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二,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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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揚州平安裏少年郎餘子遊,忠勇可嘉,勇武無雙,單刀除盡三百匪患!賞黃金十兩,賜正八品宣節校尉散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敕令。”
散職雖隻是名號無職位,在唐代到底不像明清那麽泛濫,好歹也算是一份功名。
大都督府的一紙賞賜,使得餘浪名聲大振,卻絲毫無補於其內心的傷痛。
李文山家的老太爺李忠庭對長子的死隻字不敢再提,甚至屁滾尿流得讓出了原本霸占餘家的產業。
餘浪搬回了集賢裏的餘家大宅,每日隻是坐在庭院裏發呆,消沉度日。
那可是三百個會痛會笑的人,不是三百頭豬馬牛羊,殺意散盡了,心裏卻種下了永遠解不開的結。三百頭顱砌了高塔,也沒能召回阿翁的魂魄,餘浪心灰意冷,隻覺得什麽事情都失去了光彩。李尚隱長史特意為餘浪求了這份功名,不是真要獎賞他什麽,是怕這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就此頹廢下去,用官府的一紙文書,對他的行為作出肯定。
你沒有錯,若不是你手裏的三尺短刀夠鋒利,流寇敲碎你的腦袋可不會有半分同情,你隻是做了本該由朝廷去做的事情,朝廷賞賜你也是應有之舉。
領會了李尚隱長史背後的意圖,餘浪的心裏寬慰了不少,心情卻始終難以好轉。
換到大宅,奧巴巴的事情便多了起來,三進的宅子收拾一遍天也要黑了,倒過得充實,他的好處便是不願意多想,吃飽飯,幹活,有時候愛蹲在地上看螞蟻打架,安安樂樂。
距離洗月書院的入門大比不到二十天,青青則為餘浪的狀態感到不安,想盡了辦法讓餘浪振作起來,卻始終不見效,心頭頗為煩擾。餘浪不管事,她還得親自接手餘家的產業,兩家酒樓、兩家雜貨鋪的掌櫃都不服管,陽奉陰違,想要換人又找不到熟手,青青的日子過得苦。
這一天青青發覺得意樓的裴掌櫃往酒裏摻水,被客人發現後還撒潑耍橫,她實在忍無可忍放話要趕走裴掌櫃。
幾名夥計隻是嘿嘿冷笑,權當沒聽見。裴掌櫃不陰不陽地笑道:“你是個什麽東西,餘家的產業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你一個姑娘家,整日寄住在別人家成何體統?餘浪是你的小情兒?還是說死掉的餘老爺納了你當小妾,伺候完老的再伺候小的,也不知以後得了孩子算什麽輩分,嘖嘖。”
夥計們跟著嘿嘿傻笑,看向青青的目光也變得淫邪起來,覺得那一層薄衫之下的身體想必極為青蔥誘人。
一個女孩子哪受得了這般屈辱,當下隻願撞牆死去,斷了這些流言。
一隻酒壺飛擲而出,砸得裴掌櫃頭破血流。
餘浪沙著喉嚨說道:“滾!統統滾蛋!”
眾人可都聽過外界傳說這少年殺完人拿人頭堆塔,凶殘似惡鬼,況且餘浪才是這家酒樓的正主,幾名夥計當即扶著裴掌櫃灰溜溜走了。
餘浪垂頭向青青認錯:“我負你良多,張相托我照顧你,其實卻是你一直照顧我。”
青青笑了笑,眼睛裏泛著晶瑩的淚花:“不要緊,隻要你答應我振作起來,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餘浪沒有正麵回答:“我已經失去阿翁,不想再失去任何親人了。”
親人兩字聽得青青心頭一軟,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了餘浪,她帶著哭腔湊在餘浪耳邊說道:“我一直沒告訴你,前天我接到書信,我阿翁,在回歸故裏的路上病死了,天大地大,我也隻剩你這一個親人了。”
餘浪心疼地抱緊青青,心底更加愧疚:“確定是病死麽?不是那李嶼弄鬼?”
