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許月桐與蕭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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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6離的燈影,奇奇怪怪瞧不清相貌的裝扮,這一切引得許月桐目不轉睛的瞧著。兩月前,皇帝平複南疆。
南疆王再一次宣布歸附,這一日的端午夜宴,便有了南疆來的戲耍。
許月桐又換了男裝,這一回則是跟著哥哥出了府。
兩人在漢白玉的橋上分了手,許嶽英自要跟夥伴們看戲,許月桐則心心念念在荷花胡同等著的蕭巒。
她一路小跑著到了荷花裏胡同口,卻隻見熙熙攘攘的人群,未見蕭巒的身影。
路上掛滿了各色的燈籠,映照出深淺不一的光影,三三兩兩結伴的人到處都是。來自南疆的戲耍恰好到了此處。那些人臉上描著奇怪的圖騰,看起來怪異無比,一時舉足舞蹈,一時卻又唱起聽不懂的山歌。
許月桐一下子慌了,這樣的夜晚,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此處,惶惶然的環顧四周。
蕭巒就是那樣一下子闖進了她的視線之中。
他穿了一身寶藍色的妝花直裰,燈光映在他的身上折射出流轉的光華,為他平添了幾分貴氣。印象之中,他一直是一個讀書的少年,卻忘了他出身蘭陵蕭氏,父親乃太子太傅蕭明誠,更是如今的文華殿大學士……
此時,他正從荷花裏胡同的一家玉樓之中走了出來。
出來後,便微微蹙著眉頭,四顧起來。
許月桐卻沒有動,隻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他,心中有些執拗,隻想等著他看到自己。
不過一瞬,他便瞧見了站在遠處的她。
眉頭在這一刻散開,燦然的笑容上了臉。他大步向她走來,背後皆是滿目光華,就仿佛,他自那片光華之中而來。一步一步,行至她的麵前。
“可等久了?”他走到她麵前,低頭看著她,兩人相距不過半尺,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梔子熏香的味道。
許月桐不知怎麽的,眼眶就有些濕潤,抬了臉與他對視,委屈的點了點頭。
他愣了愣,眼中便添了幾分深意,大手便牽起了她的小手。
感受到那手上傳來的溫熱,許月桐顫抖了一下,看著他眼中不明的深意,臉上慢慢又紅了起來。她掩飾似的躲了臉,又扯了扯手。
便聽他在耳邊溫聲道,“這裏人多,不要走散了。”
她這才停了動作,小聲道,“怎麽來的這麽遲?”
偏偏這時湖邊亭裏開始了喧鬧的表演,蕭巒拉著她一路到了橋邊,待兩人坐到了那木質的橋欄上,他才道,“前幾日在玉樓裏雕了一樣東西,店家要我今日來取。”他這樣說著,又解釋道,“我記得與你的約定,來的不晚。誰想那玉樓竟弄錯了我的意圖,又重新雕飾了一番,這才耽誤了時辰。真是對不住你。”
許月桐聽了,方才那些心思早就一散而空,倒是多了幾分好奇,探頭看他問道,“什麽東西呀?可能給我瞧瞧?”
蕭巒笑著點了點頭,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錦袋,讓她伸了手,便在她掌心之中倒出了兩個拇指肚大小的白玉耳扣。
那白玉的耳扣雕成了兩朵梅花兒,雕工雖細致卻不免流俗,隻是哪能可貴的是,在那兩朵梅花兒正中,竟有兩點一模一樣大小的紅心點綴其中。她仔細瞧了瞧,竟不是鑲嵌著紅寶石,而是那玉渾然天成的一點紅瑕。
便因著這一點紅瑕,這對耳扣兒的價值可就翻了十倍不止,從一件俗物便成了少見的珍品。
許月桐看的愛不釋手,正想詢問他哪裏來的這玉,心中卻驀地咯噔了一下……
耳扣兒,那是女子所用之物。
且不說她並無耳洞,根本帶不上耳扣,況且她一直以男裝示人,在他眼裏,她並非許月桐而是外祖父方景崇的外孫許嶽英。
許月桐側臉看了看他,燈火之下,他的側臉英挺而俊秀,正是最好的年華,正是最受女子愛慕的年少……
許是給他愛慕的女子吧……
她心中不可遏製的泛起了酸澀,眼眶又有些發紅,一聲不吭的將那對白玉梅花耳扣兒還給了他。
蕭巒覺察出她的異樣,偏了頭去瞧她,立時便瞧見她有些發紅的眼眶。
許月桐見他瞧出自己異樣,心中便分外難過。她從不是這種動輒露出小女兒氣的女孩兒,偏不知為何。每每在他身側,卻總是無法控製自己。
