段也都是從這裏開始的。趙婆子已經是難得的伶俐人了,這不也出了亂子。
所以,當蔡婆子拉了臉來霸陵侯府時,方媽媽便把她安排在了外灶間,雖然是粗使婆子的營生,但是她的月錢那可不輸給夫人房裏的一等丫鬟,就是因為她暗地裏還有個工作,那就是為內灶間挑選可靠的丫鬟。
霸陵侯府不像京城裏那些積年的簪纓世族,進入京城不過四十多年的時間,不少仆婦雜役還得從外麵買,家生子到底不夠使。
“那就這麽定了,夫人也等不及了,這幾日你就找了盧大有,把那丫頭帶進來吧。”方媽媽沉吟著點了頭,有囑咐道,“這次,你可得看好了她,萬不能有什麽閃失。”
那邊方媽媽與趙婆子在一起說著曲蓮,而在外廚房這裏,蔡婆子則拉著曲蓮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跟她說著內院的事情。
蔡婆子先把她推薦曲蓮進內廚房的事情告訴了曲蓮,在看到曲蓮一向平板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後,她歎了口氣道:“我這一年來仔細瞧著你,知道你是個安分的丫頭,從沒什麽不應該的念頭。但是曲蓮啊,你總得為自己以後的日子打算,你這輩子,才剛開始呢。雖說都是讓人使喚的奴才,可你瞧瞧,就連那雀兒都知道撿著高枝去落,何況是人。你也十八了,總得為自己將來的日子早做打算。你已經賣身進了府,婚配便由了主子,難道你就願意被隨便配一個像丁癩子那樣的醃臢潑皮?”
丁癩子是門房丁老福的兒子,滿頭疤瘌,今年都二十五六了,還沒個正當營生每天就知道喝酒賭錢,時不時還發個酒瘋。他娘丁婆子同樣是在外廚房的粗使婆子,托了外院管事盧大有給丁癩子找了個看馬房的活計,算是了了那兩口子的一樁心事。現在丁婆子滿心想的就是在外院的丫頭中給她兒子挑個媳婦。前幾日她仿佛看中了木香,尋了個由頭把木香叫道一處,剛試探著開口,就被木香罵了個狗血噴頭。
那日曲蓮恰巧去倒汙水,正聽到木香罵道:“……我呸你個癡心妄想的老癩蛤蟆,也不看看你那兒子的模樣,配頭母豬都寒顫了那頭豬。以後少打姑奶奶的主意,沒的醃臢了我的耳朵。”
木香的聲音大的厲害,不一會旁邊就聚滿了外廚房的丫頭婆子。一時間,眾人一通哄笑,把個丁婆子直臊了個沒臉,她捂著臉跳著腳向人群外竄,一邊走著一邊回罵,“……你才是個癡心妄想的小娼婦,打量老娘我不知道你的打算,這外廚房就你整天上躥下跳的,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就老實留在外院當個粗使丫頭吧你。看不上我兒子,你看的上誰?想爬少爺們的床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賤命也想攀高枝!笑話!”
