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們一樣，我不太懂。”

    “因為老頭說這話的時候黃泉的頭都已經擺在玊楠師伯的墳頭了，那天，我在嚴家的墳地裏守了一天一夜，就想看看黃泉的頭會不會突然睜開眼。

    於是，我差點熬成了人幹，眼見著那顆頭從飽滿充盈的圓形變成瘦弱幹癟的橢圓，最後皮肉塌陷下去，變成幾個窟窿，又鑽出些許蟲子，我還是沒能看到他生出個花來。”

    “直到今天……”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向兩人，之後的事他們都明白了。不過，卻是各人有個人的心境，蕭何在詫異自己祖輩們的曆史，而米紓則是打著氣人的如意算盤。

    “唉！”易一燈拍拍自己大腿，頗為氣惱的望了將近奄奄一息的米紓，“你說說我當真咋就這麽天真呢？”

    “您那不是天真。”米紓唱著白臉。

    “嗯，我那是無邪。”

    “不，那是無腦。”

    蕭何：“……”

    “滾犢子。”

    “滾不動了。”米紓話音一落，眼珠在蕭何身上滴溜一轉，又道，“說個正事啊，您真該走了。小曲兒不能再這久待的，他還有要事在身。”

    “小兔崽子。”

    “喂，叫你呢。”米紓對著心不在焉的蕭何嚷嚷一聲。

    “嗯？”蕭何有些木然，他發現自己陷入一個怪力的圈子。

    自己的身世他被說糊塗了，而這兩人鬥嘴的過程裏米紓總會有意無意的扯上自己一嘴，就好像，他當是和自己很熟的。可是，他對米紓的印象，除了“看戲”時生出的一絲好感，在此之前，則是陌生人。

    “我是臭娃娃，這兔崽子肯定是叫你了。”米紓樂嗬著，“三叔，您知道什麽叫老當益壯麽？”

    “不知道。”易一燈被說懵了。

    “您就是它的反麵。”

    “……”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易一燈飛竄出去，待回來時手中已是多了杯茶湯，黑糊糊的，還泛著些許腥味。

    “喝。”像是醉酒的大漢在勸人陪酒，“老子就不信，你喝了這個還能說。”

    “這什麽？”

    “濃縮版的藥，100倍的，老子倒要看看你還拿什麽說。”

    “不喝成不？”

    “不成。”易一燈氣上心頭，這次算是忍無可忍了。

    “那個，我能問問這個是什麽麽？”剛嗅這氣味第一眼，他就覺這味道異常熟悉，因為和婁玉齡相處的時間裏，他也曾嗅到過。

    “嗯？”易一燈猩紅著眼，突然朝他瞪了一眼，仿佛在那一刹那，他不是蕭何，而易一燈也不再是易一燈。

    易一燈湊近他，拽著他衣服，仔仔細細的嗅了幾道。“你小子，這手怎麽像短了一截？”

    “我……”

    “難怪。”易一燈自言自語著，“也是挺不容易的，都被你熬死了。”

    “什麽？”蕭何隱隱察覺出，易一燈知道他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你小子命大！”

    “梟號。”米紓低沉的聲音陡然響起，“或是你自己，或是有人幫了你，反正，那梟號被你折磨死了。

    至於你那隻不大正常的手嘛，過不了多久，它自己會長出來的。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以後你這耳根不會太清靜了，那梟號雖死了，但靈魂還在你體內存著。”

    “和我融為一體呢？”

    “對。”

    “你是說，我會被當妖怪？且是……被妖怪當妖怪？”

    “對。”米紓點點頭，似在想著什麽，“它們會以為你是同類，若是你不夠強大，就隻有被吃掉的命運。”

    一瞬間，蕭何似乎明白了，他看看米紓那碗黑糊糊的湯藥，“這個，是用梟號，不，是用妖怪的身體熬製的？”

    “算是吧！”易一燈點點頭，“以前為了獻祭……安家比起其他的家族，要好很多。

    至少，他們沒拿活人獻祭過，隻是苦了這方圓幾十裏的鳥，每年祭祀之際便看不到了。因為都被捉到這口井裏了，有的是扔進來就死了，而有的則是被裏麵的東西給吃了。

    久而久之，幾百年下來，這裏便聚積了一堆怨念，裝了一群梟號。起初，安家還能抵擋一二派人暗中清理，後來井的事藏不住了，那些梟號禍害的人太多。

    這口井，據說是我師父帶人來封的，因為這事安家也在這混不下去了，便搬走了。

    再後來，安家也就沒落了。”

    “所以……”他咽了口唾沫，“你們吃的是梟號？這真是用妖怪熬的？”

    妖怪什麽的，蕭何在一瞬間成長的見怪不怪了，說起來他都有點佩服自己的適應能力了。

    “是，也不是。”

    “你不知道也正常，因為沒人同意你學。”米紓似看出了他的疑惑，不過，這話卻是說的蕭何是更加迷糊了，因為他真的很了解自己。

    “那是一種秘術，茅山術，你聽過吧？”

    “聽過。”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適者生存，物競天擇。知道麽？”

    “知道。”

    “鬼，是可以吃鬼的。妖，也不例外。”說到這他指著麵前的易一燈，“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頭子，最有發言權了。”

    “你給老子把藥喝了，別說話。”易一燈白了他一眼。

    “行，我喝藥。”米紓點點頭，“我真撐不住了。你送……”

    “知道，曲家。”易一燈不耐煩的打斷他。

    “知道就好。”米紓抿了一口那湯藥，臉色瞬間皺成個苦瓜臉。“你加了什麽？”

    “你小時候最怕的東西，蠍子粉。”

    “小時候，那包糖粉是你拿來的？”

    “嗯。”

    “三叔，等我醒了，我再跟你算賬。”米紓皺著臉，終於安靜的睡著了。

    “老實說，我很想吃了你的。”易一燈細心的替米紓蓋了幾件衣物，又看著蕭何，“真的。”

    “為什麽？”

    “知道他為什麽會睡著麽？”

    “不知道。”

    “因為他睡著了我才放心。”易一燈壞笑幾聲，又是上下打量他一眼，似乎蕭何真的是塊肥肉。“睡著了，也就代表著，除了人以外，沒有怪物進得了他的身。”

    蕭何收下撲通撲通的小心髒，心裏無端感慨一句:這老頭和米紓一樣的皮。他還差點，就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

    “走吧，外麵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他蹲下身子指著自己後背道，“臭娃娃要救你，那定然有他的道理。

    米擇菜讓他來找我，可我先答應的別人，現在還不是我出去的時候，但至少臭娃娃要做的事我還是能幫著一二的。”

    “嗯。”蕭何雲裏霧裏的點了頭。他心說自己不是那勞什子曲家人，可又耐不住兩位太熱情，讓他沒有反駁的機會。

    他想著，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