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許月桐與蕭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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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仲春,院子裏開滿了各色的花兒。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迎春如今已經落了嫩黃的花瓣,長齊了油綠的葉子,那一樹海棠卻開的正盛,一陣微風而來,便晃晃蕩蕩的撒了一地。

    許月桐坐在院子裏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著。院子裏幾個小姐妹都在興致勃勃的賞花喝茶,隻有她對此毫無興趣,隻覺得天氣這般的好,自個兒卻被困在這方寸的天地之中,實在是可惡。

    身邊幾個姐妹忽的說起了一些趣事,隻道今日是壽春公主的壽誕。說起這個,姐妹們都是一臉的欽羨。壽春公主雖在十年前便出宮開府,至今卻仍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每年壽誕,她都會邀請一些家世顯赫的公卿貴女前去公主府賞她那滿院子的牡丹。

    京城閨秀,無不以接到公主府的邀請為榮。

    隻許月桐與旁人不同,她寧願呆在外公的書房裏看一些話本,也懶得去公主府與那一院子的閨秀爭風。

    頭幾年她還真的接到過帖子,隻是每次都稱病不去,這兩年便再無音信。也因著如此,她被如今身在宮中為妃的姑母好一頓說教。

    說到這一日,她忽的想起,今年是科考之年,殿試放榜便是在三月十七這一日!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十日前,她遣了小廝去瞧了放榜,得知了那人上了榜。前日便是殿試,昨日讀卷,今日便是金榜放榜之日。

    想到這裏,許月桐隻覺得自己再也坐不住了。瞧了瞧身側的姐妹們,仍一臉欽羨的談論著壽春公主府的盛況,她便拎著裙子小心翼翼的離開了亭子。

    將將跑到院門處,便被丫鬟香濃攔了下來。十六七歲的大丫鬟站在院門前,雙手叉著腰虎視眈眈。

    “小姐!你又要去哪?”一副絲毫不信任自家小姐的表情。

    許月桐被抓了個正著,無奈苦著臉央求,“香濃姐姐!你在幫我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我要出去瞧瞧。”說到此處,她揚起了笑容。

    十三歲的女孩兒真心笑起來,臉上一派明媚嬌麗,她拉著香濃的手搖晃著道,“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啊,我跟外公打了賭,他說那人定能進了三甲,可我偏不信!你放我出去,我就去瞧一眼,就一眼!”

    香濃看著她興致盎然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

    自家小姐從小便不似那些姐妹們一般,喜愛那些錦衣華服,卻隻愛外公禮部尚書方景崇那一書房的書本。也是兩家離得近了些,她便時常出府前往尚書府去看書。

    許家夫人如今眼皮子下隻瞧得見鎮日瘋玩的長子與身嬌體弱的幼子,許月桐身強體康的,她自是顧不過來。

    小姐難得有了感興趣的事兒,香濃也不忍心見她日複一日的百無聊賴。狠心點了頭,便拉著她朝著閨閣跑去。

    許月桐有一孿生的哥哥名叫許嶽英,便是這府中嫡長子。二人長得一模一樣,又因年紀尚小,身形也差不了許多。許月桐偶爾出府瞧熱鬧,便穿了哥哥的衣裳,扮作男孩兒。府中家丁從未覺察,便是到了街上,也不過是個長得嬌俏些的小公子。

    隻是有一回撞見了許嶽英書塾裏的同學,這才險些出了岔子。

    兩人回了房中一頓搗鼓,再出來後,許月桐便成了一個俊俏的小公子。她摸了摸耳朵,得意的笑了笑,道,“幸虧年前沒紮了耳洞,否則今日可就難出去了。”這事兒香濃也知道,年前許夫人想起自家閨女都快十三了卻還光著兩個耳垂,便要動手給她紮耳洞。許月桐連哭帶鬧的生生又躲了一年,許夫人拗不過女兒,又讓女兒發誓明年冬日一定要紮了耳洞,這才作罷。

