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章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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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二人在外院書房直說到戌時,也未回紫竹堂,隻在外書房用了晚膳。

    裴邵竑回到嘉禾軒時已到了亥初,外院管事青來的大夫還在廳堂中候著。見那大夫正坐在堂桌前看書,他便急步走了過去,詢問一番。

    他晚歸至此時,那大夫倒也不以為意,隻恭敬道,“世子勿要擔憂,夫人身子無礙,隻是氣血有些虧欠,再加上平日裏思慮似是有些過甚。調養一陣子,自是能安康無虞。”

    裴邵竑聽了,心中倒是安定了幾分,又細細問了需要如何調補,待那大夫一一作答,這才命小廝連慶將那大夫與藥童一同送了出去。

    天色已晚,入夜已深。

    京城裏也已禁宵,裴邵竑自是拿了自己的名帖給了那大夫,若是遇到五城兵馬司巡城,倒也便宜。

    連慶十分盡職,直將那二人送上了馬車,這才反身回了府。

    那小藥童年紀還小,見侯府小廝離去,便扒在車窗處,張望了一下,這才轉身對師父道,“師父,你方才為啥不說那位夫人有孕一事?或許世子爺一高興,咱們還能得些賞銀。”

    那大夫出診直至深夜方能歸家,此時正覺得身上疲累。聽得藥童這般詢問,隻嗤的笑了一聲道,“若是有把握,這等好事我還能不說,不過是有些許可能罷了。扶脈有些不切實,若是真的有孕,那日子太短,不是為師自誇,除了太醫院的那幾個老東西,也就我能摸出那麽一二分來。況這位夫人確實氣血兩虧,鬱結於心,這才是病根。”

    那小藥童聽了便是滿臉的欽佩,討好道,“還是師父厲害……”

    嘉禾軒中此時已是燈火暗淡,仆婦丫鬟們各自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便是行動時也輕手輕腳。

    初春夜晚仍是十分寒涼,裴邵竑卻坐在院中石凳上,腦海中反複響起的便是父親這一晚對他說的那番話。

    裴家如今自是朝中顯貴,看似鮮花著錦,實則危如累卵。

    那班禦史,哪個不是緊緊盯著。若是家中不睦,立時便會參上一本。如今天子皇位漸穩,卻依舊將中軍都督的位子交予裴家,雖是表明了姿態,卻不能不顧及文臣們的想法。

    在此時微妙的局勢下,若要將這富貴榮華延續下去,必得小心謹慎,低調處事。不能授人以絲毫把柄。

    裴家子嗣一向單薄,唯一嫡親的兄弟如今年歲漸大,瞧著卻也是個富貴閑人的材質……

    夏鳶手裏拿著一件披風,站在院中一叢苦竹的陰影中。

    她站在那裏足有一炷香的時候了,隻出神的瞧著此時坐在石凳上的裴邵竑。十六的月亮分外的明亮,便是這院子未有點燈,依舊將他映照的十分清晰。

    她心中苦澀的很,瞧著他那般錦繡堆裏長大的人如今卻滿身孤寂一般坐在這清冷院中的石凳上。看著他英挺的側臉,夏鳶隻滿心糾結,不曉得是不是該上前一步,將手中披風給他披上。

    手裏攥著披風,正待轉身,那衣角卻掛住了那聰苦竹。

    裴邵竑立時便察覺院中有人,“誰在那?”

    夏鳶身上抖了抖,左右被他發覺,便低著頭走了出來,行至那石桌旁,這才抬了眸,“大少爺,如今天涼,不要坐在院子裏。”

    她說了這話,就如舊時年月一般。彼時他還是個稚齡的少年,她也不過是個被送到太夫人身邊的小丫頭。每日照顧著他的起居飲食,還得操心他不要生病受傷。他每日在院子中練拳後,便總是貪涼坐在石凳之上。她便如今日一般,給他拿著衣裳跟在後麵絮絮的說著……

    一時忘情,她便用了舊稱,見他麵色淡淡,便展開了手中的披風繞到他身側,給他披了上去。

    裴邵竑任由她將披風給他披了上去,抬眼看著她。見自己目光掃去,她便有些畏縮的低了頭,隻站在桌旁也不開口。

    畢竟還有些少時的情分,他歎了口氣道,“夏鳶,正是因著咱們情分不同,我便在這裏問你一句。我給你在軍中尋一個上進的年輕人,你可願意……。”

    話音未落,夏鳶便白了臉色。

    皎潔的月光將她的麵色映襯的如同白紙一般,撲通一聲,便生生跪在了青石板的地麵上。“不!”她急急膝行兩步至石桌旁,雙手牢牢的攥住他的手臂,哀哀的求著,“大少爺,大少爺你不要把我送出去。夏鳶自十歲起,就全心全意當自個兒是您的人……,夏鳶也不求位份,夏鳶什麽都不求,隻求能在您身邊伺候著!”

    見她這般歪纏,裴邵竑隻覺得心中一陣膩煩。又覺她聲音漸大,恐她引得院中其他丫鬟仆婦前來,隻低聲喝道,“別說了!”

    夏鳶一下子收了聲,卻依舊跪在地上,扯著他的衣袖不肯起來。

    便是此時,冬鴿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

    裴邵竑立時便覺察出有人過來,正準備將來人喝走,抬眼瞧見是冬鴿,便壓了下去,隻低聲道,“你來做甚?”