想到這一段,曲蓮低垂著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慣會察言觀色的蔡婆子明白她這是害怕了,對進入內院也動了心。
其實蔡婆子也有些想不明白,像曲蓮這樣的,明明有機會進內院卻猶豫著的丫頭那還真是一百個裏也挑不出一個來。這人吧,生來就有往高處走的本性,這丫頭不過十七八歲,怎麽就能跟個老僧一般竟似看透紅塵俗世一般。此時待看到曲蓮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怯意,蔡婆子才鬆了口氣。再怎麽說也是個姑娘,對於自己的婚配還是有些在意的。
想到這裏,她伸手握了曲蓮放在身前的手,輕拍著安撫,然後壓低了聲音道,“進了內院,就像在外院一樣,安分守己的幹活,待在內院站住了腳得了重用,就算是為了留住你的忠心,主子也會給你指個上進本分的男人。”
蔡婆子沒有看到的是,曲蓮放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緊緊的攥了起來,手背上都露出了青筋。
“是。”曲蓮開口道,過了一瞬又道,“多謝媽媽推薦我,若有了出息,曲蓮定報答媽媽。”
“你能想通就好。”蔡婆子點了點頭,又道,“我給你說說內院的事情,你得心裏有數才好。”
霸陵候府至裴湛這一代已經兩代單傳,所以跟京城裏那些動不動七八房住在一起的公侯伯卿家不同,霸陵候府的人口十分簡單。太夫人姚氏於兩年前過世,現今候府就隻有霸陵候裴湛和夫人徐氏一房人。夫人徐氏有三個子女,大少爺裴劭竑今年十八歲,跟著裴湛現在在北地大營。去年冬天,北戎再次犯境,即位兩年的延德帝無可用之人,將仍在孝期的裴湛奪情複職掛帥出征。裴邵竑當時已經十七歲了,裴湛就將他帶身邊去了北地。為此事,徐氏差點又大鬧候府。
除了大少爺裴邵竑,徐氏還有一子一女,大小姐裴玉華,今年十三歲。三少爺裴邵靖今年剛剛五歲。
除了夫人徐氏,裴湛還有三房妾室。這其中,住在聽濤院的周氏育有十五歲的二少爺裴邵翊;住在觀瀾閣的鍾氏育有七歲的二小姐裴麗華;還有一個未有子女的妾室李氏,跟著夫人徐氏住在紫竹院正房後的小跨院裏。李氏本是夫人徐氏身邊的丫鬟,在徐氏懷有大小姐裴玉華時開臉抬了姨娘。
再來,就是住在馨香院的那位了。
關於那一位,蔡婆子並未多說,隻是告誡曲蓮不要跟那院子扯上任何關係。還有一點就是,雖然那一位至今沒有名分也未有子女,但是在霸陵候裴湛心裏,未必就比夫人徐氏差上分毫。
但是,那位畢竟沒有子女,所以在霸陵候上下的仆婦心中,這候府裏的女主子們,除了夫人徐氏,那就是生了二少爺的周氏。
而這一次,之所以要從外廚房調派人手,是因為不久前出了一件事。
紫竹堂專門給三少爺做飯的小廚房裏發現了不幹淨的東西。
入冬不久,三少爺裴邵靖便開始小病不斷。本以為是因為今年特別冷,小孩子著了涼的關係,所以隻是請了京城有名的慈濟堂大夫來診治。幾幅藥下去,燒退了看著見好,可是沒幾日便又燒了起來。接連幾次,病情反反複複,看遍了京城有名的小兒大夫,也沒有治好。
裴邵靖越來越虛弱,徐氏急了,發了霸陵侯的帖子請了專治小兒病症的成太醫來看。太醫院的禦醫還是有些見識。看了裴邵靖的狀況後,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私下裏讓徐氏檢查孩子的飲食。徐氏大驚,命方媽媽徹查小廚房。查了幾日卻沒有發現異狀。
還是成太醫親自去內廚房查看,這一看就發現了問題。
時值冬日,新鮮蔬菜來之不易,外院采買也是每隔兩日日往內廚房運送一批。這些新鮮蔬果便放置在專門的儲箱之中。而這幾個儲箱底部,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被人換了一種木材,這種木材與儲箱整體木質十分相似,如果不是散發著極難分辨的若有似無的味道,一般人根本辨別不出。
成太醫將儲箱底部拆解下來,在上麵刮下一層木屑,命醫徒拿去查驗,立刻便查出了問題。這種木質來自南地蠻夷之鄉,本身有毒,當地土著用提取出來的汁液塗抹箭矢。
成太醫將這件事告訴了徐氏,徐氏大怒。將小廚房所有的人都拘了起來,挨個拷問。整個小廚房除了管事趙婆子幾乎一個不落的被送到了莊子裏。罪魁禍首更是被徐氏關押了起來,等著霸陵侯回來發落。
小廚房幾乎被擼了個幹淨,徐氏著方媽媽挑選可靠的丫鬟補充人數。可一時間,實在是難以找到數十個可用之人。勉強挑了幾個,便被趙婆子發現那個嚼舌根的丫頭。方媽媽這才起了在外院尋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