    香濃領著許月桐到了角門處,將小丫鬟菱角兒叫了出來。

    菱角兒是個孤女,父親原是個走鏢的。每一回走鏢都會帶著她,隻因兩年前她父親往京城押鏢之時,路上生了急病而亡,便隻剩了她一人乞討到了京城。

    許月桐在外公府外遇見了她,帶著她回了許府。

    她自此便跟著許月桐成了一個小丫鬟,且對許月桐分外的忠心。

    菱角兒這些年跟著父親走鏢,身上也有些功夫。許月桐每一回出府玩耍,香濃都是讓她隨在一側。

    待菱角兒換了男裝,兩人便出了府,直朝著禦街前放榜之處奔了過去。

    遠遠瞧著那明黃色的榜單已經掛了出來,隻是圍看的人也實在是太多了些,簡直是裏三層外三層。兩人都是嬌小的個頭,便是到了跟前,也瞧不見榜上人名。

    許月桐有些傻眼,瞧了瞧身邊木訥的菱角兒,發覺全然指望不上這個丫頭。

    人潮還在不斷的湧來,許月桐主仆二人反被推得離放榜的架子越來越遠。她終是發覺,要憑自己鑽進人群之中,那絕對是無法辦到的事情。

    況前麵都是男子,她也不好在人堆裏鑽來鑽去……

    許月桐退後了幾步,看來看去都尋不到認識的人。自從那一會扮作孿生哥哥出來遊玩遇見了哥哥幾個好友,差點出了岔子,她便認識了那幾個公子哥兒。隻可惜,那群公子哥兒沒幾個潛心念書的,對於放榜之中事情更是沒什麽興趣。許月桐抻的脖子都有些發酸,一個熟識的人都沒有!!!

    她覺得有些絕望,整個人便是連肩膀都塌了下來。

    隻是心裏卻又不願放棄,無奈之下隻覺得身旁那人各子高挑,便扯了扯那人的袖子。

    許月桐抬頭望去,恰逢那人低頭看來。

    一雙杏目中帶著些詫異,然而刹那間便彎了起來帶出一個比這秋日晴空更加透徹的笑容。許月桐看的愣了,然後一下子就紅了臉。

    這是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

    穿著身月白的直裰,竹簪束發,前一刻還落落穆穆這一瞬便柔意歡顏。

    “你瞧不見麽?”他開了口,便是嗓音,也如這輕撫在臉上的和煦輕風一般。許月桐隻覺得臉上燒紅,胡亂的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才有勇氣抬了頭,小聲道,“你可能告訴我,前三甲的名字。”

    那少年便又笑了,也沒抬頭,開口便說道,“一甲一名宜春宋帆,一甲二名滄州李肅,一甲三名蘭陵蕭巒。”

    許月桐心思還在慌亂之中,隻將幾人名字草草記下,正待再抬頭看他一眼,一股人潮卻再一次湧來。

    一下子,她便再也瞧不見那個月白色的身影。

    她愣愣的朝著人群瞧了半響,這才歎了口氣的放棄了尋找。

    隻想著,他十六七歲的年紀,應是念書的學生。恐怕便連秋闈都未曾參與,今日隻是來尋一份激勵而已。

    一邊想著,便對著一直緊攥著她的手的菱角兒點了點頭,“咱們回吧。”

    知道此時,她腦中一閃,這才“呀”了一聲。那人方才所說三人之中似乎真的有外祖父所說那人!

