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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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一臉愕然的眾騎,說書人微笑抱拳,率先打破了僵局。
“諸位大駕光臨筍破,黃某人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說完後朝著馬車注目而立。
車箱內響起兩下敲擊聲。魁梧車夫於是轉身掀起了門簾,終於現出了裏麵那位的真容。
一個文士裝束的男子身影映入了眾人眼簾。此人身型極瘦,麵色憔悴蠟黃、凹眼陷腮,這幅妝容下若讓人猜測他年齡已近古稀都屬正常。好在他頭戴的文士弁冠顯出了他其實才過中年。他身下衣袍下擺極長,拖在車廂底部蓋住了雙腳。
總之,此人當真可以用蘆杆二字來形容了。和他一比,之前那白衣公子顧劍闖的那種瘦還真就不能算是個事兒了。
文士男子微微欠身,並未離座。等說書人客套完畢後回道:“黃大人客氣了。小民何德何能敢勞天樞處樞機令黃大人相迎,昔年大離朝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當真是跺跺腳也能讓任何一個州府抖三抖的存在呢。隻可惜小民腿有殘疾,不能下車叩拜黃大人、近瞻到黃大人的風采,實在是遺憾之至。”
文士說這段恭維話時語聲依舊沙啞緩慢,從吐出第一字開始便開始不斷重複著用指尖敲擊車廂的動作。
整整敲了六十二下。
說書人輕輕一笑,道:“還未請教閣下大名,在王宣威手下擔當何職?”
馬車後的那名偏將待聽到‘王宣威’這個詞後,一時火起,顯然是忘記了中年文人之前對他的囑咐,大聲喝道:“大膽,什麽叫王宣威?!你膽敢替我們大楚國未來的陛下亂起綽號,不怕被割舌頭嗎?!”
說書人斂起了笑容,正色道:“黃某隻知傳承了千年的大離國,卻從未聽說有過什麽大楚國。他王培齡身為前二品宣威將軍、國之肱骨大員,更曾加封侯爵進階一品官位,受足了恩賞卻仍不識祖訓、不懂感恩,更不配當得起一個仁字,怎地犯下了弑君的滔天罪行後還準備自立稱王?豈能如此不要臉?!人在做天在看,他王培齡早晚一定會遭到天譴,五雷轟頂,屍骨不存!”
偏將被說書人這一席話嗆到無言以對,憤惱地幾次張嘴仍舊說不出一個字。還是中年文士出聲替他解圍,沙啞著聲音道:“黃大人,做人說話還是要留有一線的好。您這般的大才總不會甘願留在這小鄉村當一輩子說書人吧?將來不管是跟隨哪位賢主,總得要白手起家,重創一份千秋大業不是?方才您那番慷慨陳詞我可以權當從未聽過,至於何去何從,還請您仔細斟酌斟酌。”
說書人重複堆起笑臉,問道,“那你是來替王培齡招安我的嗎?”
“當不起招安二字,卻還是想一試。”
“說說你的條件。”
中年文士一拍座椅,朗聲卻依舊沙啞著道:“很簡單,交出你撰寫的修聞錄和天樞處密探名單,等將來大楚建國之後,國主之下的權位任你挑選。如果想重建天樞處,那你就還是樞機令;如果想體驗一把統領群臣的滋味,那便可當大相國。”
“哈哈哈哈……”說書人突然仰天長笑。
然後他道:“殺了我的人,還想騙我去給他當官,這就是他王培齡禮賢下士的手段了嗎?”
廣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一陣輕風刮來,拂過了眾人的臉龐,偏將眯起了眼,想著難道隻能來硬的了嗎?隻是上師大人剛才說過那番話的意思,明顯是希望不要動手。那他現在又不下命令了,到底是為什麽呢?
馬車內中年文士突然問起了一個和之前問話無關的問題,
“剛才是誰射的箭?”
