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戰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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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褚離開後,劉璟找到機會逃跑,灰靴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但才追上去,劉璟忽然折身持劍刺進灰靴子心窩裏,登時要了他的命。
眼見劉璟縱馬狂逃,熊頭和瘦小子卻拿不定注意,他們要追的話,帶去的人少反而會遭到劉璟的襲殺,而帶多了人,等樊褚和黎牧回來後又無法及時支援。
他逃不了多久的。”樊褚臉色發青,在瘦小子的帶領下,他看到了躺在山嶺上的灰靴子。
雪花在屍體上蒙了厚厚一層,死者麵容蒼白冰冷,胸甲上有一道血窟窿。
他先問了我們木屋的情況,”等熊頭把灰靴子的屍體搬上坐騎後,瘦小子開始詳述過程,“現在想來他早有預謀,當他得知守林人在雪原群山裏還有很多那樣的木屋後,就借口想要去看看自己的馬,灰靴子也跟著過去,但沒料到劉璟直接翻身上馬,朝山下跑去,灰靴子想攔住他,然後就被他殺了。”
他會指望靠守林人的木屋熬過這個冬天?柔然人就要南下了,待在城裏也比在雪原裏活得更久。”黎牧疑惑地開口,瘦小子在他肩膀和後背的傷口上都敷上白芥,疼痛稍微減輕了些。
樊褚把鐵鐧收回腰間,翻身上馬,“那家夥還不至於這麽蠢,他是想讓我們浪費時間去找守林人的遺產,雪原這麽大,誰知道他躲在哪間屋子裏?何況外麵隨時會冒出柔然斥候來,我們要找的話得加倍小心。”
熊頭問道,“那他會去哪?”
烽火口!”黎牧和樊褚同時喊道。
他不會待在雪原,也不會回城,要去南方隻能穿過守在青海山脈間的某處烽火台。他說不定會以迷路士兵的身份瞞過守衛,出其不意向南逃走。
他發過誓,還殺了同袍,就算回到肆州家裏也終究是個逃兵,”瘦小子道,“遲早七鎮會派人抓他的。”
可現在誰有空去抓他?”黎牧冷冷道,“柔然人馬上就要來了。”
熊頭持斧喊道,“我去找烽火口。”
樊褚潑了盆冷水,“你怎知他去的是哪座烽火口?還是回城要緊。”
灰靴子就這樣白白死了?”熊頭憤怒地叫道。
不,他不會白死的,絕不會。”樊褚示意哨騎們準備上路,而後低頭盯著熊頭嚴肅道,“步鬱乙會發出通緝令,派人去肆州找他老爹的麻煩,就算此後他們家能用錢擺平所有事,然而隻要這場仗打完我還活著,第二天就會親自南下去抓劉璟。抓不到他,我就把他一家老少的人頭都拎回來,以告慰灰靴子在天之靈。”
是他的錯,他明知劉璟武技不俗,卻隻讓灰靴子一人盯著劉璟。或者,他本就不該讓灰靴子去盯梢。
如今他充滿懊悔,死人不能複生,他也無法彌補過錯。
倘若他年去了陰間,在森冷的黑暗殿宇前遇到了灰靴子,他該如何解釋自己離開隊伍想去救黎牧,卻拋下了灰靴子這位老跟班?
他神色複雜地回望一眼,看到黎牧正強撐著爬上雪豹後背。
不管他怎麽做都會死一個人,不是麽?
回到城中,步鬱乙毫不在意哨騎隊又死了誰,或者是哪個混賬逃了,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三個柔然俘虜身上。
審問的地方不是鎮將府,而就在哨騎營裏,營正親自將俘虜們帶進帳篷裏。
問他們將有多少人南下。”
步鬱乙喊來一個懂柔然語的老蒼頭,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答案。
蒼頭向俘虜們轉述了步鬱乙的問題。
第一個柔然人沉默不語,第二個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第三個人則試圖把口水吐到步鬱乙臉上。
渾濁的唾沫最終落在鎮將大人修理得漂亮無比的棕色胡須上,那難聞的惡心氣味頓時拚命朝他鼻子裏鑽著。
很好。”他從營正手中接過一把闊口長刀。
刀是好刀,最適合劊子手。
他意興索然地走到第三個人麵前,雙眼在他滿頭髒辮上打量著,“我每天都會花上很長時間來打理自己的胡子,現在你隻用了一口唾沫,就毀掉了我至少半個時辰的努力。你知不知道時間很寶貴,尤其是對你這種待死之人,你若是放聰明點,說不定還能多活段日子”
哦對,”他忽然想起來什麽,“我忘記你聽不懂漢話。”
話音才落,他一刀砍下了這個柔然斥候的腦袋。
頭顱在幹燥的地麵滾了一圈,最終停在隨同在側的樊褚腳下。
再問一遍!”步鬱乙朝蒼頭命令道。
半個時辰後,哨騎們把三顆人頭拎出營帳,又掛在了牆頭上。
步鬱乙臉色鐵青地出了哨騎營。
樊褚臉色同樣難看,他來到黎牧的營帳裏。
十月正伏在靠近帳簾的地方休憩,聽到動靜,它轉頭嗅探著空氣,脖頸上的發毛一根根立起來,直到發現是樊褚後,才再度將腦袋垂下去,連咆哮聲都懶得發出。
雖然劉璟殺了灰靴子,但我還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見之明。”樊褚第一句話便如是說著。
逃兵的先見之明。
柔然人的斥候都說了些什麽?”黎牧勉強能撐起身子,他抿了一小口酒。不知為何,他忽然喜歡上酒的滋味,渾身傷痛令他想找到一些可以麻痹自己的東西,而蒼頭告訴他,酒是最好的消遣物。
