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抵達宣府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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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那天,裴府一行四輛馬車抵達了宣府鎮。
宣府鎮距離順天府四百多裏,若是快馬加鞭不過五六日便可抵達,裴府四輛車皆是婦孺,行進的速度已然不快。但即便如此,這樣的日日乘車也讓眾人都有些吃不消,徐氏被攙下車的時候,小腿肚子都在發軟。
當她抬頭看向這次奔赴的目的地時,也不禁傻了眼。知道這次合家離京不是為了出行遊玩而是避禍,她對這偏遠的莊子也無甚期許,可是眼前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真的是她即將要入住的地方嗎?
莊子緊挨著一條河,此時河冰還未化開,嶇凹不平的冰麵上淩亂的散布著些破碎的布縷、枯敗的枝椏甚至還有些穢物。一棵顯然已是枯死的槐樹半倒著砸在水麵上,此時已經被河冰凍在河裏。
一眼望去,莊子裏皆是些土坯房子,赤.裸.裸的露著褐黃色的黃土坯。宣府鎮位於順天府前往蒙古的官道上,這裏氣候幹旱,這些房子外層的土坯已經十分風幹,一陣風來竟似還在掉落碎渣。
莊頭顯然是已經得知主人家要來這邊小住,此時正領著幾個人自莊子裏麵小跑著奔出來。雖是莊頭,那穿著還不及候府中一個最下等的長工。他五十來歲,穿著件褐色的短揭,綁著腿,大冬天的居然蹬著雙蒲草鞋。
及至眾人麵前,莊頭及跟隨而來的幾人便跪在了徐氏等人麵前,“拜見夫人和各位貴人,老奴趙良便是這莊子的莊頭。前些日子羅管事曾著人前來吩咐,老奴算著日子以為要明後日夫人才能到來。這才出來的遲了些,望夫人寬恕。”
徐氏這些日子因整日乘車,此時正頭昏眼花,還未及開口,便聽到身後的周姨娘道:“便是我們,住這樣的地方也就算了。可夫人是什麽身份,那是有誥命的二品夫人。再者幾位少爺小姐的,那自小也是錦繡堆裏長大的,怎能住在這樣醃臢的地方。有些人不知安得什麽心思。”她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眾人都聽在耳裏。明明一臉對莊子的嫌棄,卻句句都將徐氏推在前麵。
曲蓮垂著頭,並不做聲。雖然周姨娘將矛頭指向了她,她卻隻是冷眼旁觀。多做無謂,她打算近日就領著陳鬆離開此處,何必與一個姨娘攀扯。
莊頭趙良聞聲暗暗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周姨娘。見她穿著件薑黃色的素麵杭綢褙子,外麵披了件丁香色的白貂披風,烏壓壓的頭發梳了個墜馬髻。看著雖有二十*的年紀,但是卻身段玲瓏,妙目含煙。驚得趙良忙又低了頭。
麵對這樣破爛的莊子,徐氏雖然心中也有些氣悶,但也不願順著周姨娘。曲蓮雖不如她意,卻也輪不到她一個姨娘來敲打。她運了運氣,這才道,“你就消停些吧,讓你留在府裏,你哭著喊著要跟著來。如今卻又來嫌東嫌西。不若我著人送你回娘家吧,你看怎樣?”