兩人的手仍未放開,蕭巒就像是探知了她的內心一般,又像是閑話家常,低聲道,“我家中有個妹妹,今年七歲了。因是父親老來得女,又生的可愛乖巧,家中上下都十分寵愛。因她耳垂之上生了兩點朱砂,便怎麽也不肯穿了耳洞。母親為了此事,十分憂心。前幾日我恰好在一西疆商販那裏瞧見了這一塊有著兩點紅瑕的白玉。便買了下來,想著雕成兩朵紅心白梅的耳扣,許能誘得她開懷,年底穿了耳洞,也好讓母親安心。”
原來是給妹妹啊……
許月桐驚愕的發覺,自己心頭的那片酸澀,隨著他一句句的仿佛解釋一般的話煙消雲散。
心情重新好了起來,便對那孩子有了幾分好奇。
“我家中還有一個幼弟,你妹妹叫什麽呢?”卻完全忘記了此刻自個兒是扮作了哥哥許嶽英,男子怎能打聽女孩兒的閨名。
蕭巒瞧了她一眼,眼中滿是笑意,“她叫蕭姮,家裏人都叫她阿姮。”
“真好聽的名字。”許月桐聽了便有些羨慕,心裏想著真是蕭大人不愧是清貴翰林出身,兒女的名字都那般好聽。不似她認得的那些公卿貴女,名字都那般俗氣。
兩人正說著,湖心的亭台上傳來了歌聲。
女孩兒的歌聲高亢婉轉,調子雖陌生,卻十分好聽動人,一下子便吸引了許月桐的目光。隻可惜的是,她聽不懂那南疆女孩兒唱的詞兒。
她看了看蕭巒,滿懷期待的問道,“你可知她唱的是什麽詞兒?”
蕭巒仔細聽了聽,便隨著那女孩兒的歌聲念道,“……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1
許月桐聽了隻低頭喃喃重複了一邊,“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這樣美好的約定,她忍不住在此時此刻麵對著一湖花燈念了出來。仿佛隻要這麽做了,她便能與身邊這人達成這約定。哪怕此時,他隻把她當做一個男孩兒,隻當做恩師方景崇的外孫子。
“你怎會聽得懂呢?”聽完了整首曲子,她開始詫異於他的博學多聞。
“我十四歲那年隨著舅舅遊曆了南疆,便學了一些當地的土語,也不是都聽得懂,隻是這種簡單上口的句子能聽懂而已。”
許月桐自小深恨被困在閨閣之中,便極為羨慕佩服這樣年少便遊曆四方之人,心中所想,便在麵上露了出來。
蕭巒見了,便笑了起來,“你若是喜歡出門遊玩,我帶你去可好?”
她心頭明亮,剛想著一口答應,卻想到自己是閨閣女子,哪能與男子一般出門遊曆。心中雖是這般想著,卻到底不願拒絕他的好意,便笑著向他點頭。
這樣一個夜晚,在許月桐的心中永遠難以磨滅。她想著,若有可能,太陽永不升起,這夜晚長長久久,那該多好。
月上中天之時,她瞧見了遠遠站在街角的孿生哥哥正在向她揮手,示意著該回家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蕭巒,見他並未瞧向哥哥所在的方向,這暗鬆了口氣,心中卻埋怨哥哥出現的太早。
隻是她心裏也明白,時辰確實不早了……
她心中正在糾結,卻聽到蕭巒在身邊開了口。
“時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吧。再晚了,你父母皆要擔憂。”
他嘴角噙著絲笑意,目光融融,打在她的心坎上,讓她心尖都在顫抖。她咬著下唇點了點頭,手中卻被他塞進一物。
茫然的低了頭,卻發現手裏多了一塊白玉雕成的山佩。上好的羊脂白玉,入手溫潤柔滑,顯是帶了許久,經常被把玩。
她愣愣抬頭看他,便聽他笑著道,“方才瞧你很喜歡那對白玉耳扣,便想起這塊玉佩,這是我出生時祖父親手雕了的,因含了我的名字,一直以來十分喜愛總是帶在身上。今日便送與你。”
自出生便帶在了身上,又十分喜愛,更是祖父所賜……
為什麽要送給她呢?許月桐想要詢問,卻被他連聲催促著要她回家。
她向前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他依舊笑意盈盈的站在燈火闌珊處。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他臉上似是紅了幾分。
又走了幾步,再回頭時,他卻已然轉了身,寂寂一人朝著另一個方向前行而去。
許月桐停住了腳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忽的有些不安。心中莫名浮現出那一句“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想要弄清心中的這份忐忑,卻被追上來的哥哥連聲催促著,隻得按捺下心中思緒,踏上了返家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