比白芥更好,也勝過女人的胸脯。
他還是厭惡酒的味道,但不得不說,當烈酒灌入喉嚨時,能將傷痛燒得一幹二淨。
他們說得可不少,”樊褚嘴上掛著古怪的笑容,“柔然可汗出動了三十部的兵力,還帶來近萬名奴隸——南下之前,他們抓走了不少鮮卑人和突厥人。顯然這些人會在攻城時充當前鋒,而後麵則會跟著十二萬柔然精銳騎士,可能更多。兩天之後,他們會趕著奴隸抵達漠溪,再過一天,就能打造好攻城器械,兵臨懷荒城下。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隻有三天時間可以活了。”
黎牧握住酒壺的手停在半空。
他連一萬鐵騎出現在雪原上的場景都沒見過,更別說十二萬了。
但即便隻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懷荒城堅持不了一天。
城裏隻有三百哨騎,五百弓手,兩千步卒,再加上鎮將府的親衛和蒼頭、馬僮、廚師等等之類,整座城也隻能勉強為柔然大軍拚湊出三千顆人頭。
武川和沃野的援軍在幾天前已經離開懷荒,其他軍鎮不可能再向懷荒派出援軍。
至於附近州縣鎮兵們向來看不起州兵的實力,盡管北疆的守軍幾乎都是囚犯,但至少還有軍人的模樣,而州兵們與其說是士兵,倒不如說是一群由嫖客、賭徒、浪子、酒鬼和病癆組成的廢物團體。
唯一的希望,隻有六夷部,或者說是秀容川。
爾越家有六千精銳騎士,這些年爾越負山廣散家財,招兵買馬,實力不可小覷,而周邊乞伏、步斛等部同樣兵強馬壯。但問題是,有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失蹤的三名雪豹騎一直令鎮將大人憂心忡忡,此前並非沒出現六夷部與柔然人勾結的事。
樊褚語調裏充滿悲觀情緒,“城破在即。”
確實,鎮兵們毫無希望。
帳篷外傳來一聲雪鴉刺耳的尖叫,一陣顫栗爬上了黎牧後背,他再次抿了一口酒,才緩緩開口道,“你覺得爾越負山會不會派出援軍?”
職責所在,他當然會派來一部分援兵,但不會太多。”樊褚從黎牧手裏搶過酒袋,“你不能再喝了。”
樊褚並不是在關心黎牧,而是因為他也渴了。
酒袋子裏還剩大半袋熱酒,樊褚一口灌得幹幹淨淨。
還有沒有?”他意猶未盡。
諸神在上,我最後一點酒也被你喝完了。”黎牧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問道,“你還記得侯禹要走了雪豹騎的無頭屍體嗎?”
記得。”
他想要那些屍體做什麽?”
不會是什麽好事,”樊褚頓了頓,皺眉道,“當時我們並沒有在死屍身上搜出什麽有價值的文書信物,很可能那些東西都在逃走的人身上也可能讓侯禹的手下拿走了,他們有幾十個人,而我們隻有兩個,要搜什麽東西,侯禹可比我們快得多。”
我記得你也曾問過他。”
那你也該記得他根本什麽都沒說。”
你沒一點想法?他要屍體有什麽用?”
樊褚搖著頭,對此缺乏興趣,“我就算猜得到,也管不了。倘若侯禹想在雪豹騎身上做文章,那也一定跟懷荒鎮無關。”
他沒見過侯禹幾次,依舊明白那個年輕人心思沉重,至少不像表麵看來利落大方。
爾越負山更甚。
北鎮就像一座冰冷的囚牢,但所有人都坦誠相待。而在南方的秀容川卻是一泓潮濕渾濁的潭水,日夜充滿勾心鬥角的把戲。
可他為什麽要想這些?
城破在即。
他還記得自己剛說出口的話,城破在即。
十二萬柔然鐵蹄將踏破懷荒枯鬆腐爛的城牆,無人能得以幸免。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消息已然從哨騎營傳開,步卒營、蒼頭營都會知道敵人即將出現在鎮城之下。
惶恐不安的情緒也將從這座邊鎮蔓延開來。
直至第二天旭日初升,城頭上除了柔然人的腦袋,又多了五顆頭顱。
它們的主人是昨晚試圖從城南吊縋而下的逃兵,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遇到了徹夜難眠而上城巡視的步鬱乙。
鎮將大人將逃兵的腦袋掛上去時,將城裏所有副隊以上的將校都召上城頭。
七鎮之士,為王前驅!”他神色冰冷而不失威嚴地喊道,“你們是駐守北疆的軍人,大敵當前,理應效命。提醒你們的士卒,讓他們別忘了發過的誓言,懷荒鎮從今日起封閉所有城門,巨石堵死,任何人不得進出!披上白氅的那刻,我們就該不羨慕榮華,不懼怕死亡,縱然敵軍勢眾,隻要我們還留在城裏,北疆就不會失守!倘若鎮兵都跑了,七鎮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他最後脫下保暖的鹿皮手套,咬破指尖,將血滴在親衛送來的酒碗裏。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立下血誓,舉起酒碗一飲而盡,最後道,“七鎮猶在,諸君且勉!”
在幾位營正的引領下,將校們紛紛跪地,表示願效死命。
再過一天,柔然的前鋒已經渡過漠溪,站在城頭上遠望,白茫茫的天際處,已然湧出一道翻騰的黑色浪潮。
而在同一天,當營正們前往鎮將府商討守城事宜時,府中空空蕩蕩,再無一人。
步鬱乙逃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