周姨娘這才撇了撇嘴不再做聲。
“夫人,這莊子外麵看著破舊,內處還有一個小院子倒是潔淨些。”趙良本就心中忐忑,待聽到麵前這位貴婦人竟是位誥命夫人,那腿肚子更是一陣打轉。此時他心中十分慶幸,幸虧在這之前,將莊內那處院子好好修繕了一番。
徐氏點了點頭道,“如此,你就帶我們前去吧。”
一行人重新上了車,跟著趙良向莊子內走去。
宣府鎮這處莊子,雖然戶數不多,隻有五十來戶,但是占地卻著實不小。隻可惜田非良田,便少了許多出息,莊子也顯得有些荒蕪。
上車後直走了小半個時辰,眾人才到了莊頭所說的那處院子。卻發現,這處院子也並非在莊子中央,而是在莊子的另一側。田莊依山而劃,這處院子正是坐落在山腳下。
曲蓮下了車,一眼便看到壟下的那處院子。
此間看去,那院子倒也是粉牆灰瓦,比起莊子裏的土屋何止強了百倍。曲蓮感覺到走在她身邊的裴玉華都送了口氣。看來,若是讓她們住在那種土屋子裏,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趙良走在前麵帶路,一邊走一邊弓著腰說道,“這是個三進的院子,早年間原是前一位主人的別院。雖多年未曾有人住過,但是老奴每月都著人打掃,此次聽聞夫人前來小住,老奴便差人去鎮上請了人來修繕。夫人且看看,可有不如意處。”
徐氏等人跟著走了進來,第一進的院子鋪了青石板路。院子正中種著一棵一人抱的銀杏,東麵圍牆處種著幾株香椿樹,而西麵的圍牆角竟有一株老梅,此時有些幹枯的枝椏上,還能零星看到幾朵粉白色的小花。
再往裏走的第二進第三進院子便有些蕭條,隻得一個大大的空地,沒有絲毫點綴。
“我跟大小姐和三少爺就住第一進的院子。”徐氏看著這院子,點頭道,“如今不過在這裏暫住,也沒有那許多規矩,二少爺和周姨娘,鍾姨娘和二小姐就住第三進的院子吧。玉林你便跟曲蓮姐弟住第二進的院子。”玉林便是李姨娘的名字。
“夫人,我還是跟著您吧。我睡您的床踏就行,如今您身邊隻得方媽媽和夏鳶,我還是在您身邊伺候吧。”聽到徐氏的話,李姨娘有些擔心道。她本就是徐氏的貼身丫環,倒也做熟了這些事情。
徐氏聞言點頭,“也罷,方媽媽年歲大了,還是住的寬敞點,就去住第二進的院子吧。”此次,眾人再無異議,便都稱是。
曲蓮跟在後麵,領著陳鬆,與方媽媽一起去了第二進的院子。
方媽媽自行便去了廂房,讓曲蓮與陳鬆住那三間主屋。曲蓮本就不打算在這裏長留,便也沒推辭。
穿過院子,及至屋前。曲蓮推門走了進去,還沒等打量屋內陳設,便聞到了那因久違住人而產生的黴味。屋內依牆擺了張塗黑漆的八仙桌並兩把同樣塗了黑漆的椅子。牆上掛了一副看不出來曆的山水,因長年無人照料,紙張發黃的厲害,卻仍能看得出畫作者運筆瀟灑,意境悠遠。
廳堂左右便是宴息處,都置辦著些普通的家具。雖然材質一般,卻也齊全。再往裏,便是臥房。曲蓮讓陳鬆住了東間,自己則住那西間。
雖然已經清掃幹淨,但是氣味卻著實不好。曲蓮親自動手,將主屋的窗戶全都打開。正看見紅繡帶著兩個護衛提著個大箱籠走了過來。
“大奶奶,這是您和鬆少爺的被褥,大小姐差我給送過來。”紅繡走進廳堂對曲蓮福了一禮道,“大小姐說,如今大家正忙著收拾,若缺了什麽物什,便去跟她直說。哦,對了,炭火傍晚便會送來。”
“如此便多謝你了。”曲蓮衝她笑了笑,應道。
“大奶奶可是折煞奴婢了,這原就是奴婢分內的事情。”紅繡聞言嘻嘻一笑,便也沒有多停留,領著兩個護衛出了院子,顯是十分忙碌。
曲蓮打開箱籠,一股百合熏香清新的香氣便散了出來。雖然放在箱籠中有些時日,但因這百合熏香球,被褥都無半點潮氣。她做慣了這些事情,便立時開始忙碌起來,陳鬆則跟在她的身後,咧著嘴笑著看她忙忙碌碌的給他鋪床疊被。