偏將扭過頭,疑惑著道,“先是末將手下王鬆濤射了一箭,然後胡軫……”
“讓你這個手下近前來。”中年文士打斷了偏將的回稟。
一名騎士唯唯諾諾的靠近了馬車,騎著馬站在了馬車正前方。
他低著頭,不敢看車廂,時而又轉頭回去瞧一眼偏將,神情就猶如一隻受了驚的鵪鶉一般不安。
“不用怕,你看著我。”中年文士道。
禁軍騎士王鬆濤隻得壯起膽子瞧向他。
起初還是扭扭捏捏著不大敢看,然後便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給吸引住了那樣疑惑看著,最後則是變為了瞧見絕世美女那般緊盯著看,神情還是一臉迷惑。
王鬆濤的臉變得越來越紅潤,紅潤的越來越不自然,突然間他的鼻子裏開始流淌出了一條血線,然後嘴角也開始淌血,眼睛裏也淌出了血,耳朵裏也淌出了血。他仍舊在盯著中年文士看,渾然不覺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眾騎中開始起了些不安和騷動,有人在驚呼王鬆濤的名字,也有人才剛剛醒起想要去將他一把拽開。
然而,隨著王鬆濤跨下戰馬的一聲嘶鳴,隻聽‘啪’地一聲脆響。仿佛夏日裏西瓜突然崩裂了那般,王鬆濤的腦袋也輕輕地崩開了,隻是流出的不是紅瓤黑子而變成了白花花的一大片。
饒是身經百戰的禁軍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場麵,何況死去的還是自己親密的戰友,有幾人當即便感覺到了不舒服,掐著喉嚨幹嘔起來。
胡軫等四人因為知曉中年文士的手段,所以對這一暮沒有覺得太意外。胡軫和扈羞提前偏開頭沒去看這血腥畫麵;老道人趙正銘則是閉上眼,沒有絲毫表情;隻有白衣公子顧劍闖仍盯著看完了整個過程,神情輕鬆自然。
說書人雙眼微眯。
曾撰寫大離修聞錄的他博學廣記,任職天樞處期間更是會通過各地收集來的情報親自增加或刪減天下間每一位修行者的名字記錄,還包括記錄這個修行者年齡幾何長相如何,幾歲初識師承哪裏,會何種絕學等等,所以說如果要問起這世上有哪個凡人最清楚修行世界,那回答則必定是眼前這位說書人,黃維民。
世上能一眼殺人的修行者不是沒有,但這種傳說往往隻限於破掉五境後的修行聖人。當年以姬禹大聖為首的大離十三聖想必都能做到這點。但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文士會擁有如同通天塔頂樓壁刻中人物那般的神通嗎?
說書人不相信。不說當今因為天域未開,空氣中的天地靈氣要比五百多年前稀薄太多的緣故,修行不易,所有存世的聖人隻怕一隻手便能數過來;然而就算他真的是位聖人,一眼殺人也需要這般費勁嗎?
想到這裏,說書人雙眼更眯。腦海中快速過濾著修習世間陰邪法門的修行者名字,同時兼並考慮著如何脫身的問題。
他忽然道:“想不到王培齡竟能請到雲州宿遷的豐鬼門,不知閣下在薑家排行第幾?”
這會兒輪到中年文士一方吃驚了。胡軫等人自然是大感意外,瞪大了眼睛想不明白這說書人究竟是怎麽看出主人身份的。隻有那位當事人依然雲淡風清,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冷笑了一聲後回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黃大人對在下剛才的處理結果是否滿意?”
“一命抵一命,自然滿意。”
“那我們能否重回之前的話題呢?”
說書人轉頭望向身側的如意,歎氣問道:“如意啊,他們想讓義父賣主求榮,好好的人不做,卻要去投一條狗。你說義父該怎麽辦?”
如意立即回道:“那就殺光這幫該死的狗東西。”
頓時響起了一片整齊的刀劍出鞘聲,二十多騎同時撥出了腰間的禁軍製式樸刀,一臉怒氣地等待著衝鋒的命令。
如意作為看客沉悶了許久,不鳴則已,一鳴當真驚起了千層浪。
中年文士同樣歎了口氣,幽幽道,“黃維民,老實說你今天真的讓我很失望。我不知你為何這般自負,更不知你強裝鎮定是否是想讓我知難而退。但我告訴你,我早就在我們第一次對話的時候便探清了你我周邊兩百步範圍內根本沒有一絲靈力波動,除了這個小女娃,你身邊根本就沒有任何援兵。難道你真想逼我動手抓你嗎?”