    “竟然真的是前三甲啊!”許月桐嘟囔了一聲,卻完全沒了出府之前那股興頭,滿腹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少年人身上。

    她出身公卿世家,是平陽侯許知遠的嫡長女。平日裏所見的都是些豪門大戶的公子兒,那都是些錦繡堆出來的紈絝,少有那般風姿秀逸的磊落少年。

    十三四歲的女孩兒,便是在這一日,被那少年深深吸引。

    許月桐主仆二人兜兜轉轉卻未回府,而是到了與許府隻相隔一街的禮部尚書府。

    她正口渴難耐,心中想的便是外祖母那一盞清爽可口的梅子湯。

    待到了尚書府,早有家丁見怪不怪的替她開了角門,她便直奔外祖父的書房。今日放榜,外祖父定是在書房之中等著學生們的拜會。

    將將踏進外書房的院子,許月桐便聽到外祖父方景崇爽朗的大笑,“小月兒你來啦?怎麽樣?可去瞧過放榜了?可是服氣了?來來來!今日你可跑不掉了,快來與外祖父大戰三百回合?”

    許月桐一瞧,得!院子裏已然擺好了棋盤,那黑白兩色的棋子兒被洗的分外幹淨,每一顆都閃閃發亮。

    外祖父酷愛下棋,棋藝也十分高明,可偏愛拉著她這個臭棋簍子下棋,美其名曰:看到小月兒苦著臉皺著眉的模樣,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啊!

    也因如此,許月桐很不樂意跟外祖父下棋。可是這老人家竟拿著一套新進的話本子來引誘她,但凡要瞧上幾眼,便要與他殺上幾盤。她也曾派了家丁去到坊間的書局查尋,可惜的是這套讓她茶不思飯不想的話本子卻遍尋不著。

    而這一回,許月桐為著話本鋌而走險,與外祖父打了賭。

    若是她贏了,那話本便要歸她所有,若是她輸了,便要與外祖父日日下棋!

    想到此處,許月桐瞬間苦了臉,塌了肩膀。

    隻是也再一次勾起了她對新進探花蕭巒的興趣!她倒要好好瞧瞧這個害得她打賭輸了的家夥。小小年紀得中頭三甲,想必是個滿身書袋的迂腐小老頭!

    兩人坐在院中,便開始了棋盤上的廝殺。

    方景崇下棋有個特點,並不會在棋局開始之際便大力撻伐,而是會慢慢設下陷阱等人上鉤。許月桐正絞盡腦汁的冥思苦想,隻見一個家仆進了院子,在外祖父耳邊說了些什麽。她顧不上探尋,隻恨不得將腦袋紮進那一方十九路的棋盤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便是在許月桐落子的那一刹那,院門處響起了清澈的聲音。

    “學生蕭巒拜見老師。”

    那熟悉的聲音立刻便打在了她的心坎上,驀地抬頭看去,便見那一身月白的少年,如芝蘭玉樹一般,立於晴空之下。

    外祖父笑嗬嗬的起了身,行了兩步,坦然的受了他的禮,這才捋著一把花白的胡子讚揚道,“殿試的卷子我昨日瞧了瞧,寫的不錯,這一科的探花,遠山你當稱實至名歸。你父親很高興吧?”

    蕭巒便道,“家父十分愉悅,特特囑咐要來拜謝恩師。”

    外祖父便哼道,“他要真有那心,便來陪我老頭子殺上幾盤。”說到這裏,便又嘖嘖道,“算了,也不能怪他。他那可真是個大忙人啊!”

    兩人一邊說著,蕭巒便將目光放在了站在一邊的許月桐身上。進院門之時,他便瞧見了她,當時心中是有些訝異的。沒想到今晨自禦街上遇到的孩子,竟會在恩師府中再一次相遇。

    外祖父也似此時才想起許月桐,笑眯了眼睛的拉過了許月桐,便道,“這是我的……”

    眼見著外祖父便要講話說完,許月桐仿若被驚著的小兔子一般搶先道,“我是許嶽英!”

    外祖父被她搶白了一下,心中一愣,回頭想起這孩子如今一身男裝。心下明白,便捋著胡子好嗬嗬的點了點頭。應道,“這是我的外孫!”

    恩師方景崇唯一的女兒嫁到了平陽侯府,蕭巒自是曉得,此時聽她說姓許,心中便了然。自是朝他溫和笑笑,稱了一聲,“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