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詭異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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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衛頭領無心對峙,毫不容情地做了個放箭的手勢。

    七人作兩隊輪射,箭無虛發,每一箭都射穿一人的咽喉,且目標無重複,片刻間,三輪射畢,十餘名蒙麵人便死絕了。

    餘浪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為會有一輪激戰,沒想到一個照麵就有一方被團滅了。

    在餘浪的認知裏,古代弓箭的初速度撐死了也就七八十米每秒,蒙麵人距離弓手大約50米,從弓箭離弦,到飛至眼前,蒙麵人至少有一秒的反應時間,麵對麵中箭的概率是極低的。這八名護衛再怎麽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可能如此效率得解決這一隊黑衣人。

    他瞧得清清楚楚,每一輪弓箭放出的瞬間,所有蒙麵人都齊齊調整了一個身位,也就是說,要麽那七名弓手對蒙麵人的移動做了精準的預判,要麽那弓箭根本就是自帶追蹤功能,這都太離譜了。那麽還有一種可能,這十餘名蒙麵人是故意撞上箭頭——他們是在示威?

    用十幾個身手了得的好手的性命來示威,體現了策劃謀殺之人的決心與自信,或許,還有尊重吧。餘浪不自覺得陷入了過度解讀模式,忘了自己正置身其間,而不是在看電影。

    湖麵水聲再起,又是十幾名蒙麵人攀上橋麵。

    三輪箭雨過後,蒙麵人再度死得一個不剩,個個被貫穿咽喉。

    餘浪收起了手弩,他算看明白了,這些蒙麵人根本不是來刺殺的,而是來自殺的。

    護衛頭領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可是他依然不得不一次次下令放箭,他無法承擔這種風險,若是這些蒙麵人近身以後威脅到馬車上貴人的性命該怎麽辦?那他是百死莫贖了。

    等到第三波人躍上橋頭的時候,駕車老人帶著慍怒喊道:“夠了,你們想要什麽與老夫明說便是!”

    奇怪的是,這夥人甚至並未蒙麵,領頭人沉聲應道:“我們隻是一夥漁民,張相縱容護衛射殺無辜百姓,這一場官司,我們是結下了。”

    餘浪再度驚呆,這一場刺殺大戲著實精彩,原來前頭駕車的老人才是貴人,馬車根本是個幌子,更加精彩得是刺殺者並沒想過得手,隻是為了狀告這老人縱容護衛射殺無辜。

    張相,還有哪個張相?這位想必就是開元盛世的最後一任賢相張九齡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大唐還有誰能用這麽大手筆來對付張九齡,想必是他那朝堂上的死對頭中書令、晉國公、尚書左仆射李林甫了。餘浪暗自琢磨。張九齡的另一位死對頭時任營州都督的安祿山雖然在軍中更有影響力,卻絕沒有這樣的能量把自己的死士從邊境送到揚州來。

    餘浪何等乖覺,知道自己作為唯一一個見證了事情始末的無關人士是要被傳上衙門問話的,一邊是卸任不久的宰相,一邊是聖眷正隆的晉國公,得罪了哪個他都要死,這種虧本買賣可不做。

    餘浪偷偷摸摸得推了車準備閃人,同時嘴裏碎碎念叨:“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護衛頭領橫著刀鞘,攔住餘浪的去路。

    “阿九不得無禮。”張九齡微笑,“少年郎若是有事就先走吧。”

    你假裝大方要收買人心,我可不上當。餘浪對這種虛偽的坦蕩最是反感,不論怎樣官府都會傳召他,此刻張九齡不過是收買人心之舉,想讓自己這個證人在內心立場上有所偏頗。這招對付唐代的窮措大(對讀書人貶稱)們或許有奇效,一代賢相對你如此高風亮節,你不得肝腦塗地酬此恩情?偏偏,餘浪並不吃這一套。

    他也不接張九齡的話,裝出一副被嚇傻的模樣,繼續推著車往前走。

    八名護衛,十三名“刺客”的眼光都匯聚在這個少年身上,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氣氛安靜而詭異。

    路過橋上二十多具死屍身邊的時候,餘浪胃部猛然一陣收縮,劇烈地嘔吐起來。二十多死者這樣曝屍街頭,要是在現代,這樣的摻象堪稱人間煉獄了,可是在這些所謂大人物眼裏,地上躺著的根本不是人,隻是一堆籌碼。

    一共二十七名死者,他們臉上蒙著的黑布已被同夥悄悄取下了,也就是說,張九齡那邊能不能被定罪,最核心的問題可能就是需要餘浪作證——當時這兩撥人有沒有蒙麵?蒙麵看似是一件小事,其實具有極強的心理暗示作用,一波沒蒙麵的人出現,護衛的正確做法應當是責令對方報上姓名,而不是下令格殺。但如果是忽然出現一撥來曆不明蒙著黑布的人,護衛高度緊繃的神經會默認對方極可能是刺客,馬車上的貴人一生樹敵無數,護衛選擇格殺則是謹慎與忠心的表現。

    可能有行人撞見這一幕悄悄報了官吧,一大隊官兵浩浩蕩蕩地趕了過來。

    為首的縣令率先摘下了官帽對著張九齡痛哭流涕:“學生無用,讓老師受這等驚嚇,萬死莫贖,萬死莫贖啊!”

    稍遲趕到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尚隱則隻是向張九齡平揖了一禮:“張相受驚了。”

    揚州是上州,大都督府長史是正三品的官,與俗稱宰相的三省(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衙門長官同級,加之李尚隱此時還在任上,地位比張九齡還更尊崇一些。

    被這一大波官兵圍住,餘浪也息了一走了之的心思了,這事兒看來左右是躲不過去了。他隻好跟官差回衙門,案件沒開審之前,他也隻能作為嫌犯被壓在大牢裏。怪隻怪自己沒功名壓身,平頭老百姓,隻要涉了案都得先抓起來,判完無罪了才能出來。

    眼瞧著官兵把推車搜了個底兒掉沒搜出東西,餘浪長出了一口氣,好在他方才趁著嘔吐掩護,把裝著手弩的包袱拋進了河裏。在大唐私持軍用弩是違法的,若是在這種刺殺案裏被搜出來,更可能被誤會為刺客,那真是百口莫辯。

    就在餘浪為自己的高明慶幸之時,一個低如豺狼的聲線在他耳邊輕輕炸開:“若是不想我道破你往河裏丟了東西,就乖乖配合我們。”

    餘浪如墮冰窟,沒想到自己的一點小聰明終究被這刺客頭領給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