說書人不再想理會他,瀟灑轉身往回走去,隻在和如意擦肩而過時淡淡地說了聲,“靠你了。”
“義父請放心,這裏交給我吧。”如意也是淡淡地回了一聲。
……
偏將一揮手,有兩騎禁軍脫離了陣營向說書人衝去。
然後如意也開始向前衝去。
刹那間便已相會。
如意側左肩撞向了第一騎馬匹的胸口。一聲悶響後那匹戰馬歪著頭猛地向後摔倒,馬上的騎士則被遠遠甩飛,如意也因此同時向後退了三大步才踉蹌站穩,左側肩胛骨已然粉碎,她沒有吭聲,繼續衝刺;第二騎近前,馬上的騎士高舉樸刀揮下,如意不躲,隻是舉右臂相迎,樸刀刀鋒深深嵌入腕骨中無法拔出,如意左手立時抓住刀刃使勁一抽將騎士拽下了馬,再反手將樸刀架上騎士的脖子用力一抹,頓時一條血柱激射!然後她棄刀繼續衝刺!
女孩隻是通竅境,不曾初識修行;但女孩為了守護自己最愛的人,卻已拚命!
眾騎看至此時哪怕人且尚醒,心卻已醉。好個不要命的如意!
身後的說書人才剛走了十步路。
中年文士可以敲指斷敵數,但他卻算不出這筍破村內的機關布置。因此雖然在周邊兩百步內確實無一內援,但說書人要想自救其實也並不需要行出兩百步這麽多,眼前還有五十步路便是一個極隱蔽的地道入口。所以他需要如意再為他爭取到行走五十步路的時間。
即使行這五十步路的時間將會葬送掉如意的性命。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說書人能指掌權世、一人握穩了數萬人的天樞處大旗,自然不可能會是個信男善女。那麽如意她,是否也是說書人為今天這場戲安排好的一個棄子呢?
……
八年前的一個冬雪街頭,有個衣著單薄的小女孩跪在路旁,賣身葬父;離都城內同時有輛馬車,正緩緩出城。
馬車上有一個華服中年男子和一個老年袈裟僧相視而坐。
等候出城時,老僧突然道:“貧僧這次來離都,承蒙黃大人一路派人打點照顧;朝堂之上靠黃大人鼎力支持,又讓鄙寺爭取到了舉辦今年這屆道佛大辯會的機會;此刻更是勞黃大人親自相送出城,貧僧心中實在愧不敢當。”
黃維民忙推說不必客氣,大師理當享此待遇。
老僧微微轉頭,深沉凝視了一眼車窗位置,就仿佛他能透過木柵窗格看到窗外的景致一般。
老僧道:“貧僧修行了三甲子,不說一定能參破天機,但偶爾循些觀星瞧氣運的小門道,靠摸著前輩高人留下的占算法門推衍、拾人牙慧,對這世上的人事卻還算能基本看清。”
黃維民不知不覺中身體前傾,開始肅容傾聽。
果然,老僧又繼續道:“等馬車出城後,在城門口左側有一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孩。她身兼七條氣運柱,乃是七世菩提子修成轉世,更有輔魁天子之相,十六歲前可修入通靈境。”
老僧的雙眼已經難以再睜大,眯成了一條縫看向黃維民道,“此女對黃大人的仕途大有益助,貧僧告知此事權當是還了些黃大人對敝寺的恩助,而這也是黃大人一直盡心為國為民而得來的福報。”
……
但是如意從未展現出過有任何修行的天賦。黃維民還記得一些她之初拚命習武時的震撼場麵;教授她武藝的武師也說,如意身體嬴弱、根骨不佳本不適合練武,但她同時又是真的非常努力,並且十分拚命。十二歲時第一次被派去單獨出任務,據跟蹤觀察她這次表現的密探回報述說:如意於夜間潛入山神廟,成功暗殺了三名山匪後被發現,在選擇是逃離山神廟但任務失敗或是繼續執行任務但會有生命危險的可能時,如意毫不猶豫地挑了前者,最後她一個小女孩身負十七處刀傷,其中有一刀還插入了她的腹部、讓她的一段腸子外露……最終硬是靠著這股拚命勁,殺光了廟中的山匪;然後如意沒有直接回府療傷,而是將腸子直接塞回了肚子後,一路手捂傷口去到了數十裏外的一戶中年婦女家,如意殺了婦女的男人和孩子,然後在該婦女的哀嚎痛哭和懺悔聲中決然離去……
這些年下來,黃維民早已不再相信老僧說過的那個預言還能成真,十五歲才好不容易通竅成功更不提初識了,那些他說過的十六歲通靈、有大氣運及輔魁天子的話或許隻是出家人因見當時女孩可憐而道出的善意誑語而已,所以黃維民打心底裏對如意其實是一直失望的。
但她又是那樣的忠心於我,同時也是真正的待我如生父般敬愛;特別是在來到筍破村以後,自己又確實已經習慣了她每晚躡手躡腳地來給我查塞被角並偷偷地輕喊一聲‘爹’時的那一刻溫馨!
