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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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爺爺,活祖宗!我錯了,你就當可憐一條狗,放過我的狗命吧!”方才還傲慢不可一世的獄卒磕頭磕得血肉模糊,請求餘浪寬恕。

    餘浪雖心有不忍卻明白這事兒其實由不得自己,況且這獄卒雖然語氣誠懇又可憐,但要讓他挺過了這一關,勢必會和自己不死不休。這本是一個人吃人的年代,同情對頭就是自取滅亡。餘浪慢條斯理地答道:“你在這牢裏,也沾了不少血,就這麽走了,也好還那些冤魂一個公道。再多說廢話,恐怕連你家人也保不住。”

    獄卒深吸了一口氣,抹幹淨眼淚:“謝大人賜死。”

    話音未落,那獄卒猛然紅著一雙眼睛撲了上來,手心翻出一隻匕首,直往餘浪胸口紮去。幾乎同時,傻子一聲怒吼撞在這獄卒身上,刀尖走偏,還是從餘浪身上剜下一塊肉。餘浪緊緊咬住牙關,忍住劇痛一聲不吭,他知道那個毒蛇一樣的男人必定在暗處觀察這一切,隻要自己露出一分懼怕死亡的姿態,在這場博弈中就會處於徹底的被動。

    隱在暗處的李嶼快步走了了出來,一巴掌甩在獄卒臉上,獄卒橫飛出去撞在梁柱上,吐出一大口鮮血拌牙。李嶼優雅地擦淨了手:“帶下去,連同他的家人,剁了喂狗。記住,一定要喂那種身上生了膿瘡的垂死野狗。”

    “遵命!”暗處傳來數聲應和。

    “李公子,明明是您……”

    李嶼又是一巴掌扇上去,那人登時便斷了氣。

    餘浪瞧得好不心驚:這李嶼果然是個修行者,一巴掌抽在非要害處就能取人性命,何其霸道。餘浪又想起青青提過的所謂大唐的規矩——修行者不可以對普通人動手,此際看來多麽諷刺,這種所謂的保護,不過是書呆子式的一廂情願。

    規則,從來都是保護強者利益的。即使有些規則看似偏向弱者,內在也是為了維穩,實質上保護的依舊是既得利益者。

    李嶼冷冷看了餘浪一眼,似乎終沒瞧出破綻,含笑衝四周瑟瑟發抖的獄卒說道:“你們這幾日給我好好伺候這位餘爺,誰惹他不高興,一樣是要被喂狗的。”

    獄卒們嚇得點頭如搗蒜,連稱不敢。

    李嶼走了。

    接下來的兩天,餘浪成了這監牢裏的獄霸,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與救了他性命的傻子坐地分贓。餘浪閑來無事,還給傻子取了個名字叫餘誕。

    提審的前一夜,餘誕神秘兮兮地對餘浪說:“你明天要上公堂,肯定要挨板子。我雖然腦袋不好使,不記得自己是誰,卻曉得一些挨打的本事。”

    餘浪笑:“挨打的本事,可不就是眼一閉,心一橫麽,難道還有什麽訣竅?”

    “當然不是,你知道為什麽他們砍了我四肢卻不殺我麽?”

    “為什麽?”

    餘誕得意笑道:“他們根本殺不死我,隻砍得動我的四肢,隻好拿我當怪物養著,不敢宣揚。”

    這到底根本是一個瘋子的瘋話,還是這人真得有什麽神異之處,餘浪並不確定,但他確定餘誕絕不會害她。

    “那你教教我,該怎麽做呢?”

    餘誕忽然不笑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吃了我的肉,你就能擁有強悍的恢複能力,吃得越多效果越顯著。別看我現在沒手沒腳,要不了多久還會長出來的,不過隻怕到時候我又忘了許多事情了。”

    餘浪一拍他腦袋:“傻子,睡覺!若是吃人肉才能活下去,那倒不如死了幹淨!還有,這些話你萬不可對別人提起,被人當豬養著隔幾天取一塊肉的感覺想必你也很害怕吧。等你從這兒出去了,要是我死了,記得挑個草長鶯飛的好日子,去我墳前喝酒,到時候給我灑上半壇子,我就知足啦。”