“你笑什麽?”曲蓮彎腰鋪著褥子,一邊問道。
“能跟阿姐住一起,高興。”
曲蓮手上頓了頓,直起身回頭看了看他,微笑著溫聲道,“以後阿姐都在你身邊。”
“嗯。”許是曲蓮溫聲的話讓他想起了早逝的娘親,他眼眶一酸,撲進曲蓮的懷裏,悶聲道,“阿姐可記住了,不許忘記了。”
“你放心。”曲蓮摸著陳鬆的發頂,說道,“該記住的事情,阿姐一樁也不曾忘記。”
這邊剛將被褥鋪好,那邊紅繡又過來了。曲蓮正待問她有什麽事,卻看她一臉委屈道,“大奶奶,您去幫幫小姐吧。”
曲蓮看她麵帶忿忿之意,便溫聲道,“你且慢慢說。”
紅繡剛才顯是有些氣憤,聽到曲蓮的話,這才深深吸了口氣將那憤懣暫且壓了下去。“如今咱們剛住進這院子,諸事都還未有頭緒。夫人身子不爽,方媽媽得看顧三少爺,便隻有大小姐安排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凡事都得一樣一樣來吧?偏那院裏的事兒多,對這對那便沒有一件是稱她心、如她意的。方才我來給大奶奶送箱籠的時候,大小姐親自帶著護衛給那院送去,本是好意,卻吃了一頓排揎。這真是氣死人了,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身份,那等上不了台麵的人也能給咱們大小姐氣受!”
“如此你該去回稟夫人才是。”曲蓮道,“我又能幫你什麽?”
“哎呀,大奶奶。”紅繡急道,“不管怎樣,我家小姐可是實心實意的當您是嫂嫂的,便是為這這一點,您也得伸把手啊。況且,周姨娘畢竟是侯爺的妾室,小姐卻是侯爺的女兒。可您不一樣,您是世子夫人,那是名正言順的。”
“紅繡!”
正在紅繡跟曲蓮說話的時候,院門處傳來一聲輕斥。曲蓮轉眼望去,便看到裴玉華提著裙擺急急的走了過來。
“誰讓你來這裏的?還不回去!”裴玉華臉上有些紅,也不看曲蓮,便隻是訓斥紅繡。
“小姐!”紅繡十分委屈,立時便掉了淚,“她們、她們不過是因為大少爺不在,夫人又隻顧著三少爺,才這般待你。紅繡隻是替你難過,你便是把這攤子扔下,誰又能說你什麽?”
“好了!”聽著紅繡的話,裴玉華拔高了聲音,“便是我受了委屈,豈又輪得到你替我抱不平。”
看著紅繡跺腳跑了出去,裴玉華這才看向一直沒出聲的曲蓮。
“大小姐若是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曲蓮看著這個今年不過十三歲的小姑娘,溫溫的笑了笑。
“不過是些分派的雜事,又能有什麽難做的。”裴玉華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卻跟她的語氣不怎麽相符。不過,轉眼間她又提起了神,看向曲蓮道,“大嫂嫂可願幫我?”
“便是讓我去那第三進的院子?”曲蓮噙著笑問道。
“那自不必。”裴玉華搖頭,認真道,“二哥哥在那院子裏,大嫂嫂過去,不合禮。我想請大嫂嫂跟我去看看晚膳。方才夏鳶來說,靖哥兒恐是受了些寒,此時有些發熱。這樣一來,咱們帶著出來的丫頭和管事媽媽都騰不出手來,便隻能累大嫂嫂拖步跟我一道去一趟。”
這三進的院子久未住人,此時也沒有灶上的管事,這幾日也隻能在外找個廚子。隻是一切都有些倉促,被先行派來的管事也不過提早到了兩日。也隻來得及打聽這周圍哪裏有不錯的廚子。打聽好了,便滕了幾個名字給了裴玉華。
“原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走一趟便是。”曲蓮聞言頷首。
二人便命護衛備了馬車,向著宣府鎮城裏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