離地道尚餘三十六步時,說書人停下了跨出一半的右腳,他有些想轉身。因為隻要他轉身隨便說一句話,如意就可以不用死了。
一邊是更似親生女兒的義女,另一邊是如山般沉重的大離複國夢,就看這一步該怎麽踏了……
說書人僅僅猶豫了一息時間,便重重地向前踏出了這一步。
無法修行的如意,終究你還隻是顆棋子啊……
如意衝入了騎兵陣營。高高躍起、連出兩腳踹下了一名騎士。引得好一陣戰馬嘶鳴。
馬車中的中年文士雙眸微亮地看著悍不畏死的如意,眼神裏多出了一絲欣賞,隨後竟生出了想招募她的念頭。
隻見他從懷裏摸出了一塊黑紫色的玉如意,大聲道:“小女娃,我聽聞你名叫如意,恰巧本座身上也正好有塊溫養了多年的玉如意,隻要你願意投到本座門下,我便將它賞賜與你並指引你一條通往修行路的捷徑,你看如何?”
馬車前胡軫等四人皆是一驚,想來應該是知道這塊如意來頭不小。
說話工夫如意在眾騎中來回穿梭,順帶又踹下了兩名騎士,但當中自己也背部挨了一刀,正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
她艱難抬起了頭,透過了一眾騎士的身影看了馬車一眼,然後道,“好,我這就來取你這條老狗性命!”
說完話她差不多是最後一次站起身奔跑衝刺,然後一躍跳出了眾騎的包圍圈,隨後再起速衝向馬車。
突然一片褐色擋住了她前行的道路。
如意再次躍起便想故伎重演將其踹下馬;胡軫隻是抬左手連擋了兩腳,感覺自己就像蹬到了一塊堅硬的山壁,如意被迫借著第二腳的反彈力躍向了左側;又是一騎風韻小娘擋在了如意身前,這個風騷禍害向著正躍向自己而來的女孩拋了個媚眼,微微抬了抬她的尖下巴,然後輕輕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在空中晃了晃,霎那間她的手掌便如自燃般燒得通紅,並且散發出著灼熱的溫度,突然一掌拍出!如意躲閃不及,半邊臉上頓時被拍得通紅,整個人更是像個陀螺般打著轉被旋飛擊出老遠;一直飛近老道趙正銘身邊時,他仍在閉目養神,許是很厭煩自己被打擾,老道猛一拂袖,使出了八分力道。可憐如強弩之末的如意哪裏能受得了一名修行者近乎全力的一擊,竟是向著來時的方向倒飛出去。
受到扈羞及趙正銘的這兩擊對如意身體的傷害非常大,這一實一虛的兩掌竟一下子震斷了她身上的多根骨頭,若非如意忍耐力實在驚人,此刻隻怕早該昏死過去了。
比來時更快地再次越過眾騎頭頂,眼看就要落地。
突然後方有人道了聲,“我來也!”
一個白袍身影突然躍離馬背,飛速地點到地麵、然後再次躍起穿過了眾騎;明明比如意後發卻已提先搶到了她的前頭。
正是白衣公子顧劍闖。
看三個同伴將女孩如踢毽球般擊來擊去,讓這名長了副三角眼還偏偏自命瀟灑不凡的修行者玩心大起,見她並未飛來自己這邊時心中還連道了幾聲可惜,於是這名性格狠厲陰鷙的修行者便索性主動出擊,撲了出去。
顧劍闖以獅子臥床姿勢側躺在了地上,笑看著正從天而降的如意突然一個鯉魚打挺,雙腳向上踢起正好將落地中的如意再次高高擊飛。
半空中如意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不知又被這兩腳踢斷了幾根肋骨;突然她背向天空射起的身子猛地向下弓起!原來顧劍闖竟再次趕到了如意的前頭,此時正好腳踩在如意背部,雙手抱胸著便是一招‘豎蜻蜓’,欲將女孩壓踩向地麵!