青青點頭:“當時張巡和雷萬春大哥都伴著他,確實是病死的,沒有異動,可能李嶼還沒來得及出手吧。我阿翁年事已高,本就時日無多,卻不知李家人為何步步緊逼,如此急切。”
餘浪歎息:“對於他們那等跳梁小醜來說,最害怕的便是你阿翁這樣有氣節有手腕的讀書人,一日不除便寢食難安,但願張巡大哥一切安好。”
“小二,上酒,酒!”突如其來的呼喝聲嚇得兩人一驚,連忙分開身體,倒像是被人撞破了奸情,各自羞紅臉。
原來酒樓裏還有個喝得半死不活的醉鬼,被兩人的談話聲吵醒,醉鬼大約三十來歲,麵皮白淨,眼角卻爬著幾縷未老先衰的滄桑,他笑道:“二……二位莫怪,我隻是聽到了一……點點,很少的一點點,你,你們繼續,我不打擾,哦不不,再給我拿上一壺酒才不打擾,我、我要喝酒。”
餘浪微笑:“在下餘浪餘子遊,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杜、杜甫,字子美。”說完這一句便又睡倒在桌肚裏去了。
餘浪目瞪口呆,趕忙把杜甫背回了集賢裏的宅邸好生照顧,要是讓一代詩聖就這麽醉死了,那自己可是千古罪人了。
直到第二日杜甫才悠悠醒轉,對著床邊和衣而睡照料自己的餘浪連番道謝。
“餘浪賢弟,我啊,是追李太白來的揚州,近日卻聽說他已走了,沒能一睹詩仙風采,頗為失望。”
“什麽,李太白是你三叔,嘿呀餘浪賢侄啊,快來跟我說說你三叔的故事。”
餘浪:“方才我不還是賢弟麽,怎麽轉眼間又成了賢侄?”
杜甫下巴微微上揚:“我是注定要成為李太白好友的——雖然和你做朋友也不錯,但是兩相權衡,我還是選擇做李太白的朋友,隻好委屈你當我賢侄了,哈哈!”
沒想到,詞句飄逸的李太白心事重,詩作沉鬱的杜子美卻是個愛玩鬧的疏狂性格,看來作品與作者之間的反差萌定律還是頗為適用的。
餘浪挑眉笑道:“這樣,你我二人先稱兄道弟,等你見了我三叔再改口也不遲。”
杜甫偏頭想了想:“那也好,比起認晚輩我還是更喜歡交朋友。”
李白和杜甫都愛交朋友,可是餘浪發現他們交朋友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李白喜歡湊一桌子人喝酒來交朋友,杜甫則更喜歡和人聊天,準確說來,杜甫是個一等一的話癆。
“嘿,奧巴巴啊,你為什麽這麽黑啊?你這麽喜歡螞蟻,是不是因為螞蟻也很黑所以讓你覺得很有見到同鄉的親切感啊?”
“嘿,青青啊,你的名字是否取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呢?”
“你們快來看我新寫成的詩啊,我都愛上我自己啊!”
除了餘浪,其他人看杜甫都是一臉“心疼智障”的表情,餘浪自然不以為怪,他很喜歡杜甫任性自然的處事態度,也知道伏案作詩的杜子美,完全是另一個人。
低穀期遇上這等混不吝,餘浪的心情也漸漸好轉,他曉得杜甫有時是刻意逗自己開心,開解自己,心中感激。
每天黃昏,杜甫都會準時坐在餘宅前的運河邊釣魚,帶上滿滿一碗餌料,卻總是連半隻魚餌都釣不上來。
這天餘浪練完武好奇地湊過來,發現這個位置恰巧可以聽到河中畫舫上的嬉鬧聲:“臥槽我以為你在這學薑太公搞什麽直鉤釣魚願者上鉤,我以為你有偉大抱負要施展,你居然躲在這裏聽畫舫裏的淫詞豔曲,簡直有辱斯文,還有啊,你以為這麽多魚餌不要錢的嗎……”
片刻後,二人並肩而坐,餘浪沉醉得微微點頭:“沒想到有時候聽聽這種淫詞豔曲,還蠻紓壓的。”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杜甫。”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餘浪。”
忽然畫舫裏傳來爭執聲——“柳公子請自重,小女子賣藝不賣身。”——“這世上沒有不賣的東西,隻有談不攏的價,本公子有的是錢。”——“不要啊。”
穿越這麽久,終於有英雄救美的機會了,餘浪整理了一下發型和衣衫,正準備縱身救人,卻發現杜甫已經搶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