    冬鴿站在一邊,低著頭,卻不肯離去,隻垂頭道,“世子爺,奴婢與您雖未有夏鳶那般的情分。卻也想厚顏向您討個賞賜……您、您方才對夏鳶說的,奴婢也聽見了,夏鳶不願意,奴婢願意。”

    夏鳶一聽,猛地抬頭看向冬鴿,一臉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她抖著聲音對冬鴿道,“你、你怎麽能這般對待少爺!你,你簡直就是不知羞恥!”

    冬鴿聞言卻挺直了脊背,看也不看夏鳶,隻對裴邵竑道,“世子爺,左右這話已經出了口,也咽不回去了。奴婢曉得您瞧不上咱們這些丫頭,或許奴婢也曾有那不該有的心思,隻如今奴婢也瞧清楚了。您若是能給奴婢一條明路,奴婢必對您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夏鳶聽得雙目失神,她半點想不明白,若能待在大少爺的身側,怎還能肖想他人,怎還能有更好的明路。

    她這般想著,卻聽裴邵竑對冬鴿道,“即使如此,你便先回去吧。你今日所求,我定與你辦到。”她一下子便愣了神,直勾勾的看著冬鴿嘴角慢慢掛了笑,朝著裴邵竑正經福了一禮,便朝著後院行去。

    裴邵竑見她這番癡愣的模樣,搖了搖頭,自她手中將衣袖抽出,隻對她道,“你且好好想想吧。若是改了主意,就對我說。”

    說罷,他自起了身,再不去瞧她,便朝著正房屋中行去。

    待到了房中,卻見曲蓮已經醒了,此時正靠在床壁處,端著藥碗小口的喝著藥。見他走了進來,便放下了藥碗,麵上擔憂道,“我聽染萃說,世子在紫竹堂與夫人有些爭吵?”

    見她麵色不好,還一臉擔憂,裴邵竑心中暖了暖,自床榻邊坐了下來,溫聲道,“不過幾句拌嘴,那丫頭倒是長舌。你且安心,過幾日待身子好了,你自去紫竹堂請安,母親那邊必不會因昨日之事與你為難。”

    曲蓮見他這般說,淡淡笑了笑,也不出聲,隻抬了手繼續喝藥。

    今夜之事,她也自丫鬟那裏聽了六七分,既是裴湛出麵,徐氏自是能收斂幾日。今日她本也並未因此事煩憂,不過是身子不爽,在他眼中仿佛是因此事生了病一般。

    裴邵竑坐在榻上,瞧著她一點點將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喝了下去。因為藥汁苦口,一雙秀眉便蹙了起來。忙給她拿了放在桌上的蜜餞,她連吃了兩顆,才將那滿口的苦味給壓了下去。

    他將那青花的碟子放回到桌上,這才有些猶豫的對她說起了方才之事。

    “……這種事上,我也實是膩煩的很。隻是如今母親在這事上梗著,我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人既已經領回來了,若能妥善處置,倒也是好的。冬鴿那裏,倒是想的明白,自個兒求了我,倒是好辦。如今隻是夏鳶……。”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瞧著曲蓮的目光有些訕訕,“我小時候養在祖母跟前,她自那時起便在我跟前伺候著,直到我跟著父親去北地,也快十年了。我自是不忍她這般蹉跎下去,在那後院裏這麽過一輩子。索性便尋了她,把話說開。誰想她還是想不明白,倒是冬鴿主動求去。我雖讓她好好想想,瞧她那般模樣,恐是想不清楚。若是這般,那邊是她的命了。”

    曲蓮聽了,心中隻黯然片刻,便對他道,“你說的我明白,既然她這般執拗,也怨不得旁人,世子也無需為她煩憂了。”

    裴邵竑麵上依舊有些訕然,滿心的不自在。

    昨夜裏方哄得曲蓮敞了些心扉,今日便有人橫□□來,他隻撇了臉甕聲道,“她既是這般想不明白,辜負我一番好心。如今我哪裏還是為她煩憂,我隻煩憂委屈了你。”

    待過了三四日,曲蓮於晨間去紫竹堂請安,徐氏果然如裴邵竑所言,並未再為難於她。雖麵上仍是淡淡的,卻也不像前幾日那般橫眉冷對。

    早膳時,隨口問了句夏鳶二人狀況,曲蓮也不為意,隻淡聲道,“便如夫人吩咐,下月初二是吉日,便擇了那日將夏鳶抬了姨娘。至於冬鴿……,世子爺說不喜她,如今恰好手下有一校官,便想將冬鴿送於那校官做正房太太。今日正要就此事詢問夫人。”

    徐氏聽得裴邵竑服了軟,曲蓮也願意將夏鳶抬了姨娘,自是了了一樁心事,又覺得這一事上自個兒終是占了上風,待聽得冬鴿之事後,心中雖有些訝異,但也並未為難。

    如今她自是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再加上前幾日裴湛的警告,便也有些顧不上與曲蓮置氣。

    眼瞅著二月初四便是壽春長公主的壽宴,她這會子正在思慮壽禮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本想今日多寫點,可是頭疼的厲害,對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