如果真被這樣壓到地麵,想必如意就算不死也將永遠無法走路了……
說書人距地道入口隻餘五步了,他卻突然轉身往回走去,同時雙眉揚起、一臉興奮。
眾人突覺得有片黑影在自己眼前一閃!
一陣天旋地轉,顧劍闖醒來時便感到胸口一陣火辣疼痛,那是肋骨斷裂的感覺。這白衣公子立時大呼疼痛,這份忍耐力比起女孩如意真是遠不及其十分有一啊。
一個黑袍的青年正一腳踩在顧劍闖的背上,他的右手則輕輕托攬住如意的身子,偏頭凝望著她。
“你身上的傷太重了,不要亂動!”黑袍青年對如意溫柔說道。
說完這句話後他轉回了頭,看向了一眾騎士和馬車,又道:“我最恨以多欺少的人了!你們這些人,真是該死!”
說書人已經跑到了這三人身後,欣喜嚷道:“小川,你終於來了,可讓我好等啊!”
黑袍青年問道:“不是說過了兩年後我會來這裏找你拿名單麽。”
“三年零四十五天,我多等了一年。”
“是嘛,”黑袍青年皺了皺眉,隨即釋懷道,“睡了很長時間的一覺,便不知人間已然幾度春秋了。”
馬車中的中年文士同樣驚異於憑空出現的這位黑袍青年所表現出的手段,這時聽到了‘兩年’、‘三年’、‘睡長覺’等字眼;尤其是那句‘我來取名單’的話更是讓他心生警惕,不由雙手握緊,同時也牢牢抓住了手中的那塊玉如意。這小子,邪性!
“原本該是先回去看看父母的,硬是被你們這群人給逼了過來,更是該死!”
剛說完話,黑袍青年身影微晃……
扈羞突然不知被誰一巴掌扇下了馬,臉上腫起了一片……
離老道趙正銘最近的一名禁軍騎士突然感覺腰畔樸刀被人給抽走了,待低頭看時卻發現它仍好好的插在刀鞘中……
同時趙正銘道袍的一側大袖卻被一刀割下……
被壓了個狗啃泥的白衣公子忽感到身上一輕鬆,隻是他才想起身便又再次被壓住,得咧!馬上又是一陣鬼哭狼嚎聲,因為他再次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
如意仍舊乖乖地靠在黑袍青年的臂彎中,絲毫沒有覺察到他曾離開過自己,她從始至終沒有問話、沒有驚慌更沒有激動於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因為她的視線和思維已完全深陷於黑袍青年英俊的側臉上無法拔出了。有些事就是這麽神奇,少女情竇初開,便是如意這般強悍、這般拚命的女孩子不也得乖乖地犯上花癡啊!
黑袍青年舉起了纏滿繃帶的左手,看著手裏拿著的一個通體黑紫色的玉如意,正仔細端詳。
中年文士如遭雷擊,這才感覺手中少了一物……
“如意,如意,隨我心意,快快顯靈……”黑袍青年想起了這句小時候常會念叨的童謠,嘴角微微的上翹了些,難得的童心未泯了一回。
說書人在他身後撫須微笑。
……
如意仍舊是一片茫然。她望著黑袍青年在微笑,似乎便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上的疼痛、忘記了自己的責任是要掩護義父撤離,甚至她都可以因為這名青年而忘記自己曾許下過誓言。自己真的此生不留長發了嗎?她的腦中突然憶起了一首曾在江南道那邊聽過的,呤自某位勾欄花魁所作的爛大街詩詞,隻是其中有些字詞卻已在此刻被她在心中默默地改掉了。
於是,這首本被其甚為不屑並以為浮誇放浪的詩詞便開始在如意的腦中、心中清晰念響:
‘待我長發及腰,
公子娶我可好?
少女憑欄思慕,
不知君往何處。
千裏蒼麓通明道,
不見黑袍影。
……
卻怕長發及腰,
君已傾心他人。
醉看佳人攜手,
不覺孑然空悲。
十裏紅妝可如意?
來世伴君笑。’
(本章完)