    第二日辰時,餘浪被幾名獄卒恭恭敬敬請出了牢房,昨夜荒唐的對話,隻當是一個怪誕的夢了。

    縣尉大人親自帶著兩隊捕快把餘浪押解到縣衙,一路平安無事。

    縣衙正堂並不像餘浪想象得那麽金碧輝煌,比起現代的辦公大廳簡直可稱寒酸,正席上坐著本縣縣尊謝大人,兩邊的首座分別屬於長史李尚隱和苦主張九齡,再往下是兩班捕快。

    餘浪跪在後排心不在焉地聽著張九齡的護衛隊長和漁民中的領頭者陳述供詞,直聽得懨懨欲睡。張九齡的護衛隊長宋免還擔著昭武校尉的散職,屬正六品,比縣令還大了一級,要不是旁邊還鎮著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他早就把這縣令拽下來一頓胖揍了。所以此人陳詞時極為跋扈,多次打斷漁民的話,聽得李尚隱連連皺眉。

    謝縣令低頭看了一眼卷宗,可能是找餘浪的名字,一拍驚堂木:“餘浪,你作為當天事件的目擊者,可看清了這夥漁民是否蒙麵?”

    餘浪回道:“草民可否起身答話?在牢裏受了些傷,跪著太疼,想不起事情。”

    謝縣令有些不耐煩,但看了看兩位貴人的臉色,隻好答應:“賜坐。”

    餘浪坐上椅子,仍是一副很虛弱的神態:“我前些日子害了大病,身體一直很不好,在大牢裏又受到了一些驚嚇,所以,想不起當時這夥人是否蒙麵了。”

    謝縣令心裏惱火,卻又不好與一個黃口小兒一般見識,況且這小孩隻是證人又不是犯人,就這麽拉下去打一頓也很不合適,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處置。

    護衛隊長宋免雙眉一挑,顯然很看不起餘浪的行徑,漁民頭領的眼神也陰測測的帶著某種威脅,這一句話把堂上所有人得罪了個遍。

    餘浪繼續說道:“草民認為,漁民們是否使用黑布蒙麵草民說了不算,草民隻是一介布衣,二十幾條人命的大事不應該隻聽我一麵之言。張相的氣度品行那是得到皇帝陛下認可的,所以,他的證言才是最有力的。”

    “沒擔當的東西。”宋免罵道。

    餘浪絲毫不讓,正視著宋免的眼睛,拔高了聲音說道:“二十幾條人命的大事,我大唐一代賢相不敢擔當,卻要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擔當?”

    餘浪是在賭命,賭張九齡作為一代賢相不會在這種時候縮頭無擔當。

    “大膽!”

    “住口!”張九齡打斷了宋免的話,以他心思之玲瓏,料定了餘浪甩出這套說辭定是在大牢裏被人威脅了,朝堂上的黨爭不該落在這少年郎稚嫩的肩膀上,“這少年說得有理,我張九齡據實以對,當時這群漁人是蒙了麵罩。”

    餘浪微笑:“那麽,縣尊大人信不信張相的話呢?”

    謝縣令腦門子開始冒汗,他是張九齡的學生,這次卻也收了李林甫的厚禮,本來打好算盤要拿這少年來刀用,結果這少年甩出這麽一把鈍刀子。他可不敢把這燙手的山芋再甩給李長史,那一樣是刀山油鍋。

    這事兒處理不好可就是萬劫不複,得罪了張九齡這失了勢的宰相最多落下罵名,得罪李林甫可是掉腦袋的事情,他咬牙再度拍下驚堂木:“此案存疑,須得暫時將宋免等人扣押!退堂!”說完拂袖而去,不去看堂下的兩位貴人。

    賣了李林甫這麽大個人情,即使這次丟了官,以後的仕途一樣亨通,不必看這兩位的臉色。謝縣令心內暗自盤算。

    餘浪出了公堂,長長出了一口氣。他能有這樣的膽量公然違背李嶼的意願,這份底氣來自餘朝然三天前探視他時在食盒裏留下的一張紙條——出了牢獄,咱誰也不用怕,隨機應變。

    要是隨意攀咬,縣令還能厚著臉皮治罪,什麽都沒說誰也奈何不了餘浪,他僅僅是一個證人。

    長史李尚隱為官一向清正,也不會再去為難這少年,隻是牽扯到的人物他一樣無力撼動,隻能忍著怒意回了都督府。

    張九齡微笑著衝餘浪說道:“走吧,去你家坐坐,好久沒和餘朝然喝酒了。”

    餘朝然的朋友可真是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前任首輔都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